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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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淡還濃的親情  ◎  杜忠全
流光有情 2011-05-06 14:0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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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後,也是終於結束了臺北的羈旅生涯之後,我才不經意地從姐姐那裏得知,原來當年自己第一次離家遠行之後,母親一個人守著空落落的老家,而我前腳根才出門,她隔日隨即病了一場不說,還每天巴望著郵差上門來,然後連連叨念著怎麼沒有臺灣的來信?有時收了信讓姐姐幫她拆閱,我那潦草的字跡偶爾讓姐姐難以辨識,一封家書讀來吞吞吐吐的,於是換來母親的一番責備——怎麼連親弟弟的字都沒法辨識……

 

在臺北的那些年月,跨國的通訊服務遠不比今天的那般便利和廉宜,而我並不屬於那種經常都把跨國電話往家裏撥打的人。留學的初始階段,課業相對比較忙,尤其也存心要讓自己更投入與適應異鄉的生活,於是家書越寫越少越簡短,而國際電話付費高昂,一兩個月才提起話筒撥打那麼一通家裏付費的電話。跨國的線路接通之後,我在臺北的那一頭,說話語氣總是一貫的輕松愉快;遠在家鄉的這一頭,母親的聲音聽來總也淡定如常,仿佛還在昨天或是前天,我們才一起坐在大廳裏聊天看電視那般!

 

那幾年的我是只候鳥,往往只有臨到北方的冬寒時節,才在期末考試結束之後,懷抱滿心的雀躍飛返家鄉過舊曆年,前後至多住上個把月而已了。遠方的遊子回來了,母親並沒表露特別興奮的神情,生活只是一任尋常與瑣碎。待到寒假行將結束,我又得收拾行裝准備離家,而這一去又是漫長的一年了。即使如此,母親一邊關切地詢問需要帶備哪些物品,另一邊廂,她依然不動聲色地淡然以對,一任事情按它既定的節奏進行就是了。那說來不長也不短的幾年裏,家只不過是過大年時度假暫寓的,赤道海島則是候鳥暫避冬寒的棲息地了,就我自己而言,那當兒其實已越來越適應與融入臺北生活了,有時反倒在自己的家鄉面對生活文化的沖擊!因臺北年月漫長,家鄉為時短暫,於是逐漸覺察得一種隱約浮動的念頭,它無聲無息地在心底浮動著……

 

歸國過年兼度假的年月裏,有那麼一回,家裏堆了好些人家送來的水果。滿地吃不完又送不走的水果,母親見我看也不看一眼,忍不住地問說:你怎麼都不吃啊?我瞥了瞥那些連枝帶梗又成把結串的小果子,心不在焉地回說:不要,懶得剝皮!母親聽罷,不假思索地接口說:那我剝給你咯?母親說話的語氣一向幹脆利落,但說這話時,似藏著那麼一絲欲蓋彌彰的遲疑,仿佛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心思,不經意地就被揭露了。

 

我也忘了那一樁生活小事最後究竟如何了,但回到臺北之後,這母子間問話與答話的瞬間聲音與畫面,一直都縈繞在心裏和夢裏……

 

後來,我毅然決然回到赤道線上,後來決定在離家鄉最近的島國繼續讀研,追究起來,還應該跟那一回的簡短對話有關聯才是。

 

因為跟母親相處的時日久且長,我太清楚母親對離家在外的子女報喜不報憂的性格了。我自己是一直到畢業歸國之後,才被告知母親一度送院動手術的事,當時我不無抱怨地說,家裏怎就把這事給蓋得那麼緊?畢業前的那一年,我的工讀金來得比早前寬裕,家裏的電話也撥打得頻密了些,卻也完全探不到半點兒聲息:“是我叮囑你姐姐們別說的,”母親只淡淡地回說:“只是小事一樁而已嘛……”甚至連近在都門的哥哥們被通報回家看望,她也連續叨念了好幾年,說何必驚擾他們繁忙的生活!

 

父親去世後的這二三十年來,母親就自個兒守著和撐著一個家,待兒女們長大了一一嫁出或在外地落戶謀生了,她依然堅守在原地,甚至在長途電話裏連聲對身在外地的孩子說,沒空的話,就別太頻密回來,別累壞了自己,我沒問題,好得很呢……

 

這就是母親,她總是把綿密的心思都藏在心裏,總是把自己都擱在最邊緣的位置,一心只求兒女們都過得舒心自在。這所以,就別問我為何這些年總不願意長時段地離家,而後來不得已又離家之後,又頻密地往北歸返。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就只剩下電話裏無關痛癢的幾句對話;你不在家,是別想從母親那裏聽到半點兒歎息的!

