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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陳政欣
Uncategorized 2010-07-27 20: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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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小镇、马路、

                                                      

 

陈政欣

 

 

 

 

 

那时,在孩子们的视线内,每天在马路上来往的行人里,总会看到五种“阿伯”。这五种阿伯就是:鸦片伯、牛车伯、劈柴伯、拉车伯、以及算命伯。

那时,应该是1955年左右。

那时,除了是牛车伯的那头黄牛脖颈下的铃铛发出的“叮当”声以及木质轮圈上的铁板在路面的石头上磨碾而过时迸发的脆裂声,或是拉车伯双手拖曳着木板车经过时口中迸出的吆喝与喘息声外,小镇上的这条马路的路面总是静悄悄的。不时会有几辆自行车匆匆忙忙地飞驰而过,但也甚少会响起车铃声,路面上空荡荡的,除了那团很是稠密的灼热外,空间清晰透明,连个鬼魂都没有。

孩子们总是蹲在门前的屋檐阴影里,或是树荫下,睁瞪着双空虚的眼,期待着牛车伯的铃铛声或是拖车伯的吆喝声在马路上响起。牛车的铃铛声在路头传来起,孩子们就静寂下来,然后一个个悄然从路边向牛车后部靠拢过去。通常都有个领头的,先住牛车后端的空隙一耸身就跳坐上去,其余的孩子就会吵嚷嘻笑地跟着跳上那只有五六寸宽空隙,或站或坐,让牛车载着他们走一段路程。孩子们说这是“吃风”去。

坐在赶车座位的牛车伯就会微怒地转过头来吆喝两声“波波”(印度语:滚开),然后眼望前方,手上的绳索轻轻落在牛背上。牛车伯是印度人,一身黝黑的肤色终年在阳光下祼露而显得晦暗松弛。他并不坚持要孩子们下车,只要牛车走到马路尾端的转变处,孩子们就会心虚地跳下往家跑。或者这时,拉车伯就在他们的视线内出现,孩子们又有另一个目标。

那时,拉车伯是孩子们最欢迎的人物。拉车伯的板车上要是放置了货物,孩子们是不会跳上去搭乘顺风车的。他们会围拢住拉车伯,说一些精灵古怪的话,让拉车伯板起脸唾骂几声,然后嘻嘻散开。要是板车上没有货物,拉车伯是不会介意,于是孩子们也会默契地坐上板车,让拉车伯拖拉他们走一程。拉车伯都一头白发苍苍了,板车上坐着六七个嘻笑着的孩子,拉起车来还是健步如飞的,有时还侧过头来对他们傻笑,说些他们不能理解的话。拉车伯板车上的货物太多时,孩子们就会围拢在板车的后方,双手托着车板,大声吆喝出力推搡。拉车伯并不会每天都在这马路上出现,他的托运路线穿插迂回在小镇里。小镇的几条马路都有各自孩子们守候着拉车伯的出现,有的孩子向他抛泥巴,有的孩子在他的车轮下搁放玻璃碎片,就是想听一声辗碎玻璃时迸裂的声响。这时的拉车伯,只能低着头匆匆疾步走过。只有这条马路的孩子,会要求让拉车伯载他们走一程,或是上前帮他推车。

那时,还有一个人会激荡起孩子们的情绪,让他们兴奋的就是那位住在保亨社里的算命伯。午睡过后,算命伯就会从保亨社里搬出他的小摊桌与木凳子,在马路边开始他下半天的算命生意。算命伯早上是在小镇的菜市场旁摆摊替人算命,近中午时吃过午饭后回到保亨社瞇个午睡。如果算命伯只是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翻阅桌面上摊开着的那几本破旧的算命书和通书,孩子们是不敢围拢过去的。他们只是睁大着眼等候着,只要有那位阿婶阿婆阿叔阿伯到算命伯摊桌前的椅子坐下问事,孩子们就会悄悄无声无息地围拢过去,聆听着从那缺了门牙,嘴边沾着唾液的黑洞吐出来的让他们听来似懂非懂的语言。

算命伯是不会出声驱赶他们的。算命伯这时是欢迎多一些人围拢过来,让他的摊位更显人气。最好是多一些成年人。算命伯就会和蔼微笑地望着孩子们,信心十足地为问事人推演计算。桌面上搁置着个鸟笼。鸟笼内那只跳上跃下,也会预测未来和看透过去的小黄鸟总是斜着小头眨着小眼瞅着孩子们啾啾啼叫。

那时,劈柴伯也是孩子们关注的人物。劈柴伯有一把可以把人劈开两片的斧头,也有一把能将人锯成两段的长锯,更有一身挥起斧头时会抖动的胸肌腕肉,所以劈柴伯是孩子们脑海里第一个英雄形象。劈柴伯的柴场就在保亨社的斜对面。通常,劈柴伯只会在早晨及傍晚时才会出现。中午前后的阳光太毒辣,劈柴伯宁可从傍晚工作到深夜,也不愿跟灼热的太阳对抗。

