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記︱ 堅硬的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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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s poetica
每當我想起我
要如何交給你?
我的問題總是讓我跳起
圓圓的圓舞曲:
肯定、也許、不知……
每當我想起你
就想起上帝
囑我無須擔心,讓舌頭
跳吧,跳一支圓圓的:
肯定、也許、不知……
每當我想起我們,詩
我就害怕想起:一個沒鑰匙的小孩
反鎖在答案的門外
隨著大地的冷熱
跳起,又跳起:
肯定、也許、不知……
(所有玄學詩人,都是肉做的
一枚枚,試圖打開自己的鑰匙)
無須為愛情加上太多經驗的詮釋
無須為白色設定將來的污漬……
如果這些無須能夠為你帶來肯定
也請無須擔心生活的舞步
爲何總是
肯定、也許、不知……
2010/7/22
2010/9/26文藝春秋
[ 點閱次數:7692 ]
- 这组诗原初是由黑白和七彩构成“九色”,但我恨透了这个构思,它显示了我在感情上的懦弱伪善,在文字思想中打转却没有在现实中应对的勇气。因此我不愿意再写下去,并且给它新取了以上的题目。
1.黑声
从坠落开始
那果实就无止境地
腐蚀、穿透
不断深入的声响仿佛汽水泡
诱你打捞:
一口
永无倒影的
井
如果爱意是风——
风使一只鹰
几乎忘了飞翔
是需要振翼的
我知道,且不敢忘记
俯伏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罪
我知道尘埃,尘埃的滋味
像我们这种人
在真诚的背后
总是另有一种
黑色的真诚:
我恨透了你手上的戒指
它太像
你看我的眼神
浑圆得
使我破碎
(如果爱意是风)
我又怎能阻止
风,破碎地
完整着……
2.白影
因为它的影子是白色的
以致我们看到白色
就以为看到它
我要以它为乐
但我不确定
你是否它的影子
(如果我希望,你是)
谁乐意被当成影子?
谁敢说:我来自我?
(谁敢拥有
自有永有的寂寞?)
我对它说:我来自你
但我不确定
你是否它的影子
(当你爱上一个人
你就成为
爱情的影子?)
你确定
你能爱上
爱情的影子?
(如果我希望,你不是)
(如果爱意是风
思想就是
捕风……)
我写诗,我从小就知道我是诗人
但我多希望我不是
爱情的法利赛人
注:法利赛,Pharisees。一个犹太人宗派,强调摩西律法的细节,常因知识和守法而陷入自以为义、冷漠、伪善、能说不能行。《马太福音》23章第27及28节记载了耶稣对他们的形容:"你们这假冒为善的文士和法利赛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好像粉饰的坟墓,外面好看,里面却装满了死人的骨头和一切的污秽。你们也是如此,在人前,外面显出公义来,里面却装满了假善和不法的事"。
2010/8/31,南洋文艺
[ 點閱次數:7204 ]
—2009年8月24至26日,隨教會團隊前往砂拉越本南族村落“朗•伊曼”,得詩若干,其二如下。
1.河浴
等我發現時,我已經
回到人間——
陳年泥濘積壓卵石羣底
滑膩、溫涼、仿佛永不凝結的鐵漿——淺淺之河
乃難渡如一口無鋒劍——卵石密密麻麻扎痛腳板
廢去泳技和站立的尊嚴,使你乖乖地爬,或乾脆
坐在水中
看——這裡小孩魚一般
從這葉長舟跳到那葉長舟,入水出水
不像我們:笨重如石。
水流穿過泳褲,驚動、收縮
再漸漸放緩、擡頭——
山脈和我就坐在同一條水平綫上,以致於遠
也變成近(或者遠近只是我
和我的距離?)——你測到了村莊
就坐這裡的緣故?因爲河灘
夠淺啊。前有急灣,後有交流,這裡坦然有小孩
從這葉長舟跳到那葉長舟
少年開啓摩托,開始模仿成年的掌舵人
奇妙:大河淺到這個地步,是
適合啓航的地步——
擱置、落腳的地步。如果沒有下水,也就不知
亂石難行如此:爬、滾、走上四五步、坐——
難怪的,視線就是輕,才會高出水平
如果沒有坐下,在泥石中,與河山村莊
在同一底綫……
有一段時間,我發現
我,坐在神的殿宇中
2.回音
半身高的草覆蓋了球場
剩下掛球網的鐵柱
擡頭爭一口氣——多久沒人玩球了?