 

201012月,普門雜志第131期)

[ 點閱次數:175285 ]

我的文字檳城  ◎  杜忠全
作家書房, 流光有情 2011-03-04 10: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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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寫作人,如果說自始即只想埋首書寫,不曾有過出書的想頭,那絕對是言不由衷的。只是,寫作與發表是單純不過的,出書就遠為複雜。

今年的三本書裏頭,散文集《我的老檳城》(有人)是我幾年前大致積累一定的篇數後,當然就暗自思襯要把它們給湊合成冊。想把這一批文字結集起來,因那裏頭有的是自己跟城與土地的深刻記憶。只是,想歸想,卻不曾付諸行動。2008年伊始,旅臺的詩人學者陳大為為推介《馬華散文史讀本》而抵檳,談話中提到馬華地志散文,說這些作者都有一個共同點,即相關的作品都沒有結集出書引起哄堂大笑!好吧,就為了這麼一句話,我開始認真思索出書之可能。

《我的老檳城》是純文藝的檳城文字。申請出版基金但不得要領之後,這書還是要出的;直到進入編輯程序前夕,才經由劍飛的引介而獲得不在料想之中的撥款贊助。在兜兜轉轉繞大圈之後,我的老檳城似乎以另一種模式來與自己切身的生活記憶接上榫頭了。

《島城的那些事兒》(法雨)不盡是寫島城的,但都是前些年在島城的時間輪轉裏逼稿成篇累積而下的。寫的當兒似乎多為著應付功課而填滿方塊,但專欄完結後,類似的寫作後來也中止了,於是覺得該做個結集:以後說不定不再作這樣的寫作,或再寫也應該是另一個階段了;昨日之我非今日之我,所見所思未必還那樣,那就重新檢閱與刪存,從一百多篇中選編八十餘篇,把無形的歲月化作有形的一冊書,以待存念吧。

說逼稿成篇,《老檳城·老童謠》(大將)尤其更從寫作發表到結集出書,都是。就新書交付印刷前夕的最後校閱而言,這書可說牽涉面最大,作者與編者交相煎熬且不說,身邊的朋友和學生都沒少受到牽連的——由書的自序來交待了。最後要提的是,一位之前不算挺熟識的朋友,聽聞此書出版在即,便滿懷熱誠地透過面子書來自動請纓,我們遂而相約島城,趕在最後的分秒來為這一份民間記憶的整理共同付出必要的心力。這一切的一切,其實都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作為島城的後輩,我們的生活與情感,在在都凝集在這島這城這土地了。

今年排定的三本新書,原計劃是去年初年中年終各一本的,但因年初以來諸事纏身,最後在10月份之後才得以全速啟動,導致三書都集中在12月份出籠(按)。這之外,同步進行的,還有《老檳城路志銘》的改版重刷。之前有讀者反映,說這書的版面設計雖曰美觀,但在閱讀上頗成擾。趁初版售罄,除了修正早前未及校出的錯處,也以全新的排版重新上市——連內文的圖都給替換,於是等於一本全新的書了。重版的《老檳城路志銘》連同新推出的《老檳城·老童謠》及早前的《老檳城·老生活》,並排而列便成了套裝的老檳城三書:緘默但豐富的老路名、有韻有節的方言童謠以及時代過來人口述的生活記憶,為咱檳城的民間生活留下不同側面的文字印記。

因為是文字檳城,所以總有朋友來關懷。近日籌備新書出版的緣由,而聽一個朋友說,他毅然放棄了自己在國外的事業,只為著一份濃得化不開的土地情感,尤其等不及要為自己的家鄉做一點文化工作。我想,因為這土地上總有許多這樣的人,所以總是有希望的,也還值得繼續書寫。

我的文字檳城,寫的是過去和現在,但該還有不應缺席的未來。因此,去年的三本新書和老檳城三書之後20117月吧,對喬治市來說,這是個別具意義的月份,因此值得再為她奉上一份禮物,依然是文字檳城的……

 

(28/12/2010完稿)


(按:因出版前夕複雜的校閱過程,此書延至今年3月才付印。


201132日,星期三,南洋商報,讀書人版)

[ 點閱次數:152837 ]

潛回喬治市老屋  ◎  杜忠全
島嶼情結, 流光有情 2010-11-02 19: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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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青春記憶裡,一直都藏著一棟戰前老房子──瀰漫著老舊歲月的雙層樓房,樓上是起居空間和臥室,樓下的大廳堂則充作店面,經營著傳統的茶餐室生意,也即是老檳城所謂的咖啡店。咖啡店樓上的住家,在喬治市鬧區的車水馬龍邊緣,每每在夜幕低垂以後,一切的喧鬧與嘈雜,都隨著夕陽的斜落而沉寂了。屋裡屋外的夜色裡,包括廳堂裡的一張張大理石圓桌,那時也都空蕩蕩不見人影的了!如果我們來了,便把那已經拉攏了上鎖的鐵門給叫開了來;叫開了門之後,照明燈隨即又點起,而原本已經從街面淹進屋裡的夜色,登時就像拉鍊一般地唰一聲被拉開了一角,再度透出些許亮光來了……

