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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敗的福王子  ◎  抽屜
疏疏梳 2012-09-14 10:4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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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與父母和妹妹到大阪和京都旅行。沒有特別的計劃,純粹花點時間在異國生活。沒有櫻花也沒有楓葉。出發前便如此反覆提醒父母──所以說不要期望太高啊。那時給母親發了一些京都的典型照片,電郵內這麼寫著:京都大概是這樣。注,自行減去櫻花楓葉,就是我們將去的京都。

其中有三個晚上,我們住在一個叫高鼻町的地方。那個高鼻之地,離市區有點遠。每次要出省城(後 來我們都這麼暱稱京都市中心),總是要等。要查巴士時刻表。那天抵達民宿之前的途中瞄到一個廣告招牌,上面有大大塊、熱呼呼的牛扒照片和一個淘氣的大男孩 的卡通畫像。荒山野嶺中突然看見熱呼呼冒煙的肉,讓吃了好多冷食的我們嘴饞起來。暗自決定有一天一定來這一站吃肉。記住:福王子站。住的地方是個和室。屋子很大,沒有別的住客。夜晚非常安靜,除了雨聲和水流聲,沒有別的。剛搬來那天下了一整夜的雨,很安靜。母親說,啊這裡適合你躲起來寫小說(可是我沒有在寫小說啦)。該死的地方連網絡也沒有。電視太小,也沒有開電視的興致。

風吹得外面綠得發光的竹子不停搖晃著。

母親睡覺時無法忍受搖晃的竹子。她說──這樣我半夜會怕。父親說──難得這麼涼我才不願意開冷 氣關窗睡覺呢,窗都開了吧!吵著吵著便睡去。太累了吧,大老遠的一伙人從省城輾轉搬行李到山旮旯的高鼻町。外面除了一小片稻田和房子,沒有可以逛的市場或 便利商店。房內剩下我還醒著,在打呼和雨聲之間執意地想靜靜坐著,聽著起伏而幸福的聲音。

既然沒有別的東西可做不如想想如果真的寫小說,小說該怎麼寫。小說的開頭場景也許是:夜深。不 對。才八點多。更正。女子以為已夜深,獨自在雨聲和家人沉睡的鼾聲中醒著。那是一間和室。二樓。外面已經全暗。她看著身邊日式拉門上的紙,靠近腳踝的紙破 了,被誰填上另一層花色有些不同的紙。新紙的邊緣像天花板漏水產生的草履蟲圖案擴散著。又像某一座島嶼、似曾相識的地圖。啊。

不對。那-是-牛-扒。

那些日子我們老是覺得餓。附近沒有甚麼可以吃的。直到第三天我們終於決定吃那天看到的牛扒。算準時間搭巴士,在福王子站下車,淒瀝瀝的雨聲中,找不到四人曾經共同看見的那個,牛肉廣告牌。眼前只有傳出昆布湯香氣的屋子和寫著“西村石材店”的石碑店。

不遠處是福王子神社,這一刻也顯得陰森森。

我們只好放棄,回到高鼻居以從省城買回來的牛奶、飯團和糕餅果腹。

小說寫不成。牛肉也吃不成。然而我一直想寫一篇文,紀念吃不到的牛肉和這個有點詭異、曾經給我們幸福希望的詭異福王子。雖然這也許依然是個失敗的嘗試。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

[ 點閱次數:6957 ]

天台啤酒  ◎  抽屜
疏疏梳 2012-08-06 10:4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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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間公司工作了十二年,生肖的接力經過了馬羊猴雞狗豬鼠牛虎兔,又回到最初的那條龍。想起來真難以置信。以前和弟妹聊天,總是不明白父親和父親那輩的人,履歷表怎能只寫一間公司。難道不會想要換公司或軌道嗎?三十年。三十五年。那究竟 是怎麼回事?如今和別人說起自己在這公司任職已經十二年,履歷表目前也只有一間公司。別人也會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嚴格來說我並未經過面試便開始工作。十二年前的某一天(三月二十三),我拖著行李箱抵達新加坡準備翌日起一連串的面試。之前和朋友說好會住在她家。那天朋友剛好正要去某公司面試,吩咐我到她面試的地方和她見面取鑰匙回家。當時身上穿著寬鬆的大 T(那隻馬六甲咬著花的大猩猩)配顏色退掉、邋遢的牛仔褲,就這樣拖著邋遢樣往朋友正在面試的公司走去。

我坐在沙發上等朋友。不久後老闆過來問我是不是也唸設計的。我回答說是的。老闆甚麼也沒多問便說,那麼你要不要明天來試試上班一天?我說好(我想反正一天而已嘛)。結果好了十二年。這件事老闆逢人便會說:你知道嗎?她當時穿著邋遢的牛仔褲,拖著行李來,我就聘請了她。