移植失敗的種子
母山豬死了,小山豬在籠裏打轉
母猴子死了,小猴子隨孩子嬉戲
我從來不知道山
是那麽現成的寵物店
爲何請一個穿T恤的奶奶換上傳統禮服?
爲何走進長屋而驚嘆裏面有雜貨鋪?
爲何拿起手工藝品,卻不敢像外國遊客
繳付昂貴價格?
我把吹筒舉起
對準一片葉子;我把吹筒放下
去尋針,任憑葉子
隨針孔留在樹上
他們看我們,淡淡地看著一羣意見
淡淡地笑笑點點頭
對一羣問號
淡淡地笑笑點點頭
隔著一道墻,他們拿起我帶來的吉他
向神唱起感恩的歌。直到歌聲化作回音
我才敢過去輕撫
那把安靜、害羞、敏感、收起翅膀的
吉他
我們是坦誠的
可是爲何,別離
總是能讓我們
更加坦誠
22/8/2010文藝春秋
[ 點閱次數:6473 ]
俊麟兄:虽然失误是“在所难免”,不过把两首小诗拼成一首,“伤害/破坏”太大啦......
《鸣醒》
被鸟鸣醒:悠悠
五点五,梦见二十一元四毛八的
一把吉布森,惊喜,但是弹不响
因为,我实在敬畏
鸣醒我的上帝啊——
有什么乐器比小鸟
更像有舌头的手指?
有什么音乐可以比
梦见你,抱紧,完全
感觉不到自己
丝丝歉意?有什么梦可以
告诉我:五点五
悠悠
鸣醒的原因
*Gibson, 吉他牌子。
《孤独》
已经不去追究
你到底是谁
已经感到自己
没有爱的实体
已经触及心底——
猜想灵魂死后
依然会为你呼吸
因为你美
而我是美的——
我属于你
《乳晕》
神秘蜜蜂
为我蜇入
成群的
积层云
《至今仍然》- 悼明福
至今仍然有人抱着投石的诗意
把猪头投入话题中心
让新起涟漪
荡开去
石头的心事如何抗拒爱恨的化验?
沉底的伊啊
是否仍在滔滔黑水
抱柱守候
至今仍然有人
把心当头(头、头啊)
为了洁净
投出去……
2010/7/25文艺春秋
[ 點閱次數:7860 ]
-码头
废置铁道偶尔还会丁丁关上虚无的栅栏
但想起的次数已经很少。多少年了
横过马路的铁轨依稀起了路墩作用
让文明减速,穿越二三小镇、义山、园丘
以及不住蔓延的建筑,从芙蓉一路迂回终于来到
梦境码头终站。在巴士未有空调的年代
你可以在某个转弯陡然嗅到温馨的腥味,不用看也知道
海已经在身旁呼吸。发电厂的红白烟囱依旧像棒棒糖
独立中学在隐幽的小路深处培养
繁忙装卸来去都在岸外,与市民静静擦身而过:
红不起来的朴素,顺应改变的世故
填海地,肯德基,自制螃蟹笼,某些退潮期
挖蚶的身影在烈日下蚯蚓般把淤泥翻起
随着水位低垂,麻索是渔船和陆地的单薄联系
我不明白:那么热他们还可以从舱中睡醒缓缓伸个懒腰?
餐厅和夜市轮替经营,产卵般排出残羹、饭盒、洗碗水
也真难为觅食的鱼和水鸟——
不远石堤处,我曾经遇见一只海龟
小岛般冒出,照个面,复把许多陌生感触
载入水中……
-三英里半
退潮时,我可以涉水,踏上沙洲
尼龙网在树和树间飘荡,好像有只隐形蜘蛛
看我来做什么。透明的屏风啊,人间的树,显然
这里也是地盘。突然我好像被迫领悟
只要时机成熟,尿液就可以让任何地方变成厕所……
视线和路线不尽相等:看似笔直可达
一路却有深浅,为了不沾湿上衣,从岸到洲
绕了逶迤婉曲。拖鞋若不提起
很快会浸坏,但浊水底下实在
太多看不见的东西
我的臂弯似乎就是在此感染多年的癣,逢汗则起
一再证明:汗与海之相通,每一双手
都是生命港口……
岸上有黄狗黑狗溜达
岸边洋房内,家犬吠得比海响亮
多少年了,缥缈细碎,仿佛散落成
脚下填海的沙——踏沙的陌生人啊
休想得到沉默:新的监视者
将用新的红舌毛尾
不定期粉刷
-四英里
照理说,走到这里已是水中央了,但是由于有梦
所以运沙、填海、植树——
软塌塌的新沙滩像受伤的乳房,等待昔日的热闹
更深,更阔、更符合……
走在昔日水中央,恍如走在水面上
建在海面的摩登浮脚屋,不知销量如何?