小镇上的每家每户的烧灶用材主要是用木柴或木炭。牛车伯每天一早就赶到郊外某个伐木林场,把一些直径七八寸长约五六尺的木桐运到劈柴伯处缷下。再把劈柴伯已经劈开好的小块木柴装上牛车,然后运送到小镇上那些订购木柴的客户处去。镇上最大的那家客栈咖啡店,每天烧菜做饭与蒸包子用的燃料,就是靠牛车伯与劈柴伯合作供应的。咖啡店的屋后,就有间小木屋,每天都会看到黒炭似的牛车伯从牛车上揹扛着木柴在那里进进出出。

劈柴伯的长柄斧头与长锯是孩子们敬畏的神器。就说那把长锯吧,劈柴伯与劈柴姆两人各拉长锯的一端,一拉一扯间不消几分钟,就把大人腰身般粗的木桐锯成两段了。劈柴姆在忙别的事时,还能看到劈柴伯一脚跨踏在孩童腰身粗的木桐上,双手握着锯柄单独一人拉着锯齿,“唰唰”几声中,木桐就被锯断了。还有,劈柴伯高高地举起寒光凜凜的长柄斧头,一劈下来,就把站在远处孩子们都震慑住。那时,孩子们似乎还能听到木桐还在尖声惨叫,瞬眼间,就被劈死了。劈柴伯还在木场上时,孩子们是不敢靠近。劈柴伯刚走远,孩子们就会蹑手蹑脚直往长锯架下那堆雪白而又润湿的木屑奔去。孩子们说:这些是木柴的碎肉,还带有树木的泪水。

那时,保亨社里住着的是鸦片伯与算命伯。鸦片伯的身影是很少出现,孩子们也不喜欢看到他那里混浊的眼睛,更不想嗅到他那身腥臊的气息。他那轻薄瘦削的身子,就有人悄悄传说,在深夜风起时,就会在保亨社的大厅里,飘渺飞起。在孩子们的想象里,鸦片伯是半人半鬼,是个不可以在夜里遇到精灵。有人说他是鸦片仙,孩子们都不愿相信。仙人都是白净净的,那有像他那样总是龌龊得让人毛骨悚然。

鸦片伯是保亨社的看守人,也是社里的掌管员。每个月总是会有一些人拿着一些月捐到社里递交,每个月也总是会有人在某个地方逝世或发生事故而要发送福利金,每个月也总会有几天有吵吵嚷嚷的来几批人到社里要钱。孩子们的父辈说保亨社是唐山来的某姓某乡的乡谊福利组织,专门护理一些老人的生老病死的琐事。孩子们这时就会蹲在保亨社的木窗下,听着社里的争吵,还有鸦片伯反驳时尖锐的嚷喊。听到新鲜的没听过的骂人脏话,孩子们就会掩嘴窃笑。

傍晚时分,孩子们要是没有别的游戏,就会蹑手蹑脚屏气蹲在保亨社的后窗下。鸦片伯就住在屋后的小房。紫蓝色的烟雾泛浮着股腥酸的臊味从窗内飘逸出来时,孩子们就会双手掩捂住嘴鼻,齐声大喊:有人吸鸦片,有人吸鸦片!鸦片伯涨红得发黒的鬼脸与怒吼同时在木窗内轰隆响出时,孩子们拍着手大声嘻笑一哄散去。有时,算命伯也看不过眼,提着把扫帚从保亨社的大门跳出来,挥指着孩子们大声咒骂。

那时,小镇上那条马路的孩子是阿泥、阿容、阿花、阿米和阿南。

那条马路叫栳枳律,是条黄泥土路,路面上有好多的凹型泥土锅子,只要一下雨,这些土锅子就盛满了黄泥水,是孩子们玩乐嬉戏的好地方。这条马路不长,有五百英尺吧。说英尺,因为那时还是英殖民地政府管辖,有很多人说起祖国,都说是“伦敦”。马路上惟一的砖瓦屋就是保亨社,还是两层的楼房,孩子们都要仰起头,才能看到屋顶瓦片上的鸽子。晚上路过,孩子们都不敢往保亨社楼上的窗口望。保亨社的楼房没有人敢住。父辈们都说,日本时期,日本的保安部就设在楼上。据说,每到农历七月,楼上的窗框边,总是有影子站在那里张望。每到雨夜深处,就有声音轻细地在空间里盘绕吟唱。

除了保亨社,这条马路上有锌板屋、浮脚楼、亚答厝、打铁店、吉宁仔公馆与柴寮。其间,还有些小木屋,剩余的土地就是被野草丛或是椰树林占据了。在这马路的路头,还有家面朝火车站的客栈咖啡店,就是牛车伯总是把劈柴伯的木柴送去的那家,小镇的妇人们都说,有几个女妖精就住在那里,专勾引男人的魂魄。

那时,孩子们总是觉得,这条马路最宽敞最辽阔,这条马路上的阳光最亮丽最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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