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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 :彭可晶 摄影:罗家文
他长于槟城,长大后离开这个岛屿,转身才发现自己竟然对这片滋养他的土地一无所知。于是学成回国后,他默默地用自己的时间、力量,努力地贴近槟城的土地、文化、历史,写出一篇篇唤回许多老槟城人青春岁月梦的散文。他是杜忠全,一个以爱槟城的心,努力留住槟城老故事的槟城囝仔。
把自己不知道的槟城故事找出来,将之全都化成文字记录,一直是杜忠全抱持的理念与态度。阅读杜忠全的每一篇书写槟城的文章,老槟城仿佛在时光隧道中,寻回那似曾相识的记忆,而赶不上那个年代的小槟城,在里头补足了他们不知道的老槟城的生活历史学分,用眼睛聆听长辈来不及或不曾说过的光阴故事。
他赫然发现自己应该去认识这片土地的推动力,是来自于他在90年代在台湾念书的日子。当时很多台湾人都在推动一个理念,那就是台湾人应知台湾事,当时台湾人正在寻找为何大稻埕叫大稻埕,西门町为何叫西门町的答案,杜忠全也在心里问自己:“小时候常常去的车水路、牛干冬,车水路为何叫车水路?牛干冬为何叫牛干冬?”让他苦恼的是,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那刻他赫然发现:“我怎么对自己的故乡这么不熟悉?”身为马来西亚人,槟城人,他有了一个意念,要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找出心中问号的答案。
2002年,念中文系的杜忠全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后,他笑说,自己的中国学分修得很足够,却完全没有修过本土学分,推动他去书写槟城的主要的动力和动机,就是弥补自己没修本土学分的缺憾。要着手去找答案时,他才发现,记录槟城的政治人物的文史资料不少,可是记录槟城人、槟城生活、槟城人社会历史的文字资料,却是少之又少。
甜蜜的负担
杜忠全真正开始着手记录老槟城的故事,始于他受邀在2002年在槟榔屿华人事迹国际研讨会做一个关于陈同同的月琴说唱传奇口头报告。他想在耆老口中知道关于陈同同的事迹,于是他认识了后来成为他的书写槟城的主要资料提供者,即宛如一部“活槟城故事典”的谢清祥先生。
纵然受英文教育的谢清祥因为生活上没有深入接触过陈同同,最后没办法提供杜忠全那些相关资讯,但是两人聊开后,杜忠全却发现到,从童年到壮年都在乔治市生活的谢清祥,简直就是一部活的槟城生活宝典。于是杜忠全带著笔记本、录音笔,展开初步的记录口述历史工作。
为了在撰写文章时,能够有更扎实的背景资料支撑,他也常常去请教槟州历史学者陈剑虹,文化历史学者王琛发博士,再不然,就回家问问也走过那些岁月的杜妈妈。自行消化后,写出一篇篇槟城民俗日志。 他的散文里,真实而中肯的记录著老槟城眼中上个世纪那个时代、这块土地的特征与现象,他从自己一步一脚印的记录中,得到了当年想要的答案,认识了这岛上独特的文化渊源及生活轨迹。能撰写他自己最想知道的事迹,变成他最甜蜜的负担。
这些年来,他纯粹的以文学角度去书写槟城,他说,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定位成槟城的历史记录者。谦和的他常常笑着告诉那些来问他槟城历史的人说:“我会写这么多关于槟城的文章,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去问人,问了之后,将答案记录下来。” 杜忠全说,那些已经集结成书的散文,只是是半成品,成品应该是一部小说。他认为,槟城应该要有一部以槟城被主轴背景的小说。他淡笑地表示,也许书写这部小说的人不是他,但是若没人想要写这部关于这片土地的小说,这就由他来完成吧!而我知道,杜忠全一定会完成这部成品的。因为这才是他对他热爱的槟城,最完整的礼赞。
做口述历史的工作,是在跟时间赛跑。所有的生活记忆都储存在长者的脑袋里,如果不抓紧时间,赶快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当耆老渐渐老去,这些槟城历史的活证人凋零远去,就会永远流失了那段珍贵的记忆。 杜忠全说,他会加快脚步去跟老人家聊天、录音,无论生活多忙碌,他从未想过要中止这样的记录工作。
难忘的周日野餐
2008年,杜忠全透过大将出版社,《老槟城.老生活》、2009年9月,他又出版了《老槟城路志铭:路名的故事》,内容丰富,这次,他写的不是官方的路名故事,是100年前槟城华人(非英文教育)在日常生活中用的口头路名。 他说,行政当局有一套正式路名,当时的华人也有自己的一套路名,福建人有自己的套路名,广府人又有一套属于广府社群的路名。而先民为街道命名的根据,就是依据当时街道景观和他们的生活经验,来为道路取名。他举例,我们熟悉的车水路,杜忠全说,这条路原本是叫“牛车水”。因为在100年前,车水路是可以直通到JALAN UTAMA(前称WATERFALL ROAD),再走就可以转到植物园去。植物园里有瀑布,当时贩卖水的印度小贩到那里取水后,用牛车把水载到当时的港仔墘(现称林萃龙医生路)去卖,因此这条主道就被先辈称为“牛车水”。
