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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答應寫一些文字,來回答你的一些問題。然後忽然想起自己好久沒認真的思考起所謂的別人對我所謂的質疑。
最近常聽光夏學姐的『昨天晚上我夢見你』,每回書寫時她冷淡而寂寞的聲音成為我最佳的背景。
「昨天晚上/我夢見你/你沒有說話/你啟動你的唇/我嘗試著閱讀/夢卻被海水灌滿…」
你也許是不知道的。我一直覺得與你相處的時光,好像夢一般。那並不是華麗。是虛無飄渺。
熟識的友人都說我最擅長飄。是的,我一點都不腳踏實地。從我身上一點都看不出那些大風大浪的痕跡,只是顛簸慣了我也習慣了不平靜。
所以我比誰都清楚也比誰都任性。就如我在把你搞清楚之前就直直走向你然後也不要回頭。
我真的無法回答你的為什麼。問題之前你加了一個唉。嘆息,唉。
唉我要怎麼回答你。就如在你擁抱我的那夜,你不想看的我寫關於我們。我清清楚楚的去寫,從我們淡淡的文字來往到電話到咖啡到電影到第一次的擁抱,我清清楚楚去分析我的心境。
這個你不想看的故事一直處在未完成狀態。篤信哀傷美學的我壓抑自己不去預設被狠狠或者溫柔離棄的結局。之於我很多東西都不需要原因。因為已成之事就是已成之事。我不願追根究底就如我不想回頭。
而你心中依然存著許許多多的質疑。所以我只能比誰都勇敢卻也比誰都膽怯。
你有次說我的冷淡並不像一般女孩。這讓你很不踏實。沒有的其實我一點都不冷淡。其實我總是擁抱著巨大激情不講求邏輯不講求因果關係。就如當你在我身邊專心的開車,在我說話或停止說話的瞬間,偶爾望一望我。紅綠燈轉換,你打檔,繼續向前行駛。
我想撲在你身上擁抱你甚至吻你。
而我只是靜靜的坐在位子上雙手乖巧的放在腿上,也許繼續乖巧的說話。你話一直不多。然後你忽然說咿妳今天穿了褲子就讓我欣喜莫明。因為你還記得我說過不穿裙子會死。
你也許不知道我是如此容易的就能滿足。我從來不在意你一直說的不好意思我房間很小不好意思我車很小不好意思我很窮不好意思我很忙沒時間陪你。我一直一直跟你說不在意,我也不曉得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我只能一直強調,我真的不在意,也許聽久了就能夠說服你。
我只在意你是否在意我的在意。並且在意我。
在意這東西真的不好拿捏真的。跨過一個界限就成為無理取鬧。於是我小心翼翼。
在msn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你常常說,妳好像很忙。我也常常說,沒關係你先忙別理我。我們總是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我沒有要求甚麼。我懂得你的難處我也能夠體諒,於是我給也許你會想要的距離。
你總在我長久的沉默之後會問︰怎麼忽然消失了?怎麼忽然不說話了?而我總在你長久的安靜之後說︰我以為你不想理我了。
然後我們互相諒解又互相猜疑。
偶爾我想我們會不會只是站在自己覺得安全的地帶,給著對方自以為自由的距離,等待著適時愛情熱切的燃燒起來。
等一千零一夜,等待誤解再等待妥協。然後等到我們互相了解再等到互相輕蔑。
偶爾你會傳來短訊︰想妳。我的心糾起,有些情緒飽滿的圍繞著心臟不斷的擴散。我刻意的冷靜常讓我失去了真正的意識,讓我無法在當下給你回應。
但是每每都被強烈的喚醒,就如張開雙臂渴望一個擁抱,又在你淡如水的回應扯回原地。
如那夜在你車上我很興奮把手機裡你的名稱改得非常親密。而你只是淡淡的看了然後說︰幹嘛改成這樣。
然後我抹抹鼻子把你按照我手機裡的 公司(校系)‧姓名 如此的分類。也許我只能說這類芝麻蒜皮的事對男生並無意義我別太在意。
而我有甚麼立場去在意。
我默默的收回雙手抱緊自己,取暖。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手腳容易冰冷哮喘偶爾會復發生理期時會嚴重經痛下雨天時腳踝會酸。
我從來都不是天之驕女不是公主被人捧在手心呵護。我從來都不想麻煩任何人我想不管怎樣我都能好好照顧自己。
而我有甚麼立場來獲你疼惜。
我記得你開車時把常穿的藍色帽T放在腿上。我問你是不是缺乏安全感。當你擁抱了我卻在睡眠時置我於你雙臂之外。我比任何人都缺乏安全感卻想我應該懂事也許你只是沒有這個習慣而我又有甚麼立場來要求你。
距離這東西真的不好拿捏真的。遠了就不真切太近就沒有自己。我了解你多麼的愛自己我也多麼的愛自己。
那天好友問我︰妳的小編輯呢?
