鏡相自述︱ 我能否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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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整理:施慧敏
刊登:南方學院《叫醒太陽》,1998年。
一九九八年一月十二日,我打電話給陳強華老師,說要訪問他,他說不要啦很忙啦之類的,推搪我。可是我死纏爛打,我說問題很簡單聊天而已啦不會花很長的時間的,結果他答應下來。後來他說:一直把你傳真過來的問題收著,不想回答。我好像在逃避自己,不敢面對自己。但是他的答卷卻率直的真實的記下他對詩的專注與熱愛,字裡行間,我們看到的是他執迷不悔的靈魂。
1.你曾經在一篇文章裡談到,戀愛是必須的,事業是必須的,寫詩是必須的,死亡是必須的,還有如斯多是必須的,時間帶來的壓迫感,是否是您詩生活的催化劑?
我常常覺得手上的時間很少。每天要花很多時間工作,教書、批改作業、搞出版…下班回家後要和妻子、女兒聊天,還要上網透透氣,或一些無謂的應酬,剩下的時間無幾。我必須爭取時間閱讀、思考、創作。我常常想,如果明天死去了,那該怎麼辦?還有很多東西沒寫完。時間壓迫著我,要我完成很多東西,很多時候,詩也是這樣迫出來的。
2.可以談談您的詩和您的生活嗎?
我的詩應該由別人來談比較有意思,我要說的東西都寫在詩裡了,如果還要再談這些說過的東西,就太沒意思了,我希望用文字和人交流、溝通。
我的生活很簡單,但不單純。每天花掉寶貴的時間在工作(沒辦法,這是殘酷的生活)。生活是枯燥,乏味了些,但是我喜歡的東西太多,比如電影、音樂、運動、聊天、享受美食、閱讀……因此生活就變得不單純了。
3.你什麼時候開始寫詩?可否談談您文學生命的幾個重要的時期?
我正式開始寫,是在初中,投稿到校園的壁報。為什麼寫詩?後來我發現有一個和我同年的同學。他也能夠寫詩。那時我只是隨便寫文章而已……然後我便想嘗試寫詩。但是我想寫詩也有一種刺激!在我小學時,有個著名的詩人艾文,是我的小學老師,就住在我隔壁,有時他丟掉的稿紙,我就會撿來看,但不明白他寫些什麼,不過也是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另外,小說家菊凡也是我的小學老師。所以這幾人無形中給了我很大的影響。後來我上了中學後拼命的寫。當時認識了壁報的主編「天狼星詩社」的陳俊鎮、陳仲華幾個寫得好的詩人,向他們借書,他們大力推薦李有成的小說《鳥》和思采的《風向》。很落力的辦壁報、組社,而且非常嚮往到臺灣去念大學,後來整班人都去了,只剩下自己,朋友陸陸續續從臺灣寄書寄信回來,我又看了很多當時的臺灣電影——幾個大學生在草地上追追逐逐啦、野餐啦、開舞會啦,好像很寫意的樣子,於是我自己在這裡很瘋狂的籌了一些錢,出書,出自己的第一本詩集《煙雨夜》,然後是書印出來還沒開始賣,我就去了臺灣。
去了臺灣整個環境改變了,衝擊很大,整個思想改變了,接觸面擴大了,思想也變得多樣化和多層面了。在文化的衝擊下,是一個很大的轉捩點,開始有點不能自己,不知道要怎麼走下去,經過調整之後,我又開始大量寫詩,尤其是在大三那一年。大一大二的時候是處於摸索時期,拼命吸收,看和聽。大三大四的時候,我希望在畢業之前出一本詩集,所以在大三寒假那一年,我就寫了將近一整本的詩,就是《化妝舞會》。
回來之後,有很多很多的不滿,就寫了很多很多不滿的詩,有時想想,就是這個樣子,於是很多很多的不滿就會變成愛,這也是生活的一種,有點妥協,也不是很大的妥協,但也不能算不快樂或悲傷或很痛苦,就這樣,偶爾寫寫詩,發發牢騷,躲在人群背後呐喊、抗議,就是這樣。
我覺得寫詩是天生的,有些人天生就是寫詩的,我覺得沒有其他方式比詩更容易,更能淋漓盡致的發揮、表達自己。而且開始的時候很重要,開始時我覺得寫詩很容易,幾十個字湊湊就成了一首詩!後來是越來越感興趣,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到最後是什麼東西都用詩來解決,快樂是詩,悲傷也用詩來記錄……我想太過專注,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好像有時寫一篇散文,倒不如把它寫成詩更有意思,變得沒有辦法寫其他東西,也是逼不得已!