在撰写路名的故事之过程中,他不断地去求证答案,也未必一定找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比如他要写二奶巷,他就拎着包包往那里闯,根据100年前的文献记录,二奶巷就是LORONG PASAR(MARKET LANE),可是他问了当地的老人家,结果共采集了五个不同的答案,这些地方有一个共同点,就都是在观音亭后面那带的巷子。而二奶巷真正的地点究竟在哪里?他笑说,真的不知道。
简介: 1969年出生,台湾文化大学中文系毕业,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硕士,目前为马来亚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报刊专栏作者,结集作品有《青年.人间.佛教》论文集、《老槟城·老生活》、《印顺导师的人间佛教思想》、《老槟城路志铭:路名的故事》。相关照片
(2009年8月30日,星期日,光华日报)
[ 點閱次數:9427 ]
〖喬治市老城區創意/古意華文路牌攝影徵求活動〗
繼2008年3月出版《老檳城•老生活》一年之後,檳城作家杜忠全再次為全馬讀者呈現新作——《老檳城路誌銘:路名的故事》(2009年8月)。為配合新書推介,大將出版社在此邀請大家參與〖喬治市老城區創意/古意華文路牌攝影徵求活動〗,活動細則如下:
主
辦:大將出版社
宗
旨:尋找老城新活力,老中青市民一起來腦力激蕩。
方
式:創意/古意的華文路牌制作 + 街頭攝影照片征集
截止日期:2009年8月30日
對
象:公開
畫面要求:參與者需手持自制的華文路牌(限喬治市古跡區的路段),站在正確的街巷路口(仿似路牌),拍一張數碼照片傳至主辦單位。
獎
品:得獎者將獲贈《老檳城路誌銘:路名的故事》新書一本。
收件方式:
1.電郵——直接傳送至大將出版社 beckythe.mentor@gmail.com
,主旨寫明“喬治市老城區華文路牌攝影活動”。
2.郵寄——投遞至大將出版社,地址:
Mentor Publishing Sdn. Bhd.
21-A, Jalan SG 8/7,Taman Sri Gombak,
68100 Batu
Caves,Selangor。
※ 隨信請附上:
1. 參賽照片
2. 個人資料:中英文姓名;連絡電話;電郵;地址
評審標准:
1.
位置正確與否
2.
畫面美感
3.
路牌創意
4.
历史味道
照片用途:
1.
在《老檳城路誌銘:路名的故事》新書推介禮上以投影片播放;
2.
有關路牌歸制作者私人收藏留念。
成績揭曉與頒獎:
主辦單位將在9月上旬以電郵通知得獎者,並在新書推介禮頒獎。
備 注:主辦單位有權做出最終裁決,任何咨詢將不受理。
附錄:《老檳城路誌銘:路名的故事》目錄一份,參活動網頁——
http://blog.yam.com/dajiang/article/22489881
[ 點閱次數:10842 ]
午後,晴,到老檳城聽故事。無需特地打點行裝,你只隨手在口袋裏裝入滿滿的閑情,再捎帶一點兒心情,隨處把代步工具給撂下——如果有,你選擇徒步,然後在一條老街口,你信步拐入,走進逐漸偏斜的金黃暉光裏,就仿佛讓自己縱身鑽入泛黃的故事冊頁裏那般。穿透泛黃的历史冊頁了在喬治市老街串走,老檳城的歲月點滴,就在你跨步向前悠逛的當兒,一點一斑地鋪展開了來……
2008年7月7日的事,你當然不會不曉得。於是乎,沖著這文化遺產城的新穎名堂,你決定再次走進熟悉的老城區,在生活的瑣碎與盲目的忙碌以外,讓自己在自己生活的城權充那麼一回的遊客。日常生活裏再尋常不過的老城區,它是自打萊特船長登陸升起米字旗之後,才逐步在時間裏疊起堆高的。海潮沖刷、風雨滌蕩,直到進入世遺榜冊的這一年,正好是喬治市開埠222周年。悠悠二百多個年頭,南來北往幾代人的故事,在歲月折疊當中生根了又給典藏起來,如果它們都還在的話,那麼,就該都在老街區裏回蕩了。
老檳城的市井故事,在劃出來總面積259.42公頃的古跡區裏,在數不清的斑駁老門牆背後,它們無聲無息地潛藏著;在歲月穿梭裏凝固下來的城市敘事樂章,老了的城市把故事沉澱下來,在牆裏牆外窗臺前門板後,等待你的心靈之眼去發現和聆聽。數不清的斑駁老門牆?那樣子說似乎太籠統了些,還是給出幾個數據吧。除開廟宇以及行政機關建築不計,在商宅合一的喬治市老城區,具備民居與經商兩用的街屋——那些兼具華南本色與南洋風味的人文活動空間,無疑是先民留給後人的豐厚遺產了;在不同的時間段落矗立起來的喬治市老街屋,如今在人為劃定的古跡核心區(Core Zone,面積109.38公頃)共得2344個單位,緩沖區(Buffer Zone,面積150.04公頃)則有2321個單位。按此統計數據,即在整個喬治市古跡區共有4665個單位的戰前老街屋,以量而言,不可謂不龐大了。
如果每一扇臨街的門板就是一個故事的入口,那麼,這借由屋前許許多多的五腳基(five foot way)串聯起來的四千多個單位老街屋,就是喬治市的長篇复調故事了。市井溫情回蕩的五腳基和老街屋,倘若隔開來看,它們的門面都不很寬,顯得小眼小鼻,似乎不很大氣,但是,倘若你有機會推開某一道門板,闖入一窺門牆背後的底蘊,你往往會發現,原來裏頭別有洞天:臨街的立面盡管狹窄,但屋身的長度卻不成比例地延伸再延伸,形成俚俗所謂的“竹竿屋”……
“竹竿屋”其實是當年殖民當局按立面寬度征計產業稅的制度下產物,然而,長期積累下來,卻構成了老城區特有的起居空間。嗯,你還想知道什麼呢?
