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鵬部落︱ 周若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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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狂放的派对,音乐只是重重的节奏。主唱是女生,名叫湘儿,饱满的声线充盈着摇滚的力量,舞池里人群扭动身躯高举双手,仿佛要捉住乐队热烈推送的高分贝音量。吉米一个人来,在舞池中享受和女体的摩擦,他不打算一个人回去。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搭讪都失败。
今晚运气不济,凌晨曲终人散时他在场外独自抽烟,一个女人走到身边,也点了一根。他打量她,从来没看过那么美丽的女人,便主动开口:“等计程车吗?一个人?”
“嗯。”女人爱理不理。
“我是吉米,你叫什么名字?”吉米不浪费时间。
“我在台上唱了那么久,你没认得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女人冷冷的说。
“你就是那个…”吉米努力回想,但他本来就没注意,当然想不起来。
“算了,别打扰我。”湘儿实在不喜欢在这种地方表演,什么时候才能有人真正听自己唱歌?
吉米习惯被拒绝了,脸皮厚得很,说:“让我载你一程吧!”
湘儿摇头。这种男人见得多,很讨厌。
“那么暂且先说再见。”吉米走开。
后来计程车来了,女人上车,对司机说:“麻烦你去珍苑公寓。”
司机说好,声音有点熟悉。他又接着说:“后来仔细看过海报,你是湘儿,我会记着。”
司机居然是吉米,湘儿惊讶的问:“你是计程车司机?”
吉米说:“不是,我招来一辆计程车,给他一笔钱,要他让我开。”
“无赖!”湘儿骂道,心里警觉起来,把手机拿在手里,随时准备求救。
“哈!我是无赖,但不是坏人,送你到家就好。”吉米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送给湘儿:“自我介绍,这是我的散文集。”
湘儿接过,没打算看。吉米说:“我写了十多年,你也一样不知道我。”
“可能你写得太烂!”
吉米打哈哈。一路无言,湘儿到家,吉米还向湘儿收车资,湘儿没好气的付了。湘儿把书扔到垃圾桶,又禁不住好奇拿回来读,写的都是吉米的情事,她讶异于他的细腻和用情至深,那怎么又会在派对寻找刺激呢?但她很快就淡忘了这件事。
一年以后,是很奇妙的因缘,湘儿逛书店时刚巧碰到吉米的新书发布会。当时他形神枯槁,坐在轮椅上演讲:“我知道自己患了癌症时,心有不甘,彻底放纵享乐。可是那终究不是我,始终对事情认真,对感情认真,玩不起来。人生就如此吗?我这本新书,就是我患病以来对生命的省思,赶在手术前推出。”
吉米突然认出了湘儿,很高兴的指向湘儿:“嗨!你也在书里头。我的计程车载了你以后,就再没有载其他人了。”观众望向湘儿,叫她怪不好意思的。
湘儿点点头,买了一本就走,在车上好奇的寻找谈自己的章节,竟发现自己在全书里不断出现,吉米读了她的面子书、部落格,把她假想成虚构的恋人,以她对歌唱和生活的热情,一直在鼓舞自己。湘儿有点忐忑,把书放开一边。
数月以后,湘儿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哈咯,我是吉米,死不了!这下你会答应一起喝杯茶了吧!”
湘儿愕然,不知如何回答:“你怎么找到我的电话?”
吉米说:“想知道吗?我在外面的计程车里等你!”
湘儿没好气,拿起背包,出门下楼便看见笑吟吟的吉米。
湘吟
蘸尽婉约的湘水写诗
在你庄严的神殿摇滚
狂放的击鼓颤动谁的双唇
飙温的眼神燃烧甩落的须发
麦克风引诱欲舞的舌
来 且放歌一宿
唱喊至喑哑
拨弦的十指骤然寸断
你是不是因此而降雨呢?
复汨汨成流
从容把诗人淹没
2013.11刊于东方日报,连载情诗集《香草》
[ 點閱次數:9238 ]
昨天承佑又喜孜孜的对我说关于他和萍萍的约会。“我们先在公园见面,天气总是那么凉爽。我牵着她的手在湖边散步,慢慢走慢慢聊,还可以嗅到花草的香气呢!”
