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擱下寫詩的筆了,目前也無意回頭寫詩,詩人林金城如今更廣為人知的,應該是“知食份子”的身份了──初相見時遞上前的名片,他分明就這麼印著的。安於“沒有詩生活的詩人”之同時,他這些年來幾乎把自己的閱讀和寫作,都往“知食份子”的目標推進了。飲食書寫是林金城寫作實踐的當前進行式,但這僅只是外人的閱讀印象;在林金城本身,他對自己的“棄詩就食”,是否又經歷了什麼樣的思索呢?
“上個世紀最後的三個年頭,我為了專心寫詩而完全擱置其他文類的寫作;五年前宣佈不寫詩了,我的心態其實並不只是不寫詩的──我對自己說的是,我今後根本就不要文學了!”夜深人寂之時,林金城略為談起了當時的心境,說:“那之後有超過兩年的時間,我真的沒再發表一個字了!”好了,談他的飲食書寫,我們就從他在千禧年時“徹底不要文學”開始談……
徹底不要文學了,他於是想讓生活回到最初,於是想起了腎病逝世的大姐:一向精於飲食的大姐,卻在生命的最後階段不得不戒口養病;徹底不要文學了,他於是想起大姐生前曾經問他的,為何不把寫作給伸展到飲食領域?好吧,徹底不要文學了,於是他想讓自己好好地享受美食,尤其是吃一些大姐曾經吃過的──最初畢竟是她啟發了對飲食的興趣,甚至還領著走進市井去品嘗人生的滋味。至於寫作,當時還是完全不在考慮之中的:
“那段時間放棄了文學,突然覺得放下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兩年裡完全不再應用文字來表達自己的想法,這是我打從19歲開始寫作以來,唯一讓自己享有如此‘空閒’時間的一次。那麼樣的一種享受,當時是打算就此讓它延續下去的了!”他說。
一邊享受飲食所帶來的快樂,一邊又享受著擱下寫作的閑情,但一向熱衷於思索現象的林金城,其實並沒讓自己的腦袋休歇下來:“那時我思索得最多的,就是“生活”與“存在”之間的差別:從人最基本的要求去思索“存在”的意義──離開形而上的哲學玄思,回到最原始的本能需求來玩味再形下不過的口腹之慾。”他說:“這段期間是我第一次認真地面對‘吃’這回事,也確實學會了如何在享用飲食的當兒,也細心去聆聽食物本身說出它自己的故事來。”
撂下了寫作,讓自己的生活“回到最初”──關於這“回到最初”,他進一步解釋說,那是指一個長期寫作的人一旦放下了書寫,似乎就更能以一種沉靜的心態,來面對那只存在著吃喝玩樂卻再基本不過的“生活”,是不是這樣的呢?“我當時就是這麼樣來開始對飲食的探索、求證與試驗的,最後竟莫名其妙地回到寫作這一途。重新寫作,但自己的心境已經全然不同了……”他說。
關於當初決意放棄文學,兩個年頭之後“竟然”重新提筆,他自我剖析說:“另一個重點應該是,我這個人總是太有“夢想”了,常會不自覺地投入一種別人認為吃力不討好的固執當中──只要自己投以關注而引發了興趣,但卻在大環境裡殘東缺西,無法提供現成又充份的解釋的,我總是要由著自己的幻想和盡自己的能力去創造環境,但這種“創造”其實並不表示我有強烈的企圖去開創什麼新局面,而只是依循自己的一股傻勁,義無反顧地去尋索與考察,期許在那過程中為自己解除疑惑,只是這樣了。”說到這裡,他也不忘強調說:“對我來說,好玩其實才是最重要的啦!”他又說“好玩”了,但別忘記,林金城所謂的好玩,往往總是指別人所沒做過的創意喔,呵呵!
