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章砚台︱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也无风雨也无晴,一蓑烟雨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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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银娣又在清晨五时醒来。
儿子车祸去世后,这已经是她第六次在清晨天色懵然混沌时醒转过来,在床上侧耳聆听,等候厨房亮起灯,传出水喉呼噜呼噜的声响,接着一阵水流淌淌声,然后,她就会起床去解手。
第六次了,从黑暗中醒过来后,接下去的程序都没有发生,像一幕中断的戏曲,舞台尴尬地亮着,而观众开始鼓噪。
银娣的脑筋不大管用了,毕竟八十九岁的高龄,能够享得如此高寿已是福气,儿孙满堂,还需要烦恼些什么呢。可是儿子啊,儿呢?他习惯临走前向她请安,他习惯临睡前替她洗脚,他习惯放工回来打包隔壁档口阿满仔的炒果条,让她吃几口过过瘾;他呢?花了好大一番功夫,银娣才费力地想起:儿子在六天前的一场车祸中丧命了。
他们说是撞后逃。
老天爷呀,儿子五十岁人的身子骨那么健壮,当年我天天煲汤水给他进补,怎么一撞就去了啊?
他们指着相片,说三轮摩哆被这辆大型罗里这么一撞,旁边凹进去也不出奇。
儿子啊,你那心爱的摩哆怎么扭曲得不成形啦,酿料都散落了一地,那天的生意可怎办咋?
他们传阅着相片,说无论从那个角度推论,都琢磨不出意外是如何发生的,目击证人的供词很关键。
黑暗中,银娣一个人喃喃自语。又是一个天亮得很晚的早晨。儿子临走前忘了请安。
2。
安吉尔在逃。
他不能不逃。
公司的职员说,他撞死了人。
家乡在海洋彼端,他当然逃不回家乡。公司安排他逃到半岛东岸,那里他看见了大海,可是大海的海岸线有点陌生。
他的家乡在海边,小时候他常常趁父祖辈出海时,偷偷在后跟着,藏身在海滩边搁浅的破渔船后面偷看,海岸线是一条白色碎花似的界线。
成年后,他终于跨越了这道界线,渡来彼岸的淘金天堂,然后遇到莎梨花,然后生下孩子,然后就进入了人间炼狱。
他每天得驾罗里,搬货,搬货,驾罗里。有时不眠不休连续工作三天。回到家中,老婆在身子底下突然冒出一句:怎么了?今天不能要?他大发脾气挥掌横扫,老婆涕泪纵横,孩子在一旁啼哭。隔天,他后悔了,趴在椅脚痛哭认错。
莎梨花始终是个女人。还是个在异地求生的女人。认了命,认了丈夫,一辈子就是这样子,有什么好怨的?他们夫妇俩讲着家乡话,在本地人充满歧视不屑的眼光下忍辱求存,为了那一张张印着他国元首肖像的钞票,他们忍——辱——求——存,不过是奢望每个月有余钱寄回乡下。
乡下有老人家。有家。有家人。家中都是老人。年轻力壮的都出来了。年轻貌美的都被“进去”了。安吉尔和莎梨花也不例外。也不能例外。他们当初是逃命似的逃出来,现在是亡命式的回不去。
安吉尔在逃中的第七天,面对着一望无垠的海岸线,他终于崩溃大哭。
这一天从手机中,他听到孩子牙牙学语,为他唱的生日歌。
他的生日,她还记得。
3。
万老板最近很有点烦。
公司员工出了事,驾驶拖格罗里工途中撞死了一名小贩。最坏的事不是撞死人,也不是肇祸的员工撞后逃,而是他聘用的全是非法外劳。肇祸者恰是其中一名。
“这年头,工人难求,不是人找工,是工找人;本地人专门挑工,不是冷气办公室不做,没有月入三千不做,日晒雨淋嫌辛苦,加班加工找藉口偷溜,出国培训考察就争个头破血流。”酒廊内闪烁的水晶灯光下,万老板对着他的外劳代理,这么大声地吼着说。音乐很吵。
“别生气,来,干一杯。”对方举起酒杯,黑狗啤,顺喉顺意。
“才没有,哼,为那些工人?为那班前来应征的无知大学生?才——他妈的——没——有——”万老板举起酒杯,又放下。
对方识趣地递过一根万宝路经典香烟,打火机“咯嚓”燃起蓝邪邪的火焰。万老板叨着烟凑过去,引火上烟,喷出一鼻子的烟气。
麻烦的还是那些官爷们。作为人民公仆的警察,作为人民父母官的民意代表,却经常找上门制造麻烦。
“使点钱不就得了?”老婆每次都是这一句。她以为像在谷中城商场买个LV手袋,要哪个拿哪个。
——哼,要能用钱解决得了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这个问题蛮棘手,要不要叩一下准拿督帮帮忙?”对方察言观色,生怕一单大生意泡了汤。
“不,要加倍谨慎,现在是非常时期,全世界都在漂白,虽说雇用非法外劳是公开的秘密,万一扬出去还是送羊入虎口。先不要惊动他老人家,我得亲自去见见那警长。”当然,见面礼少不了。万老板皱起眉头,纳宰汉警长是哪个英超球会的拥趸了?曼联?利物浦?
