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元年

昨夜聽完左手的故事，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遲才睡。
但可以知道多一些關於左手的內心世界，即使徹夜不眠也是值得的。

第二天上課的情況特別寂寥，老師們總為這個悲劇而無法專心教課，
而我因為睡眠不足，趁著老師們的注意力都不佳的時候正好能夠混過去。
鐵蛋被委任為新的衛生股長。
一向鬼主意最多的鐵蛋，在第一天上任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動作，
不過我也看得出他並不想承擔這個重任，
畢竟，在一個班級裡，風紀股長和衛生股長的角色都是比較沉重的。

‘我真想不透，單憑文字怎麼會喜歡上一個人？’

沒有上網的米粒，久久都不能了解這個無聲世界，因為只有文字才可以透徹。
盯著我看的她，忽然在華文作文課的時候走了過來，敲醒我想找回的睡眠。
多數時候，我們和那個人經常見面，甚至就在短短幾公尺的距離，
交談過的話卻吝嗇得只有‘哦’、‘好’、‘嗯’、‘啊’，
在網絡的世界裡，因為看不見對方的樣子，所以我們才有勇氣主動和對方溝通，
而沒有語氣的文字，傳達的意思不但準確，還可以是平常說不出口的話。
坐在我前面的那個歷史幹事，要不是我必須呈交歷史作業給他，
否則，我敢肯定我連他的聲音也沒有聽過。
因此，認識左手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個月，卻感覺上好像已經過了幾年。

米粒還想推翻我的幻想，例如說左手可能是個大胖子，告訴我的故事都是編造的，
甚至，左手可能是個小女孩，一個下午班初中二的小女孩才能上網到深夜也沒關係。
米粒這麼一說，我在這刻就發呆起來了。
我怎麼沒有想過呢？
但昨夜的左手是那麼認真訴說那些心酸，那麼讓人找不到一絲破綻又感到痛心，
我答應了左手不能洩漏出去，只好連米粒也要隱瞞了。

本來想小睡45分鐘的一節課，就被米粒的假設給弄得心神不寧。
下課後，我獨自悄悄跟蹤大草，想看看他身邊的朋友是長得甚麼樣子，
如果出現任何一個大胖子，我就會開始相信米粒的話。
大草身邊的朋友也實在夠多的了，誰叫他是個萬人迷，
男生覺得他夠朋友，女生覺得他夠浪漫，
身為死黨的我們，從來就不過問他的戀情，或是他過去的情史，
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每次到蘇丹公園野餐的時候，
一定會冒出幾個初三的女生也在那裡野餐。
看起來像是野餐，但明眼人就知道她們都是為了多看大草幾眼而來的。

短短的15分鐘，大草並沒有固定和哪個朋友在一起，
都是恰好在路上遇見的，然後就站在一角小聊兩分鐘。
在沮喪的回到課室途中，大草反倒過來跟蹤我。

‘快說，偷偷跟著我是不是暗戀我？’

當時真有一陣慌張想要否認，不過一看見大草的臉後，
我發覺我連簡單的‘不是’都很懶得說。
想對大草說而不能說的，都是關於左手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特別早上線，因為米粒的話，我真想馬上知道左手到底是誰。
我越來越感覺到，‘左手’這兩個字讓我越來越敏感，
就算是一個‘手’都會讓我忽然振奮起來，像是不小心碰到走電的插頭那樣。

‘Lefthanded has joined the conversation in #foonyew．’

今天的左手，比平時遲了六分鐘又十二秒，該不會是他知道我在等他而故意遲到吧。
真正想問他的話，我都壓抑了起來，盡說些無關痛癢的瑣碎事，
他察覺出我跟平日的不同，我則在電腦另一頭抓狂得用拳頭敲打著大腿，
氣急敗壞的我，像個傻子一樣自己和自己嘔氣，不能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
左手像是看小丑玩雜耍那樣，一直問我是不是還沒吃藥。

‘我今天看見右手和大草在說話，那瞬間是有股衝動想過去認識她。’

看見這行字大喇喇顯現在電腦螢幕上，心頭難免有些許的失落。
讓我平靜下來的，不過就是左手的一句話而已。
我對自己的愚蠢真感到氣憤，怎麼今天只注意大草身邊的男生，而忽略女生其實也很重要呢？
若是知道右手是誰，或許自己也能做好一些心理準備。
偏偏我就是這麼膚淺，只想知道左手的長相。

