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立雨林邊陲

後來，不知不覺我們都和他們一起慢慢長大。奇怪的是，當我們再次看到他們，卻開始奢求他們從前的模樣。好似他們偷走了我們的年歲。誰也不承認，青春正在消失。所剩無幾。

我記得，那天《色戒》試映散場的時候，怎麽也不想離開。

電影很好，觀衆留心一些都會發現編導的細心。滿溢的惆悵和莫名哀傷，這樣的情緒，第一次讀完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的時候，也曾經出現。不管是《色戒》的王佳芝，或是《紅玫瑰與白玫瑰》的佟振保，他們歇斯底里地愛，愛裏瘋狂，瘋狂摧毀一切，最後把自己徹徹底底犧牲。看不見愛情的模樣，只看見時間的默然，和冷霜切割肌膚的傷痕。編劇王蕙玲在一篇專訪裏提到，她和李安把張愛玲的影子，倒模在王佳芝身上。張愛玲當時候是不是也曾經歷同等的歇斯底里或徹底粉碎？但願這只是一個過分投入的讀者的假設，不曾印證。

愛情會扭曲戀人原來的模樣？前陣子，看了個詭異的片子《特別的吻給特別的你》（Kissed），是多年前完成的加拿大電影。片子裏的女主角從小對死亡着迷。長大后，到殯儀館工作，擔綱屍體化妝師的工作。她到大學上相關的課程，在咖啡館裏認識一個男孩。男孩愛上女孩，兩個人在一起。愛情讓戀人苛求得越來越多，男孩發現女孩愛那些屍體甚於愛自己。於是，他穿戴整齊（像那些準備入殮的死者），臉上凃滿粉白，躺進床裏假扮屍體好讓女孩愛上自己。像朱麗葉和睡美人等待情人一個粉碎死亡之吻。這樣的愛情，看似荒謬、讓人不舒服，請容許我說：它比純愛電影裏的陽光笑容與絕症，更加“真實”得讓人“心痛”。愛情需要痴傻吧，既然決定愛了就死心塌地愛下去……還可能清醒嗎？

也許愛情，一點也不複雜，只佔有了整個生命容量裏平凡無奇的一天。像由山田洋次執導，木村拓哉主演的《武士的一分》。一對平凡的小夫妻，懷著簡單安謐的願望。發生突如其來的意外，丈夫眼睛盲了。隨之而來，種種試探和打擊，破壞和拆解，傷痛和猜忌。但他們堅持守護的是隸屬兩人的簡單幸福和不平凡的尊嚴。

愛情最美的時候，是當愛情遇上青春綻放。如Hairspray日日夜夜，無分膚色、階級、樣貌、年齡、貧富差異地熱烈起舞。看《不能說的秘密》，你們看到了和周傑倫四手連彈的桂倫鎂。你們叫她小雨。我懷念的，卻是多年前《藍色大門》的孟克柔，她和喜歡她的（她討厭的！）男生穿著制服，騎腳踏車穿過城市巷道街頭，穿過了有點熱有點涼的夏天。

再不好好愛一場，一個失序的時代就要終結、暴風眼就要席捲一切然後帶走、我們就要老去並且錯過彼此的年華……再不好好愛一場，我們就要這樣畢業了。

到了未來某一天，我才會發現自己其實已經錯過了愛情最好的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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