4。
纳宰汉警长最近很红。
他喜欢穿红衣。红魔鬼曼联,是他心仪的球队。
利物浦?当然不,不不不,他当然不会支持一个没落的过气贵族球会。
今天他还是穿着红衣,一件全朱红色的恤衫,配上蓝色牛仔裤,轻便衣着,即使走在街上,也没有人知道他会是个警长。
他还是警局里近来特别火红的风头人物。刚获颁警察日“模范警员徽章”,上星期又得到全警区“最佳服务警员”,昨天上司还通知他,已经把他的名字呈上安宁山警察总部,入围评选“年度最佳表现警员”。
如果再下一城,他就是警局有史以来首个“大满贯”的警长了。
尽管如此,他现在却蹙眉,闷声不响的翻动手上的几页文件。
报案书......手机拍下的现场照片......涉案公司注册证件......下属的初步调查报告......一列相关人物的名单和照片......C区国会议员亲笔签署的信件......
“YB魏国政,YB,唔。”纳宰汉警长沉吟良久,看着手中翻到最后一份的文件。——我们警察做事,还要你们来指指点点么?
他想起初入警队时,一位上司在他们一班新仔面前,就是这么鸟那些成天只会乱发议论,博取见报版位的人民代议士。——什么Yang Berhormat,Yang Biadap才是。(他嘴角一撇,微微一笑)
“瞒上欺下,就是我们这种人的生存之道。”他荣升警长一职后,同阶的友侪聚集聊天时,总是有人说这么一句。
眼下手头上这件案子,罗里司机撞后逃,小贩送院后不治身亡,竟还牵扯进政治人物、商界老板、外劳代理、准拿督、工会组织、非政府组织代表——的确有够麻烦。纳宰汉眉头一舒,心下豁然:越麻烦的事物,越多好康头。
5。
YB魏国政已经很久没有吃那档熟悉的猪肠粉了。
他政务繁忙,平时总会有一两天抽空前往花园早市巴刹,亲尝阿发的家乡猪肠粉。
他和阿发识于微时,当时他刚涉足政坛,初出茅庐第一次竞选议员,还向阿发订了20包猪肠粉和酿料镐赏部下,结果买单时竟不够现钱,阿发豪爽地一笑置之。
一连当选了三届议员,魏现在已经不再用猪肠粉镐赏三军了。不过每次从繁琐的工作中抽出疲倦的身体时,他特别想念阿发猪肠粉散发的浓郁米粉味,仿佛渗有他过往奋斗的余味无穷,特耐嚼。
阿发出事那天,他像平常一样出门,抵达办公室,处理文件,召开记者会,然后午餐时间接到一通电话:
——阿发走左。
——阿发?边个阿发?(他一时会不过意来)
阿发在巴刹卖猪肠粉二十多年,风雨不改,只有农历新年休息两天,辛苦养大三男一女,上有九十岁高堂,如今撒手一走,意外乍生,家人顿失依靠,一时难以接受。
——有什么可以帮到忙?
