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鵬部落︱ 周若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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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盆栽竞选,我会毫不犹豫投票给它。盆栽当政,对目前的国家是利多于弊,至少它会减少二氧化碳,释放氧气,不像现今诸如依布拉欣阿里的政棍只会放屁。就算它只懂得站着什么都不做,对比跪着摇尾巴的民政马华,也是好榜样。盆栽好在知足,占方寸之地,有阳光雨露,便自在生长,不会贪得无厌,天天想着霸占别人的山头,把江河据为己用。
盆栽生机蓬勃,在国会不至于打瞌睡,叫选民生气。而且植物生命力顽强,反贪委会把它从13楼丢下来,大概死不了。盆栽从政优势太多,政棍往它抛屎尿,它当肥料,从此长得更茁壮。盆栽竞选未必是天方夜谭,它首先得成为公民,且看国民登记局如何滥发大马卡制造选民,我家的红毛丹树要成为大马公民,也是可能的,至少红毛丹树还有生命现象,说什么也比那些一百几十岁的幽灵选民强。
二十年下来看过的怪象,我相信没什么事情官爷做不出来,只要钱收得够。我听说有人从医院买婴孩,一个价一条龙全套服务,大马卡报生纸齐备,就当作是亲生的。你可以想象从卖婴到文书手续到行销,牵涉多少人多少金钱来往吗?我就付三倍价钱吧,我可以要这个政府承认,我家的红毛丹树是我生的,名字叫周红毛,男,一出生就5岁。我本来希望在种族栏填“土族”,毕竟他就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当土族在这国家方便多着,可是就这件事办不成,因为周红毛必须成为回教徒,而他因祖上姓氏的缘故,名字改成“红毛宾周”实在不雅,还是继续填“枝那”算了。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我仔细考虑过,要救马来西亚,小民如我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来届大选不投国阵。哪怕其他竞选者是盆栽抑或石头,要救马来西亚,唯有不选国阵,没有其他可能了。马来西亚的情况有那么糟糕吗?需要被救吗?净选联盟709运动后,在广告公司任职经理的金贝丽曾和我争论:“你宜家重搵到食吗?只要搵到食,何必搞咁多事?”我说,国民的权益持续被剥削,你缴十块钱的税,只有五块钱用在你身上,另外五块某个和你不相干的政客太太用来买钻戒,如果你作声控诉,政客的爪牙可以用内安法令扣留你。现在我们还“搵到食”,若就此满足,和动物园笼子里的猴子没有两样。而且国家每况愈下,五年后还“搵到食”吗?十年后呢?我们只能持续的把孩子送出国吗?如果没有这能力呢?
一餐饭的时间,并不足以说服金贝丽,国阵就需要多几个像她这样的人。
我并不是单纯的宣泄不满,而是观察和思虑以后,认为国家真是一艘千疮百孔的船,五十年来的维修费通通落入船长副船长甚至水手的口袋里,他们用乘客的钱置了私人救生艇。船一点点下沉,船长适时分派添加麻醉剂的糖果蒙蔽大家,一觉醒来“水浸眼眉”,国家像希腊、冰岛破产,冚家富贵,为时已晚。我的希腊朋友哥斯丹和苏菲,说他们的政府粉饰太平近十年,甚至虚报成长率,最后扑街,前路茫茫。“这里好像还不错。"哥斯丹说,他们目前都在马来西亚工作,我听了打了个寒颤。
要救国,除了换掉国阵政府,没有其他办法,道理非常简单,同一组船员搞了五十年,把船搞到这么破烂,已经彻彻底底的证明其腐败无能了,有什么理由不把他们换掉呢?如果这艘是海盗船,直接把他们丢下海算了,但这是文明社会,只好靠选举。我个人是比较想用国阵喂鲨鱼的。
马来西亚的财政预算连续十五年赤字,什么公司可以连亏十五年不倒?马来西亚得天独厚,原产品丰富,也许够一村的败家子败十五年,接下来难说,你尤其要关注的是,扑街的时候是你扑街,不是那些败家子,他们已经百万千万的袋袋平安,袋子里的钱本来是你的。假设在国家挖出了1百万令吉的石油,扣除成本赚80万,这80万的盈余部分缴税,其他的通过分红等机制分到股东手里,股东用钱流入市场,便促进经济循环,政府如果正确用钱,不只给人民更好的设施和服务,也促进经济循环。
可是那80万令吉往往不是这样子分配的。某某官员用其中70万来买两卷厕纸,承包商收了这70万,一半回扣给官员,这两个人就瓜分了国家的财富。且反省金贝丽的“搵到食”论,你也许还“搵到食”,反正还有10万令吉的盈余流到市场,可是身为人民老板的你本来应得的是80万啊,可是你伙计“穿柜桶底”,长此以往,你扑街,不是他。你伙计“穿你柜桶底”十五年,你重唔炒?
也许你会问,那些钱在贪官的手里,不也是流入市场吗?不一样。一个人拥有100万,和10个人各拥10万,是不一样的。简单来说,有100万的贪官买一辆20万的车,车子只卖了一辆,其他的钱存着不动。但是10个人各买5万令吉的车,就卖了10辆车,共成交50万令吉,经济就动了,而且十个人的生活改善了,不只是一个杀千刀的贪官。现在有成千上万这样的杀千刀在国阵,天天“穿你柜桶底”。这些都是有实例的,像最近国家稽查报告揭露,政府用5万买2千令吉的望远镜,用2千买1百令吉的文具,不胜枚举。
小有小贪,大有大砍。且看吧生港口自贸区丑闻、莎莉扎一家的国家养牛中心案、有关纳吉潜艇的“谣言”、罗斯玛忽有忽无的钻戒、雪州前大臣基尔的“基宫”丑闻、前几年不了了之的汽车AP分配,你听过的案子,你没听过的案子,多不胜数。可是你相信吗,这些百万千万的大案,还不是最可怕的。你知不知道,这片土地上几乎每一栋建筑物,从建筑到落成到使用营业,其审核过程从土地局到市议会到消防局,每个部门“收费”皆有“公价”。我从律师朋友处听说过一分收贿的法官名单,是他不明不白的输掉官司后,同业“好心”告诉他的。
如果这些事情你觉得遥远,且说说你身边的事吧,你的驾驶执照是怎么“考”来的?你超速遇到交通警察,心里想着的是收传票还是准备50令吉?我朋友的朋友是交警,在学堂时教官训话,说收钱是传统,你们这些新人不能破坏这传统。我还有当过警察的朋友,他随同长官一起去黑社会档口收保护费,也知道有人把当证物的毒品再卖回给毒贩。我也认识过翻版商,贸消部扫荡前都会预先通知,翻版商准备好难卖的旧货合演一场戏。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无从证明,你也有你听说的故事,空穴来风啊难道没有前因?