我沒有回答。坦白說我真的不知道。我還得私下打電話問我們共同的朋友你的上司︰那個誰誰誰最近是不是很忙…?在忙些甚麼?沒有啦…隨口問問。
你上司似乎察覺我的難言之隱,也只能輕輕的安慰我︰不要想太多。時間…還很多。
時間…還很多。
心情折來疊去成大弧度的拋物線。我無勝噓唏。
你說我總是沒有告訴你我生活中的事情例如工作如何甚麼的。我說這一切好瑣碎我並不知道你想不想聽。特別是在你說很多我說的東西都是你不想投入的,我更不知道甚麼是我該說甚麼是我不該說。
生命很長我們遇到的事情很多。你總是想得很多。我在你的樊籬之外。你也沒有告訴我你的工作如何你的同事如何你的中學生活如何你的大學生活是否快樂。你的話總是不多。
也許只是看著你眼鏡鏡片下的雙眼低訴著一些我未知的無奈。朦朦朧朧的,我總要天真的以為只要看著看著我就能懂而你總有一天也願意讓我懂得。
而我又有甚麼立場去懂得。
我真的覺得跟我在一起的男生會很幸福真的。我總是跟你說你以後會知道我的。你如果跟我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的。因為我很乖又出得了廳堂進得了廚房。我可以陪你閱讀也可以陪你沉默。我可以自己獨處也可以黏在你身邊。也許我平常愛玩愛鬧專制霸道但只要在喜歡男生身邊就會乖得像隻家貓。
我卻不曉得你是否喜歡我乖。我甚至沒辦法確定不是否喜歡我還是喜歡這樣喜歡著你的我還是根本不喜歡我或者沒有辦法確定喜歡我。
在認識你隔日我在朋友家彈了一夜蕭邦。喬治桑跟蕭邦說過︰相信。
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我一直都沒有理由的相信你我只是需要一個肯定。
也許不是時候你的心已經承受不起這份重量。
而我有甚麼立場在你心中加上重量。
你知道嗎。有一扇門鎖著,就永遠找不到鑰匙進去除非我拿斧頭劈開。但那很痛不是嗎。門壞了我的手也傷了但門依然沒打開。
不要再把問題推給自己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麼樣簡簡單單的。我們在樹梢間灑下光影中行走,你告訴我你喜歡看的書聽的音樂家裡的事情,我側頭看著你微笑點頭。
夏日陽光不灼熱好輕盈。
而我有甚麼立場要你告訴我。
即使你說你想走下去。
這一切並不很久,卻像很久以前了。如果我能以做夢般的心態去面對。
如果我可以在你身邊像個幽魂般飄著甚麼都不會想要。只要留著一個夢。
但是飄啊飄著飄到了絕境。我終於要明白有些人就像珊妮歌裡唱的你像夏天只愛自己。
我即使等上三百個四季也不會等到的。
(2006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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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有七點十五分、八點十五分、九點十五分。必須趕在七點十五分起身,決定套裝及化妝。必須趕在八點十五分搭上捷運,擠在各種各樣的氣味裡面。必須趕在九點十五分抵達公司,擺好笑臉。
昨晚我作夢。夢裡我回到了大學時代,在長廊上狂奔,趕在指定時間前把畢業論文交到教授手中。教授看著我看著我很久很久然後說咦妳不是畢業了嗎。教授指著後面的人說那個畢業兩年那個畢業三年那個畢業五年了你們為什么都來了。我回頭都是我的臉孔。
我從夢中醒來時七點十四分多。鬧鐘正準備要響。
我眼前一黑忽然看不見,忽然又恢復了光線。日光燈的光線。
二十三歲之後我必須開著燈才能入睡,日光燈的光線。我多麼懼怕黑暗,黑暗開啟所有細緻的傷。同時我又喜歡黑暗,黑暗裡要做怎樣的自己都自然。
每天都有光線每天都有黑暗。就如每天都有七點十五分、八點十五分、九點十五分。