(2008年10月10日,南洋—旅遊達人)
[ 點閱次數:8832 ]
關於秘密門洞與通道,關於圍堵與突圍,我們生活的這個老城,總是流傳著不少類似的故事片斷。在檳城,在喬治市的古跡區穿街走巷,你從許多門牆斑駁的戰前老屋跟前走過,稍一不留神,也許,我是說也許,你就錯過一個秘藏不宣的秘密門洞與通道,錯過一個历史煙雲中的動人情節了……
關於突破重圍與逃竄的故事,喔,那不是印地安納•瓊斯博士的奪寶奇兵,是關於孫中山的,我這些年來聽過的,就不僅只一個類乎此的情節了。有一個從老房子裏脫逃了沿河逃竄,然後一路藏藏匿匿再伺機脫身出洋的故事,說故事的白發老者這般告訴了我上一代傳下的民前逸事。故事雖於史無征,但我聽了直說要把那傳出故事的老屋拍照存證,結果是,老房子卻在我行動之前叫人夷平了去!後來,後來我又聽到一個這樣的故事,照舊是孫中山,照舊是革命黨人秘密會商了叫人泄密,主事的孫中山又得在前門的重重圍堵中抄後門的秘道竄逃。這本在情理之中而一再搬演的類似情節,據說同樣於史無征,但卻不一定全然子虛烏有的了。
說的這是喬治市本頭公巷(Armenian Street)的石塘謝氏公司。
穿過本頭公巷謝公司的門樓,你走進石塘謝氏的家祠了。石塘謝公司,在檳城的漳泉五大姓(石塘謝、新江邱、霞陽楊、陳和林)中,是最早聚資建祠的。把門樓後的甬道走到盡頭,你看到的,那是自1858年籌建,1866年落成的,一座历經將近一個半世紀之久的建築體。至於石塘謝氏族人在檳島華社的活動,當然更要大大早於此了,乃至謝氏先祖之南來馬來半島,也要比萊特船長登陸檳島來得早的。因為幾代人長期與洋人接觸,於是對革命黨的新思想懷抱同情,這所以,早在辛亥起義之前,乃至民國後革命黨組建成國民黨了,本頭公巷謝公司一直都與此一脈絡關系密切乎……
回到秘密通道的历史情節吧。老檳城說,當年作為清廷通緝要犯的孫中山,他曾經從謝公司的秘密門洞竄逃的。而今該門洞雖然早叫封堵,但口傳的历史情節,後來卻在謝公司整理塵封舊物時發現的國民黨印信上頭,找到了一個落腳點。忘了是第幾次走進謝公司了,這一回,我想起聽來的老故事,於是隨口探問看守人,究竟哪處是當年讓孫中山逃逸的門洞?那人聞言,二話不說就把我領到一扇紅色木門跟前:
“這邊啦!”
說了推開門閂並嘗試拉開門,卻始終掀不動:
“門後邊的牆封起來了,以前可以通到後巷,從那裏就可以走出本頭公巷了……”
想象這住宅密集的街道圍堵與逃竄,我站在謝公司,站在掀不開的門板跟前,腦海裏開始畫出孫中山奪門逃跑的路線……
[ 點閱次數:7390 ]
(一)童謠
安波賊(其一)
安波賊(1),哭咧咧(ē),
哭啥大(2)?哭要嫁(ě),
嫁叨囉(3)?嫁後壁溝(4);
後壁溝臭火薰(ūn)(5),
嫁給將軍(ūn),
將軍買綠豆,嫁給蠔,
蠔要宰(ái),嫁給秀才(ái),
秀才要中舉(ù),嫁給貓鼠(ù)(6),
老鼠要鑽內坑(āng)(7),
嫁給釣魚翁(āng)(8),
釣魚翁要釣魚(ú),嫁給蟾蜍(ú),
蟾蜍要宰蝦,嫁給酒桶,
酒桶要滾酒(ìu),嫁給掃帚(ìu),
掃帚要掃地(ě),嫁給賣雜貨(ě),
賣雜貨要lelong(9),嫁給師公(ōng)(10),
師公要念經(ēng),嫁給奶(ēng),
奶要吮,嫁給卵(11),
卵要剁(ok),嫁給gu lu lok sok(12),
gu lu lok sok要吸豬(ū),嫁給賣肉姐夫(ū)。
(採集地點:霹靂州‧太平市)
安波賊(其二)
安波賊,哭哀哀(āi),
哭啥大(āi)?哭要嫁(ě);
嫁誰誰?嫁樹尾(uèi);
樹尾要搖風(ōng),嫁師公(ōng);