这些小案子比头条大案来得可怕,因为这已是有制度的腐败,就像中国清朝末年,天天发生,大家习以为常。贪污已成文化,“Kopi钱”这词一说你就懂,字面上如此生活化,如此无伤大雅。贪腐是癌,初期似乎健康无事,病发则痛苦不堪。你现在还“搵到食”,还没扑街,是因为国家家底够厚,请问有什么金山银山是败不完的?到时扑街的是你,贪官袋袋平安。
贪污大病,利字当先,官官相护,国家机关职务皆由无能者居之,如此环境,就算能者也无从发挥。近年来国家发生多少不平事:滥用内安法令扣留记者陈云清(官爷硬拗说是“保护”),当然还有其他反对政府者;暴力镇压净盟709和平集会,过后廖中莱等还瞪大眼睛说瞎话;违逆民意容许山埃采金、建稀土厂,贻害万年。
蒙古女郎炸尸案、赵明福坠楼案等皆沉冤莫白,这都是人命关天的案子啊,不是一拖再拖就是草草了结,政府希望人民善忘,前程攸关,我们万不能善忘。其实善忘也不要紧,因为在一群废柴的管理下,不断有新的笑话提醒我们那些废柴的存在。新建的丁加奴体育馆坍塌,最高法院漏水;潜水艇不会潜水,防弹衣不防弹,战斗机引擎失踪。这些案子,你要挖多少,就有多少。
我本来不明白,为什么在政府身居高位者多有白痴,他们不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能者吗?有一位中学老师为我讲解:假设有一个废柴教职人员调来学校,他什么事情都办砸,大家看着他讨厌,却是无可奈何,因为校长无权开除他,也不能把他调走。记得前阵子那位叫华族学生回中国、印裔学生回印度的校长吗?连教育部长都不能开除他,只能调职。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评估绩效时把他说成攻无不克的将才,让他升职,才能把他调走。可是,无论他去到什么部门,那部门也同样头痛,只好继续把他说成千古奇才,继续升职。因此越笨的人升职越快,愈发自以为是,而捧他上位、比他有能力的人后来都得听令于他,只好集体做笨蛋的事情。这下你可明白,为什么我们一下子要用英语教数理,一下子又要换国语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换呢!
我对国家充满希望,尤其在709后,我发现自己是爱国的,让我深沉地绝望的是国阵,一切的诟病都归咎于管理层出错。仍谁都害怕转变,我何尝不喜欢稳定,最好一切维持现状,也许假以时日政府会改进 -- 可是,我们已经“也许”了五十年了。如果说我们正稳定的驰骋于平坦的大道,前面的万丈悬崖是越来越清晰了,你还要继续蒙着眼睛往前跑吗?就因为这条路够宽够好走,你就甘愿坠入深渊粉身碎骨?旁边有一条小径,没入未知的森林,我宁可往森林闯去了。
我们真的好命,老天眷顾马来西亚,让欧美先垮,清楚预示了懒惰和贪腐的下场,就是集体扑街。历史已经清楚证明,国阵是懒惰贪腐且无可救药的。如果我们仍然执着,愚昧的追求当前稳定的幻象,妄顾必然扑街的未来,那么,活该我们扑街,活该贪官发达,我们脸朝下贴在路面时,谁也不能怨。
面对强权我们常常觉得无力,可是如果什么也不做,就等於任人宰割,不止宰割自己,还有孩子的未来。你容许盗贼每天从你家里搬东西吗?本来应该保护我们的守卫,都成了盗贼,要住得安心,唯有把他们都换掉,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在不尽公平的选举制度下,你的一票更为重要。
假如你看到我的红毛丹树竞选,请投他一票。我看到你的盆栽竞选,我也会投他一票。要拯救未来,唯有把我们“穿柜桶底”的伙计国阵政府换掉,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不要扑街,让国阵扑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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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有时不得不怀疑
这还是不是梦土上的家园
风雨总自被窝里旋起
轻轻翻身便引发地震
非得跳窗才见到阳光
坠楼之际,才能
睡个好觉
总在着地以前被雷声惊醒,依旧
在你身旁,岁月未及蚕食年轻的躯体
另一撮乌发却掉落苍白的床单
恰恰覆盖无法结疤的震央
这是不是梦土,单薄的土壤掩埋不完
仓促提炼的生活残余的废料
我们听见白血球噬食自己的身体
在邪恶的辐射尘中无助
等待替换败坏的骨髓
再不敢入睡,也许醒着
命运就无从偷袭
亲爱, 我随时会倒下
梦是虚幻的 没有睡眠真实
我想睡个好觉 想家
必须选择跳窗
2011.12.13 刊于南洋文艺文学反稀土厂特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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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一样的淫雨
立足於半块未食的蛋糕那烛火
在十字街口不断的被浇熄,不断
燃起,且固执的拒绝
矮下去
柏油和水泥吞噬了草原
他仍执意守护雨中那一星火苗
坐在斑马线,汽车重复的把他撞倒
毫不犹豫的辗过,他重复的坐起来
重新接驳断裂的四肢
收拾遍地的器官
而溅出的血始终无法收复
轮胎拖出长长的血痕向四方街道伸展
许过的愿望在路人的脚边烧起来
惊恐的表情却迅速稀释于
一样的淫雨
蛇一般的流入黑暗的沟渠
他以过剩的账单包扎伤口
服用发酵的娱乐新闻止痛
在大厦的阴影中醒来
复在路灯里失眠
巷吠和虫唧自双足蚂蚁般爬满身体
钻进耳朵戮穿鼓膜企图潜入大脑
他来得及把手放入烛火
放声痛喊 又一撮清醒的头发
喊成苍白
他终于累倒 吃完仅余的蛋糕
把烛火亲自吹灭时突然解体消失
空出来那斑马线的位置
路人和车辆开始川行
还是一样的淫雨
还是一样的淫雨
2011.12 刊于《马华文学》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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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大家好,实在不好意思,我的搭档在路上...