光線︰八點十五分我必須同光線一起站在捷運上,人滿為患。馬來西亞天氣多麼炎熱上班族們都穿著整齊的套裝,馬來西亞的女子很多不化妝。列車緩慢在軌道上行駛入站,不需行動,人潮彼此推擠入車。大家都怕,都怕趕不上列車。早班列車常常不開冷氣,我一直在流汗,很淡的妝變更淡。還有日光燈。呵,日光燈又不似日光,但我們需要日光燈多於需要日光。我們都害怕黑暗。停電了就會驚愕,會有女子尖聲叫囔。
姿態︰八點十五分我必須擁有一個姿態。通常是把提袋緊緊的抱在自己胸前。保護財物也保護乳房。我也必須有一個表情。通常是面無表情,雙眼看著地面或者看著窗外。窗外的景物永遠都一樣,不知名的建築物永遠在施工中。
女子們怕晒黑。光線一照射就皺眉然後換座位換站立的方位。我一直看著那光,想著。好溫暖好久沒有好好晒過太陽。但我的表情依舊冷淡。有次我想到一個前天看到的笑話忍不住笑開,與某個男子的眼光對上他馬上垂頭,心裡也許想著我他媽的倒霉遇到一個白痴她等下會不會忽然扑到我身上。
日光燈下還是看得見手機熒幕的光。每個人不斷的在按著手機。其實很好這個動作讓每個人顯得很忙。空閑下來像個呆子一樣。大家都害怕被其他人當成呆子。
下一站。又下一站。又下一站。九點時我多數能抵達公司坐在座位上補個妝吃個便利商店買的牛奶及麵包。好難吃但是我餓。即使與男友分手與好朋友吵架寵物過世家裡進賊我還是能在九點時抵達公司坐在座位上補個妝吃個便利商店買的牛奶及麵包。好難吃但是我…。我必須吃我必須有力氣工作。
然後我開始工作。把頭埋進文件裡埋進電腦裡我就能笑,我找到方向。
我從前很會彈琴,不需要任何人的教導就能彈得很好。我想過要當一個歌手,在餐廳自彈自唱;或者成為一個鋼琴手,跟著樂團巡迴世界表演。
現在看到鋼琴都還會很興奮,想起那些全心全意的時光。
其實我唸大學時組過團,樂團的鼓手後來成為我男友。每回表演都會在台上激烈接吻宣示我與他的甜情蜜意,臺下觀眾用力歡呼鼓掌。大學畢業後熱情似乎也告用完感情也完了。至今還是常常想起他不知道為什么。每回光線在列車縈繞起舞時都會想起那些在他不開燈的小房間裡聽電臺司令的時光。
我很久沒有彈琴。我租賃的小房間放不下鋼琴。我的手指甲做了最流行的水晶指甲不方便彈琴。水晶指甲很貴的你知道嗎。
黑暗︰我想像我自己當了修女在修道院裡閉關。全然黑暗的空間小小四方形的窗投射進入一絲光線,非常專著的光線。光線是生命的起源。我相信我在我母的子宮裡就已經知道光線。各種各樣醫療器材的光線,為了探測出我的性別、我的健康狀況。
我後來習慣在黑暗中從鏡子裡看著自己的裸體。即使關了整間屋子的日光燈也還是有光。這個都市充斥各種各樣的光。環境投來的光讓我看得見自己鏡子裡的模樣。我的乳房我腰間的贅肉我不夠結實的腿這是我的身體。我的身體讓我在這個世界得以佔據一個身份,我的身體讓我在這個世界得以吸引一些男人,我的身體…。我的身體證明我活著。
但是我活著是一種意識,又跟身體何關。
我想像我初出母體的模樣。我離開黑暗的子宮來到了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光。這個世界充斥各種各樣的光。
我們因為黑暗而感覺光。或者因為光才知道黑暗。也許還有黑色的光。
我們說時光時光,我們都說時間像光一樣。
那些遠去的時間真的好像光一樣,閃亮閃亮。
即使趕作業趕到做惡夢趕到寢食難安世界也是閃亮閃亮的。
即使與最喜歡最喜歡的男朋友分手了傷心得快死了世界還是閃亮閃亮的。
好像大家圍成一個大圈圈,男在外、女在內,跳一隻舞。音樂一直換舞伴一直換,一直在旋轉。哦有音樂有舞伴,頭頂上月光星光閃爍。
常常感覺那一隻舞似乎才剛開始似乎還會繼續很久。恍個神才發現轉著轉著轉了出來。你必須。
你真的必須,站穩腳步雙手老老實實的放好。沒有音樂沒有舞伴,有日光燈有電腦熒幕的光。
但是我的雙腳還想旋轉,多麼的不由自主。
