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遊戲

直到今天，每每騎著腳踏車在台北巷子間遊蕩，舊式建築裁剪了一輯一輯日光迎面駛來，我依然有著作夢的感覺。這個夢境從一年前就開始了。

轉眼間，在台北念書竟真已快一年光景。我這個每逢寒暑假都必須回家充電的戀家之人，比起那些一踏上台灣盆地便數年不返家的旅居者，我想也許我終究成不了一個可以把台北路名倒背如流的人。然而，也許就是這種每四個月換一處生活場景的狀態，時間的短暫以及一次又一次的過境，反而使一切變得即真實又虛幻起來。

往返於大馬與台北之間，某些生活場景明明是你目下所及的，卻在你步入機場閘門那一刻，搖身變為你記憶中的幻影。於是你便會開始去想念那剛剛過去的，以及嘗試適應接著將從休眠狀態中重新啟動過來的新畫面。我覺得那真像一場夢初醒的時刻，帶著夢中仍然閃耀著的熱度與汗水，睜開眼睛便已然處身於另一個國度的市街之中，濃郁的臭豆腐香氣替換了咖哩的辛辣，虛幻與現實之間即是如此常讓我稍稍感到迷糊。

我曾嘗試定義自己目前的游離到底是什麼。旅行嗎？旅行隨時可以離開的，在一個新的地方，旅行者不會擁有家的觀念。然而，在安靜的舟山路旁，在那棟斑駁老舊的宿舍裡，我有我的房間。房裡有一張我已然習慣的床，有我自己挑選的藍色桌燈、我的書桌；書架上堆滿了我的書和CD，櫥櫃裡有我不再是為了打扮而真的為了御寒而買來的冬衣。是的，我還往牆上貼滿了碎花牆紙呢──我即如此以佈置一個家的心情來對待我在台北的房間。所以，我是個遊牧的人了，在不同的地方處處為家了？這當然不是。我仍然非常清楚，我記憶以及想念的所在，就在赤道座落的那一方。離散對我來說更是個遙不可及的字眼。來到台北以後，我篤定相信我一定會回去。林一峰有一首歌的歌名不就是〈離開，是為了回來〉嗎？我在離開以後，終於明白要回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並且安身立命是怎麼回事。好吧，那我還是在旅行吧。起碼，目前這一年已經處於這種不斷旅行的狀態之中了。

而我确實喜歡這種輕盈的生命狀態。我知道我會隨著旅行而從原來的我之中抽離，我暫時可以什麼也不是了，我可以不是一個情人、一名記者、一個姐姐、一個拼命賺錢的上班族、一個對自我不斷期許的創作者。文字的書寫，在往返於家國與台北之間，反而誠實地變為我為自己所下的記錄。是這一個階段屬於生命的記錄。而很多時候，恰好就是因為虛幻與真實交錯的時空，四處的顏色都變得鮮明了，我們看見以往所看不見的。

＊南洋商報周五專欄《台北白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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