‘為甚麼你會喜歡右手？’

終於還是問了自己想知道的問題。雖然這只属於次要的等級而已。
我不確定左手是否會回答我的問題，不過姑且就試試看也無所謂吧。

‘她的笑聲很快樂，可以令人即使不知道原因，也能不由自主跟著大笑起來。’

一天晚上，左手的母親再也不躲在儲藏室裡，歇斯底里揪著父親的頭髮嘶吼。
左手小學歌唱比賽的第一個玻璃獎盃被父親砸碎，母親的額頭流了不少血，
和父親在急診室外等候時，左手回想起他那天捧著獎盃回家時，
大家都稱讚他是個最有天分的孩子，那是他幸福家庭唯一的紀念品，
如今卻變成了凶器。
頃刻間，左手多想知道，父親和母親的戀愛片段，戴上戒指的欣喜若狂，
以及，為甚麼要把他生下來？
翌日，左手還是到了學校去，沒人發覺他比往常還要沉默。
放學後左手不回家，在食堂看著外頭的天空時，他聽見右手的笑聲。
他靜靜凝視著正開懷大笑的她，嘴角不自覺就牽動起來。
好像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那天起，他就喜歡上了右手。
簡單的喜歡，就延續到了今天。

‘糟糕！我還沒有寫鋼筆習字！’

聽見鋼筆習字，會比大楷和小楷習字還要可怕，
因為要寫的字特別多，沒有一個小時是沒法完成的。
為了能夠見到左手，我必須作出小小的犧牲，
雖然說好是托大草把習字交給他，可是我決定偷偷跟去。
只要看一眼就行了。
我真是那麼想的。只是想要救贖我囤積到快爆發的好奇心。
提早了三十分鐘下線，可是為了讓左手可以看見我整齊的字體，
那夜，我都沒有睡。
在中學四年，從來就沒有一次這麼用心寫過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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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約定，我和左手會在晚上的九點正準時上線，
兩個人每次都專注談起週遭的事情，
直到凌晨兩點才捨得下線。
小柔這陣子都可以看到我笑臉盈盈，分享著我和左手的故事。

當我正準備告訴小柔，原來左手就住在我家附近的時候，
米粒走了過來，用很低沉又認真的語氣告訴我們，
衛生股長在今天早上逝世了，吞了十顆父親的鎮定丸，喝了一整瓶母親的Calvin Klein香水。
米粒說出‘憂鬱症’三個字的時候，我只覺得這對我既陌生又遙遠的名詞，
想不到和我同年的衛生股長這麼快碰到了。
所以，生命也比我早結束。

‘我想買一瓶Calvin Klein香水好久了，想不到她整瓶給喝了下去。’

鐵蛋偷偷對我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很想笑，可是卻笑不出來。
那天是情人節的前一天，Michael Jackson的兒子出世了，
取名為Prince的小娃娃，不知道會否就是衛生股長的轉世，
大家都寧願把這個迷信當作事實，因為衛生股長曾大聲斥責男生當值日生表現欠佳，
發誓來世要當一個人人心服口服的男子漢。

放學後，我和大夥兒就一同搭巴士到Best World對面的中華殯儀館。
殯儀館內共有四個靈堂，個個都在那天客滿，裝飾得風風光光的，
只有衛生股長因為英年未滿，所以只能用最簡單的形式進行。
烈日當空，我們手裡提著課本，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四周安靜得讓人反而沒有一絲毛毛的感覺，卻感染到生命結束的祥和。

在前來殯儀館之前，我已經聽說要給帛金，所以我就省下那天午餐的錢，
把口袋裡的十令吉投入寫著‘白金’的箱子裡。
心痛有兩個，一個是來到大家都不發一言的喪禮，一個就是十令吉可以買很多東西。
不過我以後還有更多的十令吉，而這次是最後一次能夠送點心意給衛生股長了，
這樣想想，我的心理倒是平衡了下來。

‘為甚麼死的不是你？’

我們在上香的時候忽然聽到衛生股長媽媽怒聲狂叫，轉頭看見一個男人雙手蒙著臉抽慉，
不說我們也知道，那就是衛生股長的父親。
她媽媽使勁不斷捶丈夫的胸口，發出噗噗噗的聲音．
大家急忙把她拉到一旁，衛生股長爸爸就被帶到遠遠的一棵樹下去。
我們並沒有瞻仰衛生股長的遺容，因為阿綠說我們太年輕，時運不高，最好別看。
阿綠說，他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是他凌空的背影。