住在那房子裡的朋友,在市區的老房子紛紛漲租的時候,一家人都已搬出市區,然後在各個不同的角落落腳定居了。偶爾我們見面或通電話聊天時,卻還是要不經意地提起他以前住的老屋:我總是特別懷念那大廳堂後邊的螺旋木梯。從茶餐室穿過,再沿木板階梯往上走,順著粗圓的樑柱轉了個小圈子之後,就可以踏上主人家的私人空間了,很有一種尋幽探秘的感覺!那看去雖然老舊不堪,但踏上去卻還挺硬朗的螺旋木梯,當初搬家時可有拆卸下來帶走呢?一副開玩笑的語氣,我衝著電話那頭的朋友問說。才不會呢!朋友笑著說,但是──語氣一轉,他便把兩人間的隨口耍鬧切入了必須正視的課題,緊接著說:搬出之後,還在老房子的周圍豎起鐵板圍起來之前,我還曾經跟父親結伴回到了老屋,而且還爬上樓去,回到以前的陽台呢……哦,陽台,這我知道,那是在你臥房外面的,從以前我們坐著聊天的小空間往外跨出門檻,抬頭就可以跟喬治市的天空打個照面了呵!沒等他把話說完,我便搶著把話接過來了。沒錯,你都還記得喔,但我們回去時已經不是這樣了!把話又接了回去,他繼續說:從樓梯爬上去,我們便闖入了一片小森林,眼前都是東歪西倒的枝幹,還有從樹幹上纏繞了又垂掛下來的藤蔓,頭頂的枝椏上還可以看到許多的鳥巢,有的還有鳥蛋呢

朋友在電話裡描述著他潛返童年老屋的所見,在電話的另一頭,我則按照他的提示,一一地把語句給還原成畫面:那藤樹成林的,既散落著鳥巢又孵育著鳥蛋的荒蕪畫面,在市區的小森林裡頭,我們的青春,似乎也一起任由荒蕪了去似的……

 

20050105日,光明論壇,邊看邊想專欄

 

(本文收入杜忠全散文集《我的老檳城》,有人出版社订201012月推出,編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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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祥英七十壽  ◎  杜忠全
流光有情 2010-10-05 23:4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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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祥英七十壽,擇定九九吉日大宴賓客。溫老的壽辰其實與“九·一一”紀念日撞到正,但最終繞避正日而擇吉宴客,應該與人們的數字遊戲毫無瓜葛才是。溫老向讀洋書,應該沒有翻找黃曆估量吉宜以擇日的習慣。九九宴客固然取得長長久久的吉利巧喻,但也是他臨時起義並“弄假成真”要得到的宴客檔期了。

溫祥英七十壽了,這麼說來,我認識他之時,他已年近六六大順矣。認識溫老四年有餘,這時間長度與棕櫚諸子比起來,當然是微不足道的。因此,這些年來,舉凡北馬文友聚敘,我總是饒有興味地聽菊凡老他們略有貶損卻無傷大雅地相互調侃和取鬧,言語交鋒之間,包括溫老在內的棕櫚諸子,他們過去的年輕身影及過往的逸事或糗事,就東一點西一斑地拼湊起來了。幾年前因一個奇妙的因緣而廁身溫老的交遊圈,這一千多個日子以來,大凡溫老擱下小說正事不幹,不務正業地寫起散文或隨筆時,總要讓我(及其他文友)在文中軋上一些小角色。一再地為身邊的人編派角色,這要不是溫老的交遊不夠廣闊,就是他眼下平淡的生活際遇當中,堪足留下文字痕跡的,總也繞不開文友的交遊圈,所以友輩後輩紛紛輪番上陣,讓人翻開副刊就冷不防在行文間發現小小的驚喜!

溫祥英七十壽了,跟溫老接觸之初,我只知道他久處教育崗位,但不認為他與自己身邊的親人搭得上半點兒關系的。有一次上“十八樓”訪溫老歸來後,因自家電腦小鬧情緒,於是轉移到姐姐家傳輸並整理數碼照片。溫宅拍來的大特寫照顯現在電腦熒幕了,正好走過背後的姐姐瞄一眼那鶴發老人的影像,語氣詫異地說:

“咦,這人看來好熟悉咧……”

“哦,你應該不認識他的吧?”我心不在焉地說。

“怎不會?”湊近細瞧了後,她篤定地說:“他是我中六的歴史老師哩……”

哦,當年有個作家老師應該挺不錯的吧?我心裏這麼想,但還沒說出口,姐姐便接著說:“那時我們都很不喜歡他!歴史課很悶,老師進教室就不停抄板書,我們煩都煩死了,心想他從不開口說華語,應該是不懂華語的二毛子吧,便肆無忌憚地在課堂上當他的面吐了不少怨氣,他也從沒任何的回應。”一口氣說了一大截,姐姐歇了歇才繼續說:

“哪知期末進到辦公室,卻看到他正在翻讀中文報,差點沒把我們給嚇死!”

在學生與同事面前絕口不說,只有回到書桌與文友圈才說寫中文,姐姐當年的課堂經歴印證了溫老自敘的可信度。只是,溫老沒說的是,他原來還挺享受在學生面前冒充中文盲,然後不露聲色地聽學生當面數落,他卻只管在心裏回以冷笑,暗道你們這一班人真是“唔知死字點寫”,嘿嘿!