乙:差一点就迟到,久等了。
甲:怎么回事,大家在等着呢。
乙:堵车。
甲:这借口老不老啊?
乙:那,我给警察捉起来了。
甲:哦!真的吗?那可新鲜,什么理由捉你啊?
乙:在这里警察捉你不需要理由。
甲:那总得有个前因后果不是?
乙:本来是堵车,大家排长龙。这难不倒我,你知道我是排队专家。
甲:谁知道?
乙: 你不知道,大家知道,不然怎么出书教人排队?
甲:好好,那后来怎么办呢?
乙:容易,你就等什么救护车、消防车呜呜呜出现的时候,跟在它后面。
甲:你跟谁了?
乙:后来不知道什么高官的车来了,前面有交通警察开路,好不威风。我聪明,就紧紧地跟在后面,穿过车龙。
甲:哦,那很好啊!那有什么问题呢?
乙:不久警察就把我挡下来了。
甲:什么事?
乙:他说:"你超速。"
甲:你超速了吗?
乙:不知道,我就跟着前面的官车,如果我算超速,那他呢?
甲:警察怎么说的?
乙:部长赶时间。
甲:那你也赶时间来表演呀?
乙:我说了。警察说部长赶的时间,和我赶的时间不一样,他的时间是Rolex的,我的是Pasar Malam的,所以时速的限制也不一样。
甲:那可真冤。
乙:所以我的新书内容就要改一下,什么车都能跟,就不要跟官车。
甲:宁可跟棺材车,都不要跟官车。噢,对了,你出了一本什么书啊?
乙:就教人怎么有效排队的书。
甲:排队谁不会,还要你教?
乙:水平低的人就不会,就好象你在柜台前排长龙,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自以为时髦的Auntie大摇大摆的走到柜台前面插队:"我要check in."你来演柜台服务员。
甲:"小姐,请你排队。"
乙:"什么叫排队?"
甲:"请你到队伍后面去。"
乙:"这些人站在这里干嘛呀?"
甲:"这叫排队!轮流等着办事。"
乙:"你们这些人多没效率,我这样子插进来,一下子就把事情办好了嘛!"
甲:排队还真能反映文化水平。
乙:对,大家都不肯排队,麦当劳天天死人。
甲:成野蛮世界了。
乙:你看新加坡,高度文明,人人排队,是全世界最自律的国家。
甲:真的吗?
乙:真的!有一次我到新加坡大厦的天台。
甲:做什么呢?
乙:想自杀。
甲:什么事情想不开?
乙:股市崩溃,经济不景气,书卖得不好。
甲:后来呢?
乙:我站到边缘,就要纵身一跳的时候,有人捉着我的手臂,把我拉了回去。
甲:有人救你啦!
乙:不是,他也是来跳楼的,”喂!排队!"
甲:连跳楼也排队!
乙:不止排队,新加坡人还很有礼让精神,我看见有的你推我让的:"你年纪比较大,你先跳。"
甲:"噢不不,你先来到的,你先跳。"
乙:"你马来西亚来的,是客人,你先跳。"
甲:“你的样子看起来比较该死,你先跳。”后来怎样?
乙: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Auntie把我们全挤开,先跳了下去。
甲:哇!
乙:后来我们看到她那么有效率的死样,全都不敢跳了。
甲:不然就看不到你在这里谈你的书了。不如请你分享一下你对排队的心得?
乙:好好好。排队嘛,要诀在于懂得省时间。
甲:容易,捡短的队伍来排。
乙:呵呵,错!
甲:难道捡长的?
乙:也错,捡快的!
甲:怎么知道快慢呀?
乙:你得看是谁在排队,有的人后面,不能排。
甲:谁哪?
乙:比如你在戏院,排队买票,前面是一对热恋的情侣,这就不能排。
甲:为什么呢?
乙:男的要表现体贴,就会问,“达灵,我们刚才说看《鬼话连篇》是吗?”
甲:“是,刚才说好了呀。”
乙:“哦,我怕恐怖片吓到你嘛。”
甲:“你如果要看其他的电影,我也OK。”
乙:“还是你要看其他的?”
甲:“下次才看《打情骂俏》吧?”
乙:“好,我们现在来选位子,你要坐中间还是左边?”
甲:我最想把你们塞到椅子底下。
乙:是是。同样的道理,不要排在一伙的青少年后面。
甲:为什么呢?年轻人不是比较干脆、爽快吗?
乙:不,现在的年轻人用太多手机、iPhone、电脑,看太多电视,脑坏掉了,注意力无法集中超过十秒,不能预先计划超过十分钟后的事情,而且任何决定坚持不了20分钟,不停的在改变。
甲:哦?不会吧?
乙:不信你问他,“喂,明天星期六你会去哪里?” 你看,他想得多辛苦,然后他就会说:“哇,那么远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我明天早上再告诉你。”
甲:好像真是这样。
乙:排在年轻人后面是怎样的呢?我们来演一演两个年轻人,我是阿明:"喂!我们看什电影?"
