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立雨林邊陲

我的童年鄉下，除了祖父母那片茁壯的菜園，還有的，就是突兀地把城鄉和世界接連起來的一架電視機。于是，我成了野孩子，同時也喂食著電視兒童的另一個我。綠巨人那時已經被拍成卡通、電視劇、迷你影集、等等等，啊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不懂，不想懂，更不必懂。汪汪大洋的童年卡通印象中，綠巨人騰躍而過我許許多多午睡前的燥熱時光。

中六那年拍成的電影版綠巨人浩克，李安把美國漫畫的框框格格，搬抬搭建在熒幕上。很多人吃不消，那些連身分鏡，著實教他們頭昏眼花。也有人要求再見倫理人道的李安，最后，以一句失敗論定李安的商業浩克。

然而，中六，電影上映的那一天，我坐在電影院里頭，哀傷愁緒是那么那么巨大，無以承載。一個瘋狂科學家父親，把自己的身體納入實驗材料。直接，構建了往后獨生兒子每顆變異的分子結構。然后、然后……一場災禍發生，妻離子散，父親消失匿跡。故事血緣再次連上線卻是當成年布魯斯的細胞們驚醒發生突變以后，衰老、軟弱、憤恨、邪惡的父親，前來重逢，只為索回那在兒子身上寄放豢養的──無窮盡力量。

那是多么可悲的重逢啊父親，我想起印象中第一次出現的父親，是個陌生的粗漢莽夫。黏人撒嬌的兒子找不着藏匿枕頭下的兩顆糖果，在他面前向忙碌的祖母索求，囂鬧。陌生的父親把兒子抓來狠狠地打了一場，兒子頓時孤立無援，他端看兒子在眾人來去的走道間，大哭，哭得撒了一大泡尿。

為什么這段記憶會那么深刻，一時也說不上來。只是沒想到，原來是一般父子再普通不過頻密發生的事情，我會將之歸納進可悲的儲物室里。也許那時就預示了，我和父親后來許許多多僵冷的情節。

我的身體里頭是不是隱藏了無數憤怒、力量和自由（rage, power and freedom）的向往呢？布魯斯說他害怕自己會對存進他里面的憤怒力量自由，產生習慣，上癮。然而，當它們同時來到，只有無限寂寞和孤獨淹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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