溫祥英七十壽了,他迄今漫漫七十年的人生中,至少有一樁小事跟我扯得上關聯。前些年溫老搬離舊屋,從偌大的半獨立空間遷移到十八層小單位,很多帶不走裝不進的東西都得送走或丟棄了。搬遷之前,我最後一次到舊屋訪見他,他難掩無奈地把一些非署名簽贈的馬華文藝舊書轉贈予我,隨帶說自己還存下幾大疊的《半閑文藝》,搬家時看似得棄之如敝履矣!我說啊怎好如此呢,這些書也是命途多舛,友聯收攤時姚老請作者回收留存,而今連作者自身也難以見容,直教聞者心酸!於是我當即說,那不妨讓我帶走一些吧,看將來哪位仁人君子或願意收留也不定。臨走前,這蕉風時代的溫記舊著,半數就給裝進了我的後車箱,讓我成為全馬獨家授權的溫記總代理了!(後來發現,溫老自己幾經斟酌後也不舍得撒手拋棄,溫太終究高抬貴手為這些舊書簽發了新居入境證……)

溫祥英七十壽了,當初認識溫老,是因為他复出寫作,而這幾年來,他筆風愈見剛健,小說散文雙管齊下之外,更接連推出兩部新著,幾乎把過去十來年的空白都給搶回了。這三兩年,溫老夫婦幾成空中飛人,馬英澳港四地擇期居留。溫老人在檳島時,我們總見得上面;溫老人赴國外享受天倫含飴弄孫期間,我們也會收到他圖文並茂的電子“匯報”,知道他近日究竟讀著哪些書或醞釀寫什麼新小說。當然,身為溫老交遊圈內人,我們總願意聽溫老聲調不高卻爆發力十足的風趣談話或抬杠,也願意一而再地被他套進作品裏裝扮成文字角色,然後繼續在早餐桌上發現小小的驚喜。

溫祥英七十壽了,我們還繼續等著他的新作發表,也隨時候召聽他耳根紅透地說著酒話。溫祥英七十壽了,早前他在電郵或談話裏提到而未下筆或下筆而未完篇的小說,我們總願意等它們現身報端,好跟溫老談話裏的原型情節相比對……

201099日完稿)

2010105日,星期二,南洋商報-南洋文藝)

[ 點閱次數:10894 ]

滿天黃花雨  ◎  杜忠全
流光有情 2010-04-27 19:5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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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挨近清明時節的三四月間,島城也就邁入黃花盛放的季節了。

清明三四月,金黃色的花季就喧喧鬧鬧地到來,無論是在車水馬龍的大馬路或車稀人少的小巷裏穿梭,每每你不經意地拐個彎兒,懸在半空的落單一叢或沿途連成悠長一片的燦爛金黃,冷不防就闖入眼簾而來,讓眼前平添幾許無聲的喧鬧了。

黃花盛開,城郊幾條老木庇蔭的大馬路,登時成了一道眩目的風景線。車過蘇格蘭路或中路等路段,路兩旁的行道樹都是百年樹齡以上的了,它們平日遮天蔽日地為行人騎士傘蔭之外,很少人會特別留心那些老態龍鐘的老樹的。等到黃花盛放了,就算在車流匆忙裏,你在花下樹下呼嘯而過,而尤其那是晴天的話,抬望頭頂滿目金黃的同時,更還鋪襯著一大片的蔚藍,連帶逐風滾動的滿地碎瓣,直讓人產生錯覺,以為自己鑽身到風景畫框裏,一時暫作畫中人了!

說真格,以往並不存心留意那些掛在行道樹上的小黃花。日移星轉,黃花開了,黃花又謝了,一年的季節又過去,但它們只是無聲無息地開落。黃花開且落,雖然一年一度且年年如此,但就像許多身邊的尋常事物一樣,我們只覺得它們本來如此,似乎也本應如此,絲毫不叫人分神留心它們的存在的。

離開了又回來,回來了又離開,經過四季流轉的異鄉歲月之後,難免想起我們生活紮根的熱帶國度。我們的熱帶家園,除了終年如夏偶雨成秋之外,究竟還有沒有一種叫做季節的東西,讓人得以在視覺上感受光陰流轉的?

後來,後來也就想起了島上的黃花雨。

赤道線上,人們的刻板印象是毫無變化的炎熱和晝夜大致等長。一次,一個老同學從北回歸線飛來,炎熱的午後,我帶著他沿著蘇格蘭路拐到中路,也忘了目標究竟是往哪處去了。途經我們島上生活裏再尋常不過的一條路徑,沿途的風景我只是視而不見,老同學卻說:哇!這些老樹多好啊,看來你們熱帶也不太熱嘛!我說是啊是啊,這一帶都是百年老樹,樹齡恐怕比我們好幾代人的年歲加起來還大!遠來的老同學無心感歎過後,從此我對這老木庇蔭的路段特別留心:許多美好的東西,不就因為我們的視而不見而無動於衷的嗎?