甲:“刚才不是说了吗,看那套什么...什么...” (眼睛始终盯着iPhone。)
乙:“不要紧,我查一下MSN history... 哦,是《失忆青年》,不过阿顺还没有reply O 不OK。”
甲:“哦...”(两个人又各自看电话)
乙:到了柜台前,阿明对售票员说:“《失忆青年》三张。”
甲:“还是call一下阿顺好一点,不知道会不会放飞机,还是有没有带Jenny来。”
乙:阿明开始打电话,另一个又盯着iPhone了。
甲:所以不能排在年轻人后面。
乙:当年诸葛亮可以神机妙算,就是因为没有手机。如果有,他会接到张飞的电话:“阿亮,我到了成都了,上次开会时说早上进攻还是傍晚啦?”
甲:“我说,和赵云会合,烽烟为号,看到烽烟,就进攻!”
乙:“没有看到le,不知道赵云到了吗,SMS他也没有回复,不知道是不是没有line。”
甲:“所以我才说要放烽烟啊!”
乙:“等等,刘备call来。哦,说交通阻塞,会迟,叫我们先进攻打着。”
甲:这恐怕要打败仗啦。还有谁的后面不能排?
乙:一家大小的后面不能排。
甲:这又为什么呢?
乙:比如一家大小五口在排队,你来演小孩,我是爸爸:“Ironman,5张。”
甲:“爸爸我要看那个。”
乙:“哪一个?”
甲:”那个。”
乙:“《色戒》?!啊,那个还没上演,先看Ironman。Ironman,5张。“
甲:“我们没有五个相连的位子,分开的行吗?”
乙:下来他们就会开家庭会议,决定位子怎样分配。轮到你的时候,你可以回家了。
甲:为什么?
乙:你想看的电影,已经快散场了。
甲:真糟糕呀。那该排在谁的后面才好呢?
乙:问对问题啦。排在孤男寡女的后面。
甲:什么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
乙:我是说,排在单身的男女后面。通常孤身一人,做决定快。来,现在我们在快餐店,我是男顾客,你是服务员。
甲:“欢迎来到麦当劳,请问要点些什么?”
乙:“套餐A。”
甲:“好的,还要点些什么吗?”
乙:“够了。”
甲:“谢谢。九令吉二十仙。”
乙:“谢谢,这里十令吉,免找。”
甲:单身果然干脆。
乙:对,一早就做好决定了。我考考你,要排在孤男后面,还是寡女后面呢?
甲:哦,当然是排在女的后面。
乙:为什么呢?
甲:女人食量小,点的东西少,比较快。
乙:我们来试试,你再当服务员,我当女顾客。
甲:“欢迎来到麦当劳,请问要点些什么?”
乙:“我想要套餐A。”
甲:“好。请问还要什么吗?”
乙:“我不是说要点套餐A,我是说想要问你关于套餐A的事。”
甲:“抱歉,请问吧。”
乙:“我在减肥,鸡肉汉堡包不要芥末和起司,可以吗?”
甲:“当然可以,小姐,我请厨房特别做一个。厨房!一个鸡肉汉堡不要芥末起司!”
乙:“没了芥末起司,我要补一点番茄和生菜,可以吗?”
甲:“当然可以。厨房!不要芥末起司的鸡肉汉堡多补一点番茄和生菜!”
乙:“有番茄了,就不要番茄酱了,给我辣椒酱,可以吗?”
甲:“当然可以。厨房!不要芥末起司多加了番茄生菜的鸡肉汉堡不要番茄酱要辣椒酱!”
乙:“薯条盐少一点,可以吗?”
甲:“当然可以。厨房!不要芥末起司番茄酱多加了番茄生菜辣椒酱的鸡肉汉堡套餐的薯条盐少一点!”
乙:“冷饮换热咖啡,可以吗?”
甲:“那要加一块钱。”
乙:“哎呀要加钱呀!我还是点套餐B好了。”
甲:我真是那服务员,立刻辞职不干了。你不是才说单身做决定快,一早就决定好了吗?
乙:没错,一早决定好了要整你。
甲:嘿!她是一早决定要这么一个刁钻的汉堡。
乙:在她来说,这不叫刁钻,这是合理要求,女人的要求本来比男人高。所以,你一直没女人要,就是这个道理。
甲:谁说我没人要,追我的女人多得要排队哪!
乙:那有什么了不起,追我的都不排队。
甲:怎么呢?
乙:都像大浪那样涌着过来,都等不及了。
甲:追你的人都不文明咯!你刚才才说什么文明社会得排队...
乙:其实啊,不排队最好!
甲:怎么回事?
乙:排队浪费时间,这是我最终极的心得,你得努力往上爬,做高官,当有钱人,戴Rolex,免排队。
甲:可是我们还不是高官、有钱人呀!
乙:那你就假扮成花花绿绿的auntie插队!
甲:我做不出来呀!不文明不礼貌呀!
乙:你们这些人一点效率也没有。看来你们一定要买我的下一本书。
甲:什么书?
乙:如何有效插队!
