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立雨林邊陲

孫春美老師來給我們上課。她給我們說了臺灣劇場導演賴聲川。在那之前，我們的演員由“那一夜，我們說相聲”的李立群和馮翊綱率先上場。那一夜說相聲的他們，讓我想起中學時也說過幾回相聲。都不太認真。覺得自己不屬于舞臺。更安于當個乖乖的觀眾和聽眾……

時間有限。好戲太多，每次換場，孫老師像個說書人，給觀眾說剛剛片段的精彩和杰出效果。室內燈光昏暗。我忙着小心翼翼地換下一張片子。空白熒幕亮着。白光前的孫老師，在每個人的眼里是怎樣的一副景象呢？

我照老師給的片子換進「暗戀桃花源」。故事的某個章節是這樣：

“……他和她再見面皆已垂垂老矣。這些年，他一直都在臺灣，結了婚。她也是。他們最后一次相遇是在上海。他離去以后，局勢一直再變。她輾轉離開上海，從一個國家飄落到另一個國家，最后也到了臺灣……她其實也離他不遠。多年以后，兩人的距離隔一條黑色的河。遙遙對望。說什么都是多余。他問：我一直都有給你寫信，你有沒有收到？

她離去。身影沒入黑暗。他緊張問：這些年你有沒有想我？

她又從黑暗中慢慢清晰顯現，到他面前。他抓住她的手。兩人哀慟得無奈。她還是要離去。留下他一人痛哭不能自己……。”

孫老師說起他父親當年在中國和小叔感情最要好。祖父決定帶父親下南洋，父親決意要小叔一同上船才肯走，不然不走。祖父騙說他們下一班船會跟上來。怎知，這一分離就是數十載。七十年后，兩老相聚。她聽他大哥在電話中描述老人擁抱的情景，情緒已深陷不能自拔。孫老師語調哽咽抽泣。女同學遞上紙巾。我這個工作人員只能呆在后頭候着下一個指示。

「暗戀桃花源」結束前，出現一個神秘女子。她蹲坐地上拾冥紙。起身，抓掉假發，脫下睡袍露出黑色短褲和紫紅熱衫。左手一揮，揮出一整片零落飄散的冥紙。我們都在猜這個角色的寓意。我猜，她是劇場幽靈。像是哀悼這一場演出到處浮現的悸動，就此要隨落幕后安息了。

每個人都離開了。留下我和學長們拆解熒幕、器具，收進套子。我仿佛聽見冥紙磨拭空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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