我呵呵一笑,用广东话说:”晒命啦你。“意思是说他炫耀。
”后来有几只鸭子跟在后头,一摇一摆的走路十分可爱,萍萍笑得开怀,那是多美丽的笑容啊!那公园就在你家附近,你有空去走走。”
“然后呢?”我问。
“去吃饭看电影。金沙购物广场里的好味记烧肉面,你一定要去试试。那套电影《怒海》就不怎么样了,不过和萍萍一起就好。”
我再刺探着问:“玩那么晚,第二天上班不是很累吗?”
“还好啦,公司的那个企划,我也跟进得差不多。对了,我约了客户后天,他人很好,不会挑剔。看来今年花红又会不错!”
我笑笑,点点头应了一声:“噢。”然后低头做笔记,写下承佑的进展。
他继续说:”这样下去,再一年就可以结婚了。先谈那么多啦,我要回家了。“
我陪承佑走过长廊,他打开门,打了个招呼:“妈,我回来了。”
可是他的妈妈并不会在里头,因为那是承佑的病房。他每天都和我说一样的故事,每个细节都清晰如昨日,但其实都只是在他脑海里重演罢了。而那天的事情的确发生过,翌日萍萍遇劫被杀。
我和上司谈起:“有时我真的很怀疑,真的要把承佑治好吗?他似乎很快乐,晚上安宁、幸福的睡着。治好了他又会如何?“
上司慎重的说:“但那快乐不是真实的。你是医生,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什么才是真实?
承佑逐渐康复,虚幻和现实逐渐交替,像薄雾慢慢消散,原本的荒山再次清晰起来。过程中,他越来越少说话,笑容不见了。当幻觉都消失以后,我们继续辅导承佑面对伤痛。
承佑出院时向我道谢:“谢谢你让我回到现实,现在我才清楚知道萍萍在哪里。”
第二天,承佑就自杀死了。
迷幻
我听见我想听的话
一如我看见我想见的人
如果冰霜扑面温暖如春
玫瑰刺手柔软如吻
疯狂没什么不好 医生
请继续把我关起来
陪伴我的爱人
2013.11刊于东方日报,连载情诗集《香草》
[ 點閱次數:6699 ]
“法师,我是想问,不是有什么东西跟着我?”欣怡犹豫的问。
法师抽着煙,约略打量欣怡,她相貌秀丽,气色甚佳,衣着大方,拎着一个名牌手提包,表面上没什么不妥。他说:“你先给我生辰八字。”
他推算了一下,问:“你事业不顺吗?”
“不是。本来上司对我有偏见,可是后来他态度慢慢转变,对我越来越和气,给了我好些工作都顺利完成了。我还刚升职加薪呢!”欣怡高兴的说。
法师皱眉,摸了摸下巴:“那你是不是姻缘不顺?”
“不是。前阵子遇到一个我很喜欢的男生,他很优秀,我以为他不可能理我的。有一天他主动联络我,约会几次以后就恋爱了!”
法师搔头了,再看看八字:“健康有问题吗?”
“也没有。我本来比较胖,后来认识了一个教练,运动下来就瘦了。本来吃东西没节制,可是最近不知怎么在餐厅点薯条,服务生常会送错沙拉。吃着吃着,觉得沙拉也不错。”
欣怡越说越起劲,法师越听越不解:“你好像什么事情都顺利得不得了,还有什么不对劲的?”
“运气是好,可是有点奇怪。比如有一次我看着电话要过马路,不知怎的包包突然滑落地上,我顿了一下,就那一刹那面前一辆车子经过。如果我再往前一步,就被撞到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我,常常觉得给谁盯着。”
法师把香烟捻熄说:“你等一下。”然后闭起眼睛,念念有词,张开眼睛时愕了一下,问:“你有朋友过世了吗?”
欣怡想了想说:“没有啊。”
“真的没有?”
欣怡又努力的想了想:“没有。”
“噢。那你先出去一下,我…我要作法。”
欣怡出去以后,法师说:“出来吧。”
一个男人的鬼魂缓缓浮现,相貌还是年轻的样子,向法师打招呼:“你好,我是志强。”
“为什么还不投胎?”