(2011年相声艺术原创脚本创作公开赛得奖作品。版权属作者周若鹏所有。如欲用于表演,请先联络作者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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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不见了!”弟弟若涛来电,我一怔,不知如何反应,像忽闻久违的朋友骤逝,该难过吗?如果他多年未在生活中泛起半点涟漪,离开,就如点水飞去的蜻蜓。但魔术并非久违的朋友,他一直守在身旁,我把他从小养大,名字也是我取的 -- 只是我许久许久没有和他好好相处,而且是有意识的拒绝相处。
魔术会来到我们家,是爸爸的意思。他口头上说希望有狗帮我看门,我倒觉得是他自己喜欢养狗,知道我会嫌麻烦,便找个让我难以拒绝的理由。当时爸和我住在两对面,既然狗要保护我,就该住在我家。我的确嫌麻烦,但这可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反正我也喜欢狗,从小就和狗一起长大。
我接触的第一只狗儿是伯恩山犬,那时我两岁左右,已经记不起来了,听父母说气候不对导致牠性情暴戾,不久就送走了。我对狗的记忆是从“英雄”开始的。英雄与我同龄,和魔术一样是狼犬,甚通人性。比如有一次他无意间推开门廊未上拴的小门,小朋友们兴高采烈的叫道:“狗狗会开门!”英雄看大伙高兴,竟然再推一下,大家鼓掌,他又再表演。还有一回我被妈妈责骂,躲到屋外一角哭泣,英雄轻轻靠近舔舔我的手背,静静陪在身边。后来我们饲养了过动的狗儿“班比”,常常横冲直撞,我们兄弟俩个子矮小,特别害怕。每当班比冲过来,英雄会用身体阻挡,咬着他的脖子制伏在地上,英雄果然英雄。英雄在我十二岁时病逝,我对他最后的记忆是某日放学回来,见他趴卧昂首、双目通红,那时他已病了好些时日。翌日放学,就再没看见英雄,妈妈说他病死了。回想起来,前一天还看他精神抖擞,也许是父母和兽医决定让英雄安乐死吧,只是无法向年幼的我解释。
其实对英雄真正的最后记忆,是在他死后,那时我已上初中。某个大白天我如常在书房做功课,窗外似有黑影一闪,我猛地抬头,仿佛看见一只狼犬纵身跳开。我认定是英雄回来探望了,却又因为天国的规矩不能让我瞧见,所以在我抬头之际匆匆躲开。我为此事写了一篇《忆亡犬》,参加校内的散文比赛得奖。
英雄走后,家里又饲养了品种不明的“幸运”和“美丽”,是兄妹。美丽活泼吵闹,幸运则相反,有点呆。一天我们突然发现兄妹俩联手制伏一只矮小的棕色狗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闯入庭院的。那狗儿样子精灵,身型近似腊肠犬,我们一看就喜欢,便收养起来,我为他取名“精明”。幸运和美丽很快就知道主人特别关照精明,再没有欺负他。精明也很通人性,和我很要好,常常一起玩耍。门廊内本来是狗儿禁区,但他个子小,可以钻过栏杆的空隙,我们看着他可爱,也没有制止。我坐在地上陪他玩时,他喜欢钻到手臂底下让我搭着他的肩。我家出入都得用钥匙,久而久之精明一听到钥匙当啷当啷的声音,就会守在门口。
数年后某日,精明不知怎么从后门钻了出去,滑落屋后的大水沟。那里野狗群居,各路野狗以为精明抢地盘,一瞬间群起攻之,还好园丁发现,拿着锄头冲下去把野狗赶走,救了精明。精明全身打颤,我察看他的伤势时不小心碰到后腿的伤口,他回头就咬,我及时把手抽开,他看清是我了,才让我为他涂药。这是精明做的第一件蠢事。多月后的某个清晨,精明在大门打开时冲了出去,被车子撞死了。这些年来同样的大门开关无数次,他从未越界,也许他终究怀念流浪的自由。这是精明做的第二件蠢事,也是最后一件。我睡醒时妈妈告诉我精明的死讯,我在她怀里痛哭。
美丽后来被贼毒死,幸运很幸运,逃过一劫,大概是呆呆的没有威胁到贼人吧。我不记得是精明拿幸运当榜样还是幸运模仿精明,有一次大门打开时幸运逃了出去,我眼睁睁看着巴士撞上他,他跌进车底在轮子间滚了几圈,从车尾窜了出来,飞似的跑回屋内,从此再也不敢出门。他看来分毫无损,多年后看兽医时才发现头骨歪了些。幸运是老死的,真幸运。
以后好久都没再养狗。我们从独立洋房搬到半独立式,为的是地方小容易打理。爸爸本想建大房子,让我们兄弟俩成家后也同住。地买了,蓝图画了,连模型也做好了,扰攘年余,他转念又想孩子未必要和爸妈住在一起,况且将来两老要打理这航空母舰般大的房子,那是无休止的恶梦。楼上要呼唤楼下,大概没扩音器不行。他毅然放弃了经营了整年的计划,改住小房子。我本来不喜欢爸爸经常改变主意,让人无所适从,他说:“发现不对或有更好的安排,那就改呀,难道看到墙壁了还硬把头撞上去吗?”我在多年后才体会如此浅显的道理,有的人就是为执着而执着,听说某友的父亲坚持盖他梦想中的航空母舰,劳民伤财之余,为了内外设计以及将来生活的安排,和妻儿媳妇争闹无休。竣工后才发现真的是把航空母舰建在陆地上了,实在用不着,遂又为“我早就说过”等言论再吵一通。
爸妈千挑万选找到了喜欢的房子,坐落公园旁,热闹的八打灵市中难得的清幽。屋主不卖,爸爸急了,愿意付比市价高的价钱。高多少呢?我本来没过问,八个年头过去我着手售卖这房子时,市价比当年的买价还低,我笑说当时是另类“逼迁”了。
我和慧仪拍拖后,爸爸贷款给我买下对面的排屋,间接敲定了婚期,喜孜孜的等待着。婚后我迁入新居,虽近在对面,老家还是少了一把声音,弟弟又不多话,也许爸爸觉得无聊了。当年他主掌报馆日日冲锋,退休后的清闲日子也并非不享受,但总该有些事情寄托吧,于是想到了养狗。我是这样推想的。
“你家里人少,应该养狗看门才好。”爸爸说。
我和慧仪假装拒绝:“养狗麻烦,况且我们不是装了防盗系统了吗?”
“那不一样,有狗贼会比较怕。”
我总是拿我爸没法子,答应他的那个星期,他说就领着大家到士拉央的狗主家去挑选小狗。魔术小时候是全黑的,只有半只手臂大小,在众狼犬中最亲近人,爸爸就相中了他。爸和狗主讲价,狗主分毫不减,爸也不坚持,就把魔术买回去。那是我第一次见识狗儿的证书,祖宗三代都有记录,比人的报生纸还清楚,血统纯正。既然是我的狗儿,名字便由我来取,当时我初学魔术,就干脆唤他“魔术”,把犬业协会的手续办好,报上新名字,还得向市议会申请执照,以免被捕犬队当野狗捉走。
当晚魔术住在新添的笼子,成夜呜咽,想来不习惯受困,只好放任他在客厅行走,新笼子就只用了那么半次。我家向来把狗养在户外,次日魔术就在庭院活动了,爸爸来探望,喜欢得很。看着魔术,我对慧仪说:“或许爸真的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才叫养狗,毕竟魔术生活在我们家呀。”
一星期后,爸爸语重心长的说:“魔术好像吵到你们的邻居了。”
“哦,是吗?怎么没听说?”
