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遊戲︱ 翁婉君的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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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從一座城市到一座城市,我從未設想自己有一天會不會變成城市的孩子。我常想,像我這樣一個總是帶著不為人知的執著的女子,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城市人,還得再經歷多一些磨練。從吉隆坡到台北,我依然無法讓那些屬於城市的特性徹底滲透到我的內裡去。我打扮化妝,崇尚咖啡、異國料理,偶爾也想要買件名牌t恤,卻在剝下外皮以後仍是個鄉下人。然而唯獨在傾聽城市聲音這回事上,那或許是我被城市滲透得比較透徹的一環。
當初得在花蓮與台北之間作出抉擇,我就因為無法承受花蓮的寂靜而選擇了台北。m告訴我,花蓮和台北最大的不同是:台北隨時隨地都有人。花蓮的靜謐比我們所熟悉的小鎮更像一面無風的湖,而我卻習慣並且迷戀風及漣漪,所以這是我放棄更適合我的系所的原因。居住環境於我,原來已在不知不覺超越了夢想的重量。
後來我還發現,城市裡車子穿梭於馬路的聲音,人們步行談話的聲音,鋼筋水泥和玻璃窗子反射過來的環境音效,已經成了我的心靈音樂,能讓我安心。城市的熱鬧當然也不全天候囂張,它也有安靜的時刻,但這份安靜卻與小鎮的安靜不同。
小鎮的安靜似乎是被空曠的地理空間所營造出來的,那裡的車聲較為短促(怕來不及閃躲突然衝到馬路玩耍的調皮小孩呢),四周的聲音也少了一種被硬物反射的回音感。這全然的寂靜曾經是我所熟悉的,然而卻在我與它告別之後彼此就不再有任何交集。每當我回到家鄉去,我的小鎮假日總是伴隨著失眠渡過。緩慢的步調使我提不起勁來,有時心情還莫名其妙地郁悶起來。
城市的安靜之中有人有車。筆直的高速公路是一條長長的輸送帶,行駛於上的車子所發出的聲音,如果以音符單位計算的話,就是由許多個八分音符所組成的長音,總是拉得長長的不肯馬上結束。而這種甚少中止的車聲,竟從不曾給我帶來困擾。倒是鄉鎮裡一戶接著一戶的人家,在晨起時與鄰居寒喧的這種過於靠近的人聲,常打斷我的睡眠。
因此,我終於可以想像,張愛玲是如何在框啷框啷的電車聲中安心入眠。當我們離開了小鎮以後,也許即已慢慢地被訓練成為一個城市人。而成為城市人的第一課,似乎得學習如何把噪音變成搖藍曲呢。
(二)
在吉隆坡,總是有所缺失的城市規劃使我被迫當個有車階級,所以吉隆坡的公共交通工具我從不曾熟悉。出外工作時,只要在那長長的車龍裡動彈不得,我就會羡慕起鄰國那規劃得有條有理的地鐵及巴士路線來。
在城市發展史中,城市的興盛似乎都巧合地與鐵軌有著微妙的關係。那猶如臍帶彎彎曲曲圍繞著城市中心的軌道,為城市輸送血液和氧氣,維持著城市的脈搏與生命。《珈琲時光》裡的一幅插畫不是畫著一個嬰兒,一條臍帶連接著嬰兒的肚臍出發,繞成一圈又一圈,佈滿整個畫面。這麼一幕插畫出現在電影中,於我是印象深刻的。直到後來,課堂上討論起《珈琲時光》,才知道那纏繞的臍帶的位置,與東京鐵軌的位置相同。這麼一個刻意的安排,非常有趣,而且似乎也在告訴我們:軌道是城市的輸送帶,每天在鐵路上行駛的人們是城市的血液,少了人,城市的生命就枯萎,那豌豆一般躺在中心的嬰兒就無法活下去。
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關於軌道與城市的深長意義。然而,今天我想說的卻是地鐵的聲音。說到這個,歐洲電影裡噹噹噹的聲響便在我的記憶裡響著。那不是地鐵,是電車。鐵軌硬硬嵌在泊油路上,慢慢行駛的電車。電車即將開車時不急不徐地響著噹噹噹,有一種手動的質感,想來總是比地鐵夢幻。那是一場短暫旅途的記憶,始於蔚藍的墨爾本,止於我心上。短暫的旅行一眨眼就逝去,所以至今我仍以一種憧憬與響往的心情去回想那動人的噹噹噹。
至於地鐵的聲音,我能敘述的就只有屬於台北的。然而我找不到適當的字眼把地鐵的鈴聲寫下來。在台北的地鐵月台,我聽見香港人用“怪異”來形容它。也不錯,但怪異似乎挾雜著些許畏懼感,似乎不太恰當。台北地鐵的鈴聲充滿了機械的味道,相比於西方國家電車那種手動的聲響,人情味少了些。但也因為這樣,機械的冷感所散發的分離意味就更加濃重了。那部好看得讓我一直回不了現實的《地下鐵》音樂劇,把台北地鐵行駛前的鈴聲收在歌曲之中,分離的意味就散發得淋漓盡致。這使我每次搭乘地鐵的時候,都有種熟悉卻孤單的感覺。
我想起我在吉隆坡居住了九個年頭,始終記不起吉隆坡輕快鐵的聲音。這是我無法真正參與這座城市的原因嗎?也許,在屬於自己的地方,每一份注視與傾聽都是少了一種從現實抽離的心情。如果我能以旅行者的目光來觀看與聆聽我們自己的城市,又能獲得些什麼?或許下次,當我真正安定下來,會想要記下屬於吉隆坡所有動人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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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手好閒者。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