覡公要唸經(ēng),嫁給奶(ēng);
奶要斷(uĭ),嫁給卵(uĭ);
蛋要剁(ok),嫁給冊(ek)(13),
冊要讀(ak),嫁給墨(ak),
墨要磨(uá),嫁給蛇(uá),
蛇要抓(iak),嫁柴屐(iak)
柴屐要穿(ĕng),嫁給槍(ĕng),
槍無煙(ān)(14)。
(採集地點:檳城‧阿依淡)
(二)閩南方音簡註:
(1)閩南方言有謂蟬為安波賊的。
(2)大事的省略,一般訛寫為代誌;大字在閩南音讀裡有tăi一音。
(3)哪裡。
(4)屋後的溝渠。
(5)燒焦的煙薰味。
(6)老鼠。
(7)鑽洞。
(8)丈夫,一般訛寫作尫字。
(9)傾銷、甩賣。
(10)道士。
(11)蛋。
(12)此句在錄音裡語焉不詳,後來終究也遍尋不得其解,未知是否指一種繩索,姑存其音,以待方家。
(13)書。
(14)未確定此版本是否至此完結,唯採集對象至此無以為繼,紀錄也就到此打住。
(三)隨想:
最近跟家人聊起做夢的經驗──超無聊的話題,或許有人會這麼以為,但我要說的是,在各自把夢境給端出來之後,我們才意外地發現,大家幾乎都有共同的經驗:閤眼推開日常生活的現實空間之後,讓一家人夢魂繚繞且徘徊不去的所在,居然是那已然在現實生活裡被鏟除的童年老屋。
夢魂徘徊的童年老屋,那是叫一層層的綠意生機與寬闊的庭院空間與鄰居區隔開來的郊區老房子。鄰里之間雖拉開了庭院距離遙相對視,但生活上卻雞犬相聞,人情也在廚房的後門與長著雜草的小徑之間暢通無阻;門雖設而常開,大人小孩的,腳跟還沒跨入門檻,他們扯開了嗓子高揚的招呼聲,就已搶先叩進門內了。老屋的週遭盡是青綠,高的矮的樹幹與枝椏上頭,可以隨手懸吊一些童年的小小歡樂:綠葉掩蓋的枝幹上頭,也藏著一些不起眼的小東西,不經意發現了後,童年的心,也就隨之飛騰起來了。
我說的是蟬。
老屋週遭的樹,原來也是蟬兒們的家。忘了究竟是誰的提醒,還是我自己的發現,第一次,伏身在樹幹上的蟬落到自己眼裡,那尾部是鮮豔的紅色,襯上一對半透明的薄翼;深褐色的樹幹上一點艷紅,順著指尖望了去,我就看到它了,然後身旁略大的兄姐不聲不響地就伸出手,用兩隻指尖把它輕輕地捏住,然後熟練地給它套上縫衣線,指頭一鬆開,小蟬兒就慌慌張張地急欲脫逃,但因為被線給套住了,終究只能莫可奈何地兜著圈子──就像我們平常玩氫氣球那樣……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真的是作孽,怎麼就把自己的快樂給建立在小生物的痛苦上了呢?但是,那時真的玩得不亦樂乎,有時甚至還從發現蟬俑的那一天開始期盼:一天天去觀察蟬俑,一天天耐心地期待,待它爬出了俑殼,薄翼還未長成,就小心翼翼地把它取下了帶回家。許許多多的小蟬,往往就在它被折騰得精疲力盡之後,被“好意地”放飛藍天或讓回歸綠林。但是,在童年生活裡,在老屋的週遭,在老屋被發展的巨輪剷除而去之後的午夜夢憶裡,那些蟬的魂魄,就紛紛都從藍天從綠叢中從童年老屋的週遭翻飛而出,來窺探當年的調皮小毛頭來了?
後來,後來在課堂上又遇到了蟬:小學一年級時,我們的華文課本裡有一課與蟬有關的課文。授課完畢,作業生字也寫完了,老師吩咐大家乖乖地自習。老師吩咐自習了,鄰座的小同學於是打開課本,壓低音量地預習起課文來了:
“小和了(le),小和了……”
“喂,什麼和了啦,”我心裡暗笑,然後扮起小老師來糾正他:“那個讀作知了(liăo)啦!”
“別吵!”不耐煩地拒絕了我,然後他繼續讀著:“小和了,小和了……”
入學的第一個年頭,我特別懷念上學之前在家裡閒呆的自由年月,懷念老屋週遭讓自己撒野的角落,喔,特別懷想起幼時對蟬兒的折騰!