“他们当然不好意思当面说。而且,你家院子小,魔术长大了会需要更多空间。”
“可是,他现在还小。”
“趁他还小,让他适应单一环境就好,半途转换环境,他反而适应不来。”
“那怎么办?”我们装出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爸爸摇摇头说:“只好养在我家了。”
“可是,我们需要魔术看门啊。”
“小狗能看什么门。况且,你们装了防盗系统啦!”
魔术从此就住在爸爸家了,不过他始终是我的魔术,我到宠物店买让他磨牙的玩具,到书店搜罗关于饲养狗儿的书籍。虽说我们养狗多年,可是从未正式学过如何训练狗儿。原来狗儿在其地盘内必须要有首领,而这首领不一定就是主人,如果主人威严不足,狗儿会自认首领,把“主人”当成“马仔”,从此后患无穷。爸爸才不理会这些烦人的理论,嘱我处理。魔术长得很快,三个月左右吧,就渐渐没了小狗的可爱模样,很后悔没为他多拍几张照片留念。最早的训练是这样的,我每天用半小时和魔术坐在院子一隅,他要站起来,我就把他压下去,久而久之,他就把能限制他行动的人当作首领。
接下来魔术就得上最重要的一课:“来”。不管他在干什么闯什么祸,只要他能听懂“来”,就可及时制止。训练狗和训练人差不多,不外乎赏罚,只不过人有时要权有时要脸有时要钱,狗就只吃狗粮,有时摸摸头就很高兴了。懂得“来”了,我还教会魔术坐、趴、等、装死、翻滚等等。魔术很聪明,尤其让我骄傲的是他学会“等”,大盘狗粮放在面前,主人不点头他不会吃。这殊为不易,动物依随本能,饿了就该吃,能听话克制食欲,那是超越动物的界限了。
印第安人传说很久以前动物和人类平等,后来天神决定区分他们,大地裂开,一边是人类,另一边是动物。裂缝越开越宽,在几乎不可逾越的刹那,狗跳了过来,选择和人类站在一起,成为人类最好的朋友。狗是始终如一的忠诚,我们任何时候回家,魔术总是兴高采烈的摇尾相迎,任何时候和他玩耍,没有不尽情奉陪的。
魔术住在爸爸家,和爸相处的时间始终比我多,于是他接手训练魔术,十分享受其成果。魔术在爸爸的调教下学会了“三连跳”,我觉得不可思议,因为狗总是本能的做最简单直接、最不费力的事,要到某个目的地,循直线走去就是了,要怎样才能让他跳呢?在学会三连跳之前,要先学会基本的“跳”,爸爸拿着大呼啦圈,命令魔术跳过去。魔术如果会思考,当时的潜台词一定是:“干嘛?从旁边走过去不就对了吗?”一般情况下狗的确没有跳的理由,可爸爸就是坚持,也不记得耗了几天,魔术终于弄懂了爸爸的意思,跳过呼啦圈,爸爸高兴极了。
能跳一次,大概就能连跳几次吧?爸爸在庭院搭起三个横杆当作障碍,命令魔术在一端等着,自己走到另一端,对魔术命令道:“跳跳跳”。魔术绕过横杆信步而来,爸爸把他牵回原位,再试一次。这回,魔术从横杆底下钻过来。爸爸很快就想到了怎样和魔术沟通,他把魔术牵回起点,和他一起跑,到了横杆前手一提喝一声“跳”,魔术立刻就学懂了。真是言教不如身教,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爸爸几乎每天都和魔术跑步,我不时也和魔术到公园玩。魔术喜欢玩球,尤其是捏下去会发声的小球,他可以不停的咬,挤掉了里头的哨子还不甘休。他会把抛出去的球衔回来,却不肯归还,径自趴到一旁享受咬嚼的乐趣。带魔术出门最怕遇见猫,那大概是唯一能让他抓狂的事,四十公斤的大狼犬发足追猫,你得使尽全身的力气才站得住。话说魔术童年只有猫般大小时,有一天散步遇见野猫。野猫对他丝毫无惧,作势攻击,吓得小魔术转身就逃,还得让主人出手帮他赶猫,狗的尊严荡然,和猫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他们的恩怨常常让我们头痛,野猫最喜欢在墙头斯斯然走猫步,惹得魔术狂吠不休,照理说猫应该闻声而遁才是,但他们赖在墙头,似乎有意戏弄无法攀墙的魔术,最后还是要劳动我们拿扫帚赶猫,这梁子又结得更深了。
可是魔术除了对猫凶悍,对所有人都友善得不得了,无论是来派报的、修水管的、装修的、老朋友、新朋友、找错地方的陌生人,一律亲切待之。魔术巨大的体型还能唬一唬人,稍加相处就发现他一点防范之心也没有。如果他是一只玩具犬也就算了,作为守门者就让人啼笑皆非。
装修工头阿成的样子浓眉大眼凶神恶煞,而其实为人温和。一天爸爸对阿成说:“帮个忙。”
“什么地方要修补呀,周先生?”阿成问。
爸爸顽皮的笑笑:“不是,帮忙打我。”
“什么?”阿成傻了眼。
“对,你在门口假装和我拉扯,作状要打我,记得样子凶狠一点,我想看看我的狗有什么反应。”
阿成答应合演一场戏,当作客户服务吧。后来爸爸得意的告诉我们,魔术看见他惊恐拉扯的样子,咬牙切齿了,这下证明了魔术还是懂得护主。他们怕魔术当真攻击阿成,立刻转笑脸拍肩膀, 魔术大概多少被弄糊涂了。
其实魔术友善并非坏事。我的大儿子兹行一岁以后,才敢让他靠近魔术,当时我们紧张兮兮的守护,怕魔术不喜欢小孩,但更怕魔术太喜欢小孩,他只要分寸稍失碰撞一下,兹行恐怕就要飞起来。魔术一贯温柔亲切的闻闻舔舔,大家就放心了。
对魔术的测试还有一次,爸爸带他到公园,抛球让他追去,自己躲到树后偷看他找不到主人慌张的样子,待看清楚魔术果真在意主人,才出来呼唤他,让他扑到怀里。魔术当真是家里一分子了,客人造访,十之八九会惊叹:“好大!”我们会暗自骄傲,然后吩咐魔术让开,免得吓着了客人。一回爸爸的朋友看魔术体型健硕个性沉稳,认为品种优良,建议带他去配种,酬金还不错,爸爸几乎就要答应。
“魔术算不算‘做鸭’?”妈妈这样问起。
“我们是不是就成了‘龟公’?”若涛很逻辑的跟进。
“还是推家庭成员下海的‘龟公’。”我进一步推想。
本来是说笑,但爸爸好像挺在意,次日就回拒了。魔术一直都是“处男”,所幸他始终自律,每次到公园遇见其他狗儿时,没有发生什么让我们尴尬的事情。
这公园的土壤种满回忆,我们在这里和魔术奔跑过、玩耍过,树叶还呼吸着当年的笑闹声。有一年的体检,我的胆固醇指数难得下降,爸爸说这都是魔术的功劳,让我们的运动量增加,收养他是对的,我也乐于附和。不记得是否就那一年,爸爸没做体检,到次年,发现癌细胞已经扩散。
看过了专科医生,爸爸问家庭医生的意见,他略带笑意:“那我还可以抽烟吗?”