由由在離開殯儀館後，總覺得衛生股長一向盡責的作風，卻在這個時候留下汙點，
讓每個人為她的妄為而悲傷，甚至還互相傷害和責難。
自殺的人在最後一刻，到底有沒有懷著一丁點的悔意？
我們大家都在討論，衛生股長很可能在感到快不能呼吸的時候，
其實是很希望爸爸或媽媽能夠發現她，然後在她獲救以後，可以對她多些關愛。
只可惜，那時的大人們，都在為自己覺得重要的事情而忙碌，
衛生股長是一個人在家中度過最後一個夜晚，然後在浴缸內睡著的。

左手也知道了這個消息，畢竟如此嚴重的事故，在學校是很快散開的。
我把我們的猜測告訴了左手，還把今天在喪禮上的風波詳細形容一番。
我以為左手會跟我們一樣，覺得衛生股長不該不顧後果就斷然離開，
可是我這才知道左手的家庭，也是一個虛有其表的空殼。

‘妳沒發覺，大人總在事發後才互相責怪，卻從不懂得反省自己？’

左手從小就看清大人面具底下的臉孔，虛假得令他一次又一次失望。
所以左手在家中總是沉默得讓人忘記他的存在，
帶大他的女傭，了解他喜歡吃甚麼，用甚麼牌子的洗髪水，看甚麼臺的電視節目，
勝過父母親滿足他物質所需還來得貼心。
左手的懂事，從來就不是父母親用愛灌溉出來的。
而是用傷害培養的。

我在深夜一點多看著電腦螢幕，緩緩出現左手一行接一行悲哀的文字，
看起來是最簡單的形容詞，裡頭所抒發的情感卻深沉得叫人心疼。
左手喜歡右手，卻不走向前去認識，全因自己從小就習慣享受在旁觀察，
冷眼看著父親總用右手掌摑母親，冷眼看著母親總躲在儲藏室幾個小時，
而母親總在父親離去後，濃妝豔抹的若無其事出門去了。
左手已經忘了自己曾在女傭懷裡大哭多少次，只記得自己在上中學後就不再哭泣。

因為衛生股長的事，我比任何人更知道了左手的故事，
也終於領略他的悲傷和開朗。
歷練造就了今天的左手，也讓我更喜歡他擁有一般男生缺乏的成熟。
人總是在殘酷的絕境中，尋找到自己得以生存的縫隙，
一旦全都克服後，就是人上人。
左手一個字一個字鍵了出來：人。上。人。

‘我變成一個察言觀色的人，扮乖的表面聽從。’

我開始懷疑，在學校裡是否也隱藏不少像左手和衛生股長這樣的人？
充裕的家庭，卻讓孩子的心底損傷得體無完膚。
那天起，每當我看見乘坐豪華轎車來到學校的人，
我難免就想起左手說的話，思索眼前的人是否也歷經了相似的悲哀？
帶領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親人，赤手就埋葬了自己最迫切渴望的幸福，
不由得讓我體會平凡就是幸福的意義。

這是我唯一不告訴小柔的事情。
因為這是我和左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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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開始，我就不玩甚麼暗戀，
坦然就告訴Mr.Perfect我喜歡他，
也許，今天的我早就和他在一起了，
而不會將他拱手讓給別人。

‘不如說，他喜歡妳的話，你們早就在一起了。’

米粒一邊吃著三文治，胸有成竹的告訴我。
米粒對感情的事總是看得很自然，即使沒能擁有也依舊故我，
這是我佩服她，卻也一直無法和她看齊的地方。
總為了這些惱人的感情，遲遲讓我不能投入在課業裡，
而米粒，拿捏自如的選擇，甚至是專注。
想起那些對她死心塌地的男生，就感到頗為同情，
因為他們始終不相信，米粒不是一個因為感動就會接受對方的人。

鐵蛋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搶了我手中的可樂就跑了。
每次出遊，鐵蛋一定是活潑亂跳，精力充沛的樣子，實在是受不了，
可是少了他又不行，只有他在的地方，大夥兒才能更愉快。
他的一些幽默反應，尤其是莫名其妙的笑話，凝重的氣氛才可以稍微緩和下來。

‘到鞋店買甚麼？’
‘鞋。’
‘到衣店買甚麼？’
‘衣。’
‘到教堂呢？’
‘？’
‘My God。’