我不曉得別人是否也像我們那樣,在童年的懵懂時代,他們也這般作孽地玩弄這些微弱的小生命,但是,後來我在遠方的城裡,不期然地卻重遇這些叫響一季夏的小蟲。在遠方的城裡重遇童年的舊玩伴,童年的歡樂心緒、老屋的偌大空間,還有一大串過往的時光,便一呼百應似地回來,都回來了……
歲月悠長,我畢竟不記得了,自己的童年裡,究竟有著多少從蟬起興或與蟬有關的老童謠。上面的兩首,其中一首是一個學生從她外公的記憶裡掏出來的,另一則是漸次地拼湊而未知是否完整的。除了這些只外,難道就沒有了嗎?台灣的閩南社群流傳的,則有一相類似的版本,兹轉錄如下──
安波賊,哭呷呷,
哭要嫁,
嫁樹尾,樹尾無刀呢,
嫁海邊,海邊無綠豆,
嫁水喉,水喉要水仇,
嫁石榴,石榴要結籽,
嫁老鼠,老鼠要挖坑,
嫁釣魚翁,釣魚翁要釣魚,
嫁蟾蜍,蟾蜍要侯莽,
嫁給酒桶,酒桶要倒酒,
嫁掃帚,掃帚要掃地,
嫁雜什,雜什嘿玲瓏,
嫁師公,師公要念經,
嫁奶,奶要吮,
嫁卵,卵要剝,
嫁書,書要讀,
嫁墨,墨要磨,
嫁籮,籮要擔,
嫁衫,衫要穿,
嫁虹,虹子彎溜溜。
(11-07-2007,光華,新風-老檳城的閩南童謠18)
[ 點閱次數:9604 ]
關於秘密門洞與通道,關於圍堵與突圍,我們生活的這個老城,總是流傳著不少類似的故事片斷。在檳城,在喬治市的古跡區穿街走巷,你從許多門牆斑駁的戰前老屋跟前走過,稍一不留神,也許,我是說也許,你就錯過一個秘藏不宣的秘密門洞與通道,錯過一個历史煙雲中的動人情節了……
關於突破重圍與逃竄的故事,喔,那不是印地安納·瓊斯博士的奪寶奇兵,是關於孫中山的,我這些年來聽過的,就不僅只一個類乎此的情節了。有一個從老房子裏脫逃了沿河逃竄,然後一路藏藏匿匿再伺機脫身出洋的故事,說故事的白發老者這般告訴了我上一代傳下的民前逸事。故事雖於史無征,但我聽了直說要把那傳出故事的老屋拍照存證,結果是,老房子卻在我行動之前叫人夷平了去!後來,後來我又聽到一個這樣的故事,照舊是孫中山,照舊是革命黨人秘密會商了叫人泄密,主事的孫中山又得在前門的重重圍堵中抄後門的秘道竄逃。這本在情理之中而一再搬演的類似情節,據說同樣於史無征,但卻不一定全然子虛烏有的了。
說的這是喬治市本頭公巷(Armenian Street)的石塘謝氏公司。
穿過本頭公巷謝公司的門樓,你走進石塘謝氏的家祠了。石塘謝公司,在檳城的漳泉五大姓(石塘謝、新江邱、霞陽楊、陳、林等)中,是最早聚資建祠的。把門樓後的甬道走到盡頭,你看到的,那是自1858年籌建,1866年落成的,一座历經將近一個半世紀之久的建築體。至於石塘謝氏族人在檳島華社的活動,當然更要大大早於此了,乃至謝氏先祖之南來馬來半島,也要比萊特船長登陸檳島來得早的。因為幾代人長期與洋人接觸,於是對革命黨的新思想懷抱同情,這所以,早在辛亥起義之前,乃至民國後革命黨組建成國民黨了,本頭公巷謝公司一直都與此一脈絡關系密切乎……
回到秘密通道的历史情節吧。老檳城說,當年作為清廷通緝要犯的孫中山,他曾經從謝公司的秘密門洞竄逃的。而今該門洞雖然早叫封堵,但口傳的历史情節,後來卻在謝公司整理塵封舊物時發現的國民黨印信上頭,找到了一個落腳點。忘了是第幾次走進謝公司了,這一回,我想起聽來的老故事,於是隨口探問看守人,究竟哪處是當年讓孫中山逃逸的門洞?那人聞言,二話不說就把我領到一扇紅色木門跟前:
“這邊啦!”
說了推開門閂並嘗試拉開門,卻始終掀不動:
“門後邊的牆封起來了,以前可以通到後巷,從那裏就可以走出本頭公巷了……”
想象這住宅密集的街道圍堵與逃竄,我站在謝公司,站在掀不開的門板跟前,腦海裏開始畫出孫中山奪門逃跑的路線……
(2008年7月12日完稿)
(2008年7月25日,南洋—旅遊達人專欄)
[ 點閱次數:7239 ]
我們常會以為自己非常認識生於斯、長於斯的城市,然而,實際上真的如此嗎?同一條從公司到家裏的路,我們可能走了無數次,然而,途中路過的每一扇門每一扇窗,甚至每一道墻背後的故事,你又何嘗知道和記得清楚?
