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記

像一宗视而不见的秘密
如常
陈列眼前
让我的无知
为你又多一点

[ 點閱次數：8449 ]

—“楊牧與現代詩座談”日前所見，兼致張依蘋

松鼠不見了——
我在百葉窗的另一邊
瞥見它時，流行感冒正如暴風眼
使辦公室湧現
請假的孩子潮——（“孩子與病毒的
象徵體系？”正是這類難題，使我遲遲不敢
攀越學術之院牆
沐其雨風）——空調室的窗被浪潮沖開
讓病毒和吾等的心跳
得以流出——松鼠正是如此
自上午的香蕉樹幹流入我
偷閑呼吸的眼，竄上是風在樹梢
竄下是果汁酵味的
垃圾槽，醺人醉意
像松鼠尾巴，在我鼻孔竄上竄下
使神經緊綳，如鼻涕
隨時噴發：多麽難測、簡潔的步法！松鼠
一時在樹蔭，一時曝光
動、停、消失、復現形
它在覓食？急速地散步？它知道
我在看它？又在試用一枚
所謂詩意的鑰匙，開啓
靈魂變形之遊戲？細膩的深入的生動的
我是如此厭倦——開啓抽象的門
走進地圖，說：我抵達
地圖？——
又不見了，松鼠
如此輕、易，幾乎談不上責任和關係
我見過它，如此飽足，正如我見過
（用眼睛吃下，活生生的）
許多悲歡、遺憾

[ 點閱次數：10149 ]

在夢中親吻了你的腳板。皴裂的觸感，好像在親吻你走過的路——砂石草糞，曝曬的餘溫，散發枕頭的滋味。

也許皴裂的不是腳板（因爲你是嬰孩，我滄桑的嬰孩），而是嘴唇：晝夜勞作、不知休耕的嘴唇，終於趁著農夫入睡而在夢中裂開，親吻你的腳板像親吻秋天的天空——高度羞澀，奢侈的雨絲，降低倉庫的溫度。

你任我握著腳踝，說你累的時候想到我；而我像個疲倦的農夫，對著雨絲陽光，說我從不想你離開——我願能掌握：這麽柔順的，雨絲陽光。

2008/4/9

[ 點閱次數：8969 ]

突然像船錨
越走，越覺得自己
離自己越遠

今天當我回頭
距離使我看見昨天的火焰
摸著今天的溫和
量出昨天的思念
走了多遠

到了這個地步
積雲也終於
下了幾滴——如果不是親身經歷
我是難以相信
它們足以降低
赤道四月的午熱

2009/4/30

[ 點閱次數：8109 ]

1. 诱惑
肉身是那么容易变成地狱。
而地狱是不会向你显示
地狱是痛苦的


2. 路过
多年不曾自焚的原野
被茂密的草根吸干
熔岩在地底熊熊敲叩

带错钥匙的游子
整夜住在自己的身体
不忍拍醒沉睡的门

醉酒呕吐的少年
曾经看到自己的心声
在渠中流逝

愈合留痕的疤口
一年比一年淡化
融入新长的皮肤

路过八千里路
也算路过一幅
无从重游的地图

[ 點閱次數：7708 ]

—六月，挂名领队带学生到巴株参加辩论赛。期间不务正业地私下到处走路，美其名曰：To walk, is to feel（to work as a poet）。7/6/09早上独坐餐室，得诗如下，不无羞惭。

1． 外劳
耐心地排队把收入汇入家乡以后
耐心地散布在各个角落
等待星期六和星期天
变成星期一

2． 早市
像太阳核心：把尸水汇入生命之河
把动物和植物打包成光束
汇入回家的路。回教堂在一侧与餐室毗邻
及膝胶鞋和泛黄背心——
偷闲小贩像一尊饱足的雕像
飘然欲仙地拈着榴莲果核

3． 路
平坦的地势
和新规则——单向道
使回乡的游子必须调整自己
才能找回
家的轮廓——宽阔，不过一错过
就得绕两三倍路

4． 食
张亚泗。口福香香？美食的名字
是水墨画上的花——白和黑是天地
水红是血。美食，美食首先是
寻找，就给你寻见的
花——饥饿是喧闹的蜂
思念是无声的蝶

5． 辩
可是我不知道：
如何不让自己
成为一场狡辩

可是我不知道：
说什么来取代
我隐秘的怀抱

可是我不知道：
我凭什么是我
自己的代言人

[ 點閱次數：7375 ]

