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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和辨識  ◎  詒旺
私語 2013-03-28 15:3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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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詞》後記

(一)感覺
寫作的時候,我可以很自在地像兒童、動物、或帶有某种症狀的人那樣,耐心且陶醉地重復某些動作,從而使到某種組構或系統被完成——或者由它們來完成我。

對我來說,好的寫作狀態是:不是我選擇了某種表達方式,而是某種表達方式實在能夠表達我一時的思想、意念、情感、力量。它似乎能夠那麽恰當地表達我,從而我選擇將它開啓鋪展,一直到它和我形成了某种磨合,彼此有所耗損,又互相支撐了起來,成爲一個盡可能認同但又不盡然的有機形式。

因此,我並不是選定了某种藝術形式或題材,再加以策劃寫作,使之為我的生命服務——事實上當我嘗試這樣做的時候,我多次經歷失敗,甚至可說屢試不爽;相對而言,我常常是在一片淩亂混沌的生命狀況中,不斷經歷各種形式和題材之適合於表達各種形態的我,像遊戲中不斷重復某种規律而得到安適的兒童,像按作息時間埋伏等待派報員和郵差的狗,或者像一個因爲生命匱乏而不斷工作來填補心靈症狀的人,我在寫詩的過程遇到各種詩歌形式,在其中持續地表達或被表達,一直到歲月使這些表達累積至一定的數目,一直到經驗使我察覺到其中的組構或系統,我再順水推舟,在各個詩歌形式上繼續作某種努力,使之和我形成了某種磨合,彼此有所耗損,又互相支撐了起來,成爲一個盡可能認同但又不盡然,貌似有機的形式——《戀歌》中的十四行和長詩是如此,《家書》中的白話書信体是如此,《鹽》中的短詩和現代俳句是如此——想當然地,這本集子的散文詩和札記習作也是如此。請容許我稍微神秘地形容:一開始是這些形式容許我使用它們,而不是我應許它們會在我的規劃下能夠建構起什麽樣的寫作王國。

寫詩的一大目的,就是自由。敲定規則固然可以使遊戲玩得順暢和所謂的公平,但詩恆是一種遊戲規則以外的遊戲趣味,與其說它透過破壞來獲得重生,不如說它沒有要求被限制。限制詩的,是我們對詩的認識。詩不是沒有律法,詩的律法難以測透。

散文詩的界定固然不易了,我甚至還有把札記也當成詩來寫的企圖妄念。追究這企圖的根本,應該是受中國的詩話和詞話所影響。我喜歡詩話和詞話這種“詩意的閲讀紀錄”,尤其是求學時期閲讀王國維《人間詞話》以及王文興的《星雨樓隨想》,覺得這種論説方式很能保留閲讀的遊戲興味,而且和詩有著同等的孩子地位:即使錯了,也只是一個孩子亂講話的出糗,可以避開權威王國的山崩地裂。我深受“國王的新衣”寓言的影響,如果沒有選擇餘地,總是寧可成爲漏夜逃避國王追殺的那個多嘴誠實小孩,好過成爲此後一生背負羞恥找不到下臺階的國王(雖然我們在現實中總是不知不覺地執著地成爲了國王)。

為這本集子取名《副詞》,多少暗示了我對散文詩和札記的想象和認識——或者乾脆說,對詩的想象和認識。副詞看起來只是輔佐“主詞”的配角,但它其實豐富、潤飾、在語言的世界中起了重要的塑造作用,把“主詞/主持/主流話語”所不敢穿上的道具穿上,不敢脫下的矜持脫下,使書寫探索的界域更寬廣,更刺激(?)。

影響我書寫散文詩的,至少有波特萊爾、蘭波、魯迅、泰戈爾、冰心、痖弦、商禽、蘇紹連等諸位,其中狀況似乎也不需要解説太明——粵語俗話說不必“畫公仔畫出腸”——還是邀請您來玩味吧。

(二)辨識
文體是文學的屬性,不是本質。所謂屬性,是指其呈現的質感、傾向、特色——而特色是相對其它屬性而言,一旦與其它屬性交雜而呈現共相,則特色將趨於模糊,仿佛水乳交融,水的成分越多,乳的特殊成分越稀薄,直到依稀不可分辨,屬性消解。屬性的本質是在於它的可消解。而消解並不意味它的存在就此泯滅,因爲它的可消解恰恰印證了它的本質——作爲屬性的本質。比如説:善和惡可以被模糊,但惡的屬性並不因爲善的模糊消解而不復存在,或取代善之為善。惡是一種屬性,而它的本質在於它是惡。