現代的生活太忙碌,有太多的事情讓我們煩心,我們根本無法好好去認識自己居住的城市;檳城,這一座老城市裏各種牽引人心的故事,就在一代又一代檳城人忙碌匆忙的步伐中,逐漸遺失而去了。
80年代出生的檳城人,無法回憶1980年以前的檳城;70年代出生的檳城人,對1960年代的檳城,往往也只有模糊不清的概念。然而,不同世代的檳城人之間的記憶,不應該是各自切割的,那裡頭總會有種共通的東西,由古早延續至今;沒有昨天的那些種種故事,就不會有我們的今天了。
“因為我對過去的老檳城還有一鱗半爪的經驗和印象,經歷一點點,然後再看它一點點離開,所以我才會想把它抓回來,用自己的方式把它留住。”
並不出自了解
知道太少才寫檳城
杜忠全,這一位抓住1960年代的尾巴,卻又剛好趕上1970年代列車的檳城人,決定通過文字,勾畫早已失落的老檳城地圖。
隨著他記錄老檳城的新書《老檳城•老生活》在6月21日正式推介,那些就快佚沒在歲月塵埃中的人、事、物,也就再次鮮明起來。
“2003年開始寫文章之後,就開始寫檳城,很多人都誤會,以為我對檳城的歷史文化很了解,其實却正好相反。”他在新書推介时这么说。
留學期返檳常迷路
杜忠全寫檳城,並不出自了解,而是在於体认到自己知道得太少。“當年在臺灣留學,每年寒假回來檳城過年,每每一進入喬治市我都會迷路,越到後來,迷路就越嚴重。”
他說,以前在台灣,身邊的朋友縱使不知道馬來西亞的,也都知道檳榔嶼或檳城,自己也一再地以“檳城人”来介绍自己:“但一回到檳城,卻老是在島上迷路,這真是太丟臉了。”
與檳城尚未有聯係
畢業歸國後,他選擇在島上工作,路向摸清了,但是他自認對這座城市還有一段距離:“人雖然回來了,卻仍然找不到和她中之間的聯係。”。
中文系出身的他,於是想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文字,進一步接觸城市,企圖通過文字,和城市作進一步的對話。
“書寫的過程中,我才算真正回到檳城,參與了檳城,也重新認識了檳城。”
光大是新舊檳城分水嶺
再不書寫事跡將消失
杜忠全心目中的老檳城和新檳城之間,有一座很重要的分水嶺:光大。
“我小學到初中的這段日子內,檳城經歷很大的變化,然而這些都不比光大落成後的變化大。”
沓田仔街的書店、港仔墘的巴士站,五盞燈等等,在光大聳立起來後,都紛紛沒落;如同一頭長牙舞爪的巨獸,標誌著新時代發展的光大,將老檳城一一吞噬了。
生活都被冷氣包圍了
“我不知道歷史學者怎麼下定位,可是以我們的生活經驗來說,光大之前和光大之後的喬治市,是两個不同的世界;光大建成後,所有的生活都被冷氣包圍起来了。”杜忠全非常形象地形容了老檳城和新時代檳城最明顯的不同之處。
1970年代末和1980年代初,有光大這座龐然大物很顯著地將之與更早的年代劃分;然而,1960年代以前,那些更久遠而如今在檳城人記憶中只剩下一片如同淡而模糊墨跡的年代,才是杜忠全更想要尋找的。
“以春滿園來說,在我們那個時候,春滿園已經只是社區日常用品買賣地點而已,然而,在更早的時候,春滿園卻是北馬區的購物集中點。”(杜按:這是老檳城謝清祥,不是我的经验啦!)
如果再不書寫,這些曾經輝煌的事跡,終究會完全消失不見的。
說很多過去有趣小故事
謝清祥成《老檳城》靈魂
杜忠全和檳城的對話,是從一名民間說唱藝人陳同同開始的,2002年間,他搜尋著這位民間藝人的資料来作學術報告,卻無意間認識了《老檳城•老生活》一書背後的靈魂人物————謝清祥。
“原本以為他可以為我提供一些關於陳同同的線索,但他並不很清楚,反而跟我說了很多過去那些有趣的小故事。”
約定每週一人說一人聽
那時候的他正求知若渴地想要了解過去的檳城,謝清祥又剛好可以提供故事,於是,两人就一拍即合,約定每週固定一天,一個人說,一個人聽,在看似閒聊的對話中,過去的老檳城面貌一點一滴在杜忠全的心中構建。
“然後忽然有一天,謝生問我:‘這麼多故事,你該如何處理呢?’於是我說:‘就寫吧。’接下來的文章出版、出書等一連串的動作,就這樣掀開序幕。”
青年可從字話中參與過去
杜忠全說,謝清祥是一位用心過生活的人,所以很多事情他都還記得,為他提供很多城市生活的記憶:“他就是我的老檳城。”
他也笑說,他和謝老俩的共同點,就是小時候都是被大人稱作“栳葉簽”(檳城閩南語,意指別人說話時愛在中間聽故事的人):謝清祥聽的,是他的祖母、祖父、父母親所說的鄰人種種;杜忠全本身的“故事來源”,則是祖母和姑姑等人。
感謝這兩代“栳葉簽”的好奇心,讓我們這代來不及經歷老檳城的年輕人,能夠從文字和對話中參與過去。
過去人事物源源不絕
謝老話匣子如任意門
謝清祥老先生真的是一位非常健談的人物,話匣子一打開,就如同打開通往過去的一道門戶,老檳城的人、事、物,源源不絕而來。
正如前言所說,生活在E時代的年輕人,每天的生活空間被爆炸的資訊充滿,觸手可及都是來自世界各地所發生的事情,在這個地球村年代,左鄰右裏的瑣事,已經不是生活重心所在。
“然而在我們的年代,資訊嚴重匱乏,只有通過街頭巷尾的留言蜚語,才能滿足人們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謝先生說。
故事從親朋戚友得來的
小時候住在市區三條路的謝清祥,就在大人的資訊互通中,將所有的故事記錄在心中:各種領域和各類人物的故事,就如同我們小時候看到的《白雪公主》、《灰姑娘》童話故事般,一進入腦海裏,就用那永遠難忘。
謝清祥也解釋:“我收藏那麼多的故事,都是從親戚和父母親、祖父母的朋友那裏來的,在以前人的感情比較親密,親戚來到,可以說長理短,整個社區凝聚力很強;不像現代人比較自私,甚至連兄弟姐妹也不來往。”
把一切留下非全是好事
然而,謝清祥並不是一個認為過去的年代永遠美好的人。他說,四十年前的社會,和現在的社會差別太大,那個時候生活和現在不一樣,生活水準也低、薪水很低,卻有養不完的孩子……這樣的生活,是現代過慣享受生活的年輕人,無法理解的。
“我們已經踏入21世紀了,每個國家都在發展,如果舊的屋子沒有拆除,人越來越多,那怎麼辦呢?”