身邊有很多畢業以後經歷不同生活和工作領域的人。坦白說我很羨慕。例如我妹。她唸大眾傳播,剛開始的工作是辦活動。常常拿到一堆用也用不完的美食、美容固本。

後來到中國做翻譯、做獵人頭,輾轉發現最大的夢想是烘焙,於是開小小的麵包店。創業有創業的艱 難,她也是後來經歷了許多才瞭解,原來單單熱愛烘焙並不足以支撐一間店。開店遇到許多麻煩事兒,例如中秋節前夕派傳單,員工被警方拘留;被欺騙;生意正好 的時候店外的走廊開始大裝修。無論如何,好事是發覺自己最大的夢想是烘焙或甜點製作。轉了大彎,到英國藍帶學甜點。畢業後曾在英國米其林餐廳的廚房負責準備甜點(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從此認定烘焙/甜點製作乃人生摯愛也。

總之身邊有不少這樣的人。唸設計的同學,最後賣車,賣得很在行(回想起來當初上課時他就愛畫車了);現在成為專業化妝師的PF同學當初和我一樣討厭畫人,常常不交功課。創業的自然也不少。寵物店。服飾店。遊戲人物造型店。也有的繼續在廣告設計行業里打滾,努力地想下一個更棒的點子且仍然充滿熱誠(我們戲稱設計之火)。

至於我。

到底甚麼吸引著我呢?大概是那份多年共事,星期五可以一起上天台喝一杯啤酒的患難拍檔們了──雖然絕大部份時間我們認真並且認真的冷漠。工作時間很憋地工作著,可是每到星期五五點多,便會陸續從辦公室後門的旋轉鐵階梯走上到天台,用腳發出登登登的呼喚。在天台胡說。

喝。燒烤。發呆。交換情報。看後巷和城市不斷疊起的高樓。抱怨。說笑。

老實說,花了很多年才真正發覺,這點著實吸引著我。

[ 點閱次數:7504 ]

鄰座的人  ◎  抽屜
疏疏梳 2012-07-10 18:4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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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座的女孩哭了。你怎麼可以那樣對我?你怎麼可以對她說那樣的話?男生努力辯解。我和她是朋友啊。女人說,可是我是你女朋友啊。你去拿紙巾給我。男生站了起來,似乎突然記起這時自己應該給女人找紙巾而不是解釋他和朋友為什麼在女朋友背後說那些話。

我翻看著咖啡店里的時尚雜志。每一頁都是果汁冰沙般的淡綠檸檬黃和淺粉紅,還有鄰桌果汁冰沙般的年輕戀人。男人不知曉去哪里才找到紙巾。女孩長得不錯,不知受了什麼委屈?那是年輕戀人攤牌的周末。那是我如常的周末。找一個沒有什麼人的地方坐下來喝一杯翻幾頁書,寫幾粒字,滑動手機屏幕,半天便過去了。

商家大概不那麼期望。但我希望身處的這座日益擁擠的城市,會有一些地方,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死角,有那樣的地方︰人不多。有一些為著不擁擠而來的人。幾乎每個周末,我都會找這樣的角落坐著。有一個叫千禧走廊的購物廣場因為太冷清,成為我近來周末幾乎必去的地方。未必都躲在咖啡店里。有時坐在購物廣場的長凳上,看人。和陌生的人靠著背。有時喝著飲料,有時默默吃完一條法國面包。

有一次在商場快打烊的時候坐在漢堡王快餐店里。旁邊來了兩個四五十歲的婦人。她們各自拿了一袋面包坐了下來。婦人之間有很多話說。他們並不是來用餐。純粹見個面,休息。婦人一拿起手上的袋子說︰這個時間面包最便宜,好劃算啊。婦人二應著說是啊。買了很多可以放在家里給小孩吃。快餐店這時不知為何開始涌入許多人。鄰座的還有拖著行李箱的異族男女。

婦人正在聊各種閑雜家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們各自念一遍。婦人一突然說:怎麼?有我這個朋友是不是很好呢?婦人二沒有搭理,繼續念難念的經。婦人一過後忍不住又再說︰嘿。這輩子我們能成為朋友還不錯吧?婦人二沒有答復。只是瑣碎地說其他。我在旁邊看著兩個婦人在這一刻大概可以暫時不是孩子的媽,暫時不是別人的妻。暫時只是別人多年的朋友。多好。

婦人一最後還是忍不住打斷婦人二瑣碎的故事。又說,我覺得我們是這麼多年的朋友,真好。我覺得啦。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我忍不住笑了。婦人一很有趣啊。雖然不敢代答︰是啊。能和你做這麼多年的朋友真好。或許那不是婦人二的心意。如果我四五十歲,有個人這麼問我,我大概,大概會覺得,你好煩啊,到底要問多少次才夠啊?

