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立雨林邊陲

日子很平靜。忙大學裏的第四場考試。溫習。上網。偷偷看部電影。然後，繼續痛苦地埋進筆記裏頭。然後，音樂中有個女孩唱：“就像一顆星星划過我的夜空，就像一個天使從紙頁裏掙脫出來……”。媽媽打來説動完手術的爸爸明天可以出院，傷口正在緩慢愈合。患關節炎的祖父卻才要進醫院。那偏遠發生的疾患，家人縂不多做解釋。“你還好嗎？”沒事……“你身體好嗎？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專心讀好書。”連祖父母也是這麽說。即使病了也還這麽說。

第一次到醫院停尸間外出席同學的葬禮時，我中六畢業才沒幾個月。正好要進入二十嵗的人生。同學是在睡夢中驟逝。很安靜。仿佛只是換了一張床。髮型還是一樣，像平常上課時常常不抹油，隨手撥撥。他很高。棺木正好夠他天靈蓋到腳跟外凸的肉塊。那時候，我心裏只是在想，我的中學生涯真的結束了。

木藤亞紀那張生活照，抿嘴握起拳頭眼神肯定的模樣，出現在《一公升的眼淚》電視劇片尾曲結束前。一個活躍健康的高中籃球女將，患上無可醫治的疾病，瞬間必須學會放棄生命裏的許多事。愛情、友情、未來、運動……還有她的高中生活。她不能再像其他同學，鈴聲響起時，沖上幾層樓高的課室。行動開始因著疾病遲緩吃力。最終必須停學，轉到殘障學校接受特殊教育。是不是當生命越來越健康，必定也要面對同等頹敗的可能？

是爲了綻放，像花，所以營養充沛，滿載精力！像蒼井優，在《關於莉莉周的一切》，滅絕于達成自由和飛翔的片刻。姿態是美麗的，死亡卻是代價。她不堪同學的欺淩，在電影裏頭選擇自殺了。《花與愛麗絲》再次出現的蒼井，把兩個紙杯扎在腳上，當成芭蕾舞鞋起舞，午後的陽光從窗口照進來，旋動漂浮的青春綫條和體態。

想起，我的高中生活，困在升學考試囚籠裏。只是，還可以期待每個星期一兩天的午後，沮喪地搭巴士回家，而那個住我家附近的獨中女生，已經靜靜地坐在那裏。我在她身後坐下。不驚擾，一次也沒有。其中一個大雨滂沱的午後，我屏住呼吸，看著雨滴從她長到白皙頸項的髮梢，一顆一顆地落下。時間一瞬一瞬地過去。

在大學裏認識的學長姐和一些朋友，這個學期準備畢業。好快。我最近小小地迷戀日本動畫片《Honey and Clover》。說的是一群美術大學學生的故事，其實也像是我身邊每個人的大學故事。有人忙完畢業製作或論文，開始求職。有人對前途迷惑，急於尋找一個方向。有人懷著最純樸的藝術天份，與隨時侵蝕而來的現實眼光對抗。愛情、友情、未來……不停的詢問自己：“嘿，你站在哪裏？接下來走哪條路？”而有些高中同學，早在幾年前成家、生子、立業，當起別人的爹和娘。

日子靜靜地過去，我們每天應付奇奇怪怪的測驗考題。星星挂在夜空，閃爍閃爍。2B鉛筆還沒畫成天使的一只蟬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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