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章砚台︱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也无风雨也无晴,一蓑烟雨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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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酸麻,像在一点一滴死掉.
最近又开始,在入睡前不断调整睡姿.总是觉得有什么哽在喉头.呼吸急促,时不时要大口深呼吸来接驳下一刻的生命.气息,流到右手腕处仿佛断了音讯,听不到脉搏的起动,心脏位置隐隐作痛.
好不容易一觉醒来,却仍然睡不够似的,双眼干涩疲乏,肉体透泛着史前化石般的坚硬,从来没有像此刻般觉得死去比醒来更幸福.或许,沉沉睡去便是一种解脱.
右手在这个时候成了整个大脑的主宰,感官所有的延伸.一切形容词的演练场.世界末日预言在此成真,沿右肩往下伸展至右手尾指末端,时间和空间感在瞬间消失,只剩下具体的灰烬:一只名叫右手的肉色条状家伙.
下
床后,我尝试举起右手臂,前后摆动并转了180∘再加360∘的圈子.酸麻感和刺痛感仍然给予大脑恰如其分的讯息.但我始终觉得右手像一只飞得又远又高的
风筝,虽然线的一头连接在我大脑某束神经元末梢,但是右手的存在已经不由自主.在风筝的世界里,存在已经被风向赋予意义,属于蓝天而不属于放风筝的小孩.
驾
车往市区开去时一直寻找置放右手的最佳方式.双手握着方向盘时仿佛整部车子的重量往右倾,我赶忙将右手抽离,塞进座椅与车门间的隙缝中.借用肌肉与位置的
拉扯之力.消除一些感觉错位的紧张.直到右手微微胀麻,全身的血流都贯冲过右手上臂涌入右手的五个指头,我脑袋缺氧仿佛随时会昏厥,匆忙将右手抽起,收
回,横放在大腿上.
疼痛与酸麻持续,右手的姿势更迭不住.
我
庆幸自己没出意外地抵达市区,泊好车子,走在阳光普照的街道上,与许多肤色不同的外劳擦身而过.当然也偶尔听到熟悉的马来语和广东话.庆幸右手仍然附着于
身子.因着他,我给予右边极大的关注.我不知道自己的背影是否显得怪异,每次经过商店的玻璃门或停在路旁的车子有着大片大片的倒影玻璃窗镜时,我都会投以
怯懦探询的目光,急欲证实自己身体依然正常却又胆怯地害怕自己感觉中右边身体正在畸形地膨胀裂变,惧见一个右边肿胀的人形怪物倒映在玻璃上.
右手给我的恐怖遐思,让我对它像脱手而去的风筝一样的,无力.却一再扯痛我的神经.
我和她在茶餐室并肩坐下时,她问我近来如何.
我怔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的右手是有些微反应的,但是我未曾察觉.
我叫的一碟鸡饭很快捧上来了.她叫的鱼头米粉还没上.她说: 你吃慢些,我怕我吃很慢的.
我一面吃,一面找机会转头看她.她坐在我的左边.她的脸庞透着红蕾,眼睛还是大大的.她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时我赶快移开视线.我这时候完全,完全没有右手的感觉.那只肿胀的右手,此时仿佛消失了,不再沉重是个负荷.
然后她的鱼头米粉也来了.她举筷吃了起来.我就省起她也是用左手的.她坐在我旁边,我俩吃饭时不会“打架”的.我想起另一个用左手的美丽女子,我的中学同学,那个离我已经很远很远的女子.
现在她离我很近很近,只有一个肩膀的距离,但是我没把右手的事告诉她.
一顿饭吃下来,没有像整个世纪这么长,可是要分开告别的时候,我感觉好像这是最后一次和她吃饭了.这不下于一顿离别的午餐.我送她到书店楼梯口,挥手说再见,抬头望天,又一个昏沉的下雨的午后,像我们每一次相约吃饭的下午,雨,总是准时报到.
离开那个街道五脚基那个楼梯口后,我又开始感觉到右手的肿胀麻木感.我的脑子尽管不听使唤,但还是不禁地回忆起刚才她的谈话:
——你最近在干嘛?每天都有一直在做的事对吧?像我,天天在书局看店,总会有些什么事情,是每一天都在做的吧。你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哦。
我总不能告诉她说我一直在想着我的右手吧。说,我的右手正在一点一点的肿大,有怎样感觉像一点一滴的在消失吧。可能那纯粹是一个错觉。然后我想到一个答案:
——最近,打电脑啊,是的。每天都有在做。
她低头吃着面。我说得含糊不清,不晓得她有没听见。总之她没有回应我这个答复。然后,我也低下头,吃一口饭,啃一块鸡肉。
走向泊车处时,我猛然如梦初醒:右手的酸麻感是因为用电脑的鼠键太长时间了。但总不能换成左手吧。——转念想想,为什么不可以呢,习惯是养成的,按键左右,思想左右,思念,也应该可以是这样的。
至少,下次再遇上一个习惯用左手的女孩时,我会像想起那位中学女同学一样地想起她吧。
反正,都会是过去式的。
七天后,我坐在网吧的电脑座前,举目四望,没有一个座位的老鼠,是在左手边的。
你是我注定忘不了的,左手女孩。
在我右手肿胀感终于消失的第七天,我开始恢复日常作息。开始重新面对人生之前的种种错误和过错。开始悔改,开始认错。开始面朝天花板,不择姿势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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