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 If frown is shown t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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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梦,和梦中的启示;学姐,我总在你彻底离开以后才得以开始认真体会。
梦中所有关于我们的一切意象被随意串起:一场不断重复的赛事、被汗水粘贴的五号球衣、你在场外焦虑的眼神、以及对手们弓起的肌肉线条、直线击落的球,它们反复凌乱的拼凑起无数个梦。有时我在梦中醒觉于自己所作的梦,却宁愿不要梦醒。更多时候我忽然从那场阳光明媚的赛事中抽离,睁开眼睛对着黑漆漆天花板,便换来清醒后更深的惆怅。
值得回忆的那年,它每个下午都像夏天。有一回你提早抵达球场,我正躺在冰凉的刚被阉割的绿草地,用一粒排球将头枕起。你走来坐在我身旁,双手环抱曲起的膝盖,顺着我的眼光望向球场。球场上那两根铁柱,从我们这个角度仰视,变得异常高,我惊讶于自己如何得以每每超越它的高度进行无数的扣杀动作。而现在的我像一个失去魔法的初中二学生,呆呆望着球场。
“你不爱说话噢?”那时你说。
记忆中的对白仍然清晰,但如今你的轮廓却已经模糊。我只记得你白皙的皮肤,和大大的眼睛,以及脸上美好的五官配搭。但它们到底是以何种形象库存于我的记忆中,以至多年后我仓惶的失去了它,只剩下声音在耳中围绕?
我喜欢听你说话。你语调有少许天生的嗲,但绝不造作:
“你知道吗?你被选进正选了。你到底多少岁啊?你还在念下午班,对吧?”
“我读中二。”
“原来你年纪那么小啊?”你若有所思。
后来你抓着你发梢告诉我,今年是龙争虎斗的年份。许多资深球员都已经走到了他们中学时代的最后一场辉煌赛事。你耐心向我叙述苏丹中学的“左右手”如何以神乎其技的双手互调进行扣杀,以至拦网的球员疲于奔命,也向我说起圣东中学的“疯蛇”如何以疯狂且刁钻的扣杀角度让敌人丧胆。而我队大部分主力也在今年退役。你说大家都想赢得这次的赛事,然后正式告别中学球坛。
“你很快会在球场上面对他们。”你说。“但是你还那么小啊?为什么你那么小呢?”
你说这话的时候我正抬头望你,但你避开了我的目光。其实我不太留心听你说话。你身上传来淡淡的香粉味,幽幽刺激着我的鼻子。但我没有借故靠得更近。我们本来就是拥有一段无法解决的距离,不是吗?
那个下午之后,我们有了奇怪的默契。有时在扣杀训练时,你会暗中将拣到的球递给我,使我得以迅速进行下一轮的扣杀训练。我经常想像拦在网前的人会是疯蛇,或者左右手。那些还未被赋予具体形象的名字,变得魔幻且挑衅。于是我对着空气进行勤奋但寂寞的扣杀训练。我知道你在远处看着,扣球便渐显威力。随着逐渐增加的腕力,我开始可以和那些年长的顶尖重炮手对着干。有时我怀疑自己是否把他们全当成了你身边的假想敌?
然而在那之后我们不再交谈。仿佛才刚熟悉,便加倍陌生起来。而我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时空里,只有在忙碌的球场上才会有交集。有时我为了接起队友的扣杀而在球场上滑出半米,会听见你传来一声惊呼,那时我就会站起来,望望流血的膝盖对你傻笑。然后在散场时我们无言自各回家,从不说再见。
我们第二次交谈是在学校花园里。那时我正要上课,而你已经放学。你打着领带,穿着学长团里特有的西装外套及好看的裙子,从食堂方向走来。相遇的霎那我有些自卑,暗中生气于自己身上穿着俗气及幼稚的青色校裤,及被我随便搪塞的校衣。你看到我倒是很惊讶。两个人就读在相同的地方,不同的时段,却在某个特殊的时间点遇上。但我知道,属于你的时段快要走完了,而我的时段才刚开始。这种形式的相遇,不能带给我太大的愉悦。
后来我们在花园里的长凳坐下。这次我们没有聊起排球,你倒郁闷的聊起离别。你唐突的问我会不会永远记得你,我只得傻傻的笑。于是你认真的说:“不要忘记我。”
其实我很清楚,你的中五生涯已经过了大半截,而你正准备着离开小镇深造。然,即使终有一天我也会像你一样离开,但你永远会比我快一步。当我成长,你已成年。我们的关系像一具时钟安插了两只秒针一样唐突,你永远比我快,我永远比你慢。因此我很早就放弃了追逐。
忘了在怎样的气氛下我拿出了藏在裤管的口琴。我当时吹着一支忘了名称的古典乐。你笑了。因为那支歌经常出现在粤语残片中充当插曲,你一听便知道我吹琴的反讽目的。然而半晌你轻轻别过头去,幽幽说一句:“为什么你年纪那么小?”
我们的故事早该结束。在数星期后的血战中,我队在半决赛中以两分微差败给冠军队。得不到冠亚军成为队长退役前最大遗憾。他不断叮嘱我来年必须组成新队夺得冠军,却不知道这样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心理压力(那成为我另外一个难忘的故事)。校队集训完毕了,生活重归平静,我不曾再遇见你。
接下来的三年,那些毕业的学长学姐们像是从小镇消失了一样。包括你。但是在我中学生涯的最后一场赛事里,当赛事惨烈进行时,我忽然看见了你,远远站在场边皱着眉头观望。那时我们和来自渔村的队伍争夺冠军,我队以大比数落后。对手们经常随着父辈上船捕鱼,在苦劳中练就一身肌肉。我在对手充满流线以及力量感的肌肉中苦苦求存,却无意看见你,不耐烦的拨走你身边男子搭在你腰际的手,焦虑的看着赛事进行。于是我背着网,在一个不可能的角度下纵跃回身扣出一粒球,狠狠轰在对方阵地。这不是左右手的左右扣球,也不是疯蛇刁钻的扣球方式。这是我的扣球方式。然而,在球阵中回身容易,在现实中回身很难吧?我们在爆起的喝彩声中终于对望,当时你的眼神有些朦胧,像水影。你知道吗?在败势中我虽无法力挽狂澜,但我愿为你而尽力演出,就像飞蛾扑火前的瑰丽蝶舞。
那个搭你腰的男孩子,应该便是你的男朋友吧。在对垒渔村中学的决赛中,我微笑落败。然而爱情没有亚军。我们早该结束。或许说,我们不曾有任何开始。可是,记忆中的那场赛事,以及你皱眉的俏脸,往后便成为我梦境里的各种凌乱意象,自由而无拘束的随意进行任何配搭。只有在那一刻,我才感觉到,两根秒针得以重叠。然而,梦醒之后,墙上挂钟只有一根孤单的秒针,对岁月追逐。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遇见你了。或者说,我再也不需要遇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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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一人过不只--反过来看会比较好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