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記

1．
你聽見沉思者的叩門
或門的迴響

2．
驚起的鳥，是途經的美
在你途經之後
回巢

3．
花在被食被採、被看被聞、被形成以前
有什麼目的
不是花的目的

4．
螢火，非螢非火：啊，閃爍的是非題——
有沒有那麽一盞
燒不盡的
掛念

5．
如果想像和生孩子相等，你有了
抽象的肉……

6．
詩和市都和樹有關：都為了生產
而砍樹，邁向無言無紙的境界
栽培知識和智慧，高高在上地
教你如何去保護

7．
真相也是表象，道路也是地土：
我們架設階梯、橋梁、渠道、航線——
即使如夢如幻，這些架設
未必是假設——
水泥的想像若不堅實，就會崩塌

8．
知識吞嚥星海：真理在遠方，愛在心中
都有一個黑洞——詩難道不是這樣
把吸收不了的
排出來？

9．
夜和鏡看來是世界的另一面
其實都在世界的這一面
照出另一面的這世界——在那裡
完善執行的顛倒依然被稱頌
被奉為生存真理的冠冕
都由荊棘編成——美的
諷刺，是開啟血脈的鑰匙

10．
美，是旱地的一灘幻影
生活，是影中一灘泥水——
美若不能飲
且飲水

11．
血脈和汩羅江，粽子和膽固醇，真理和想像——
漁父在血脈中撒網——
屈原就是粽子，人們把他投進血脈
紀念真理

12．
詩人漫步在生活的腸胃，試圖把生活消化——
除了養生和通便，還有味道和口碑：
巴士擠不擠、傀儡演不演
是人作為材料的問題
是寫詩的人向來很有問題——
由於我也寫詩，我不敢斷定
是不是詩的問題

13.
如果享受是在血脈的彼岸
而舌頭是獨木舟、渡輪、遊艇——
如果血管流的是鈔票
多少人還沒抽完血就抵達彼岸
多少偷渡客在途中
享受滋味？
如果有人舀起你的汗血、屎尿、口水
不管同意不同意
都叫分享

14.
如果流落是生活，摸索是詩
流落和摸索是一體的：
有時間，就有生活和詩——
人怎會沒有時間，如果沒有時間
比較接近永恆

15．
在文明的蠻荒，我們因為說話而差點成為大師
把不滿足的自己教育得暈頭轉向
舉手投足都像在繪測星圖
站在地球指認遠方的寶座——
可是大師，一首詩的藥效畢竟太慢
轉眼間，菸酒已經送下幾顆搖頭丸

16．
如果沉思的沉含有墜落的意思——
流落、入世的意思——沉思者啊
你叩門如葉叩大地
這地門一開，酒味自然來——
整個思想的墓園就是以時間為酵
以懊悔為醇度的
窖

17．
……二〇〇四年，沙禽對應一九三二年的貝克特
選擇不多地，選了不一樣的——
泥鰍和鯤的分別？泥潭上的爪印
就像是他的
巴黎小旅館

註：筆者閲讀沙禽先生詩集《沉思者的叩門》，隨手在其詩集上寫下閱讀心得，事後整理，得出小詩17首。

2012 初稿
2014《蕉風》第5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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