——听人说好像是被撞后逃。
魏心中一股熊熊怒火翻腾不息,他连续打了几个电话。
三天后,他召开记者会,谴责撞后逃的凶手,也质疑警方的办案手法。
记者会就在阿发的住家前举行,阿发的棺木停柩在大门前。
魏亲手上香,在阿发灵前发誓,一定要替他揪出肇祸者,将凶手绳之于法,还他公道。
慰问了家属,魏神色凝重,脚步缓缓,向在场者道别。记者会上的慷慨发言、愤慨难平之情,在车上逐渐平复下来。助理兼司机问他:
——YB,接下来去哪里?
魏没有马上接口回答。
车窗外是一片拆除后的旧屋废墟,原址上将建立起区内最大型的综合性购物、寓居、办公三合一广场。“轰轰~~隆隆~~”重型机械声响掩耳扑来。
——金地半山园横行街。2号。没变,行程照旧。
6。
一样的清晨五时。一样冷冽的空气。
吴为发下床时,脚板感觉有点冷,那冷不是普通,比平常多了一份刺痛感。
吴为发走向厨房时,不小心踢翻过道处的盛衣篮,右脚脚趾隐隐作痛。
他将准备好的酿料搬上三轮摩哆时,突然省起要给刚满月的外孙添购一双袜子,动作一缓一顿,随后起身帮忙的妻子低着头从后跟上,将插在蓬乱头发上的发叉戳在他后颈处——他觉得有点毛毛的凉意。
直透脚掌心。
妻子的提醒来得突然:今天好像有封路,会不会塞车?
——不怕,我早点出门。
在路上,他一直想着各种各样的婴孩袜子款式。外孙是个女娃儿,要给她买个鲜亮颜色的,红艳艳的会不错。
身后,一辆重型机车驾驶座中,安吉尔正在努力尝试从昨晚的不足睡眠中调整过来。
清晨七时,大道上的车辆渐多,再过不久,不管任何路段,都会开始堵塞。
——今天如果再迟到,扣你一天的薪水。(安吉尔心口一紧,脚下紧踩油门)
前方有辆慢车龟行,那辆三轮摩哆似乎也有点不耐烦,不一下子,他就吃出右边,驶进快速车道超车。
安吉尔踩足油门跟上。
命运之门敞开,从这里通到那里,安吉尔仿佛看到躺在血泊中的那人,和自己童年时遇见的一个外乡人很像很像。
然后他就没命地逃。
他们说是撞后逃。
7。
阿发头七那天,他没有回来。
他,她,TA,它,他们,都没有回来。
人们记得阿发,因为他的猪肠粉。
人们可能再度记起阿发,等魏下一次的记者会举行时。
人们还会记得阿发的,如果,真的只是如果,有人被逮捕的话。
安吉尔不能被捕。所以他还在逃。在逃时,他不断地想起妻儿。孩子要是长大后,母亲该如何提起他爸爸的下落呢?
孩子是会长大的。阿发一直坚信这点。所以每天清晨风雨不改,乘着三轮摩哆去卖猪肠粉。
安吉尔也坚信这点。可是人们不愿了解他的想法。
人们会选择记起阿发,甚至深深的怀念他。
因为无数个阿发,在他们当中。
而安吉尔,只是个在逃的车祸嫌疑犯。
亡命之徒,是的,而且无证。
孩子也正在等待长大,呼吸晨早第一口清新自由的空气,含苞待放的年华,孩子正待长大。
第7个第7天,他回家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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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电影“丹绒马林有棵树”那一幕吗。
女孩和男人打赌公寓的哪一盏灯会熄掉。女孩指的那一盏被男人很肯定地否定了。然后他告诉她:
——因为我就住在那房子,我不回去,灯就不会熄掉。
你真的还记得?我忘了自己跟哪个女孩分享过电影的这一幕。可能是你,可能是另一人,也可能是你听另一个男生说的。
我记得看电影那时候我还是男生。一个很男生的男生。过了这些年,我就成了男人。然后我终于明白了这一幕的意思,也是过了这些年,我才明白的。我就这么想,为什么女导演的心思能够这么细腻呢,连男人想什么、怎么想她都知道?