1．淋過雨季的雨

我們在淩晨的海邊唱歌、等待
但終於看不到
想象中的日出（一些孩子轉身
和檐下的雨玩耍）

我們開始擔心這是一趟冷落的旅程
開始學習：抵達目的地
不等於抵達
想象中的理想

淋過雨季的雨，孩子在巴士上說：
“老師，天時、地利都沒有了……”
我能說什麽？
“所以，你更要珍惜人和……”

所以，你可以做你做得到的事情：
捉摸不到日出，你可以捉摸
你的腳——跑吧！
在海灘起跑
就像胖的瘦的，褲腳拉得高高的
陽光

（我記得，整個旅程的色彩
就是從你們的敞開和奔放
重新明亮起來……）

2．海龜
保育舘中的海龜
被照相機們
浸入數碼的福馬林

數百隻在盆中爬動的小海龜
是人類
試圖還給自然的
銅綠錢幣

活著的海龜們啊
活得像
活著的標本

3．草
人們把它的屍體水煮、染色、曬乾、解剖
使之產生
功用和美。在巧匠的編織下
變成草席、錢包、筆筒、帽子……
它會因它屍體的價值而欣慰嗎？
它知道人們曾經給它一個籠統的稱呼
叫草嗎？

4．鹹魚
知識會讓你昏睡
就像鹽巴會讓你
變成鹹魚？

也許，你會想起臭味與寒酸
（其實不便宜）
也許，人類最初的目的
只是克服腐爛與飢餓
卻發現：鹹魚可以讓一碗白粥
融化成一口
滿足的海洋

面對生活，我們總得有一部分
要像鹹魚——忍受知識的腌漬（常用的比喻：
在傷口撒鹽）因爲青春就像新鮮的魚
轉眼就會腐爛；因爲時光就像一碗白粥
為飢餓帶來一口
平淡的滿足

面對生活，我們總得有一部分
要像鹹魚（什麽時候完全變成鹹魚？
那是歷史的課題了：讓你的死
變成別人的糧食）

5．瀑布
瀑布並未因爲你的到來
而變得純淨——
日復一日的淚
使它失去了
洗臉的意義

涉足滂沱與崔嵬
涉足沙土和石
涉足冰冷濁水
涉足它巨大、曲折的眼眶

瀑布並未因爲你的到來
而變得純淨——也許純淨的意義
早已隨著某些事物的失去
而失去

6．隧道
隧道停用但據説還能
通往鎮的另一方。夜雨
使中午的石壁像棺材中的皮膚
將冷汗滴在訪客的頭、頸。即使還能
通往另一方，隧道
還是停用了（且不知要穿梭多久
多久的黑暗啊）停用的
隧道從此進進出出
都是一批批折道而返
因冷汗、陰風、積水和污泥而大呼小叫的
訪客

7．梯級
一個囚犯爲何捆上鎖鏈？
一顆心
爲何有斧鑿的痕跡？

不要因爲梯級
而小看了
山的高度

8．山
一旦登上去，那山
就從此矗立
在你心中

你若登上
你的心
看看那些雲海，那些光

那些我
和那些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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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2008年聖誕節

1．捫蚤
半夜下樓，準備鎖門的我看到
院中哥哥的背影
（隔天，母親才告訴我
他是在）耐心地蹲著
幫小狗捫蚤

真可惜！我們都沒有
把這份耐心
放在親情上（起初我還以爲
他是在陪寂寞的小狗
玩耍呢）

我轉身上樓，像跳蚤一樣
避開了一些想說的話，想做的事
和一些，想珍惜的人
（現在回想起來
時間啊）又像往常一樣
躲進狗毛似的夜
熄燈睡覺（隔天，母親才告訴我
他是在……）

2．捫詩
不要再讓抑鬱的韻腳爬過最深的渴慕
吸乾夢想
留下癢和遺憾——不要再一個人
彩排獨角戲那樣
推演一些想說的話，想做的事
和一些，想珍惜的人——
走下舞臺時，也不要像
走進狗毛那樣，悶騷——不要
光說，不要讓生命的亮光
光只是說

3．捫心
不要再害羞
因爲在愛的面前
害羞是可恥的

2008/12/28

[ 點閱次數：70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