志强说:“照顾欣怡。”
“你和她什么关系?那些事情都是你在帮她?”法师又点了一根烟。
“没有,只是从以前开始就很爱她,所以一直在她身边,帮忙影响她的上司、男朋友,一直照顾她。”
法师摇摇头:“可是她连你死了都不知道呀!从来没有注意过你的存在,连朋友都不如。”
志强苦笑:“不要紧。”
“何苦?她现在察觉不妥了。"
“那麻烦你帮我撒个谎,行吗?你就告诉她什么事都没有,前阵子她去拜拜的,菩萨喜欢她,就特别照顾她。”志强咬了咬下唇,继续说:“不需要让她知道我存在,千万不要。”
法师摇头一叹:“有这样的人啊!你先走开一下。”
他把欣怡唤进来,向她说菩萨的事,欣怡松了口气,兴高采烈的打电话给男友,雀跃的离开。她刚出门,身后志强又出现,向法师微笑点头。
法师说:“你呀,不要太张扬,做得太明显。”
志强呵呵一笑,答:“知道了。”
圣乐会
听见神的音乐 始知
自己是堕落的天使
逃离殿堂中祂光辉的荣耀
遁入你椅下卑微的影子
咬一口苹果
轻蔑的冷笑大爱如沧海 你是回归的雨滴
而我 是刻石颁诫时错落的石屑
在无涯中冥顽寻觅
你归海之际的音阶
远在音符未能记录的年代
没有一座琴或一根弦能记忆起来
我竟在上帝的真理外找到永生
啊这永恒的空寂
我独力堆砌
独占的地狱断折的羽翼化身玫瑰
一如湮远的传说被删除
无法在厚重的经典划下半个标点
中场没有休息
我的故事在休止符中
呐喊持续
2013.11刊于东方日报,连载情诗集《香草》
[ 點閱次數:6646 ]
雨晴每天都在同一个公园跑步,经过同一棵树,那是她小休的站点,树下的长椅总坐着同一个年迈的男人。老人沉默的凝视路过的雨晴,偶尔四目交投,雨晴礼貌的笑笑,老人只微微牵动嘴角,仿佛像说些什么却又卡在喉头,让雨晴觉得很不舒服。她从来不敢坐下来,就站着吹吹风,一个老人和年轻女人看落叶温柔的飘落。
有一回雨晴病了几天,没去跑步,再回去时见老人的眼神多了几分殷切,忽然对她招手,雨晴走到他身边:“老先生你好。”
老人用方言说:“我以为你再也不出现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雨晴努力的听着:“我叫雨晴。”
老人指指自己说:“我叫阿路。”
“阿路伯你好。”
阿路伯忽然又像往常一般凝视雨晴,一阵沉默,雨晴又不自在了。他突然捉着雨晴的手,吓了她一跳。阿路说:“坐吧。”雨晴只好坐下,随便找话题:“你一个人?”
阿路伯深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画簿说:“我给你说说我的故事,因为你突然没有出现,我觉得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他翻过画簿,里头大半是铅笔素描,停留的那页画了个美丽的女人。“我的第一个爱人,很多年前的事。但她不是我老婆,也不是女友,因为我一直没有跟她说,你知道为什么?”
雨晴不知如何反应,阿路继续说:“我不确定她是不是那个厮守终生的人。我以前条件很好,是个名画家,身边女人很多,总觉得可能还有更好的。有一天她发生车祸,就这样走了。”
“以后我还是有喜欢的人,可是一直没说,总觉得下一个也许更好,后来大家都不等了,嫁了,老了。”他边说边翻着画簿。
阿路沉静了一会,深深呼吸,用很坚定的眼神看着雨晴,说:“我喜欢你!”
阿路以为雨晴会错愕,却见她神情冷静,于是松了口气,继续说:“不好意思,这当然很奇怪,我这么老了。最近一直看到你,觉得你有种脱俗的美丽,每天我回家以后画你,一幅接一幅的,对你越来越依恋。我这辈子从来没对人说过喜欢,至少要说一次,却又不敢。后来你没出现,我很懊恼,以为又错过,现在终于大胆说了,我喜欢你。”
阿路叹息:“希望你不要见怪,这只是一个老人的心声,我们当然不可能在一起。只希望你遇到喜欢的人,不要等,该说的话要及时。再见。”他勉力站起来,慢慢走远。
翌日阿路没有来,以后也再没有出现。雨晴在长椅上发现阿路的画簿压着一叠画作,画的都是雨晴 — 跑步的时候、离去的背影、驻足看落叶的神情…她知道这是礼物,便收藏起来。
遇到这么不寻常的事,雨晴告诉好友丽娟。丽娟问:“阿路伯跟你说了什么?”