我跟蒙娜帶著紅色氣球渡海到新加坡去聽陳昇。在場好多年輕人讓我們出乎意料,他們看起來都好年輕。但聽昇哥唱把悲傷留給自己都會掉眼淚。
一定是心裡的膠卷放映了那些閃亮閃亮的時光畫面。
蒙娜為一家雜誌寫什麼姐姐信箱。虛構一些社會可能出現的問題︰第三者、婚外情、性向疑惑…,寫了一大串劇情之後還要想署名,署名前要加一個形容詞︰困惑的小西、傷心的美美、急需答案的心潔…。
那個什麼姐姐在信後溫柔的回答︰傷心的美美,天涯何處無芳草,離開他吧,他不值得妳為他如此付出,妳還有大把前途…
我說蒙娜這根本就是狗屁一堆啊。蒙娜說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變態大家只相信狗屁。
蒙娜同時還在另一家小報寫色情小說。
有回蒙娜寫色情小說寫得姐姐信箱差點脫稿,我幫她寫了一期什麼姐姐信箱。一個署名無助的天心的女孩寫說她被後父非禮,什麼姐姐回答︰天心,妳要勇敢!勇敢的站出來告發他,你媽媽一定會了解一定會站在妳這裡的!
蒙娜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感覺身邊的人都不再一樣。他們的眼睛都不會笑。我在人群中拼命奔跑拼命在找。但是我不知道我在找什麼,於是我去尋找我在找什麼。
其實我的身體一直停在原地,我不敢跑。我怕忽然的奔馳會被警察捉,然後要給個一百幾十塊咖啡錢。我怕奔馳時遇到熟人,他們會一個傳一個說︰那個誰誰誰那天忽然在大庭廣眾下亂跑,一定是工作壓力太大…
只是我的心。
最新一期的什麼姐姐信箱我又幫蒙娜代筆。署名茫然的莉莉寫信給什麼姐姐說︰我覺得好寂寞,生命除了唸書就是唸書,一點意義都沒有,我好想趕快畢業,見識一下這個花花世界…
蒙娜說不好玩一點渲染性都沒有。但是還是登了因為截稿日到了。
誰會在乎一個小女孩的無病呻吟。並且在那個年齡才沒有人在乎生命意義的問題。那個年齡的生命意義就是順利唸完書並且考到標青成勣。
那個什麼姐姐信箱這麼回答茫然的莉莉︰親愛的莉莉,現在妳就專心的唸書,唸書是妳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年輕女孩自然會感到迷惑,這是很正常的。空閑的時候就跟同性朋友去逛街,買一些喜歡的衣服。儘量開拓自己的生活圈,妳會發現生命有很多很多的精彩…
而實際生活的社會人士如是說︰
買一件新裙子我要思考它的實用性,上班不一定穿得到。但是我開始買名牌因為聽說買名牌是對自己好一點的表現。
認識一個男生我不會特別放在心上,不可能是我的約會對象。但是我開始跟一些不熟的男生約會因為我也害怕寂寞。
我兩個月回家鄉見我母一次。我有一姐一妹,一個賣保險一個當會計師,與同居男友感情穩定。都是她們每回很幸福的樣子讓我感覺寂寞。
我就是這樣的一個正常生活的人。我母無需對我抱持太大希望或者失望。我身邊的人也是。
我真的不喜歡日光燈。但是我必須開著。因為視力差了必須戴眼鏡,戴眼鏡會讓一個女生的外形打折。
我也不喜歡看電視。但是我習慣開著。因為空間太安靜了有點聲響總是好的,而且電視節目裡總會有點東西是吸引人的。
所以我繼續生活,用無關活著意識的身體。每天的七點十五分、八點十五分、九點十五分。每天的黑暗與光線。每天報紙上都有人被強姦謀殺打搶,每天很多地方都有火災車禍自殺。每天路上都會出現新的流浪狗流浪貓流浪漢還有乞丐。
每天都會見到那些人,每天都會遇見新的人。
因為每天都有光線每天都有黑暗。
就如每天都有七點十五分、八點十五分、九點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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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某堂法文課上,老師分享一首小詩,描寫一對男女共進早餐︰