屋主们是渔民、渔民后裔
或仅仅,梦想贴近水
鱼?
-酒店们
不是每个地方都有“欢迎光临”——但我总奢望
没有一片海滩
不迎你以浪、以风、以墙壁般斑驳复又粉刷的
潮迹。我总奢望不再有任何泳池
在海附近,和海一样
把爱人淹死
-档口们
每逢假日,档口们就像蚌
打呵欠般打开,用Sirap和Sambal红
舔那些雪条——剥开外衣
渴望潮湿、积极融化、拼了命去休息的
身体:香蕉船、水摩托、双人筏、阳伞躺椅……
每逢假日,钱包就像螺
空空洞洞目送钞票
寄居蟹般迁离
-野餐
我向往某些惯例:保温桶一掀盖
椰浆饭香随蒸气飘出
草席是尼龙无妨,只要破浪后的肚腩
能躺成海藻,暂时不扮演
沙包或城堡——毕竟脂肪和泥沙
都有难以细说的柔弱——救生圈
用租的就好啦,买的还要吹胀、泄气、占地、丢弃
不要为忘记带的东西唠叨争吵
可以多带的,就多带吧?家人、家
人——我向往某些惯例,它们
那么接近美德(当然
在海边出现一些放诸四海皆准的
惯例——比如名牌家乡鸡
总是让人泄气、吹胀
一些乡愁的)
-八英里I
录下海的呼吸,为了那首粗糙、诚恳的《浪》
寸许高的海水像浮滑的玻璃相框,框住走动的身影
双腿穿插如一对钥匙,扯脱透明的锈屑:
海是不断被踢破又自行修补的门,许多灵魂走入
就被关在里面;许多想法勾出,终究蟹壳鱼骸……
人少的时候,海作为生命边界
那么清静。录下风浪,也已不是风浪——
想起的音乐,也只是时间印象
-八英里II
十年前的漏油和十年后的污名
关系如此微妙:像旧情人,永远只认得
以前。沙细依旧,滩长依旧,只有水
水和记忆皆不可用理性
断定。丽都酒店在此多久了
进去五毛钱的厕所,闻到木板的盐渍
感觉脑海的排污系统
也老了十年
-八英里III
从尽头走到尽头,赫然发现
一个海湾摇篮般,多少年来
静静接待……
土质、生态、水的清晰度
沿途变化,仿佛一袭
沾满婴孩体味的纱笼:
我的头该枕在何处?我的尿
已经耻于撒在床中,我的脚
植入水里,总得扎根生活,我的心
一再离开这里,像离开受洗的子宫
-九英里
连绵旅社洋房,像一缕横卧睡衣
把视线隔开。午休顺便巡逻的警员
悠然绕到这斜坡,享受隐秘的开阔
多石、多礁、多碎玻璃
树因宝蓝的侵蚀而逐棵倒下
政府工程正在积极探入、驯服
-十英里
一个海角,两面海滩
斜坡往上就是老灯塔
鹰在林梢栖息,时而盘桓
绕塔。潮水退到远远时
庞大的招潮蟹阵分散驻扎且奉行和平主义
移师退让的脚步沙沙清亮如水漏
淤泥吃进滤出,以螯砌成圆球
密密麻麻的星图,每天反复
洗去。慢行螺贝书写歪斜密码
水草捉脚,淤泥陷足
黏腻浅滩其浊兮,养活红树和鱼
-十二英里
这湾好小的怀抱,父亲曾经放线垂钓
怀抱以外,则是全身投入的渔父
在及胸的水中拉网
十尺渔船没有展现太大野心
水平线上点点货轮好像亘古静卧的岛国
岸边沙洲时隐时现——仿佛人海之间
一道残留在羊水滩上的脐带
-老港
衔接马路的木桥早就钢骨化了
父亲的故乡,只留给我
一种蒙尘的过年气氛:偶尔探访
老去的事物。港口不再是贸易枢纽
两排战前店屋被新楼包抄,中华小学斜斜对角
也起了好大的国民小学……
我到哪里寻找父亲避难的踪迹?在母亲的转述中