懷念縱使懷念,時代總是在進步中,這是無法否認的。謝清祥認為,對於過去,記錄、保留總免不了,然而,過於執著地想把一切都留下來,卻並不全然是好事。
“有必要回憶與記錄”
時代變遷也不能否定過去
對此,書寫老檳城的杜忠全,也持在同樣的看法:
“一些人往往認為,過去存在一種美好与典范的生活模式,新的發展是不對的,因為必須改變并且回到過去,讓過去美好的東西重现,但我覺得不是這樣子看的。”
杜忠全說,他現在回頭寫很多以前檳城的生活,覺得這只是一種回顧和記錄,但這些記錄並非一種生活典範的重现。
“隨著時代的改變,每一個時代的人有權利過他們想要的生活,只是,我們不能完完全全忘記,以前人们的日子是怎樣過的。”
回憶是必要的,記錄是必要的;但我們不能因為這樣否定過去,因為不同時代的人,創造不同時代的生活。
後記
陳劍虹:不同源流和階層人士
集體回憶 記錄更有意義
歷史學者陳劍虹在21日晚間為《老檳城•老生活》新書推介禮作出引言評述時說,如果更多人能夠推動組織力量,將所有老檳城的個人回憶化為集體回憶,那麼記錄過去的意義將更為深遠。
“謝清祥作為一名英文教育者,加上海峽華人中等階級家庭的出身,他所看到的、聽到的,必然和另外一群受華文教育,以及來自中下階級人士的看法迥異。”
他說,只有在两種不同源流和階層人士的回憶集合下,記錄老檳城的意義將會更加完整。
作為1980年代出身的我,已經來不及參與過去。除了希望謝清祥繼續說故事以外,也希望更多更多的老檳城,能夠不吝於把他們珍貴的記憶和我們分享,或許除了杜忠全以外,我,或者更多的年輕一輩,也能夠共同參與這份傳承的工作……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报导:李嘉雯)
星洲,大北馬:
謝清祥說‧杜忠全寫‧新生代看‧“栳葉簽”留傳老檳城——
http://mykampung.sinchew.com.my/node/35918?tid=4
大將部落:《老檳城.老生活》推介禮剪影——
http://blog.yam.com/dajiang/article/15710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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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
“ 是這樣的,回家總是要繞一個大圈的。 ”
不記得在談什麼的時候,一個從北迴歸線上飛來的老師突而冒出了這麼一句,然後我一個勁地點頭稱是。
的確就是這樣,而我的回家,就是從當年的離家開始的。回家,我的歷程是這樣:在大洋邊上的北方海島,好不容易才盼到離家的旅人,那當兒才終於體認了自己思念生根的地方,畢竟還是自己那赤道邊緣的小島,以及那島上的山、山下的萬家燈火,以及那些瑩瑩燈火底下屬於自己的一盞日光燈,當然更還有燈下的人們。從那島回到了這島暫時停留,最終又選擇到更南方的島國──這個抉擇純粹是因為離鄉的路程比較近,方便自己逐月回返自己的島一解鄉愁。千禧年降臨之前的幾個小時,我才終於收拾細軟,先後越過兀蘭和新山兩地的邊境關卡,回到了陌生卻不無親切的吉隆坡(千禧年之前,我到訪吉隆坡的次數應該不超過三回的),在大包提小包背著又匆忙趕路的狼狽境況下,些微感染了國人迎接新世紀的街頭歡騰,接著才在午夜時分站在八打靈某個角落的夜空底下,一邊抬頭遠眺燦爛的元旦煙花,一邊對身邊的小夥子說:
“Oh,Happy Millennium!”
“Oh,Happy Millennium!”他也笑嘻嘻地回說。
Happy Millennium,終於回來了, 千禧元旦的煙花底下,我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說 。 回來了,就在 泡過了台北和新加坡的車來人往穿梭忙碌之後,我先讓自己在吉隆坡市區晃蕩了三兩天,然後才繼續回家的路程,回到自己的島自己的家。
◩ “ 我愛老檳城 ”
回到了島上的家,回到了自己的根的所在地,稍後也開始上班了,但原來我依然繼續著回家的路程,遠還沒有讓腳跟回到土地。
繼續回家的路程,因為除了讓自己一直都很享受的島上生活之外,我還在思索或尋索:沿著南中國海繞了個圈回家之後,我怎樣才能“進入”或融入自己生活的這個島嶼時空?這個島我們當然是很熟悉的,但其實也很陌生,除了課本上穿插了沒有血肉的三言兩語之外,它究竟跟我們有著什麼樣的連繫?或者,就這麼說了吧:我們當下生活的進行模式,究竟是如何從過去先輩們的手裡,慢慢地演變成我們當前的這副模樣的?在汲汲鑽營的瑣碎日子之外,我們跟腳跟底下的土地,究竟有著怎麼樣的血脈連繫?我們的生活,究竟是如何在歷史時間裡一路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從往昔過渡到今天的?