「他把咖啡/倒到杯裡/…他喝了咖啡牛奶/然後他放下杯子/沒有跟我說話/…他點燃/一根菸/…他把煙灰/彈在煙灰缸裡/沒有跟我說話/沒有看我/…他穿上/他的雨衣/因為下著雨/然後他走到/雨中/沒有說一句話/沒有看我一眼…」
詩末女孩靜靜的說︰Et moi j’ai pris/ Ma tete dans ma main/Et j’ai
pleure
「…而我/我用我的手/抱著我的頭/然後/我哭了」
詩畢,教室一片沉寂。
那堂課的主題是戀愛,大家卻侃侃談起失戀,失戀的痛不欲生,失戀的遺憾,失戀的感傷…所有深刻的記憶都與痛有關;就像一雙極鐘愛其花色款式,卻不合腳的鞋,許久之後想起了拿出穿上,依然磨腳。只能輕輕嘆息︰多麼漂亮的鞋子,只是…可惜了。
就如許多年後想起某個愛過或錯過的男子,只能輕輕嘆息︰多麼好的一個人,只是…可惜了。
多年之後被撩起的淺淺的疼竟添了幾絲纏綿悱惻。仿彿總要有一些疼,人生才趨於完整。但是是因為痛所以記得,或是因為記得所以痛,已經很難分辨。
亦舒小說中學法文的女子總是多情而偏執。現實中卻不然,傷感在年輕的心中容易被新鮮事物取代。下了課同堂的女孩們笑嘻嘻的要去約會聯誼,談起某男子對自己的追求及示好,笑成一團。
至今我還常常想起她們的笑聲。清脆而放肆,眼睛鼻子全擠成一團露出牙齒,沒什麼顧忌。能夠放肆是一種幸福的自由,這個社會要求成年、職業女性自制而端莊,所謂自制而端莊的定義,離不開話少、動作小、順從而寬容。
年紀越來越大,視野會越來越廣,自由卻越來越少,限制卻越來越多。
幾年後在上班的地鐵裡忽然想起這首詩,想起詩中女孩平靜的描寫那最後的早餐︰他喝了咖啡牛奶,他抽了煙。他沒忘記帶走他的帽子;他穿起了雨衣,因為外面下著雨。他沒有說一句話,他沒有看我。然後他走了。
他沒忘記帶走全部的東西,把我和我對他的愛留下。
從此被囚禁在失去的痛楚,歷歷在目的甜蜜裡。等待思念徒刑服滿出獄,卻永遠揹負回憶案底。
前天傍晚在即時通訊系統上他忽然喚我,閑聊起我的新工作和他趕著的論文。兩年前的這個時候我還在電視臺上班,也是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在網路上聊著。晃眼就是兩年。
你可記得你對我說過︰不管妳在哪裡,我都會來找妳我問。他回答我當然記得,當時,我的確有這個念頭。
當時…。我沉默。兩年內發生了無數事情,兩年內其實也沒發生什麼大事情。時間帶走了一些什麼留下了一些什麼也改變了一些什麼。最愛的樂團Tizzy Bac如此唱︰“…幻滅的過往卻緊緊捉著我不放。”
也許太習慣仰著頭望著窗外大片藍天想著還需要多少年,那些畫面那些細節才會將自己無罪釋放。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其實門就在身後,只要轉身旋開門把就能找到出口。
每個人都是回憶的現行犯,只是徒刑長短的分別。只是冷靜以待、光明正大沉溺或其中間程度的分別。只是會不會重蹈復輒的分別。
只是,再也承受不起強烈的變遷與起伏。畢竟,沒有誰跟誰說好得一唱一合,我們各自在各自的土壤,栽種各自貧瘠或肥沃的時光。
僅餘一些禮貌的熱切與最多的淡漠,對回憶,對世界,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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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工作的時候總偷偷連上網頁,瀏覽各種旅游資訊。想像自己穿花裙戴草帽,在無人小島養羊種花,浪花輕輕拍打在腳邊。
