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遊戲︱ 翁婉君的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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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斯福路上還未長葉子的樹
寒假結束,我從吉隆坡回到台北,氣候和我前一個月回大馬的時候差別不大,只是窗外的那棵樹開始綠了。而且,綠得比別的樹來得明顯。那天我騎著腳車從體育館回來,禁不住偷偷拿起相機拍下這棵樹。說是“偷偷”拍下,這情境半點不騙人。經過腳車棚的兩個男生,看我往樹拍,好奇地抬頭往樹看。在拍什麼呢?那裡什麼都沒有阿。我看他們狐疑地看了看我,我也羞赧地笑了笑,繼續拍我的樹。
一個人在台北,捉起相機的時候多半就聚焦在身邊的景物而非人。我竟然變成喜歡仔細留意季節的轉換與過渡,這是我在熱帶的家國一直無法體會並且預想的。葉片顏色由深至淺,由淺至無,由無至有,再由有至無。這彷彿是一場生命過程的表演,看似與人類無關,卻由大地來操演。
季節轉換的徵兆,變成了我在台北生活中特別留意的一部份。我來自熱帶,對於季節的錯亂似乎沒有概念,部份台灣人卻把此事看成隱隱的擔憂。某位老師喜歡登山,某次在山上看見春天的花開在秋天,久久不能釋懷。他說自從地球暖化以後,季節似乎意識錯亂常搭錯車。秋天來臨了,陽光卻掛在城市上空成一片夏日的布幔。冬天在寒流離開的第二天,夏季的陽光俏皮地來當了一兩天插班生。春天若遇到鋒面的探訪,溫度降低得不比冬天遜色。老師說,以往大家能夠以花來辨別季節的轉換,如今這方法卻不再可以是依據了。
看花猜季節不能準确,我唯有仰賴樹了。真正來到台北開始碩士生涯,是去年秋天的事。從熱帶國家而來,對於隨著季節而猶如魔術般變幻的四周,我似乎特別敏感。秋天的色彩偏於淡黃,春天跑不了綠意與鮮艷的顏色。台北的冬天雖沒下雪卻有著一種肅穆安靜、濕冷的白色,透過雲層擴散開來的亮度有別於其他季節。整座冬天的城市,猶如一座教堂,空氣中大量的水分子把平日的擾攘者克制下來,靜謐所以神聖。我喜歡秋冬,因為冷是一種適於沈澱、感受與思考的溫度。
過於燥熱只會讓人坐立難安,身上緊貼著的汗水與灰塵總是擾亂我的思緒。況且,我抗拒灰塵。James Joyce有一短篇小說《Eveline》,文章一開始便充斥著塵埃。女主角Eveline不斷地問:這些灰塵到底來自哪裡?灰塵,是煩惱與心事的隱喻。所以,我潔癖地愛著干淨的冬天。然而說到美的話,又無可避免地對季節交換物物皆移的時候,喜歡上那種安靜變幻的美感。
宿舍窗外特別鮮綠的樹像大型椰菜花
小小福福利社頭上的樹
艾倫.狄波頓在《幸福建築》用好多段文字敘述建築物的外形以及美感的關系,讀著讀著不經意就讓人恍惚,他在講建築嗎?他分明就在敘述觀念、價值觀和美感。而裡頭卻有那麼一句話,讓人不得不去仔細想想自己最近喜歡的是什麼,什麼東西讓你感覺愉悅了而你以前並不曾為此下放過任何的情感。他是這麼說的:我們對某件事物產生美的感受,表示這件事物以某種方式表達了我們心目中對於美好人生的理想。而美麗的事物似乎都與時間有關,或許不盡然是因為那流動的曲線,卻恰恰就是因為斷裂的時間。永恆只能存在於記憶裡,所以一個被切斷的時空,似乎就隱隱說明了短暫和稍縱即逝這兩回事。為什麼美好呢?因為一切美麗的東西都是稍縱即逝的。如果這麼說來,大自然不就應該是這世上最美的事物嗎?每一棵樹獨特的面貌都只有一天的生命。簡單的生命力。人不都是因為簡單的生命力而在沮喪的時候稍稍感覺幸福著嗎?
在這種季節交換的時刻,有時候我以為只是身體察覺了溫度的差異,轉身才赫然發現那一窗子的色調已變了,一切皆那麼不動聲色。活了二十多年,我第一次感到大地萬物的自然衍生與循環深藏著某種意義與哲學。而我,著實希望趁自己還可以察覺季節轉換中一朵花悄悄綻放悄悄淍萎的美麗的時候,多看它們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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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手好閒者。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