“不知道呀。”雨晴无奈的摇摇头。“他不知道说福建话还是客家,除了问名字我还勉强听懂,其他没有半句听明白的。”
美丽与哀愁
最美丽的人总在黄昏
面前走过,走过的时候
总会驻足 抬头
看落叶纷纷的季节
那片轻轻滑过脸庞
便沉落于故事外的叶
吹起什么样的风
就往哪个方向舞一张空荡荡的长椅
本来就没打算
留住些什么
2013.11刊于东方日报,连载情诗集《香草》
[ 點閱次數:6465 ]
敏儿中学时就喜欢俊强,那是大家觉得很突兀的一对,因为敏儿成绩优异家境富裕,而俊强则十分平凡。大家心里觉得志杰更匹配,外貌英俊,学业写作音乐皆出色,而且富而不骄。他总是说:“我和敏儿只是好朋友。”
大概也只能这样,因为敏儿对俊强死心塌地,俊强也爱惜敏儿,觉得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吧。敏儿计划出国升学,俊强拼了命的念书,要随女友去同一所大学,可是家里负担不起,敏儿父亲主动献议借钱给俊强,条件是毕业以后到他公司上班。
志杰竟也去同一所大学,和敏儿一样修音乐系。两人常一起研修功课,课业上俊强帮不上忙,但总会让他在场。敏儿喜欢唱歌,志杰为她安排课程、表演,还不时为她伴奏。毕业后敏儿想发展歌唱事业,志杰帮她说服俊强和家人,还自组公司当经理人,接送表演服务周到,偶尔为她作曲填词,连娱乐媒体也误以为两人是情侣。有一天俊强忍不住质问志杰:“你是不是喜欢敏儿?”
志杰打哈哈:“我和敏儿只是好朋友。”
也不得不信,尽管两人形影不离,但从来不逾矩。俊强难免有醋意,却始终找不到控诉的理由。后来俊强求婚,敏儿答应,一直到婚后生子,志杰还是随时出现。俊强忙工作时,志杰帮忙接送敏儿做体检,偶尔帮忙买日用品。敏儿继续唱歌,在发布专辑时,媒体又炒作志杰敏儿,尤其志杰一直单身。三方家人都忍不住追问志杰:“你和敏儿到底什么关系?”
志杰还是说:“我和敏儿是好朋友兼同事啦!”
志杰已是敏儿不可或缺的搭档,大家只好由得他。反正敏儿对俊强依然一心一意,俊强对敏儿更疼爱有加,而且越来越发奋,后来离开岳父的公司自行创业。
到三人都年过半百,志杰终于交女朋友了,她是文琴,比他小十岁,此后志杰就疏远敏儿。可是文琴知道志杰和敏儿向来高调相处,好奇的问:“你和敏儿一直是什么关系?”
志杰说:“敏儿是在你之前,我最爱的女人。”
文琴一惊:“你不是说只是好朋友?”
“因为只有这个身份能让我一直陪在她身边。我知道她很爱俊强,那是不会变的,可是俊强缺乏自信,会如何我不知道,我要他永远对敏儿好。我一直在敏儿左右,让他觉得我随时会把她抢走,他就得对敏儿加倍的好了,自己也得更发奋。现在,我该功成身退了。”
文琴顿时醋意大起,半句话也不想说。志杰会意,轻轻握着她的手说:“这事情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因为我的世界里从此只有你一个人。”
鸟语花香
若你是花,我不再作春泥
我必须是灿烂阳光,欢迎你无限伸展
触碰温暖的天空
若你是飞鸟,我不做你翅膀下的风
我是张臂的大树
招待你在绿荫间栖息如果你是歌者,我不止是听众
我是舞台上空的灯光
安静的向全世界说明
我放光的原因
2013.11刊于东方日报,连载情诗集《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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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