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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健先生撥電來,說要我擔當“籌募出版《方北方全集》新聞發布會”檳城場次的主持任務,我二話不說地當即應允。允承的當兒,我既沒考慮自己能否能勝任愉快,也沒探問相關的細節,只覺得既然前輩來以事相托,就不該讓他失望才是。
貿然接下任務之後,我才在腦海裏搜尋點滴記憶:身為晚輩,我畢竟不曾與方北方有過生活層面的交錯,除了他是作家,我是小讀者,我們始終只在文字的點逗之間接觸著。然而,方北方畢竟是馬華文壇的一面旗幟,如今八字輩以降的愛書人或寫作人,或許對方老其人其書略感陌生,但直到我們這一年齡層的人,倘若青澀的少年時期稍涉文藝閱讀,大概很少沒讀過方老的書的。於我而言,最初接觸方北方的書,終究還是從父親留下的舊藏書裏掏出來的。那時父親早已去世,儲存父親留下的舊藏書的,那書櫥也不再是我童年時兩個疊高了立起擺置的木箱,而是有一大面透視玻璃的大櫥,那是祖母搬離老屋時沒帶走的多用途儲物櫥嗎?我一直沒問,但在我獲得允准自行打開書櫥找書之時,它就是父親的書櫥了。
父親去世之後,這書櫥也不曉得經何人之手給收拾整理,一些年代久遠的舊課本——有物理自然簿記商概等等的,那是只有高小畢業的父親工餘進修以求自我長進的?這些早已過時的自修教程,都被擺在最底層的內裏一排,大概認定不會有人再有興趣取閱,但也舍不得丟棄一份記憶,所以暫且給留著?至於擺在前排取放方便的書,當然更不是雜亂無序地任意擺置,而是按一定的類別來分層安放的。方北方的書,那三幾冊都給並列在一處,裏頭有《娘惹與峇峇》、《遲亮的早晨》、《說謊世界》等中長篇小說,放在一起的,還有連士升、鄺國祥等人的書和巴素博士的《馬來亞華僑史》,顯然那裏是馬新本土出版品專區。頭一回,我從那角落抽出一本書來讀,那就是方北方的《說謊世界》了。
父親留下的這一冊本土舊書,它的書頁都已發黃,書角略有磨損,封面尤其帶有蟲蛀的痕跡,裝訂的釘針也嚴重鏽蝕了,隨手摸上一把,往往還會掉出些許鏽渣來。彈去鏽渣了再把書頁輕輕翻開——太粗暴恐怕要掉頁的,那樣就仿佛掀開了一個跟我們生活的周遭很切近的現實世界,無論是作家的敘述用語還是人物對白,在在都與以往讀的五四文學作品來得不同,感覺親切得很。
方北方的文字,以及裏頭那沒有四季輪轉的熱帶生活,於是成為我對馬華新文學作品的最初體驗;讀累了合起書,看窗外頭豔陽底下的椰影婆娑又蕉葉擺搖,才發現文字的裏外,原來也得以交融成聲息相通的兩個世界,現實與虛構,界限似乎不再那麼清楚分明了。在那之後,是否還接著讀方氏的其他作品,我畢竟不記得了,但對於《說謊世界》,卻印象深刻得很——多年以後似乎還重讀了一遍。小說裏長得腦滿腸肥的大頭家坐在辦公桌前一把抓起了電話聽筒,接著一邊撥號又一邊在嘴裏喃喃念著電話號碼“嚇嚇死豬”(6632的英語諧音)的一幕畫面,後來一直烙印在我腦海,至今都不曾剝落。那個時候,當然還不曾聽聞作家所經历的現實原型,也不曾把小說人物與現實世界給對上號,但我最初的馬華文學閱讀體驗,就在那泛黃的舊書裏掀開了頭。
父親的年代,方北方是活躍的本土作家,幾本小說出版之後,據說銷路頗廣,愛書成癖的父親,於是也成為方老的讀者之一。於是乎,父親留下的舊藏書,也就讓我在字裏行間窺見了生活周遭的南洋熱帶。之後再過些年頭的高中時期,我也開始經營自己的藏書了,而筆耕數十年的方老,卻還依然在創作的路上。那時節剛出版的《樹大根深》,我當時買了讀了,至今仍在我的書櫥裏好端端地藏存著,就像父親當年那樣……
一直到現在,我都經常打升旗山下那海客園外的大馬路馳行而過,然而,我當然不曾見到方老沿著那條長路往學校步行而去的畫面。唯一一次見到方老,那是1986年在檳州華人大會堂舉行的一場馬華文學研討會。方老在早年少有的馬華文學研討會主講的馬華文學發展历程,於是成了我馬華文學的第一堂課。那唯一的一次照面,方老端坐在講臺上宣讀講稿,而我是初扣文藝門徑的後生小輩,演講結束,當然也沒敢擠上前去攀談或提問。最後,最後就是到老人家的靈前致一份心意了。
因為兩代人的藏書裏都有著他的作品,也因為那拉開長距離的唯一一次會場接觸,所以自己才不加思索地當下應允乃健先生的獻議,我想,應該就是這樣了吧?
(2009年6月11日,南洋-商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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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島上,島也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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