医生皱眉,反问:“什么?还抽烟?”
“减少成一天一支,可以吧?”爸爸半开玩笑的说。
“你这病抽烟是主因,就不要抽了啦!”医生没好气。
“好好好,不抽了。”爸爸还是笑笑。我觉得爸爸不是单纯的开玩笑,而是不甘愿承认自己多年的习惯造成生病,祖母不也是烟瘾奇重,邓小平不也是,都是年过八旬老死的,况且他近年来已逐渐减少了。
爸爸半点时间不浪费,他从书店和网路收罗癌症的资料,很快就决定谢绝亲友的偏方,专注于医生制定的疗程。我们兄弟俩轮流送他到医院接受化疗,他总是没要我们陪,过后才接他回家。“没什么”他说,更辛苦的是化疗后的副作用,虽然新药已不会使人呕吐,还是常让他抽嗝不止。头发开始脱落时,爸爸才没耐性等待一些必然的结果,索性剪了个光头。
“光头了魔术还认得我吗?”“当然认得。”明知爸爸开玩笑,我还是回答。他生病期间,已没气力和魔术玩耍了,因为抵抗力减弱,医生告诫爸爸减少外出,当然也不要接近狗只。
化疗效果甚好,癌细胞受控制,下一步是在新加坡动手术切除部分病变的肺叶,也顺利完成,肺癌算是治好了。多月来重重阴霾,我们层层拨开,终于见到曙光。爸爸回到家中休养,精神尚好,但身体十分虚弱,因为肺叶部分切除,加上手术失血供氧不足,连走路也不能,只能躺着,复原需时。既然缺血缺氧,爸问医生输血可否,医生答应让若涛输血,可是效果有限,爸爸还是大部分时间躺着。那时,魔术已经多月没和爸爸外出了,他知道爸爸就在屋里,可是怎能明白生病这回事呢?狗儿不会控诉,始终静静在门边守着。
有一天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说爸爸连躺着也呼吸困难。我赶回家载爸爸去医院,他起初还拒绝,在我们坚持下才答应,当时他寸步难行了还不让我们扶,但那也不是不可理喻,因为爸爸本来生龙活虎,骤然得病,经过多月煎熬原以为康复了,却又得修养多时,这下子又发生呼吸困难的毛病,怎不气恼?
在车上,爸爸吩咐:“不要开太快!”这是爸爸对我说的最后第二句话。
到了医院,医生为爸爸戴上氧气罩,顿时舒服了许多,对我们说:“和刚才比起来,感觉像天堂,你们先回去吧。”这是爸爸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我最不该听话的一次。当晚情况有变,爸爸的呼吸能力下降,医生得到他的同意,让他昏迷接上呼吸机。待通知我们到了医院,他已在昏迷状态,无法再对话。
医生说爸爸的肺部有细菌感染,要在呼吸机的帮助下待机能恢复。下来的日子我们只能盯着仪器显示血液中的含氧量,始终不见起色。他久卧床上,医生嘱我们帮他按摩手脚,我才意识到少年以后甚少握过这双牵着我成长的手,现在握着爸爸还知道吗。后来,我们连气功也姑且一试。最后,接到医院的电话,要我们准备。
准备什么?有的事情是不可能准备的。我可以一星期前告诉你,一年前告诉你,十年前告诉你,五十年前告诉你,到了那个关头,你依然要崩溃,而且你必须崩溃,不然你怀抱着那么多的悲痛,刹那间灵魂就会如内爆的星球般消失,徒留永恒的黑洞。
当晚,我不顾反对,硬把兹行带到深切治疗室,爸爸似乎使尽仅余的气力,稍微张开眼睛半分,看了兹行一眼。我越来越得承认,我心目中的巨人不会再站起来,三十多年来我生命中的船长,终于要扬帆独航到天际那不容回航的国度,留给我指南针和共同画下的海图。而我下来的旅程,是航在自己的泪海上的。
从盖上一方白布到撒下一撮泥土,中间的事情我记忆模糊。我不记得是怎么告诉魔术爸爸过世的事,在心里头说的吗,还是说出口了?魔术没有反常的表现,我相信他心里是知道的,狗儿有狗儿的哀悼方式,就是静静的守着。
收拾爸爸的遗物时找到一个从来没用过的烟灰缸,是我小时候送他的生日礼物,中间画着可爱的卡通,写着“戒烟”。我常想如果当时我不断唠叨,他会不会就戒烟了呢?我并没有唠叨,我原以为爸爸当然有自己的想法,儿子不能动摇什么。可是现在我知道,如果当年我坚持,爸爸很可能会听,因为现在我自己也当父亲了,儿子要我长命百岁,怎会不听?如果啊当年我坚持,可那是回不去了的如果,回不去了的当年,我却对因果有了更深的体悟。我开始做运动,克制饮食,我在心底答应爸爸要照顾好家人,那就必须照顾好自己。从此我得扛起许多新的责任,从前事无大小都可以请教爸爸,现在得自己决定、自己承担,再不能推卸说是爸爸的意思。有一晚,我梦见爸爸,就那么一次,他对我微笑,转身就走。