待到黃花盛開的時候,我於是發現,整條路整個城或整個島,都進入一種黃橙橙金燦燦的季節了。

整個島都綻放成一片金黃的,最喜是黃花樹下單騎而過時,風起樹擺,一朵兩朵十朵數十朵的黃花隨風緩緩飄落,落在人行道落在路旁的草地也落在騎士身上落在摩托車的車筐裏了。風起花落,滿天的黃花曼妙地輕舞飛揚,而你在漫天飄墜的黃花底下穿行而過,披一身黃花雨的……

黃花雨裏歸來,你的心底,也落了一地黃花了。

因此,每到黃花盛開的季節,倘若人在島上,我總是循黃花最燦爛的路徑穿行。有那麼幾個年頭,我的上課路徑正巧就是島上的黃花道,季節一到來,從家裏到學院的一大段路途,簡直就是觀景專線了,甚至還特意多拐一個路口才出大馬路,為的是那條路上有棵開得特別燦爛的黃花樹……

開出滿天黃花雨的老樹,臺灣人叫它神木(就是阿里山上的那一棵,枯死的了!),而我們叫它Pokok Angsana,中文叫青龍木。

因此,人們俗稱清明花的黃花季,不妨也叫青龍木花季吧,我想。

2010314日完稿)

2010419日,文藝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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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的滋味儿  ◎  杜忠全
那些年那些節, 流光有情 2010-02-19 13: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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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的跫音越來越近了,每到例假日,就算是關在家裏不出大門,但一整日裏總會有“年的滋味儿”忽忽悠悠地飄進屋裏,仿佛溫馨地提醒屋裏人,這會兒又到儲備春節糕餅的臘月時節了。

  

跟以往的鄉郊住屋不同,如今的公寓樓宅是一家炒菜幾家香的,生活的聲息雞犬相聞,而逢年過節前夕烘烤傳統糕餅,你要想秘而不宣,那幾乎是辦不到的了!一陣香氣從窗外頭迎面襲來,你的鼻頭就能機靈地分辨出來:嗯,昨天是沁著濃鬱椰香的貴加必(Kuih Kapit),今天的顯然是花生酥,那下一個例假日呢,沒准兒就輪到蕃婆餅(Kuih Bangkit)上場了!如此看來,樓下的這一戶人家,他們的過年細節還是挺講究傳統南洋風味哩!

 

集合一家大小的人手來為過大年准備糕餅,過去的大多數人家,幾乎都是那樣的。那時還沒出現DIY的生活理念倡導,但家家戶戶其實都在奉行著,說起來是整個社會的生活實踐呢!時代過來人的母親說,那時一般人家的經濟多不卓裕,往往一個人的微薄收入就得讓一家十來口人填飽肚子的,市場上現買春節糕餅的話,大人小孩都沒能盡情吃個痛快。再者,待到把孩子拉拔長大後,家裏有的是得以派上用場的小幫手,而主婦的餘裕時間也多了,於是也就有了額外的心思,來為即將來臨的節日准備糕餅了。臘月一到,春節的氣息轉濃,總指揮一聲令下,幾個工作程序一一分攤之後,就在指定的幾個例假日裏把一家子給聚一起,然後在忙碌卻不乏愉悅的融洽氣氛裏,把節日糕餅給一一做了出來。

 

過年的回憶特別多,其中就有一家人在廚房裏外嘻哈笑鬧地協力制作糕餅的溫馨畫面。我的印象裏,小時候跟家人湊熱鬧地動手做糕餅,就是從貴加必開始的。貴加必不積油,只要封存得好不讓它憋了,就相對地來得保鮮耐久,因此,廚房裏的過年滋味,往往就從它掀開頭的。

 

貴加必的模夾是家裏現有的,母親從積滿厚塵的舊物箱裏翻找出來了洗幹淨,再從市場上買來長條狀的烤爐——我的模糊記憶,那是略為打直了捆在自行車的後車座載回家的,然後再找個例假日,就是全家總動員的日子了。

 

老家的廚房外有不斷擺動送風的傘蔭大樹,烤爐擺在那兒正好適宜了。大家按各自的工序就位之後,碳條鋪上,爐火生了起來,蒲葉扇把火星扇得四下飛濺的,接著將混和著椰奶的米漿抹到圓形的模夾上頭,兩面攏合了夾起,然後一一往爐火上擱著;模夾攏合了後溢出在模子外沿的殘渣讓炭火一烤,惹人垂涎的椰香隨之溢散開了來。椰香四溢的,即使那是頗有間距的鄉郊住宅,左右鄰裏大概也不會不曉得,這一家人正在為過年而烤制貴加必了呢!

 

烤制傳統的貴加必,人人都得挨著燒炭的烤爐蹲坐在小矮凳上,並且理所當然地由經驗老到的母親專司火候,一旦逾時,就焦黑報廢了。時間拿捏得准,模夾就從爐火上移開了刮去外沿的焦渣,再松開夾子把渾發著騰騰熱氣的成品剝下,那當兒還得有人在一旁接過,並且手腳麻利地把它給折疊成小三角狀的,這才算完成工序;那些折得歪七八斜或不平整的“廢品”,當然在“品管”上不讓過關,於是就徑直往嘴裏送了——這就算是小幫手們的即時犒賞吧。

 

忙活了一整個白天,入夜之後在燈下檢視成果,手腳雖然疲累不堪,但是,過大年的喜悅,卻預早地在心間洋溢開了!

 

貴加必很南洋,但幾乎已成為本地華人過大年的必備糕餅了。只是,那整個烤制的過程太辛苦了,參與者都得挨著爐火屈身蹲坐,還得與時間競走般地趁熱折疊,一整日下來,大夥兒都給烤得滿臉通紅又指頭麻痛兼腰酸背疼的,嘴裏直嚷吃不消!幾大鐵罐的成品擱在廚房的一角,過年期間,大家都吃得開心啃得愉快的,分贈一些給親戚鄰人時,接受饋贈者更是笑顏逐開。但是,到了第二年,包括總指揮的母親在內,都對那辛苦煎熬的繁瑣工序興趣缺缺了,此後還繼續做節日糕餅,但貴加必嗎?不咯不咯!

