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棄城之後

給芙烈達．卡蘿 ◎ 龔萬輝

我永遠無法趨近妳，只能站在這裡，以免驚動那些盤踞在畫室裡的小獸。我不敢觸碰妳，只是擔心會被妳體內那些斷裂的骨架和冷硬的鋼條刺傷。我總是猜想，妳畫自畫像的時候，需要一面鏡子嗎？妳尖銳如一個真相，任何鏡面的隱喻都顯得柔弱；任何愛情最後皆膨脹、爆裂成一地碎片，映出千萬眉頭緊蹙的臉孔，卻不知哪個才真的是妳。

原文刊於自由副刊．2008.02.14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8/new/feb/14/today-article1.htm

收到編輯的信，說：「邀請你用一則150字的留言，傳給你想戀愛的對象，可以上書古人，直達偶像，染指眾生，愛戀物質。」拖了好久，於是寫了這一段文字。靈感還是舊的，想起以前在課堂上畫畫，有個好奇的外系朋友探進頭來說：咦，你們在畫自畫像，不需要一面鏡子嗎？一直覺得這句話充滿隱喻，相當適合愛情。這次巧的是楊佳嫻寫給Egon Schiele，美術史上兩個令人不得不側目的怪咖，神秘又暴烈，且都是一生都在畫自己的畫家，算是湊個對吧。

記得以前和朋友胡扯的時候，想過詩人賣詩來當手機簡訊這門生意，想來一定比市面上所有的情人節罐頭簡訊都來得好看，又可以促進百姓的鑑賞能力，努力推廣文學，最後不知怎麼就沒有下文了。

三十歲最令人感慨的是，當你終於逐漸從鏡子裡看清楚這個世界的時候，卻已經沒有多餘的熱情去打破這面鏡子了。（誰在那時還唱英特納雄奈爾就一定會實現？）這就是熱情和理想的消逝嗎？讀董啟章的體育時期竟有這樣相似的一陣回音，所謂抵抗現實，越來越確定那是一個人才能完成的事。（你只能完成你自己。）不會是聚眾喧嚷，不會是群體完成。也許最後就像Frida或Egon那樣的孤獨畫家，恆星內縮成黑洞，連光線都如擲深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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