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巧不成書︱ 書中沒有顏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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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香港明报月刊出版了我的个人文集《独角戏》,这是自序。貼上來,說明我還活著。
在很久很久以前,當我還是一個寫詩的少女的時候,我從未想過以後自己會寫現代詩以外的其他文體。尤其是動輒成千上萬字的小說。而當我開始寫小說以後不久,我承認自己不懂詩,甚至也不懂小說以外的其他文體。
其他文體,我指的其實是散文。
但我後來一直在用各種我不懂,或最多只稱得上一知半解的文體,去盛載我的生活,見聞和思想。我也寫我過去隨時准備放棄,放棄了也不至於心疼的微型小說,並且愈寫愈察覺了她的伸縮自如與無限的可能性。及至如今,我顯然已不在意自己對文體本身有多少認知。畢竟這些文字的生成,已多與文學競賽及其他任何可能沾上功利主義氣息的目的無關。它們可以驕傲地對規範不屑一顧,可以純粹地僅以文字本身完成每一場表達,而這些表達卻只有內向的專注,逐漸少了外向的針對性。
我更在意我想說甚麼,要怎麼說,而不再去想讀者是誰,他們又喜歡哪一個面向的我。
因為我已不再想像自己是個作家,倒是開始幻想我是一個哈哈鏡的生產者。每一種文體或甚至每一篇文章都可以是不同的哈哈鏡,人們在一面又一面的鏡子前走過,要在這些鏡像裡找到(相對而言)最符合自己所認知的世界。這麼寫的時候,浮現在我腦中的是畢卡索的《鏡子前的女孩》(Girl
before a
mirror,1932)。鏡裡鏡外,兩個世界大小對稱卻面容不一,誰也說不上來哪一邊才叫真實,哪一邊又經過扭曲。
但我不得不承認,為了製作這些哈哈鏡,我必須把自己當作材料並剪切得肢離體碎,然後把我所經歷的事情與閱歷過的人世融為一爐,漆在那些被剪碎了又重新拼湊起來的“我”之上。所以在映照著外部世界與許多的“別人”之際,我同時又在寫作這個自我築構的過程中,看見那個符合我的認知的“自己”。
我以為這種狀態最接近真實。這是人存於世的狀態,每一個人的存在都反映著許多他人的生存狀態。他人者,與我們或近或遠,或有關或無關。這世上沒有誰真正地孤絕或單一,再驚世駭俗的想法都能引來不同程度的共鳴,正如有鏡面就必然有鏡像,有光便會生出影子……
所以,寫作,寫不同的文體,對我來說等同於把我身上的每一面鏡子都擦拭乾淨,好讓投影在我身上的世界顯得更清晰。
去年底被告之有機會出版這文集,似乎喚醒了過去那個汲汲營營,立志要當作家的“自己”。過去幾年,她被我用安靜得近乎透明的生活所催眠,已逐漸被自己吐出來的,大氣泡般的夢境吞噬。而我並不婉惜,也不為我的不婉惜感到遺憾。那顯然是一個必須蛻去的舊殼,我多麼喜歡能如此沉著而自然地,在寫作的道路上把它褪去。
無論如何,對於一個寫作十餘年的人而言,出版這樣一本文集終究是饒富意義的事。事實上,要不是已經在這路上走的時間長了,累積了一定數量的作品,也就出不成這樣的集子。而這《獨角戲》裡的文章,與其說是累積,毋寧說“拼湊”更為妥當。這裡面有短篇小說(14篇),微型小說(20篇)以及散文隨筆(10篇),創作年份由1996年至2009年,共13年的時間跨度。
在全部44篇文章裡,短篇小說的創作期都比較早。最近三年來,因背井離鄉,旅途飄泊,除了在無眠的深夜裡專注經營一個長篇以外,更多時候都在寫日記似的隨筆,以及用拍“快照”的心態寫了不少微型小說。在我看來,這些文章的價值在於當初書寫時付出的虔誠與用心,卻與它們的體積篇幅毫無關係。事實上,如今重讀這些舊作,我只覺得過去的短篇小說寫得用力過猛,處處透露著當年的勃勃野心。而後來的微型樸拙,隨筆率性,它們讓我自覺離開“作家”的理想愈來愈遠,而對文學的態度卻愈來愈虔敬。
寫作這路走了十餘年,這集子彷彿是個里程碑。至於長短篇,微型或隨筆散文,也許是這路上無數次的轉站換乘。該乘火車時乘火車,該飛行時飛行,當然有更多時候需要徒步,或搭乘幾站巴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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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來了,是我。黎紫書嘛。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