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部落

文／梅淑貞（刊登於中國報逍遙週末22/10/05。作者授權轉載。）

名為“短片有限公司”的短片展，總共放映十部長短不一的短片，而打頭陣的，則是發起人李添興執導的小品《有時愛很美》，片長僅12分鐘。比起他最著名的完整長篇《美麗的洗衣機》，《有時愛很美》無疑像是一篇清新可喜的抒情小品文。一開頭那兩部忙碌在操作的洗衣機，還真把我們這些看慣看熟《美麗的洗衣機》影迷嚇了一跳又噗嗤一笑，以為李添興在盡量利用剩餘物資，或者索性來道回鍋肉，以饗喜歡《美麗的洗衣機》眾老饕。

當然那只是“虛張聲勢”的開場白，但熟悉他的觀眾，似乎也隱隱約約聽到他輕微的笑聲。這兩年來，總會由于看電影的關係不時見到李添興，有時還會碰到他在台上致詞或介紹自己的電影。雖然好像已經認識很久的老友，但其實仍未正式談過話。聽說一些導演都很有點氣焰或氣派，有者是以叼雪茄或架上墨鏡來標明身份。可是李添興通常都顯得靦腆，甚至一直皆保持訕訕的笑容。所以喜歡他的作品的觀眾如我，也一樣保持相當的距離，遠遠的看著他為本地獨立電影所付出的努力。除了購票進場，我也買了他所有出版成影音碟的長片和短片，因此有機會將這次的短片《有時愛很美》再看一次。

充當柳毅傳書
這部短片的主角是兩名年紀相仿的少女，其中一名是洗衣店老板娘的女兒，演出者是本身也是導演的陳翠梅。她長得清秀可人，讓一名身材微豐的同性朋友默默愛著，願意駕著摩哆載她去會見可能是新結交的男朋友，等她“完事”后接她回家，又充當柳毅傳書，代她將絕交信送過去給被她飛起的前男友。胖女孩的痴心，卻沒有得到相等的回報，因為一開場她向心愛的人訴苦自己拉肚子，竟換來洗衣店太子女冷冷叫她不要吃那么多。此片雖然只得幾分鐘，卻傳達了不少有趣的訊息。舉個例子，洗衣店美少女的新男友一看便知不是好人（可能是個賣盜版影音碟的麻甩佬），而且更不是個好情人，從他“完事”后自己倒頭便睡的身體語言便可一覽無遺。將此幕戲與我今天才看的《外出》“完事戲”相比，便知發洩與依戀之間的分別。不過《外出》是本年度的大事，必須另外擇日說個淋漓盡致才行。

所以《有時愛很美》雖然很短，但也不乏引人回味之處。又好像胖女孩和美少女之間的微妙感情，可能很多女孩子都曾經有過。我在高中那兩年，有個相好得仿佛蜜裡調油的女同學，我們不只出雙入對，還一天到晚勾肩搭背攬頭攬頸。由于她姓楊而我姓梅，同學一見到我們，便以福建話大叫Yeo Moy，在福建方言裡那是舀粥的意思，因此她們也誇張的做出以勺子舀粥的動作。臨畢業前她一而再信誓旦旦的表示終生不嫁，我也覺得那是個好主意。豈知畢業只不過半年不到，她一日見到我，竟然說她已相了親，而且很快就要結婚。我還記得，那天是在往美以美的上學途中聽到這個消息，覺得好像被背叛了似的，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即使隔了卅六年，我仍然清晰記得她通報佳期時的眉梢眼角笑意，還有我背脊的忽寒忽熱。那也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沒想到此等咸豐舊事，竟然因為《有時愛很美》而想了起來。

引用假牙的詩
《蘑菇兄弟們》是此次短片展中最長的一部，長達30分鐘。這部短片特別令我感到親切，因為某個拍攝的晚上，幾位朋友在“椰子屋”吃飯，在等待上菜的空隙，大家就輪流站在一邊袖手旁觀。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以DV拍這樣的短片也毫不簡單，攝影、燈光、收音、場記等工作人員還滿多的。而擔任攝影師的便是獨立電影的龍頭老大李添興，由此可見他提攜后進的熱誠。除了演員之一莊若是認識達四份之一世紀的小老朋友，是讓我感到親切的另外一個原因，還有另一個萬萬也想不到的原因，是《蘑菇兄弟們》竟然引用了假牙某一首《無題》（因為他寫了很多首無題詩，就像李商隱那樣，所以你終于明白《我的青春小鳥》書中像一匹布那么長的鳴謝名單裡，為何包括唐朝的李進士了吧），就是“他是一個善良的人”那首。如果你知道“蘑菇”是什么意思，影片的內容已大致上可以猜到。朋友說何宇恆的演技堪比香港的杜汶澤，但我覺得何演來更好看，因為他完全沒有演戲的痕跡。不說不知，原來他還是我中學某何姓同學的親戚，我也是那晚看他們拍片才推敲出來的。

十部短片之中，《花》（Flower）是最為大膽出位也該是最有企圖心的一部。身兼導演職的年輕男主角劉成達固然露點犧牲色相，但最令人吃驚的“為藝術犧牲”，還是可能年近古稀的老婆婆，我甚至笑說：“可能她是導演的媽媽或婆婆才肯這樣犧牲。”此片手法略嫌太露，但片尾那首幽怨的馬來歌，卻起了蕩氣迴腸的作用。我甚至還掉了幾滴淚。“短片有限公司”看來有無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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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淑貞簡介
７０年代初馬華杰出女詩人，于１９４９年出生于檳榔嶼，祖籍廣東台山；１９７４年畢業于吉隆坡拉曼學院商學系。現任職于八打靈為某大工厂會計師。她除寫詩外，也寫小說、散文和翻譯；詩作及散文。曾于１９８３、８４兩年分別獲得大馬華人文化協會所頒發的小說獎。自１９８３年５月起接任《蕉風月刊》編委至１９８６年前后。已出版的著作計有：詩集《梅詩集》（１９７２年９月）；散文集《人間集》（１９８５）；与牧羚奴合譯詩集《湄公河》 ；合集《犀牛散文選 》（１９７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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