詞有詞性,文有文體,人有族類。屬性是人的辨識能力的依據,得以將事物分類規劃,成爲“世界”,並將感覺能力按照這份分類規劃加以安置,從屬性的穩定程度得到相應的安全感。一旦事物的屬性模糊不定,人的安全感也因著“世界”的消解,回到辨識以前的不穩定狀態,轉爲危機感。由此推論,美感至少有兩種:穩定安全的美感,波動危險的美感。美感是辨識能力和感覺能力綜合下的心靈狀態,仿佛客觀的化學作用,卻附屬於人的主觀意識。人的主觀意識是“個人的世界”,人對美感的論斷,也總是因爲“個人的世界”的各有特色(屬性)而有所差異。

文學的格律和體裁,可以給人穩定安全的美感。所謂穩定安全的美感,類似一種“内在爆炸”,在越來越純熟的特定規律中,察覺微妙的差異感。絕句、律詩、詞、曲、十四行、俳句,諸如此類的文體,皆隨著格律和審美標準越趨成熟,給人越穩定安全的美感。這種美感,用中國文學觀點的形容,是一種“雅致”的文學。趨向安全美感的過程,就是雅化的過程。而雅化的危機,在於對辨識能力的依賴漸漸淩駕感覺能力,書寫者和審美者必須先掌握特定的美學知識和技藝,才能有效地參與其中。用一個比喻來想象:它就像一個不斷被注入、内在分子隨著加熱碰撞而膨脹磨損的容器。

至於所謂波動危險的美感,大抵是當一種差異物質介入固有的美學範疇,產生強烈的陌生感,使辨識能力大幅降低,感覺能力被迫處於敏感的緊張狀態,一反“個人的世界”的慣性,人在這種美感狀態中,是從感覺能力去重新組織辨識能力,仿佛是一種“外在爆炸”後的重建。

要為這兩種美感分出優劣高低,似乎是枉然的。因爲這兩种美感乍看是相異,但其實同為人的辨識和感覺能力的組織過程之交替。是人在有限的狀態中對無限的一種呼應。

在不斷形成的局限中不斷激發創意或引進新物,這與其説是文學的矛盾,還不如說,文學是人的屬性的一種表徵。文學的本質是語言,人的太初有道,語言和道,原是極大的奧秘。人對自身和語言的每一次定義,都是靈魂和語言的一聲說不出的嘆息。

回到對散文詩的辨識。根據我對文學的接觸,散文偏向“賦”的屬性,詩偏向“興”的屬性,然而都不一而足,要以屬性來取代本質,畢竟是瞎子摸象的驕傲與滑稽。好的散文有詩意,好的詩歌有所指稱,文學的本質是語言。

我對於散文慣有的語彙鋪陳和具體描述,有一定的能力局限和思維障礙。當我嘗試透過“賦”的手法去進入事物時,總是覺得煩躁詞窮,而當我不自禁地運用比喻和跳躍式形象思維時,表達能力才能夠略無障礙,自得其樂。我與其自卑地說我的散文詩和札記是難登大堂的散文和論文,倒不如沾沾自喜來邀請您閲讀:它們都是我的詩意之具體表徵,是我甜美的不得已,至少對我而言:連所羅門最華美的衣裳也比不上野地的一朵花,一隻鳥。僅此而已。

這本集子收錄我的部分散文詩和札記。從1998年正式投入寫詩到2011年,13年的詩路約略可以整理成七本集子。由於集子們的編排和出版不是依照寫作的時間順序,所以到了這本集子還在整理早期的習作,頗經歷了一番掙扎,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決定收錄那些初始的心血——畢竟,它們隱然是我思想風格的一個基礎,我又何必急著抹去自己。另外還有同一時間範疇的19首散文詩,收錄於第三本詩集《家書》,綜合來看,比較能看出我在這階段的散文詩成長軌跡。

14/10/2011芙蓉
03/12/2011校訂
26/03/2013南洋文藝
http://nanyang.com/node/520300?tid=597

散文詩集《副詞》,漫延書房出版,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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