 

於是乎,那些比我還要早入住家門的貴加必模夾,那一年之後,又只能繼續塵封了。後來搬家時,想到空間有限的公寓住宅更不可能有烤制貴加必的興致,所以都沒給保留,只把它們存放在記憶匣裏。每到過年的時候,一邊咬著市場上買來的貴加必,再一邊回味著一家子其樂融融地蹲坐一起,熱熱鬧鬧地烤制這南洋風味糕餅的黑白畫面……

 

只是,不管是自制還是現買的,從臘月逐漸升溫的過年情緒一直到正月裏火紅的鞭炮燒起來,嘴裏咬著的,鼻尖飄過的,還是記憶裏刻烙著的,在在都是過年的滋味儿呢!

 

            2010124日完稿)

 

2010211日,南洋-商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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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老的一段墨緣——兼說雨農路的臺北故事  ◎  杜忠全
流光有情 2010-01-17 12: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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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在一周前,就在都門的一場發表會上,我還在臺上向一位同場發表者說悄悄話,提醒說他文章裏提到的檳島書家應該是任雨農先生——北馬文教界向所熟知與推尊的耆老與前輩,而不是他誤植的名姓!說著說著,我就突然省起:當年任老題贈的墨寶,到如今也藏了快十個年頭矣,時間哪,過得可真快啊!

 

回來島上後,瞎忙的時候我就一直惦念著,該找個時間該把任老的贈墨給找出來,好好地再賞看一番才是。但是,幾天之後,卻聽到任老以99高齡辭世的消息了……

 

雖然一直同住檳島,但我似乎遠追不上任老的時代的;自我屆齡入學,任老就在教育崗位退職賦休了。雖然同在一城,但任老之於我,主要還是借由媒體或長輩們的口說耳聞而輾轉接觸的。家裏的長輩間而促膝清談過往的杏壇舊事,任老的名號,總都會閃現其中。稍微長大之後,偶爾,我會讀到任老在報端發表的文字,往往是就教育與文化藝術等課題抒陳真知;偶爾,在一些藝文活動的新聞圖片上,也會見到任老的身影:哦,這就是人們口裏說的任雨農先生了呵。早期的新聞圖片是由黑色的點粒拼湊成的,近看模糊,遠看反而清晰許多,但人影就變得小多了。然而,這就是我最初見到的任老了。

 

任老一向勤於筆耕,寫就發表的文章,當然也結集出書的;老家當年的書櫃,就不難找到任老的著作了。然而,讀報讀書及聽父執輩和兄姐們話說當年之餘,我還是沒曾見過任老的。

 

沒見過任老,卻對任老的名號熟知不過。因此,早些年淹留臺北之初,一次從臺北市中心回返陽明山,半途經過士林,無意間瞥見車窗外一方懸在半空中的路牌:

 

“咦,雨農路耶!”我不無好奇地問身邊的臺灣同學:“怎麼會……”

 

“那是戴笠將軍嘛,”他淡淡地說:“什麼稀奇呢?”

 

就算是吧,說著說著,車子就往山路爬升了,我也不再解釋,讓話題就此打住。但是,作為檳榔河畔出發的鄉外遊子,自打那初次的照面後,每每路經士林,我總會循例望一眼那一方路牌;看一眼“雨農路”的路牌子——就算它標榜的不是咱們的檳江才子,但思鄉的情緒仿佛就暫得抒解了些。那幾個年頭暫留臺北之時的莫名舉措,臺北的朋友當然不知道,同是大馬幫的留臺同學大概也不曉得,就是任老自身,他應該也沒曾想過,自己的名號居然還一度有著慰籍人心的作用吧?

 

完成某一階段的學位了回到檳城,尤其也投身文教界任事之後,我才與任老有過近身的接觸。那時因負責韓江學院的華文研究中心,而當時一切尚屬草創,正苦思該如何開展與落實工作之時,上頭遂有建議,謂如能廣邀島城文教界前輩前來提供寶貴咨詢,集思廣益,豈不大善哉?為此,我才帶任務地與任老進行聯系。電話聯系與邀請函件發出之後,一天,突然接到行政處同事的電話,說一位拄杖的鶴發老者在樓下接待處指名要見我們。擱下電話了趕忙下樓,果見不曾謀面的任老就坐在接待處——那時他應已屆90高齡,但目光依然炯炯有神,說話時也底氣十足。但是,對於我們發函邀請的事項,任老以年高而婉言相拒——這我們完全可以諒解,而他一邊客氣地說著話,一邊則從隨帶的提袋裏掏呀掏的,取出兩幅已然揮毫寫就的書貼來:

 

“我老啦,幫不上什麼忙的了,”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開對折而起的宣紙,他一邊誠懇地對郭熙教授和我說:“這只是我的小小心意,你們不嫌棄的話……”

 

書貼展開了,看到署名題贈的兩幅書貼,我這才猛然醒悟,原來早前任老撥電來找,然後一一問明我們的名姓,原來就是在為這事張羅著,這長者可真有心,我心想!

