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such blog︱ |
首頁︱鏡像︱購買出版品 |
突然我記起你的臉,轉眼我老了十歲。
突然我記起你的臉。在歷史竹簡正式記載以前。你向我走來的腳步聲細細碎碎,仿彿踩著還青綠的落葉。天空碎裂,我一直無依無靠。但是天空碎裂,仰望你使我尋獲,無數個碎片拼湊起來的肩。颱風來臨前我們到海邊,你用攝影機捕捉藍色的越來越淺。你鐘愛零碎。我們常常處在切割的角度看景點,例如茶杯邊緣的唇彩,女子奔跑時鼻子的弧線,蚯蚓爬行時的痕跡,建築物上方的天線。天空紫色的有灰色的雲倒映在海面。海鳥或者鴿子在飛。這樣的寧靜裡請不要說話給我一分鐘體會。
行經地下道。挪威藝人唱著你走了你走了太陽為你昇起天空為你而黑。你抱起我旋轉,轉成一朵橘花的香氛。然後我們笑著牽著手離開。但是透明的傘。我們都忘了那把透明的傘還在藝人的吉他盒邊在旋轉之後笑著牽著手離開。笑出聲音來並且用跑的離開。我跟著你奔跑,望著你緊拖我的手的大手,長久彈琴磨出的繭微微弄疼。你說快,快。我們沒有方向也沒有奔跑的理由。而我們奔跑。你晃動的身影跑成我的全世界。最殘缺不全卻最完美。當我愛上你就進入了你永遠失去自己。愛你是我的投影。
突然我記起你的臉,在無音的節拍裡面。有海的咸風一直吹一直吹,仿彿我沒繫穩在舞步中跌落的芭蕾舞鞋。變奏的歌,我一直沒能了解。但是變奏的歌,最殘暴卻最美麗的,括弧,暴力美學,括弧,好像鬥牛。你有個表弟曾葬身巴塞羅納鬥牛場。他畫油畫。我們四處攝影時發現一間破舊的屋子。殘磚斷瓦。我們敲碎了其中一面牆光明正大的進去。那天陽光很亮,照得人眼前大片大片的白,照得人暈眩失焦。地下室濕氣很重,霉味撲鼻。地下室最深處竟然有一座古鋼琴,失修已久聲音幾乎全毀。彈起來聲音很刺耳但很真。好像對夢幻世界泡影的提醒。凌晨三點你說好像看到幾片影子飄來飄去。我無法呼吸。因為你吻我。我們假設帶去了唱機。女伶嘶啞的嗓音定格時間。我們跳探戈,腳與腳之間的秘密。我們恆久的秘密。
那夜送我回家之後你在高架橋上出了車禍。在醫院住了很久。我在你的石膏上簽名,坐在白色床單邊為你削蘋果皮。說有次晚上十二點時我曾在鏡子點蠟燭但是沒有看見你。但我也沒有看見誰。攝影機在車禍中摔壞,膠卷洗出來的影像意外的清晰。我們接吻的照片是誰拍攝的呢我們都沒有問。再後來我們沿著同樣的路回去再也找不到但我一點都沒有有關靈異的恐懼。因為我們恆久的秘密。
突然我記起你的臉,在偶發的空隙裡面。你記不記得初次見面我的頭髮好短,脖子左邊有一顆痣。我安靜坐在位置上喝水,沒有加冰塊,藏青色裙子下腳併在一塊。赤腳。我記得所有有關愛你戀你的姿態與畫面。那夜我們約好最後在布魯塞爾相見,玫瑰一束、誓約一句、戒指一對。飛行時班機在氣流竄動,生命垂危之際我念及你念及至流淚,流淚至眼眶出血。我好想全身而退,粉碎在海平面。成為你鐘愛的零碎。夏日午後我乘坐的班機平安抵達從此與你無關的地點,誰都沒有理由責怪誰的失約。我想起所有你親吻她的畫面。你們的小孩必定很美,我必定會好好活著,讓他十幾年後與我的小孩相戀。他會繼續所有有關我愛你戀你的姿態與畫面。
每天跳三小時探戈,兩個小時進行德文對話,一個小時看魚半個小時種花。我們理想的生活方式。你離開之後我帶向日葵去探望老教授的妻子。你還在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看過她幾次。那些日子你幫我剪腳指甲,在向陽的窗口前用烘乾機吹干我的髮,用木制的梳梳通它。妳的胸口很白你說手指撫過我的鎖骨。你的手指冰冰涼涼的我舒服得呻吟。你走了之後我一個人去探望她。手術失敗之後眼前依然黑暗一片,但心思意念非常清楚。並且時間變多了。她安靜坐在窗前聽我唸詩,動也不動好像彫像。微笑等待。就像舊劇院裡面的老套腳本。我看著他動也不動忽然想起你用手指撫過我的鎖骨。愛你一直與我的驕傲相違背,又因我的驕傲而堅持不懈。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神說要有水,就有了水。神創造了你。你說有了愛,就有了愛。你給我愛。又拿開。你是我的肋骨。又讓我衰敗。你離開之後我依然活著,卻只有你知道的我的肋骨被奪走了那根。血從創世之初流至滅世之後。
突然我記起你的臉,轉眼我老了十歲。突然我記起你的臉,再用十年來模糊你的一切。
注︰標題「突然我記起你的臉」引用自黃碧雲小說標題。
[ 點閱次數:18759 ]
No me cuido tanto como dicen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