我到哪里寻找父亲消失的言行?在我
在我。时间是记忆的脐带
(这一节,倒不必到死
才明白)和我无关的
终究也渐渐,和我有关了
-边界
大桥过去,就是老王朝所在
但我看不到
王朝所在(时间丁丁把栅栏关上)
桥底是河口,装设成钓鱼台
红树夹岸,偶有猴子戏耍
从州到州,有河分隔
有桥联系。忘不掉的现实成为记忆
忘得掉的,是梦(黏腻浅滩
其浊兮)
这片静僻土壤,仅仅因为来过
和我无关的
终究也渐渐,和我有关了
2010/7/13,2010/7/20,南洋文艺
[ 點閱次數:7003 ]
接下来,是回家还是再次,随你
去流浪,去犯错,去客西马尼园——
犹大西斯,宰予,不断杀伐的
亚历山大啊,你要卖掉多少
才能买回
整个地狱?每一架红绿灯
都是边境。弧度。乳沟。对不起。
我几乎就要一边走路一边写字了。侧耳
听到陌生奶奶坐在店门餐桌旁
开口说方言。我岂是咖啡
或面包。洁净祷告。球状白发
好像微型核爆(半世纪的燃烧
使她卷曲成一张
晨风中的和平条约。香蕉钞。)又塞车了
一切都好像,错位齿轮。对不起
我知道你会鸣笛,毕竟
我岂是钢铁,或肉做的小舟
去流浪,去买纸,去
探访过去探访过的。可能吗。现在
三眼怪兽还在
眨着一种电报:关卡。关
卡——快点
过啦。一二三四五。(前天撞死十九个
昨天又四个。他们听见司机的
状词吗)嗡嗡嗡。巴士终站真的
很像养蜂场!一箱箱
冷气。白烟。比花
浓郁。弯腰妇人啊,为何笑着开门
你喜欢我看你吗。我岂是镜子。“小弟”
咦!又一个奶奶:“可以借我
你的笔吗?”——好啊。你们需要
纸吗?——带走稿纸碎片
以及彼此的号码,她们分手,留下
几句谢谢。撕裂的一小截
漂入人流,使我得以突然
进入下一页。好啊。就在不久前
我还几乎一边走路一边写字——
接下来,是回家还是再次,随你
在世界流浪,像纸在人间,水在海中
荡漾?你有历史,我有空茫,我们
知道一些共同的东西(你知道我可以卖掉整个理智
来把现在
写成一首长诗。一首永远
欠缺一小截
的长诗。但是)现在
当我决定搭车探访过去探访过的
我才发现:四令吉?
又起价了。要命的比例。其实
我想回家,我的心
在家里
等我回去。不要特洛伊。不要血田
犹大西斯,靠着离家
来证明家的存在,是多么
伤心啊。所有毁灭都在证明:
音乐,不必不是时间
你在镜头肢解石像,日本人在你家里
剪你的希腊,我在芙蓉第一巴士终站
探访脑中的文字(我几乎就要
边走边唱了
可是乐器很重,警察
又不那么完全
可靠)接下来,我并不知道我等下
会在目的地错过(再次是
错过了
才知道)也没有阻止自己
在回家的车上
顺着路和时间
小睡一下。在现实中
你叫安哲,我叫诒旺
而眼前这些播放的打字的电子仪器
又是哪一位
递给我们的碎片?
注:
1.安哲罗普洛斯:1936生,希腊导演,其电影多以家国文化之伤逝为题材。
2.犹大西斯:本文将“犹大”和“尤利西斯”两个名字结合之谑称。
2009/12/31
《香港文學》2010年4月號
[ 點閱次數:7303 ]
既然死亡未經我們的同意 我們也只好不顧它的反對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