人生中第一次獨自的遠行。那年十九歲。春天的某堂課忽然覺得悶,於是靜悄悄走出教室,回宿舍拿了外套、護照、CD隨身聽及幾片碟,米蘭昆德拉的《生命無法承受之輕》。搭車到機場。買了機票去香港。
抵港之時起著大颱風。拿著地圖搭地鐵,迷了路用破破的廣東話夾雜英文問路。到海洋公園看總是處於睡眠狀態的熊貓,大風大雨中坐搖搖晃晃的雲霄飛車。到女人街買幾串華麗的項鏈。用即拍即棄的相機攝下維多莉亞港海水高漲的畫面。在機場與等待轉機陌生不知國籍不知姓名的旅人徹夜聊天。
回到台北時我精神百倍。每回冒險都讓我覺得自己又勇敢了一些。
“女生一個人來這邊是很危險的。”在廟街擺攤的那年輕男孩對我說。指著不遠處馬路上幾灘黨派血鬥後遺留的血跡。
“如果危險司空見慣,就不覺得是危險。”我這樣回答他。
什麼是危險。職場上笑裡藏刀勾心鬥角算不算危險。真心交友完全信任算不算危險。社會裡真假難辦的陷阱或誠意算不算危險。不顧後果任憑感覺去愛算不算危險。害怕危險而什麼都不敢嘗試算不算一種危險。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危險。
從前相熟的學長小馬曾說,總覺得以後的我會離開自己出生成長的地方很遠很遠,或者忽然失去所有消息。也許幾年後的某天收到我從陌生國度寄來的明信片,淡淡說著自己的隨性與平靜。
那時我將獨自一人。學著完全的堅強,也許仍不小心依然會孤單。於是不敢與外界斷了聯繫。沒有人希望被遺忘。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容易感覺寂寞。需要一個人在身邊。於是那些人帶著我的默許闖入我的世界用力攪擾,血肉模糊。傷痕累累之際我想起每次獨自的旅程。想起在情竇未開的青澀歲月。那時我們一個人快快樂樂的活下來有沒有愛情都無所謂。那些無慾無求怎麼出現又怎麼被消滅。
對愛的需要是否只是自我催眠。很有可能來自許多錯誤觀念的荼毒。習慣附和多數意見然後失去了原則。要愛得轟轟烈烈痛徹心扉才不枉此生。誰說的誰規定的。
原本自己又是怎麼想的呢。
人本來都是獨立的個體。本來分屬各自的花蕾,燦爛枯萎都源於自己而不為誰。因為習慣相依相偎,反而失去了獨處的本能。
費里尼說:「獨處是種特別的能力,有這種能力的人並不多見。我向來羨慕那些擁有內在資源、可以享受獨處的人,因為獨處會給你一個獨立空間、一份自由,這些是人們嘴上喊要,實際上卻害怕的東西:人生在世沒有什麼比獨處更要讓人懼怕的了。他們有時甚至才落單了幾分鐘,就急著要去找人來填補空虛,而且隨便找誰都可以。他們害怕寂靜無聲,害怕那種剩下自己一人與自我思緒及長篇內心獨白獨處時的靜默。」
我心戚戚焉。世界一直又冷又吵。我睜開眼睛面對。我有一隻手,書寫所有美麗及悲切。我有一雙健全的腿,這世界太大我還未走遍。我還有我自己,面對所有絕望當作鍛煉。
“如果孤獨司空見慣,就不覺得孤獨可憐。”孤獨來敲門的時候,我要自己這樣回答。
咬緊牙根,轉身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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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戴著這個蛇狀的黑色手鐲兩年多了,如今還戴著。
那堂課好像是政治學,安修第一次看到我的手鐲,他說他喜歡一個很舊的組合叫手鐲。
嗯。永恆的火焰。我對他笑。
他也笑。眼睛瞇成一條線,牙齒整齊而潔白。
下一堂課他送我一個黑色手鐲。妳看上面有烏鴉在飛。他指給我看,黑色的木面上刻著一隻拍動翅膀的烏鴉。
但是這隻烏鴉沒有眼睛。他說。
沒有眼睛就看不見世界的黑暗。我說。