而且还表达得这么含蓄、这么诗意。
入暮时微雨,我在富都东汶莱路街角的五脚基上,前方是一个卖西刀鱼丸粉的档口,我在座位上等一碗清汤鱼丸粉。
粉档对街,是一座四层楼高的“百德大厦”,底楼是店铺,已经打烊关上门;楼上三层面对着我是住所单位。我略一数了数,每层六个门,一共有十八个门。我不能肯定是不是一共有十八个单位,因为每两个门之间靠得很近,好像是连通同一个单位。这两个门共用一个小小的露台,大概就四尺乘七尺模样,心下暗忖:只要我打横躺下,空间也就所剩无几吧。天色向晚,估计是约七点多了,这里听不到回教堂祈祷声,所以分辨不出过没过了晚祷时间,我习惯不戴手表,手机留在家里的抽屉(因为不想把家人朋友的追叩带出来逛街),时间就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我觉得今天是一个很美好的黄昏,虽然我在等待。粉档的戴眼镜男子说要再等半个钟头,因为粉面还没有送来。我点头默应了他,他二话不说忙他的活儿去了。
整个粉档只有我一个客人,戴眼镜和他的外籍女佣在档口忙碌着,一会儿用清水刷锅子,一会儿打开盖检查汤水,一时间水汽冒升,白呼呼地笼罩着棚架下的空间。我在后方的五脚基里好像端坐在电影院的座椅上,看着荧幕内的生活上演。
然后我就想起了你。想起了电影丹绒马林那棵树。想要下次带你来这里一起吃鱼丸粉,一起数一数对面那座楼的门窗,又或者我们可以猜一猜那一扇门会打开,那一户窗的灯最先亮起。我们也许不需要等上半个钟头,才尝到一碗热滚滚的鱼丸粉,我只要约你在八点之后,看得见月亮的晚上,下次我们可以坐在档口露天的位置,那里除了看得清整栋楼的全貌,可能还瞥得见星星......
运气好的话,会有一个卖福利彩票的印度人踱过来,卖给我一张中奖的号码;运气糟的话,一个印度人趋前来卖掉手中的福利彩票,是我帮他悉数买下来了,却没有一张中奖的号码。
我们一起吃着数着,吃着数着,等着门开门关,灯亮灯暗;然后结了帐,手挽手离去。这样一个夜晚,夜凉如水。至少,在我想象中,应如是。
我等到一碗清汤鱼丸粉,外加一碗腐竹薏米糖水,结帐五块九。我踏着一路潮湿回去。啊这是一碗难忘的味道,第一次光顾不晓得的让戴眼镜放了咸菜,第一次吃到味道很咸的鱼丸粉。这一晚,还掺和着想起你的心事,又咸又涩,难怪归途中路上都是天的泪水,叫我沾了足走入梦乡。
你还记得呵——你一定要记得,某年某月某日我告诉你的这些事。关于那三层楼十八个门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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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几吋?”
“我猜一吋。”
“哇,酱保守,起码都两吋半啦。”
“是啊,张老师哦,我们中心最美最性感的女老师,小木你忘啦?”
“你——你们全都猜两吋、三吋,我——我这次猜一吋,而且还是过膝盖下一吋。”
全体男生起哄。
“哇哈哈哈,小木你输定了,张巧荧老师从来不穿过膝裙子,根据她的同宗兄弟我张桐祖的统计,张老师每星期一三五上晚课,一个月十二次里,有三次短裙及膝,五次离膝盖一吋到吋半,另外四次在膝盖以上两吋!”张桐祖红彤彤的脸庞绽露着傲气,盛气凌人地说。
“所以嘛,这次,她的裙子准是两吋或以上!”众男生又再次起哄。
旁边的一群女生投以鄙夷的眼光。
李济总静坐一旁,用食指和中指来回抚弄鼻尖。他得意时就会出现这种小动作。
“喂,李神算,你这次怎么不下注?是不是上次算不中,这次不敢再猜了?”