我們頓時鴉雀無聲，不知道該給甚麼反應好。
阿綠這時候一定會把鐵蛋抓到大樹旁痛毆一頓，
（大草為了顧及形象，通常只是在旁觀看）
整個蘇丹公園就只有我們的笑聲。
那年的野餐，雖然不是山珍海味，卻可以讓我們足夠回味一輩子。
每次的三文治和Salad都是由小柔負責準備，
我甚麼都不會，只有幫她提食物的份。
我每次跟在她背後提著食物的時候，
心裡總是在想，這樣好的女孩，如果誰遇到了，真是一種福氣。

是小柔家裡的教條，而造化了小柔今天的性格。
由於小柔家還有一個弟弟，和小柔的年齡距離十二歲，
可說是要風的風，要雨得雨，小柔的衣食住行一直以弟弟為前提。
父母為了要給弟弟樹立一個好榜樣，對小柔的要求非常苛刻，
所以，小柔時常都被四歲的弟弟欺負，卻不得吭聲。
我最後悔的一件事情，就是第一次到小柔家，
看到小柔弟弟撕壞小柔就快完成的歷史報告，我一生氣就打了她弟弟的手心一下，
想不到，年紀小小的弟弟立刻就跟小柔媽媽告狀，
在我的面前，我就親眼看見小柔媽媽給小柔一記耳光。
重重的耳光，也打入我的心底，
再愧疚的對不起，都已經來不及說出口。
那時候，我才真正體會到，小柔習慣壓抑而順從，全因在這樣的家庭成長。
那是由四人小組，用了兩個月時間製作的報告，
最後，我和小柔兩個人通宵重做了那份歷史報告。
小柔沒有哭，反而是我偷偷掉了幾滴眼淚。
因此，我一直向天祈禱，希望小柔能夠碰到一個對她好的人。
拯救她。

從蘇丹公園回到家後，我習慣性的開啟了電腦，連線上網。
上到IRC隨便找幾個網友閑聊。
我們這夥人，只有我一個人時常上網聊天。
我在網上也有幾個固定的朋友，為了保持神秘感，不但面也不見，真名也不說，
無形中，成為了網絡的規矩。
然而，關於我和Mr.Perfect的故事，只有左手知道。
左手是大草的朋友，我們卻沒有向大草打聽彼此的事情，
也許，對於網友的定義，也希望可以一直保持吧。

我告訴了左手我放棄當漫畫家的事情。
告訴他，我在車站所發生的窩囊事蹟，承認自己的狼狽。
還以為他會像往常那樣嘲笑我，不過他卻一反常態安慰我。

‘Worthless or not, it's just within an idea.’

雖然，我和左手總在網絡裡頭吵吵鬧鬧，
對於今年就讀高三的他，我卻暗自聽從他給的意見，畢竟是學長的關係吧。
左手有兩個面，一面是開朗的，一面是憂鬱的。
有些時候，他會告訴我他的悲傷。
左手和我一樣，也暗戀一個女孩，女孩和我同年。
他知道女孩一定會在哪個時間，在大食堂買點心，
他就會在點心檔子前偷偷等著，看見女孩在自己的面前走過，他就很高興了。
有時候，女孩好像看見他；有時候，女孩對他視若無睹，
這些都牽動他一整天的心情。儘管，他們不認識。
我使盡各種辦法，左手都不告訴我女孩的名字。
久而久之，我也放棄了，從此只管叫那女孩‘右手’。

‘右手今天好像對我笑了一下。’
‘右手身邊多了一個男生，不過我知道那只是她的好朋友而已。’
‘妳說，右手會不會喜歡大草？’

我開始羨慕右手。
有一個這麼在乎她的男生，而且是像左手這麼善解人意的男生。
如果，我喜歡上左手，會不會很明顯是一種轉移？

‘我突如其來的喜歡左手，會不會很造作？’

小柔倒希望我可以快些離開四年的枷鎖，不再一個人乾寂寞。
由由自然就是將我的多情，說成是一種濫情。
我不管那麼多了，自從那天起，我開始神經兮兮的注意任何一個左撇子，
漸漸的，我開始習慣拉著小柔到人多的地方去，
還包括到他一定會出現的點心檔前面，
可是，就是張望不到一個最像左手的左手。
總覺得，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左手。也有可能不是。