若涛上班时妈妈在家独处,太孤单了,爸爸刚走,我们不放心。于是我建议搬家,找一间稍大的房子,让妈妈、若涛和我一家同住。孩子每天玩闹,妈妈就不会觉得寂寞。我们找到适合的新居,可是新社区没有围篱,不许公开养狗。我们把魔术养在地下室外的空地,对一只狼犬来说空间嫌小,跨不到十步就踏遍了,能补偿的只有不时带他跑步,可是附近没有公园,也不能放任他奔跑。
生活中的杂事渐渐侵蚀了我的时间,下班后要陪儿子,实在不想和魔术玩得脏兮兮的,照顾魔术的担子落到若涛肩上。后来次子兹乐诞生,我更是冷落魔术。有一段日子,我的书房设在地下室,儿子也常在那里和我一起玩电脑游戏。魔术就靠在落地玻璃窗外,安静的陪着我们,我偶尔望望魔术,一种亏欠的感觉淹没心头,在排山倒海的记忆来袭前,我关灯上楼,让魔术暂时消失。而身为魔术师,岂不知道消失的物事,从来只是被隐藏起来罢了?
也不是没想过把魔术送人,可是他是一头老狗了,没谁要收养,况且我们始终觉得有照顾他终老的义务。直到三年后一天,大荒电影公司进贼,遂有人萌生养狗的念头。大荒办公室是一栋单层住屋,庭院宽广,若涛和大荒同人相熟,于是献议让魔术迁居大荒。这本来一举多得,魔术重得宽阔的空间,大荒有狗看门,而我们也不觉得把魔术送走了,感觉上还在自己的地方。
显然,魔术的感觉和我们不一样。
“魔术不见了!”大约一周后,突然接到若涛来电。后来听见这消息的朋友总会问:“怎么不见的?”这问题我没问起,魔术是自己走了,至于在什么时间从什么洞口,不重要了。邻居告知最后看见魔术的时间,我们开始搜索,循地图走遍附近每条街每个公园。我总期盼在下个转角会看到黑影一晃,像当年看到窗外的英雄般,就找到了闲逛的魔术,而那隐约的恐惧始终挥之不去,生怕在下个转角看到的竟是当年的精明。魔术自小被养着,除了狗粮什么都没吃过,没有在城市求生的经验。我们猜想,魔术会不会想念老家了?回到那最初的公园找了几遍都徒劳。我们联络宠物协会、市议会、发传单、发电邮、上部落格、上网站、上论坛、上面子书,始终没有消息。
魔术,仿佛魔术般的消失了。
魔术原来是一道魔法屏障,一直为我遮挡着那些深埋在地下室的情绪。魔术终于老了、累了,魔法用尽后,他选择消失。英雄病死,美丽被贼人毒死,精明遇到车祸,幸运老死,都是一路走来,而魔术,是我放弃了他,选择在自己生活的分秒中追逐,最终他也放弃了我。那第一时间守在门口迎你回来、任何时候都只因为你存在而快乐的狗儿,那全世界最忠诚的朋友,你能想象被全世界最忠诚的人背弃的感觉吗?那是因为我有多么的不堪啊!
“狗能上天堂吗?”一部电影中的老人牵着老狗,怯怯的问神父。
“不能,狗没有灵魂。”神父歉意的说。
老人失声痛哭。
忽然我是那个老人。爸爸离开,魔术离开,我紧系着他们的心被撕下两瓣血肉,痛醒了我的无知。爸爸让我更珍惜时间,而这狂热的追逐啊,让我选择忽略魔术,满心以为自己权衡轻重,终究能心安理得。然而已扛上的责任岂是说放手就能消失呢?魔术是家中一员,陪伴退休的爸爸和我们度过快乐的时光,我却没有让他在有限的余生安然度过。
张永修问,会不会是一种告别?有的宠物自知大限将至,会自行出走不让主人看见。我想不是,魔术健康很好,却让我联想离开是否最终极的忠诚?他主动使我无暇承担的责任消失,然后以那必然的愧疚告诫我,我再承受不了身边的人受伤或离开。晚上,我凝视熟睡的妻儿久久。消失的魔术,想让我的世界亮起来。
我还在等待魔术的消息。如果等不到,只祈望有一天,再让我梦见爸爸在最初的公园。他依然微笑着,也许看见我了,也许没有,他往那遥远的天际抛出一粒发光的金球,然后和魔术一起追飞而去。
后记:整整一个月后,大荒的同事在附近遇到邻人遛狗,狗儿十分眼熟,一问之下,恰好是在一个月前收养的。当时夜深,他在雷雨中遇见仓皇无助的魔术,他把车门打开,魔术毫不犹豫跳上车。他给魔术取了新名字,后来魔术听见“魔术”也不会回应了。本来安排要把魔术归还大荒,可是魔术在邻人家快乐,他们也十分疼爱魔术,因此打算让魔术长住在那里。几天后,我正盘算着何时探望魔术,若涛忽然来电:魔术死了。前一天好端端的,次日一早就不动了。我再看到魔术时,他看不到我了,当时宠物协会的工作人员把遗体从冰柜取出,新旧主人一同在雨中撑着伞,看着魔术下葬。
魔术魔术般的消失了,而所谓消失,从来只是被隐藏起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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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