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巧不成書︱ 書中沒有顏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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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者
/黎紫書
前微型小说集《无巧不成书》(2006年,有人出版社)五月由宝瓶出版社在台湾推出繁体版,弄了个(新版)後序,为自己创作过的不成熟作品辩解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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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大多數寫作人一樣,我也很害怕閱讀自己的舊作。
不管作品完成時我有多麼得意,但只要出去打個圈回來,就會開始發現它的不完美,再而從中檢查出愈來愈多的漏洞或沙礫。我的作品總經不起我自己的檢驗,不,它們經不起的是我的歲月。畢竟它們被完成以後就不會再成長和改變,而我自己的想法和要求;我的文學觀,美學觀,創作觀和人生觀,卻因為生活的演進和經驗的累積而不斷產生變化。
所以,迄今為止,但凡我重讀過的自己的舊作,都只會讓我為自己當初的青澀,造作和過度用力而羞愧。我甚至因為想起當初作品完成時,自己曾經有過的激動而微微難過。而因為寫不出“會自己長大”的作品來,我還隱藏著另一種羞於啟齒的恐懼──我害怕自己的作品被任何人重讀,也害怕拿自己的舊作去面對今日的讀者。因為我知道讀者也會成長,會成熟,他們也極有可能在重讀中發現那些作品的幼稚之情與可笑之處。
偏偏作為一個打算此生都得寫下去的寫作人,我又是那麼地期待著讀者的成長。我永遠都想跑在讀者的前頭,並且維持著一個不能太遠也不該太近的距離。那距離的合理性正是我最近一直在揣度的,盡管目前還無法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但我知道這想法如果可以成立,我最需要的將是不斷在進步中的讀者。
就某種意義而言,他們既是我的鞭策者,也是我的對手。
面對我想像中的這些讀者,我似乎就能鼓起勇氣,把這個集子交給寶瓶出版社。自從寫作以來,我出版過三本極短篇小說集;計有《微型黎紫書》(1999年,馬來西亞學而出版社),《無巧不成書》(2006年,馬來西亞有人出版社)以及《簡寫》(2009年,台灣寶瓶與馬來西亞有人兩地同步出版)。換言之,這集子裡的文章都寫在《簡寫》之前,它向台灣讀者展示的是那個2006年以前的我,一個相對更不成熟,但對創作比較有拼勁和熱情,卻顯然缺乏省思的寫手。
相對於《簡寫》,《無巧不成書》時期的創作主張基本已表現在書名中。我一直認為自己真正對極短篇小說創作發生興趣,並且對這文體產生“探索”的意識,始於1997年書寫了〈這一生〉以後。它激發了我對極短篇小說創作技巧的好奇心,而這作品後來在文友及讀者圈中獲得的認同(它曾被稱作我的“代表作”),也激勵了我,使我後來敢於就極短篇小說的創作技巧和形式作出更多嘗試。
但我並未期待“代表作”的出現。無論是《無》或《簡》,於我而言無非都是實驗之書, 而“完成實驗”和“完成作品”絕對是兩回事,對我也有不同的意義。我必須承認,在《簡寫》以前,我一直不曾正視極短篇創作。因此這些作品的生成比較隨機,或者更像是一個小說寫手給自己設定的例行功課。即便抱著一定程度的輕慢之心,我卻也明白,這些鍛鍊在經過沉澱以後,終有其發生作用的時候。
作為小說的家族成員之一,極短篇小說的創作因字數格局上的極大障礙,以及對題材與“故事”的大量需索和消耗,在在讓寫手感到難以為繼。我以為書寫一個好的極短篇,需要的也許是一點靈光,但要書寫一系列極短篇,需要的卻是在生活中大量的觀察和汲取,以及許多次的靈光閃現。因這是一種不適宜“經營” 的文體,誰愈是有志要往這裡頭鑽,愈想要探討和發展,便愈容易受困於其局限。
事實上,幾乎每次將自己的極短篇小說結集出版,我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我總以為上一本應該就是最後一本了。而“上一本竟然不是最後一本”這個事實於我是非常大的鼓舞,它意味著我對極短篇的認知和想像又比過去多跨出了一步,也多少說明這個子小小,胃口極大的文體,也許有著更多我尚未發現的可能性。
書寫極短篇小說,帶給我不僅是創作的樂趣,同時也啟發了我對小說乃至於對文學的思考。透過它,我感覺書寫本身有了更多分享和溝通的含意,以至我和讀者之間建立起某種心領神會的默契,遂也有了一份前所未有的親近。盡管我向來以為自己是文學的信徒,而不是任何一種文體的追隨者,但是在寫作的路上,極短篇是個經常在前方閃現的精靈。我以為它是來引路的。為了追上它,我也只好來一段小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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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來了,是我。黎紫書嘛。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