知道左手一直在收集1950年以前的五十仙硬幣，
我也跟著收集起來，打算如果見面的時候，一定要交到他的手上。
五十仙的硬幣可遇不可求，就像我和他的相遇，
所以我都很耐心的去累積。
看著五十仙硬幣旁邊一點一點的刻印，就覺得左手和它一樣特別。

Mr.Perfect呢？
我想，他會很開心的。
知道我確確實實決定放下他。

[ 點閱次數：4932 ]

或許，我不該太苛求注定不屬於我的東西，
連一絲細小的癡心妄想都不能有。
怎麼我還學不會聰明？

由由很反對我想當漫畫家的企圖，
我本來就沒有繪畫的天分，就連填色比賽都沒得過獎，
不應該委屈自己去造就可能不會實現的幻想。
米粒沒有說太多，看準我遲早會放棄的樣子。
我真以為我能夠很有骨氣力爭到底，
可是，最後阻止我繼續下去的人，只能只有一個。

我日以繼夜不斷參考不同的漫畫，
從兒童漫畫到少女漫畫，還有少年漫畫，
只要是關於漫畫入門的教學材料，我全都買了下來，
瘋狂的程度，猶如撲火的飛蛾。

一天晚上，阿綠將他心愛的《幽游白書》拿到我家來借我，
雖然心裡是非常不願意，可是由由的一聲令下，要跳海也得跳。
阿綠不是看漫畫的人，不過他這一輩子就只看過《幽游白書》，
因為‘幽游’和‘由由’的音相近，所以就將整套的漫畫收藏起來。
離去的時候，還不停不停的囑咐我要照顧好。

‘在她還不能接受我以前，代表著她的全部東西，我都會全力保護。’

其實阿綠並不是不好，只是個性有些神經質。
在認識由由的第二天後，他就斷定由由是他唯一喜歡的人，
結果就像個蠻牛橫衝直撞的追求由由。
這下可好了，當蠻牛碰到野牛，釀成兩敗俱傷的局面。
由由對阿綠的迴避，已經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
我們只好找阿綠的好朋友大草求助。
大草的經驗豐富，問他應該沒有錯。
最後，由由就照著大草的話去做，
就是對阿綠不理不睬，假裝大草是由由的新男朋友。

由由的麻煩是過去了，反而是我遭殃了，
阿綠忽然來到我家問我事情的真相，
作為兩個人好朋友的立場，我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我只是很為難的向阿綠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打算含糊的推搪。
阿綠打開手裡的紙袋給我看，
裡頭的紙鶴少說也有200隻。

‘占星書說，只要折一萬隻紙鶴，由由就會喜歡我，我很快就會折完，就差一點時間．．．’

阿綠的眼淚開始唏哩嘩啦流下來了。
一萬隻啊，不是一千啊，他要折到甚麼時候啊！

由由對阿綠的感覺起初還不錯，阿綠只需要稍微努力，就可以讓由由喜歡他，
可是努力過了頭，弄巧成拙，卻讓由由感到壓力倍增。
由由那天放學後，從Stulang Laut一面哭一面走到百萬鎮來找我，
她已經對路程的遙遠失去知覺，看到我後就緊抱著我一直哭。
當她打開書包給我看的時候，我其實也真想陪她一起哭，
沒錯，一萬隻紙鶴在書包裡等待飛翔。

‘他為我做的我都很感動，可是他的方式，讓我感到很害怕。’

由由仍然沒有接受阿綠，阿綠也不敢再作出讓由由恐懼的壯烈舉動。
我倒也反省了自己是否曾經對那個男孩作出讓他恐懼的事情，
我想，我的瘋狂他都不知道，這也沒差吧。
當付出沖昏了頭，就不是幸福，而是沉重的負擔。

大草說，像阿綠這樣癡情的人已經快要絕種，
聽說阿綠的家境也不是很好，家裡還有媽媽和兩個妹妹，
爸爸在阿綠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因為債台高築被迫從十五樓跳下來，
從十五樓跳下來的人比比皆是，唯獨阿綠爸爸的事件最為壯觀，
一躍而下後，被曬衣用的鐵線在脖子上划穿而過，頭顱比身體先落地，
連身後事都是阿綠媽媽的朋友出錢出力辦的，
還因為資金不夠，喪事潦潦只做了一天，就火化了。
據說，因為阿綠爸爸的事件，十五樓足足有好幾年都沒人再跳下來，
也為了躲避債主，阿綠媽媽一個女人帶著阿綠和他妹妹們，半夜搬離了阿綠從小長大的十五樓。
對於爸爸這個角色，阿綠潛意識都很抗拒，阿綠媽媽也沒有再嫁。
所以，阿綠不但十分孝順媽媽，也很疼兩個妹妹，
一有時間，就會到阿綠媽媽的炒粿條面檔幫忙。
也可能阿綠經歷過這麼坎坷的童年，所以就大大影響了他今天的性格，
對於心愛的人或物加倍呵護，性格上偶爾大悲大喜的傻勁，不習慣的人還真會被嚇著。

