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棄城之後︱ we're falling d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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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總是期待中秋。老街一帶的洋貨店,層層疊疊掛滿燈籠,大都是彩色玻璃紙紮成的,竹條拗成各種形狀,再用毛筆點上眉目:兔子、蝴蝶、楊桃……那才是中秋的主角,在陽光底下張揚著紫紅艷麗的折光。燈籠每年早早就買好了,掛在房間裡,每晚都看著入睡,要耐心等到中秋節才能為燈籠點上蠟燭。燈籠底有個鐵爪那樣的燭座,插蠟燭可要當心,手一斜就會把燈籠燒了。那時總是期待和花園住區的其他孩子一同遊街。用竹棒吊著燈籠,在馬路上拉出一道道彩色的光影,晃啊晃的。其實也不過就是繞著草場走一圈(小小蠟燭耐不了多遠的路程),一路經過家家戶戶,都在門口掛滿了圓筒形的棉紙燈籠,還繫著流蘇;那燭光含蓄一些,柔柔點綴著小鎮夜景。
後來第一次離家過節即是中秋。九月開學,剪了短髮從家鄉飛至台北。眼下城市皆是稀奇的風景──販賣機裡琳瑯滿目的飲料、便利店、那些穿著吊帶小背心的女孩們……異鄉中秋,竟絲毫沒有想家。我尾隨學姐沿著興隆路的騎樓走,抱著新買的枕頭、晾衣架和洗髮水那些,路過一家一家新舊並陳的店舖,忍不住頻頻回望那些蹲在狹窄走道上烤肉的人們。他們把烤架都搬到騎樓底,肉片滋滋響,也烤著甜不辣和蘑菇青椒。原本就停滿機車的走道,圍著一圈圈的烤肉家庭。我拎滿購物袋子小心翼翼地跨過他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們挪了挪塑膠矮凳,繼續塗抹烤肉醬。一個中年男人穿著單薄白背心,面紅耳赤地仰頭灌啤酒。只有我站在那炊煙繚繞、華麗又魔幻的街頭疑惑起來。彷彿置身這座城市幽細紋理的開始,便稍稍察覺了一種無以名狀的錯置。
那時僑生在中秋節總有例常慶祝活動。年輕的異鄉人,掏出那些特地從家鄉帶來的棉紙燈籠,在學校附近的公園裡點上蠟燭。五顏六色的燈籠高高掛起來,像童年時光流失的場景。彷彿為了重新拼湊故鄉中秋,我們默契良好地佈置,在石桌擺上柚子和月餅,交換各自重疊的記憶。有心思的同學,還準備了一些燈謎,繫在燈籠的流蘇上,隨風就搖搖晃晃。有時引來附近散步的居民,狐疑地看著我們將社區公園張燈結綵。小孩子竟稀奇地沒看過那如風箱折疊的棉紙燈籠,拉著他母親嚷說他也要一個。後來才知道這裡的中秋並不張掛燈籠。燈籠是屬於元宵的。
徒留一幕錯置的風景。
有一年的中秋,忘了誰帶了頭,我們一行人提著燈籠在台北市街裡遊行。沿著校區走,拐了彎就是這座城市的外圍。像是一隊在闇夜迷路的旅人,在喧嚷的攤販之間、車燈來回晃過的熱鬧街道上,零星串成一行與四周景物格格不入的燭光。那路途似乎已經太遙遠了,蠟燭頹然矮去,晃過一陣輕煙就熄滅。我就這樣提著一盞黯然失色的紙燈籠,心虛地跟在遊街隊伍的最後亦步亦趨。我們經過那些光亮的街,經過那些擠在店屋外烤肉的人們,一路引來注目。大家原本還興高彩烈,走著走著都靜默起來。
「呃,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在中秋節烤肉嗎?」後來有個剛入學的學弟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總是想不起當時滿月的模樣,想是高大樓層遮掉了月光,想是我們由始至終,都沒有走進那流光閃閃的景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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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殺死一個藝術家,並且冒充他,住進了隔壁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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