4 有沒有經過寫作尷尬期,您如何面對呢?
以前覺得寫作還有「尷尬期」,因為年輕、因為情緒。現在已經沒這種感覺了。時間不夠用,我會儘量爭取時間寫。人到中年了,時間真的不夠用,要完成的事太多。唉,一有時間,我就要寫。不能寫詩,就寫散文,手紮,真的寫不出來,就閱讀,思考。
5 可以談談您藍色時期的作品嗎?
我自臺灣大學畢業(1984年)回馬後,剛好遇上經濟不景,馬華黨爭時期,找到了第一份在雜誌社的工作,後來再轉到報社去。我也開始了我的愛戀,寫了很多的詩,我稱這段1984年到1990年的作品,為藍色時期的作品。這些作品都收集在我最近出版的第三本詩集《那年我回到馬來西亞》裡。1991年至今的詩將整理另外出版。
6 對您來說,文章有無派別之分,或對哪一類文章有排斥感?
這年頭還談派別嗎?我喜歡讀有新意、有內容、可以啟發我的靈感,換句話說,可以向它學習的文章,反之,我都置之不讀。
7 洛夫說過:如果一首詩連驢子讀了也頻頻點頭,仰天嘶鳴,那篤定是……是一捆乾草。談詩吧。喜歡哪一個詩人。印象至深的詩,對詩所持的態度 。……
我喜歡的詩人很多,但是都不長久。或者我就是那種「喜新厭舊」的人。剛開始寫詩時,我喜歡洛夫,余光中,楊牧。後來蘇紹連 、羅青、羅智成、楊澤、陳黎、夏宇、西西,現在是鴻鴻、林則良、于堅、韓東、陳東東、顏愛琳…。其實我也喜歡一些「爛詩人」的“好作品”。當然「好詩人」有時也會寫出一些「爛作品」。只是這些「爛作品」都會有一定的水準,比如夏宇的《摩擦∙無以名狀》。對了,有一陣子我也迷顧城,北島,舒婷及多多等人的詩。說真的,羅智成的詩我讀得最多,從那裏得到的養份也最多。我幾乎讀完他所有的作品。喜歡羅智成作品中的那份創意與哲思。
以前我把詩當成我唯一的信仰。這些年來對詩的熱誠與摯愛,與日俱增。日常生活中,很多不能解決的事,我都用「詩」來解決了,我相信情深似海這回事,對文學,對愛情……真是執迷不悔。
8 您樂於提攜新秀,本地年輕作者中,您較欣賞誰的作品?這一代人的作品和您當年是否有顯著的不同?
在本地,我們許久已沒看到那種令人「眼睛一亮」的新人了。有些只是「一亮」後,就消失在這浩湛的文學星空。這些新人中,我對趙少傑與邱琲鈞的作品比較有印象,(並不是因為他們是我的學生)。可是他們都在義大利,趙少傑在念美術系,邱已嫁作人婦。他們最近寫得比較少,但我想他們是會繼續寫下去的。
要我談這一代人的作品與我當年的作品,是不是說我已到達那種可以「話當年」的年紀了?其實我也是文學新人。在寫作時,我永遠覺得自己是個剛起步的新人。如果真的要我談點什麼的話,我是覺得現在的年輕人,可以把詩寫得很快樂。 (本來就應該如此。)以前的人喜歡談什麼文化包袱,使命感,民族大義,國仇家恨……詩變成一種無法承受的重。為什麼我們不能把詩寫得快樂些呢?這是我一直想探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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