 

任老來了,任老走了——甚至讓招待喝個茶的禮數都不讓我們做,一徑地說不耽擱我們上班辦事的寶貴時間,只道明緣由並留下了贈墨。匆匆晤談十來分鐘後,他才在堅辭不果之下,讓我們把他送上車了目送離去。

 

無意間幸獲譽滿全馬的書家親自揮毫題贈,遠道而來的郭熙教授和初次任事的我難掩興奮。送走了任老回到辦公室,郭熙和我把書帖看了又看:

 

“這一趟來馬真是不虛此行了,”郭教授一邊珍而惜之地把書帖收起,一邊直說:“我回去就讓他們看看,寫得可真好……”

 

任老一生從事與關心教育事業,也以翰墨頤養性情及與人結緣。當年慨然地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同鄉小輩贈以墨寶,是對杏壇後生輩寄予一份期勉吧?

約莫十年前收下贈墨之後,我就不曾再見任老了,也不曾告訴他臺北雨農路的異鄉故事。如今,檳江才子任老走完了甲子歲月,而來自湘江的任老,他春風化雨數十年並落地紮根的檳江畔,何妨也給安上那麼一條雨農路,以志一代文化人對島城的貢獻呢?

20091223日完稿)

201018日,南洋商報-商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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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雲華雨永光路——《印順導師的人間佛教思想》自序  ◎  杜忠全
流光有情 2009-07-30 12: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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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妙雲

 

至今我依然認定,自小接觸的五四新文學諸家以藝術代入宗教的倡言,以及家裏對信仰活動向不熱衷的態度,是推遲我接觸佛教的主要因素。

 

小時候一大家子住在一塊兒,家裏一年到頭最隆重的,就只有年節和先輩忌辰的家祭活動,但這是孝道的實踐,不是宗教;這之外,宗教信仰性質的活動一概付之闕如。每到農曆七月,屋外頭拜得香燭紙錢滿天飛的,祖母以及後來的母親,都只管在廚房忙於准備祭祖:

 

“我們家不興這一套的!”她們都說。

 

信仰拜拜不可必,勤勤懇懇做人才實在,這是生活實踐帶出的信息;宗教是過去的殘遺,現代社會只需要科學和藝術,這是五四諸公的文字傳遞而出的信息。因此,到了中學時代,即使一個很要好的同學是佛學會的活躍分子,但我都沒興致掀開門簾探看個大略——連一閃而過的念頭也沒!

 

先修班畢業後,因為自己修讀中國文學史,我開始對老莊產生莫大的興趣。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每天清早都上山去,隨手還給自己帶一本書。那時當然沒法讀懂《老子》——即使文字上的理解也不容易,後來坐在山上風簷展讀的,還是《莊子》居多。山光水影又鳥鳴蟬唱裏獨坐山間讀《莊子》,裏頭的深刻哲理或許參不透,但至少有很多趣味盎然的睿智與寓言。

 

那是1990年,我的莊子歲月。

 

到了1991年,山上的晨讀依舊,只是,《莊子》卻已擱置,換成《妙雲集》了。《妙雲集》讀完一本了換下一本,讀懂就滿心怡悅喜不自勝,讀不懂的就輕松放過留待來日;精裝厚皮又燙金的學術“磚著”攜帶不便,無妨,那是午後在家或夜裏燈下的讀物……

 

也是1991年,我正式皈依。打那之後整個的90年代,算來是我的妙雲歲月了。

 

不應該略過的還有,在自己埋首啃讀《妙雲集》和導師的印度佛教專著之前,是一個進入本地大學的高中同學,他當年在大專佛學活動蓬勃的當兒接觸了佛學。畢業分飛之後,我們照樣約在黃昏時分上山——這是檳城生活的慣常消閑。老同學帶來了新話題,佛學於是進入我的世界。在片面印象的燒香拜拜以外,原來佛教還蘊含對人生乃至生命的深睿智慧,於是,接續在《莊子》之後,也在短時期搜閱一些弘法小冊和通俗作品之後,當時赴臺歸來的繼程法師大力推介的《妙雲集》,便成為我理解佛教的重點讀物了。

 

海路華雨

 

後來,我也到了臺灣,那是寫書的印順導師駐錫的海島。赴臺留學,回想起來,動機裏頭其實有著那幾年對佛學的熱衷與投入的,包括自己瞄准的落腳點,也包含相關的考量——那山崗是早年導師應邀授學的舊地頭,山腳的臨近處,就是禪風鼎盛的農禪寺和佛教學術要津的中華佛學研究所了。

 

也是在臺北的山崗上,我第一次參與佛學社團的活動,這也是迄今我唯一一次的佛教社團活動經驗,此後不再。

 

身在導師駐錫的海島了,也知道導師大多都在臺中靜養,但實在地說,自己真的沒有親自訪見導師的念頭。我按自己當時的水平體認得,導師要說的,大致都在他與身等高的著作裏了;自己赴臺的行囊裏雖然也運帶了導師的大部頭專著,但這就足矣,我不需要親見文字的主人。不需要親見導師的,但最終我竟在一個春天的午後見了導師,只能說,那真是個奇妙的因緣。