當初純粹在享受飲食的樂趣時,就是因為無法找到比較深入的文獻資料,所以才引發了類似以往對古蹟文化以及歷史的一貫聯想,進而“重蹈復轍”地讓自己回到寫作這條路上,他說這是當初決意放棄寫作時不曾想到的:“即使如此,我的態度依然沒有改變,我其實還是不要文學的。”林金城說:“現在正在進行的飲食書寫,對我來說就只是‘寫字’而已了;不管別人怎麼說,我自己是打從心裡認定,那都已經不再是文學了──我其實是在做著飲食方面的考察,而以自己所熟悉的文藝寫作來作手段,把考察的心得寫出來而已。就我自己而言,2000年以後沒有文學,到現在都沒有改變!”
針對我以飲食文學相詢,他說那其實只是別人給安上的標籤;對於樂在其中的林金城來說,這就只是“寫字”而已了。這“寫字”的提法,原來是來自母親的關愛語:“以前我媽看到我深夜還在伏案寫作,就會一再地勸誡說,怎麼你還在寫字啊,晚上不要寫字啦,對身體不好的;後來改用電腦寫作了,但在我媽看來,那還是在寫字!”林金城說:“於是我就借用了母親的話,把目前的寫作比況為‘寫字’;要是用我自己的話來說,那就叫做‘散步’了。”寫字也好,散步也好,總之都說的是一種茶餘飯後的休閒心態。但是,就算當作休閒了吧,林金城其實也是很認真地在幹著休閒的事的:
“投入飲食書寫之後,我最早開展的一個系列是《檳榔嶼食誌》──我在那前後跑了二十來趟檳城,蒐集到的資料其實可以寫成三四十篇文章了,但後來決定暫時擱置了。”擱置《檳榔嶼食誌》的寫作計畫,他說那是因為自己覺得無法進入文字裡頭的生活:“比如為了要考察某一條街的小吃攤,我會在用餐時間到那裡去品嘗,過後又再次回到那裡,看那地方的人是如何生活的。”喔,要是有人覺得林金城寫的檳城很對味的話,那終究是他對生活的觀察入微──有時甚至還把自己的生活也放到裡頭了。然而,他的生活與工作畢竟都在吉隆坡,空間終究是無法輕易縮略的距離,以致無法在寫作的當兒隨時作實地查勘。在本身的工作與生活限制的考量之下,於是促使他回頭展開了吉隆坡與巴生的飲食書寫……
“這一回把已經發表的飲食文章都結集成書之後,《檳榔嶼食誌》的獨立成書,也就不會成形了。”他說:“但按我的計畫,將來還是要出一本檳城的……”
從飲食談到書寫,最後他強調,他的飲食書寫其實並不鎖定在檳城或吉隆坡,反而更有興趣於作為書寫主角的飲食,它是否涵蓋了所有的方言群,甚至於跨越了種族的藩籬;只要是本土的飲食,都是他現階段在思索與考究的部份。另外,自2003年發表《蕃婆餅》之後的系列寫作,他也強調,文學目前只是作為飲食考察的呈現手法,而不再設為最終目的了;提到自己當前所設定的目標,他說是“希望‘知食份子’的概念能推廣開來,以便借助更多人的力量,來系統性地蒐集本土的飲食資料,進而展現本地飲食──各地飲食進入東南亞,尤其是馬來西亞之後逐步產生變化的脈絡。這個計畫如果得以完成,那麼,我們幾代人的飲食風華,除了留下一大堆精美的食譜之外,就還有更為深入的文獻記錄了。”
擱下自己曾經執著的文學,然後專心一致地讀食譜、嘗美食、考察飲食,乃至召集“知食份子”的不定期活動──這是一直沒在文學界曝光的,最後乃起而書寫飲食。回歸寫作的林金城,文學抑或不文學的,原來都不在他的考量之中了;飲食文學云云的,他還是只答以“散步”之說。
那麼,就讓我們繼續關注著林金城的散步吧!
(2006年5月30日,光華—作家心路專欄-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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