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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E. COMING  ◎  Shanti
抽屜物語 2011-11-21 03:5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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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二零零八年三月一日,波昂 顧彬

-- Dan juga kepada Ali

初次見到張依蘋是甚麼時候,我已經無從追溯。我只記得,那是我位在波恩Alter Zoll(古代海關)的辦公室。她來拜訪我,要在我指導之下撰寫以《里爾克與中文現代詩》為題的博士論文。

一個年輕的少女,我心裏這麼想。她年輕的形象,她發亮的眼睛,她的熱切和積極,看起來比我四個孩子中的長子年少很多。然而,今天我知道了,假如我是她的父親,她可能是我的大孩子。為何我這麼說呢?留存年輕,並且不變得僵硬麻木,是不容易的。在她的年齡,我已經如維也納人說的,被生活“折磨”(angefressen),因此有了許多人生歷練。憂鬱是我的宗教,從過去到現在。就這方面,她的《哭泣的雨林》與我契合。抑或,也許她根本就是在描述我,頻頻懷舊耽溺過往?維也納作曲家康果(Erich Wolfgang Korngold, 1897-1957)在他的歌劇《死城》(1920)裏,提到“過往人事的教堂”(Kirche des Gewesenen),那就是,所有的愛都會死亡,而我們,倖存者,在她的墳墓矗立一座教堂。

一九八八年夏天,在新加坡歌德學院進行了主題“華文文學聯邦”的國際研討會,那是我第一次接觸中國人民共和國、(前)殖民地香港、澳門,以及(當時)在台灣的中華民國以外的中國文學。與會學者和作家當中,也有來自馬來西亞的代表以中文撰寫及發表論文。然而,這回卻是我初次,如維也納人說的,“帶著理解”,閱讀一部寄自吉隆坡的文學作品。

此書作者多方面與我驚人地相似。或者我更應該說,我在多方面與她相似?她和我一樣是運動員,一樣是基督徒,一樣是知識分子,一樣是翻譯者,一樣是作家,一樣是評論者和編者。她在作品裏悲傷,和我一樣。
而在生活中呢?在那裏,她是快樂的,與我很不一樣。那麼,為何我仍然為她童年、中學、大學生涯的記憶立序?

她有一種當代中國文學裏少見的微小聲音。它可能是小說、散文、小品、劇本、詩,也可能是日常生活、大自然、家、愛,張依蘋散發光芒的純淨語言,我只在冰心作品中見過。簡單的事物,每天的生活,那麼悲傷,那麼快樂,那是她的世界,與此同時,極為平靜,極為真實。這一切根本無法納入夏志清所謂現代中文作者的主要特質,即“執迷中國”(obsession with China) 現象。

毋寧說張依蘋是居住在過往和語言裏。這使她那麼年輕,也使她的作品是那麼安靜。因為,在我們的傷悲裏,我們渴望已逝以及不再重現的一切。就此而言,我們只是見證自身的消逝。對此,張依蘋提交了證詞,我們當中的感傷者會喜歡。然而,那些被判決永久歡樂的人,將會提出他們的懷疑論:過去我們也許屢遭挫折,我們最好忘了這一切,只去思想我們未來的勝利!

張依蘋言說稍縱即逝的那些。所有偉大的文學都談論這些。勝利不屬於她和我。也因此,《哭泣的雨林》是那麼難過!

代序:我哥哥  /张依苹
 
  在我还野孩子般穿着白色小裤裤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累了就挂在树上采红毛丹吃的年纪,我哥哥、我姐姐已经是砂羅越稍为人知的创作者。我听来的。我哥哥叫若尘,我姐姐叫若涯。我哥哥有较多的笔名,也叫张生、张仙,近十多年他都叫“金圣”。我们福州闽清张家这一代的字辈是“永”和“一”。二哥从“永”字,叫张永众,我从“一”谐音“依”,因而不叫张永平。
  据说哥哥姐姐学生时代是《学报》的例常作家。可轮到我投稿的年代,《学报》已经成了历史名词。但哥哥还在写。从马大毕业回乡后,一口气得了中华文艺社文学奖、砂州作家协会文学奖、客联小说奖等。砂华文坛前辈如吴岸、田思见到我,不是问我的近况,而是说:“你哥哥应该出书了。”
  “哥哥应该出书了”,这叮咛萦绕耳际,像是砂拉越的文学前辈们把一个责任托给了当年毫不知情,在犀鸟乡土地上玩到满头大汗,眼睛大大脸蛋嘟嘟的那个小丫头——而不是如今的专业文学工作者。
  我把二哥的作品约略编辑投去了福联出版基金会。哥哥问:书名叫《源》,还是《夜,啊长长的夜》?我说“夜,啊长长的夜”已经被专文评论过,不怕生,就让它当书名吧。那作者的名字呢?张永众吧。但评审结果公布,主办当局宣布的名字竟然是金圣。我说,就顺其自然,以金圣的笔名出书吧。
  “我本来就是金圣啊。”哥哥说。
  是,他本来就应该写作。我心忖。他确实能写一些只有他写得出的故事。
  同样毕业于马大,哥哥回家乡工作去了,我却始终不敢。那种“不敢”就如早年旅台生都“不敢”回国的情形一样。这是一种说不清的矛盾和悲哀,就像哥哥说的:“夜,啊长长的夜……”
  我希望哥哥继续写,像过去一样,尽管资源有限,却坚持没有脱队,和默默耕耘的那些人一起,要写到天明、写到晨阳照在苏醒的土地上……
 
  草草数字,聊作纪念。
  是长大后的当年那位小丫头写的,而不是我作为一位文学学者而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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