 

1993年赴臺,到了1996年,我才在臺中華雨精舍訪見導師。那短短幾年裏,我也在社團帶了幾回讀書會,關於導師著作的,先後有收入《華雨集》的《契理契機的人間佛教》以及讓一些人聞之難免神經繃緊的《淨土新論》,間而也寫了幾篇短文或論文。

 

畢業離臺後又再次去國,1998年在另一個島國修高等學位時,我便立定主意把《印順法師的人間佛教思想》擬為論文課題——對當時的自己來說,這不僅是為了完成學位的畢業論文,更還是一種生命脫繭儀式的最終完成。

 

2000年中旬順利通過的論文,於是便為那幾年的“妙雲歲月”留下有形的印記。

 

生命永光

 

整整八年之後為正式出版而寫的書序,人間佛教當然是要點,但究竟何謂人間佛教?或者說,就佛教的历史源流乃至世界宗教的發展而言,印順導師所抉發的人間佛教,究竟對我們有何重要的啟示?如按宏觀的考察,那麼,人間佛教往往要被置放到中世紀以降宗教世俗化的大趨勢來觀察的——無論是就中國或歐洲宗教的發展來觀察,大致都能得到這樣的粗略印象;人間佛教的英譯詞This Worldly Buddhism,首先便帶有這一層意思了。如若不依循這樣的脈絡,我們但依人間佛教來說人間佛教,那麼,人間佛教該怎麼說?

 

人間佛教的精神面貌,當然與導師一生致力梳理的印度佛教思想源流有著密切的關聯;人間佛教的體系抉擇,也來自印度佛教史的不同段落,這裏頭就有著導師的“判教”。確實地說,要體會印順導師如何提煉出人間佛教的結論,必得具備一定程度的印度佛教史識。那麼,如果不求了知人間佛教之所以然的複雜考察,只想了知其精神內涵呢?

 

按世俗化的角度以觀之,首先,人間佛教當然是廣泛接觸社會人群,而有別於自劃方外之山林佛教的,這是最一般的理解。然而,人間佛教更還有著另一層深澈的信念與願景。對人類在有情界中的關鍵性地位,以及對人類理性特質之得以透過身體力行來得到升華,人間佛教秉承初期大乘佛教昂揚樂觀的精神,而予以充分的肯定。究其實,優劣互見的人間當然不可謂完美,但舍此人間,就再也沒有一處更理想的所在,讓有情生命透過曆練來提升生命的韌度,以及實現生命的長程目標。生命久長,在這長期历練與行踐的過程中,人間佛教采取不回避人生,而與之長期周旋的堅定信念——往生他方淨土因此不予以考慮,也不動念尋求超能的外力來扶持——這畢竟是弱者的心行,但求在現實的緣起中體認自己而量力行踐,然後在漫長的生命路途中坦然行進。一期生命終了,再秉持本願回到“革命尚未完成”的人間历練場,繼續未竟之路程,生命之光,永久煥發……

 

漫漫前路

 

面對久長的生命而直接承擔,面對漫漫的人生前路而不考慮回避,這,就是我後來所體會得的人間佛教。因此,在說人間佛教是一場熱鬧的人群活動之同時,也別忘了它更重要的精神內涵:人間佛教其實是強者的宗教,謝絕任何的畏縮猶豫與逃避,自己雖未至此,卻藉以自勉。過去難免心比天高,對大鵬振翅“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的高遠意境向往不已,甚至為之難以回神;而今回頭省視,才發現平凡踏實才是真諦。世路升沉,後來都曉得了,不必問詢君平,但在展望前景的同時照顧腳下,也就足矣。

 

因此我說,在撰寫論文而重新披閱導師的文字與思索之同時,我也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脫繭儀式。

漫漫前路,就在足下的每一步,這是老話,可也是實話。

 

(本文為《印順導師的人間佛教思想》一書的作者自序,2009528日節錄發表於南洋商報—登彼岸版:印順導師圓寂4周年紀念。本書订於7月上旬面市)

 

 

注:文題《妙雲華雨永光路》皆取自導師的文集標題,即《妙雲集》、《華雨集》和《永光集》,這些也分別是導師在臺駐錫的妙雲蘭若(嘉義)、華雨精舍(臺中)和永光別苑(南投)等。


 


  名:《印順導師的人間佛教思想》

  者:杜忠全

  版:(怡保)法雨出版小組

  份:20096

   價:RM20

內容簡介:《印順導師的人間佛教思想》一書原為作者的碩士論文,全書分七章,分別為緒論、印順導師的學習历程、人間佛教思想的來源與體系抉擇、思想內涵、淨土論、印順導師對中國佛教思想的批評及其所受的反批以及結論等,書後附錄兩文,分別寫下作者90年代中期親訪印順導師的所見所思及導師圓寂一周年後的緬懷與省思。該書分別由繼程法師、開舍法師、顏愛心博士及王書優博士等撰序,並特於導師圓寂4周年之際整理出版,以表達對當代高僧的追思。

 

索購聯系:Tel/Fax:03-80616179;H/p:012-3688081(法雨經銷部);E-mail:thisworldly@time.net.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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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島嶼

我在島上,島也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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