因為阿綠的事情，讓我在對Mr. Perfect的感情方面也不敢勇於嘗試。
知道他談戀愛的事情，是一個小學同學寫信告訴我的。
其實對方是誰我也知道，可能我太喜歡他了，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歡的事情，
大家都把Mr. Perfect的照片捐贈給我，也毫不吝嗇告訴我他的最新動向。
說出來都沒人相信，一個高中生還在單戀一個小學同學，真是笑死人了。
所以，喜歡Mr. Perfect是一件孤單的事情，因為身邊認識他的人越來越少，
這也意味著，我跟他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更別說未來發展的可能。
他一直是傳聞中的──‘Mr. Perfect’。

既然這麼喜歡他，那為甚麼我後來還是交了男朋友呢？
我想，應該是寂寞的緣故吧。
雖然不是很喜歡初戀男朋友，但是他的樣子也不會很難看，感覺還過得去就在一起了。
時間只有一個月，出來的活動是逛學校的中秋園游會、看一場《金枝玉葉》，然後就結束了。
實際上，應該是我先表示喜歡他的吧，
一個凌晨的電話聊天中，他承認我是他的女朋友，我的初戀就開始了；
後來的一個電郵信件，他說他對我其實沒有感覺，我的初戀就告終了。
分手的時候，我們竟然連對方的表情都沒有看見，
這超乎了我對一般分手情節的想像，但也省去了我的眼淚。
因為，我還沒弄清楚狀況就分手了。
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
聽聞他之前有個很喜歡的女生，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變得很不自然，
不是介意，而是愧疚。
為了遣散寂寞，我耽誤了他。
因為也聽聞那個女生也喜歡他。

十年後的今天，我對於這些記憶感到分外熟悉。
可能是我丟掉了太多複雜的糾葛，只把中學單純的喜歡，深藏在別人不可磨滅的地方。
眼看今天的自己，我是多想多想回去，重遇那時候的他們，
他們怎麼能夠隨著時間長大，而忘了曾經的自己？
雖然中學時代的情感是如此迂迴曲折，但總好過淒厲的傷害更為使人心碎。

幸好我還是放棄了當漫畫家的夢想，全都因為Mr. Perfect，多餘的妄想實在太奢侈。
放學後，我來到郵局外的候車站，手裡還捧著繪畫的草稿本子。
張望還沒來的巴士，我看到四年未見的Mr. Perfect，
世界在那一秒完全停止了，他的樣子始終如昔，散發出獨特氣質更沒變，
看見他是一個人在那裡等車，我帶著膽戰心驚的腳步慢慢走過去。
就差兩步，就走到他面前的距離，他的女朋友已經從另一旁叫住了他。
在他還沒有發現我之前，我以最快的速度跳上另一輛車，
一輛不屬於我的車。
看著他們的身影離我漸行漸遠，笑容燦爛得令人羨慕，
我這個白痴，到底在這裡付出個甚麼東西？
在半途回過神來後，才下車重搭另一輛車回到郵局時，他們早已經不在了。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蒙上一層朦朧的灰藍色，
我看見一只流浪狗坐在家門外，好像在告訴我是時候將Mr. Perfect徹底忘掉了。
可是，四年的感情，不是說到此為止，就能將他完全抽離我的世界，
阿綠需要多一點的時間，向由由證明自己的付出，
而我需要的，是多一點時間來忘掉Mr. Perfect。

Mr. Perfect踢足球的樣子，沉思發呆的樣子，
搗蛋頑皮的樣子，聲音眼神氣息，這四年都還在我的腦袋裡重複溫習。
流浪狗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回頭望我一眼，
就像Mr. Perfect其實早已離開我的世界，對於能否把他放逐，
遠在天邊的他，應該也毫不在乎。