李济总双手一摆,好整以暇地说:“我这次最后下注,把你们庄闲通吃。哈。”
“呵呵,莫不成你要赌张老师的裙子短到5吋以上?”
李济总嘿嘿笑着,静观不动。
——嘟——嘟嘟嘟——嘟嘟。
上课倒数一分钟,老师就要进班了。
“好,最后三十秒,买定离手!”
十、 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李济总倏地出手在桌面上按下五十元大钞——一、零!
众男生看着他手掌按处,哑口无言。
“李神算,你搞么啊?”
李济总得意地:“我就赌这个。”
大家傻了眼。
李济总按的是:
“没穿。”
——话说这个注码是临时加上去的,有一次大家说着笑:万一有一天张老师的裙子短到七吋以上怎么办,张桐祖捉狭起哄那不就等于没穿,于是就把这个也加上去了,当时却没人给个明确的定义。
就在大家傻眼的片刻,课室门打开,几响熟悉的高跟鞋“嘀嘀”声,张老师翩翩然走进来了。
大家的傻眼变成瞪眼。有些人叫了出来。有些人张开口,却发不出声。
面对着整班目瞪口呆的补习学生,张巧荧老师纵然心情漂亮得很,却也忍不住好奇地问:
“怎么?老师今天的长裤穿洞了么,大家酱吃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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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a-dise 不是天堂
男孩坐在小巷口,耳中塞着听筒,在把玩一个mp3播放器。
他白色的上衣有些斑点,像是隔夜洗不干净的污迹。
倾着头听着听着,他慢慢将头抬起,一线阳光从巷子口二战前建筑物的屋顶漏下,他眯着眼睛: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影子投放在他身上,将男孩的好奇眼神遮盖住。
“songs?”
对方一口浓浊的英语,男孩听不清楚,心虚地又点头又摇头。
那人二话不说,一屁股坐下,扒下男孩耳中的听筒往自己耳洞塞进。
阳光逐渐从上空占领了巷子,男孩仔细端详那人:一副流浪汉的褴褛装扮,只是一双眼睛清澈得可以。
“还给你。”那人递回耳机听筒,向男孩微微一笑。
“你说华语?”男孩惊讶。
“你看我像外劳?”那人打了个哈哈,仰天大笑。
男孩将听筒塞回耳中,耳里又响起那一句句“para...para...paradise”,他又有点困惑了。
”听不明白吗?”
男孩眼神一亮:“你懂?”
阳光温柔地滑过中天,然后边向西慵懒地爬过去,边害羞地红着脸回顾东方。
“时间龟慢。”
他告诉她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至今难忘。
“那你懂不懂那人叫什么名字?”她瞪大眼睛问。
“当然,不懂。他没留下名字。”——临走前,就只说了一句话。
夕阳西斜,那人的影子埋没在陋巷巨影里。——她闭上眼睛,天堂啊天堂~~
“他拖着一条瘸腿,一拐一拐的走了。我正奇怪,怎么那人原来还是个跛子,妈妈就喊我了。”
黑暗降临。木屋拆毁后,男孩和母亲离开家园,手中紧握着父亲在彼邦寄来的地址,一步一步离开故乡。
“就这样,你和母亲来到这里,宁愿做个离乡背井的无证者?”
“神の祝福が、それ以外の、あなたが私に遭遇したのはなぜ?”