他又笑了。眼睛瞇成一條線,牙齒整齊而潔白。我喜歡妳說話的方式跟別人很不同。妳知不知道妳穿黑毛衣發呆時很像發呆的烏鴉。
從此他叫我鴉。再熟點他叫我鴉鴉。懶惰或順口時他還是叫我鴉。
安修已經有了可愛的女朋友,但他喜歡黏著我。下課之後我們在圖書館比賽誰先找到想借的書,課間上廁所時比賽誰上得比較快,吃面時比賽誰吃得最乾淨,去7-11買大瓶礦泉水比賽誰先喝完。反正甚麼都能拿來比賽。安修不抽煙不喝酒,但他會陪我去小酒館,他喝無酒精的tonic,我喝長島冰茶對他邊吞雲吐霧邊發呆。
哦,安修是個多麼可愛的男孩。最可愛的是他骨子裡還保持著難得天真浪漫,對許多事情都抱著高度的好奇心。
鴉妳會法文,告訴我這段怎麼唸甚麼意思。
鴉告訴我卡斯楚跟切‧格瓦拉的故事。啊不我比較想知道怡和洋行的事說吧。
鴉我想聽永恆的火焰唱給我聽。
鴉《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我看完了,好精彩哦。妳說我有沒有可能成為這樣的一個聰明而上進的人。
鴉為什么川端康成要開瓦斯自殺生命那麼苦嗎。
鴉我不喜歡妳現在這個男朋友。他配不上妳他一點都不文藝甚麼你們分手了哇哇太好了恭喜恭喜。
鴉教我彈老鷹合唱團的那首渴望的人。
鴉我覺得橋牌好好玩我教妳玩來嘛來嘛。
鴉我想知道傅柯在《瘋癲與文明》揭示的瘋癲概念。
鴉妳怎麼不接電話跟誰在偷情啊呵呵。
鴉沒事我叫爽的。
有段時間我愛上玩直排輪,安修興沖沖的買了直排輪鞋陪我練習陪我摔得滿身傷。我們跌撞在一起站不起來坐在地上大笑。安修的女朋友來找,站在溜冰場的欄杆邊,安修對她揮手,笑得燦爛。
你的女人討厭我。我告訴安修。
不會的她知道我只是喜歡跟妳在一起玩。安修說。
這點就足以讓她恨我入骨了。我說。
安修的女朋友非常在意我的存在,對安修大吵大鬧。安修忍無可忍對她說︰妳為什么就不能跟鴉一樣沉靜成熟。
安修其實我一點都不沉靜成熟。其實只是因為我不愛你對你沒有激情。安修也知道這點所以我們很放心的親近。
但是安修女朋友的心被狠狠刮疼。盛夏的陽光好毒好辣。
安修的女朋友哭著來找我︰把安修還給我求求妳把安修還給我。
安修不愛我的,他愛妳多一點。他也愛自己妳要給他距離。越鬧只會讓他越快離開妳。我對女孩說。
我跟安修連手都沒牽過。連他家都沒去過。
女孩不相信,狠狠的刮了我一個耳光。
不要再接近安修。她的眼神如鷹般凌厲。盛夏的陽光真的好毒好辣。
但是心靈會被黑暗籠罩。有天我看著櫃子上的烏鴉手鐲告訴安修。安修在電話那頭睡著了,他昨天打了一夜線上游戲。
安修和女朋友分手,很快又交了新的。他的新女友挺喜歡我,會跟我通msn,問我安修喜歡甚麼安修不喜歡甚麼。
安修是她的全世界。
安修就是這樣一個單純而幸福的人。他的家境極好,從來不需要為經濟煩惱。許多人都疼愛他,父母、朋友、情人。他性子直,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大家都喜歡他的真。
安修我沒有羨慕你真的。活得太快樂就一點靈氣都沒。我們需要一些巨大的痛苦來維持生命的深度。
鴉妳不要說反話,因為妳無法快樂只能自虐所以最後喜歡上自虐。
安修沒有說過鴉妳不要不快樂趕快去找一個好男人疼愛妳安定下來妳一定會幸福的不要絕望啦之類的話。天啊我聽到那些話會反胃大家心照不宣。
安修全家後來移民到加拿大。在機場時安修說,鴉四十歲時沒有人娶妳我娶。妳來找我時一定要穿那件水藍色的喬其紗裙子,上次我們去海邊時它在風中飄啊飄的就好像妳也是海的一部份最後會蒸發。好像美人魚一樣好美。
安修真的沒有牽過我的手真的沒有。
我們依然保持淡淡的聯絡。最近的一封e-mail安修說他快結婚了。
[ 點閱次數:17712 ]
No me cuido tanto como dicen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