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立雨林邊陲

謝謝chenyeewei同學提供南大合影一枚。他們說他們一直都有悄悄來到，然後安靜而久長地逗留。我們怎麽也沒法在他們之中假扮自己依然是中學生。那些曾經獨自一人字字研磨雕鑽的制服時光，於是像老電影的菲林卷軸嘎嘎轉動。他們是幸福的。他們來自同一個道場。他們來自鑾中。沒報錯吧，同學？

記得從家裏出發到富都車站前，我就寄了一封簡訊給修和十兒：“記得帶護照！”南下的巴士八點半啓程。三張票是我買的，而且都還在我錢包裏。猶豫之間，八點整才進到輕快鉄車廂。

夜的街道，夜的都城心臟，我背著背包吃力地越過人群……我見到修了。巴士門已經關上。修向司機示意，讓我們上車，時間晃在八點三十四分。沒見到十兒。修說，他忘了帶護照，又折回去拿。巴士開走了。喘息中，窗外的風景經過吉隆坡火車站。

修接到十兒那傢伙的電話。挂斷后，經轉述的畫面，只能讓我想象：他拼了命奔跑于人行道，紅燈轉綠，他與漸進加速的車輛競逐。那座長出斑駁黴菌的車站，即在眼前左右擺晃。然後，修幽幽地說：十兒的鞋穿底了——於是，他遠遠滯留在后。像是那些第二天天亮后怎麽死也得交出專欄稿的12小時前，靈感枯竭的暗夜，竟然可以不自禁滴滴答答敲響鍵盤。整個宇宙的力量降臨，催迫你連續蛻變升級，從拳頭抽拉出濃稠液狀的氣道——從地獄掘起的邪惡能量——也沒用的啦，巴士從來就不等人！

我和修在新山留宿的那夜，竟然在嘛嘛檔填胃時，看到白屏幕上放著廝殺接近尾聲的《寵物公墓》。《寵物公墓》唯一引人眼目的重點是原著小説出自Stephen King的手筆。按老金自己的説法，這部小説，當初的確是爲了連續引爆觀衆驚嚇而寫的。看來很不符大師的專業準則，但他樂在其中。這愛家的老金闖進一個普通的家庭，把所有驚悚釋放。戀母的兒子自母親死後，變得悲傷暗沉，之後還和惡魔進行交易，讓已經埋進土裏的母親，復活重生——媽啊，電影竟然拍成一套唬爛噁心的B級恐怖片。

帶去的書，有Stephen King中譯本《手機》和買了一段日子的老駱的《我愛羅》。那該是星期四早上了。我們一早就下到関卡附近。吃了早點。剩下的時間，都在打混。修要去《手機》。我繼續被老駱壓榨成攻擊力銳減、日本純愛或是懷舊電影裏老是噴灑眼淚身影模糊、内心裏頭由機械冷酷的深處生出火山岩漿般炎熱的（人）渣。

直到肯和十兒終于來到。

這樣的相見總是比在網上虛擬無形地對話、留話、放話、解話來得確鑿。嘿，他們是溫熱的、有形體的、有心跳的，而我此刻可以從他們的眼瞳看進他們的心靈。

我第二次經過的新加坡塗抹上一層較爲淺淡灰澀的色團。上一次走進島國的時候，肯幾乎是要病倒的模樣。那是面黃肌瘦的虛弱回憶。我由衷地無法即刻生出絲毫約納和喜歡。這囘，第一次進到南大我就對修說走吧，我們回去辦休學，再進來這裡重頭來過。對南大的印象，現在想起來，除了讓人稱羡的校舍和住宿設備，生活健康體型標準的人群，之後讓我挂念的是那裏的樹。那些長得很政治正確的樹。

我已經不記得，那些樹下，有沒有忽而枯萎不意落下的葉片。很大可能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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