当年那男孩,如今微笑地捧起面前女生的手,温柔地呵护着。
——2011年9月18日,在优管听Coldplay - Paradise recorded live at Austin City Limits, September 16th,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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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人 的 无 聊 军 队
一、 初 识 阿 Woon
事 情 要 从 我 被 老 板 警 告 的 那 天 说 起。
我 是 个 普 通 得 再 普 通 不 过 的 小 职 员。 那 天, 我 像 往 常 一 样 地 搭 车 上 班, 谁 知 却 错 过 了 巴 士, 结 果 迟 到 了。 到 公 司 后 挨 了 老 板 一 顿 骂, 并 被 警 告 下 次 再 迟 到, 就 炒 鱿 鱼。
这 下 不 妙 了。 如 今 经 济 不 景 气, 好 不 容 易 才 找 到 这 份 工, 万 一 砸 烂 了 饭 碗, 生 活 朝 不 保 夕。 于 是 我 做 了 个 决 定: 搬 家。
从 家 里 搬 出 来 容 易; 要 搬 去 哪 里 才 麻 烦。 我 决 定 找 个 靠 近 公 司 的 地 方, 于 是 我 来 到 这 座 组 屋。
这 座 组 屋 说 大 不 大, 说 小 也 不 小, 略 具 规 模, 离 我 公 司 约 十 五 分 钟 行 程, 附 近 还 有 一 个 公 园, 对 我 这 个 喜 欢 大 自 然 的 人 来 说, 是 再 适 合 不 过 了。 从 报 章 上 得 知 组 屋 一 个 单 位 有 房 出 租, 于 是 马 上 迫 不 及 待 赶 来 了。
按 了 按 门 铃。 没 人 应 门。 再 按。 没 人。 再 按。 里 面 传 来 脚 步 声。 门 开 了。 一 个 阿 婶 头 发 蓬 松 眯 着 眼 睛 打 量 我。
“ 找 谁?”
“ 我 来 租 房 子 的。 这 里 是 不 是 有 房 出 租?”
“ 是 --有 房 出 租,” 她 的“ 是” 拖 得 长 长 的,“ 你 是 谁 要 租?”
“ 就 我 要 租。”
“ 你?” 她 用 一 种 嫌 弃 的 眼 光 看 着 我。“ 你 不 行, 我 们 只 租 给 女 生。”
“ 什 么? 报 纸 的 广 告 上 没 注 明 只 租 给 女 生 啊! 再 说, 我 有 正 当 职 业, 无 不 良 嗜 好, 有 清 洁 的 习 惯, 租 给 我 好 过 租 给 女 生 啦!”
“ 不 不 不, 不 租 就 是 不 租, 你 过 主 吧!” 她 作 状 欲 关 门。
我 连 忙 伸 手 挡 住。“ 最 多 我 给 多 点 租 金 咯!”
“ 砰!” 门 大 力 关 上。
我 失 望 地 转 过 身 来, 正 要 举 步 离 开, 忽 然 听 到“ 无 聊 军 队” 的 音 乐。“ 终 于 有 一 天, 我 们 不 再 这 样 下 去, 不 再 迷 茫……”
歌 声 从 对 面 的 单 位 传 出 来。 我 按 捺 不 住 兴 奋 的 心 情, 把 耳 朵 贴 近 门 边。 门 突 然“ 格” 一 声 打 开, 一 个 人 从 里 面 出 来。 我 们 打 个 照 面。 对 方 是 一 个 廿 来 岁 的 年 轻 人, 满 脸 胡 渣, 眼 睛 挺 清 澈 的, 正 目 光 锐 利 地 看 着 我, 手 里 拿 着 一 袋 垃 圾。
我 看 着 他 狐 疑 的 眼 神, 一 时 兴 起, 问 道:“ 无 聊 军 队?”
他 眼 神 突 地 发 亮, 嘴 角 裂 开, 说 道:“ 无 聊 军 队! 你 也 喜 欢?”
“ 是 啊, 喜 欢! 简 直 一 流! 超 级 棒!”
“ 进 来, 进 来, 慢 慢 听, 还 有 很 多 呢!” 他 把 垃 圾 袋 往 门 口 一 放, 拉 着 我 的 手 就 走 进 屋 里 去。
我 就 这 样 认 识 了 艺 术 家 阿 Woon 。 那 天 我 们 听 了 一 整 个 上 午 的 无 聊 军 队, 觉 得 很 无 聊, 无 聊 得 来 又 很 充 实, 我 们 的 感 情 慢 慢 建 立 在 无 聊 军 队 上, 无 聊 了 一 个 上 午 的 结 果, 我 做 了 阿 Woon 的 房 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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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