在學院上班,然後就來了一群學生。我一直留意到,一個學生來上課或在外頭參與活動時,總是穿上一件T恤,上頭印著幾個斗大的方塊字,招搖過市地向人展示“我愛老檳城”的宣言。我愛老檳城?好吧,我愛老檳城,可是要怎麼去愛?我認識或知道的那麼一群人,他們各有不同的表達方式:有人透過維護或修護古建築的實務工作來傾注自己的鄉土情感、有人透過學術考察與研究來把這塊土地的歷史挖掘與梳理出來、有人熱情洋溢地操辦與參與活動來激活鄉土文化的記憶,當然,也有人不斷地遊走街頭隨處拍照以捕抓剎那的永恆,更有人提起畫筆來描摹城市的影像……嗯,如果我也愛老檳城,喔,是的,我也愛老檳城,但我能為自己的城做一些什麼呢?
◩ 從民間藝人的記憶開始
認識謝清祥先生,那是個奇妙的機緣。存心尋找老檳城的生活記憶,最初是一種莫名的牽引,讓我突然懷想起小時候聽民間藝人占簽彈唱的聲音與畫面來。余生也晚,自己的記憶很是零碎,為了限期完成自己應允下來的口頭報告,我著意找尋並拼湊時代過來人的記憶片段。在這一過程中,有人好意地提點我說,你不妨去找這個人吧,他保留了很多過去的生活記憶,也許能提供你這方面的什麼資料吧。我主動找上了謝先生,把話題聊開了之後,發現他沒辦法在自己鎖定的彈唱藝人方面給我重要的線索,卻有著其他更豐富的過往記憶。口頭報告告一段落,隨後的系列文字也大致整理發表了,我跟謝先生的老檳城談話,卻長期給延續了下來。
跟謝先生之間的老檳城話題,後來互為默契地形成了每周的固定面談。有時我們設定主題了一直談下去,沒談完的就“且待下周分解”,他就活似專為我一人做老檳城說書一般;有時沒有特定的談話主題,我們只是循例見面了聊天,卻也會不經意冒出一些對我來說相當新鮮有趣的湮遠故事。民間藝人的整理與書寫暫告一段落之後,我當作“革命業已成功”,再沒有新的念頭了,聽謝先生談老生活,最初純粹是“我想知道,所以我聽你說”,不抱持任何的任務或目的。只是,在談話的過程裡,我習慣性地邊聽邊摘錄一些梗概來備忘就是了。一晃眼就半年有餘,累積了相當數量的談話紀錄之後,有一次,謝先生隨口問說,我打算如何處理這些寫得七歪八斜的東西呢?我不假思索地答說,沒問題的,待我慢慢把它們整理了寫出來,就像早前處理陳同同的演藝生涯那樣吧……
◩ 老檳城書寫
慨然允諾之後,後來我還是帶著許多的疑慮,來開始著手整理並書寫從謝先生的“生活考古”得來的記憶片段。開始提筆寫作的時候,對於自己究竟想要完成一件什麼樣的成品,心裡和筆端都沒有個譜──這跟早前處理陳同同事蹟的時候很不一樣 。首先,我還不確定似這般零碎的市井生活記憶,究竟該放在哪條脈絡來處理;再來,這究竟是一種庶民的歷史還是我個人的文藝書寫?如果是歷史書寫的話,我畢竟不是這個學術背景出身的,恐怕拿捏不准,或許還會處理失當;如果是文藝書寫的話,那裡頭顯然並沒有我自己的經歷,散文太虛構了,小說則都只得一些細節的零件,血肉骨架卻還差得遠呢!
後來的呈現方式,就是這一系列文章所展現的面貌了。從午後的談話出發,再以文字來歸結,那終究是老人家記憶深處的老年代生活,引發了我一窺究竟的好奇,這是至關緊要的主觀因素──從謝先生的生活舊憶,我總無法阻止自己去聯想或猜度父母親生活的年代,或者更久遠的祖父母曾祖父母的老年代,喔,原來他們是這麼樣來過日子的……
更重要的是,在老檳城的系列書寫裡,從談話之外的資料檢閱與文字拼湊,這整個的過程,後來終於讓自己有了腳跟著地的踏實感,這也才確確實實地完成了回家的儀式。書寫老檳城,雖然到後來我逐漸有了一種想法,覺得類似這樣透過拼湊文字來綴拾生活老記憶的書寫,端出來的終究只是“半成品”而已了。但是,這也無妨,生活匆忙且時光悠忽的,暫且就這樣了,以後的事,就將來再說了吧。
◩ 致謝
最初化為文字的老生活篇章寄投到報館之後,很快就得到了善意的回應,這是一股莫大的鼓舞力量──南洋商報 方誌版(現為“根”版)的劉務求先生樂以接受,並且函覆作者鼓勵這樣的書寫。這,其實是這一本書最終能累積成形的 關鍵因素。此外,在斷斷續續的書寫與發表過程中,陳劍虹老師的鼓勵、前輩何乃健的關愛、傅老的賜序等等,這裡一併致謝了。
(2007年11月28日,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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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島上,島也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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