[ 點閱次數：5373 ]

我曾做過不少壞事，但是上帝一次又一次讓我重新開始。
但開始的起點，卻不是在同一個原點繼續，而是全新的開始，
不管是美好或惡劣的過往，我一樣都不能帶走。
後來我越來越明白，
即使我多懂得如何去珍惜，
始終留不住身邊的所有，他們依然如流沙般傾瀉，
然後消失。

故事的開始，必須追溯到我還在念高中的時候。
1997年，那是阿牛的年代，
對面的女孩看過來還在耳邊，卻已經接近十年了。

沒有人知道，我還喜歡著四年前的那個男孩。
那種喜歡，完全超越任何暗戀或單戀的情況，
是一種默默的祝福，他和他的初戀快樂在一起。
雖然已經說服自己，他不過是個人，不是我的神，
可是那份一直無法讓他愛上我的遺憾，卻隱約在輕輕呻吟著。
可憐我的那個初戀，還必須稱呼他為‘Mr. Perfect’，
也幸好，善良的初戀在分手時也沒有說出‘去做妳春秋大夢吧，他不會愛你的！’之類的話。

小柔總說我太理想化，對遙不可及的人或物充滿渴望，
考取好成績這麼事在必得的大事卻漠不關心。
我承認，我沒有辦法像小柔那樣全心專注在課業上，
人家說，高中一是個蜜月年，閉著眼睛都能過關，
我只是還沉醉在我愛幻想，放學後就到Stulang Laut釋放少女情懷的雅興。
小柔總不多說，只要我說走，她就跟在我的後頭一起走。
我和她是兩個極端，卻也因此而負負得正。
我天真的以為，這樣的好朋友，若是能夠一輩子都在一起那該多好。
因為小柔是這麼難得對我好的人。

Duty Free Zone，是另一個我們更常去的地方。
底層食閣的食物好吃得無法和學校比較，
尤其是在放學過後，這裡幾乎可以號稱為寬中食堂三號。
每次在這裡吃午餐，總會耗掉我和小柔的大部分午後時間。

‘妳確定長大後要成為漫畫家，而不是導遊嗎？’

那天下午在食閣，小柔吃著紅豆冰，一邊瞪大眼睛看著我問。
小柔太了解我，她一直是知道我喜歡旅遊，對畫畫一點天分也沒有，
但是，我卻抱著一個可笑的目標，
希望有一天，我能夠把我對Mr. Perfect的暗戀，畫成最感人的漫畫，
在我真正成為漫畫家的那天，親手交到他的手上時，
不一定要他感動得非要接受我不可，至少要讓他知道，我一直是那麼喜歡他。
女生為甚麼不能當漫畫家？
中橋留美子、柴門文、阿保美代，全都是女生啊。
那為甚麼非是漫畫不可呢？
只因為，他喜歡看漫畫。

小柔和我在班上並沒有坐在一起，並不是高度的問題，
只不過，我不喜歡和老師的距離太靠近，所以，我總坐在班上的最後一個位子。
有時候，小柔轉過頭來，發現我在後面睡覺，她就會傳張紙條把我吵醒；
偶爾我也有認真的時候，就是抄作業或畫漫畫的時候。
小柔總說，寧可我是醒著，也好過是趴著。
小柔，是這麼難得對我好的人。

關於小柔以前的事情，卻不是小柔親口告訴我，而是和小柔初中同班的米粒。
小柔其實有一個也喜歡自己的男孩，名字是甚麼我倒是忘了，
只知道對方好像是混血兒之類就不是純華人的人，
對於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我倒也忘了，
重點是，混血兒目前不在馬來西亞，到了澳洲去唸書，
雖然彼此沒有給對方任何承諾，但是混血兒偶爾還是會給小柔寄些東西回來，
自己特別錄製的音樂卡帶、手工小卡片，也或者是一些照片甚麼的，
小柔總在快要絕望的時候，混血兒捎來的小禮物一次又一次給小柔打入強心針。

‘我想放下他啊... 可是為何他不給我機會...’

小柔第六次收到混血兒信件的第二天，我這才發覺，小柔的眼睛原來會流出淚水。
對於這麼難以啟齒的事情，我裝作我是那天才知道。
這麼自私的人，幹嘛不丟去垃圾桶？
我心裡恨恨的想到。
但回想過來，總覺得小柔比我好運多了，
因為我暗戀的那個男孩，早已經在三年前拒絕了我。
我，正確來說，應該是單戀。

關於米粒的事情，也不是米粒親口告訴我，而是和米粒同校車的由由說的。
米粒的異性緣是我們當中出奇的好，
雖然樣子不是校花的人選之一，氣質出眾得讓我很懊惱她到底是吃甚麼長大。
追求米粒的男生，幾乎在我們這個年級的班中，每一班就有一個。
博愛的米粒，對於感情似乎都不怎麼看重，來去自如。
但，事實卻並非如此，米粒的執著其實可以位入三甲。
米粒一早就擬定好自己喜歡的條件，
一個子要高，二功課要好，三形象健康，四笑容可掬。
這樣的男生，偏偏就在我們這幾千人的學校裡是存在的，
對方還是大我們兩年的理科生，米粒不愧好眼光。
不過，現實往往都不會讓人好過，
這樣的人才，當然就萬事以功課為重，對於兒女私情，就暫且擱在一旁。
米粒從來沒有開過口，理科生也不知道米粒喜歡他，
因為他們從認識的一年前到現在，說不超過五句話，最多只是‘還沒回家啊？’。

由由可沒有這麼好脾氣慢慢等，上一次因為米粒的事情到理科生的班上嚷，
幸好還沒嚷出甚麼結果，就被我和小柔拉了出來，
也因為這件事，米粒兩個星期沒有由由說過話。
像由由個性這麼火爆的野牛，只有阿綠受得了她。
但千萬不可以在由由面前提起‘綠油油’，這可是會鬧出人命的，
不怕死的鐵蛋在由由的作業本寫上三個大字‘綠油油’後，
他胳臂上就多了幾個淤血的痕跡。
阿綠倒是很快樂聽到這三個字，因為他喜歡由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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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的是巫統的傲慢﹐連馬華的報紙也這麼暗示﹕
Movie must get Umno nod

影片《最后一名共产党员》 禁播或放映巫统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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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美喚醒了我。

在夜闌人靜的晚上，不是月亮出現的日子，她偷偷喚醒了我。
要不是睜開了眼睛，我還不相信，我醒來了。
我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但眼睛閉上之前所看見的最後景象，
我比誰都還記得清楚。
小美問我關於過去的事情，我裝作都忘記了。

‘妳是從哪裡來？妳究竟是甚麼？’

是感激還是憤怒，我還在回憶著，也反應不過來。
禮貌上還是應該謝謝小美，我就離開了茂奧斯汀的山頭。

我拍拍身上的塵土，到一個黃色貝殼的地方梳洗。
一看見鏡子，我的樣子還是沒變，只是有些蒼白，
頭就疼得很厲害，幾乎快昏倒了，
一個戴著淡綠色頭巾的女孩愣愣地望著我，
我強忍著痛楚對她微笑後，匆匆走向沒人的角落。

坐在白色燈光下的走廊邊，我環抱著膝蓋，
對於寒冷，我沒有知覺。
哆嗦是多麼陌生的動作。

‘半夜會下起巧克力雨，我一直都在等著。’

從清邁走到這條街的白狗來到我跟前。
我們都知曉，詢問彼此的背景太繁瑣，
不如甚麼都不說，僅欣賞對方的氣魄。

白狗已經等了兩年，只有他堅信巧克力雨一定會降臨，
到時候，大家就會把他當作神。
他貪圖的不是巧克力，而是眾人的崇拜。
生命已經過了一半，他不想就這樣平凡結束。

‘你以為我甘於成為流浪狗嗎？我也曾被疼愛珍惜過！’

我還是甚麼都沒說，倒是他想起了往事而激動起來，
雙眼通紅的他，守著自己尊嚴，無論如何都不能掉淚。
天還沒亮，他對著夜幕嘶吼，聲音都沙啞了。
我覺得，這個新朋友挺有趣的，我由始至終卻一直保持沉默。

遠處一個大鬍子男人提著棍子走來，兇神惡煞的壞人樣，
直覺告訴我，是時候離開了。

醒來的第一個晚上，我帶著白狗逃亡，
直到天色變成灰藍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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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淚水 不要味道
連溫度也不要
謙卑的只想揭露我的倦怠
那朵早該落雨的烏雲
還倔強著尊嚴

我是該恨你 還是再愛你
我卻連你的樣子也記不起

放逐我
解脫我
滄然的莞爾
就當作這是一種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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