我有時也會幻想,也許,某些周末我也是別人眼里的鄰座的人。只是,要描寫我未免太無趣了。大概是︰一個假裝自己有自然卷的直發女人。在咖啡店不喝咖啡,只喝無聊的洋柑菊。不發一言。有時看起來快睡著卻不知為什麼強撐著。她桌上有本藍色的小本子。上面寫著︰海王星的回歸。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平上去入:抽屜)

[ 點閱次數:7765 ]

整齊的人  ◎  抽屜
疏疏梳 2012-06-20 11:2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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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和我都有一些困惑,因為我們都不是整齊的人。不是整齊的人並不是指,我們生活雜亂,不折棉被,不洗碗之類(好,我是這樣的人,但我不確定L是不是)。我們有一個共同點,即是,我們寫的東西,都曾被人認為不夠整齊,需要朝整齊那面努力。L說,可是你的專欄,就像老黃給你一片小綠色草場,旁邊圍了白色欄杆,你每個月在裡面牧羊。至少那個時候你是整齊的。

L說某編輯看了他儲蓄起來的文字,說,不夠整齊。我說我也遇到這樣的瓶頸,有人提議說,如果你寫得整齊一點,會比較容易編輯。如果寫得差不多都是一樣長,或者,差不多同一系列,或許比較順產。那時我嘆了一口氣。呼──我是一個長短長長長短長的人,體內有長短長長長短長的節奏。並且我是一個部落格人,偶而河流偶而湖,偶而汪洋偶而小渠。那樣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好,我承認在白色欄杆里牧羊也不錯。我的羊兒沒有走失。雖然有欄杆但我還是看見欄杆外面的湖的草的樹的影子。而且沒有人規定我一定要在欄杆里牧羊。我可以野餐、弄個馬戲團、開個人演唱會、示威、開一個沒有危險性的稀土廠、挖一個大蘿蔔洞躲在裡面,等等。給我這片小草地的人這麼對我說,你要怎樣就怎樣。只是我目前還是選擇牧簡單的羊。隨便讓他們在欄杆里跑。站著。睡覺。一天走到盡頭便休息,收工。

我有時會羨慕整齊的人。不整齊的,或許只是懶。或許也透露了他們沒有收拾的勇氣。因為多少整齊的人都因為整齊有紀律有秩序而走到前面,做了許多我們也一樣想做的事。那些有毅力有紀律的人,每天每天地朝夢想走去,每個星期畫畫嗎?好,無論如何每個星期一定畫,後來就開了一些,主題明確的畫展。

朋友J問我,那麼你覺得如何呢?看著別人從你身邊離去。離去又離去。他說這樣站在一個定點的人,讓他想起他以前在中國待過的一些城市。有些人永遠定在一點,看別人來。看別人離去。身邊一直都是經過的人們。有無數的告別場面,要說好多次的再見,祝你好運。心裡是會想甚麼呢?我沒有回答J。因為我想說,It's Complicated。像臉書上的感情狀況一樣。不容易說得明白啊。

又回到整齊的人。文字上,我還沒想當一個整齊的人。我只是每個月定時牧羊。嘗試當一個整齊的人。只是想知道,如果整齊下去,會是怎樣的風景?我住在整齊的城市,很難想像會有比這個城市更整齊的城市了。偶而內心有不整齊的渴望。偶而會想把欄杆弄壞讓羊們都跑了。甚至偶而不想養羊。

L和我最後祝福彼此。我們祝福彼此早日整齊,也祝福彼此不害怕不整齊。我覺得這樣的祝福挺好,適合用在專欄文的結尾,於是寫了《整齊的人》。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平上去入:抽屜)

[ 點閱次數:8402 ]

瞬間雨  ◎  抽屜
疏疏梳 2012-05-23 18:3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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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常常下雨的日子。辦公室安靜陰鬱。我有時這麼想像,辦公室裡每個人最終都會長出個直角三角型的背,我們用背貼近著屬於自己的小角落,以此安撫內心還不能平復的什麼。手或許握著拳,或許玩著筆。旋轉啊旋轉。或在紙上畫著重複的小圈圈。默不作聲地專注或自言自語地想著什麼,聽著自己各自喜歡的音樂,望著各自喜歡或不喜歡的這扇窗或那扇窗。

辦公室裡有些日子的確是那樣的,低氣壓。人人似乎有人人的心事。安靜得像空氣被抽走了。在窄窄的走道上走過的人步伐聽起來可能有些壓抑。描述起來或許似乎不夠積極樂觀。又想,無論描述什麼,都是世界裡的小小瞬間,並不是我所看見的全部。如果連悲觀小瞬間也不能容納,那空間也太狹小了。

辦公室的平面圖,如一節長長的,脫離火車主體的車廂。空間非常狹長,可以說人人都是背著牆壁,望著牆壁過日子的。我的辦公桌在長方形車廂尾部,斜對著一扇不時被開啟不時被合上的門。那扇門經常被開啟,又經常被瞬間合上。那是門自身的脾氣。天生注定就那樣。開。關。這是門的節奏。

門通向外面。廁所在外面,旋轉樓梯在外面,雨在外面。吸煙的人在外面。餐館在外面。後巷在外面。外面就是那麼一回事,是裡面的我們嚮往的地方。有時工作到一半,雨似乎來了,但我們還不能確定。因為我們都坐在裡面。聲音被什麼隔絕了。於是必須猜測那是雨還是引擎。這時只要有人扭開門把走出去,吸煙,上廁所或只是講電話,呼吸想事情。

我心裡默默期待那樣的瞬間。門被開啟的瞬間。在極其安靜的辦公室裡,我的位置最靠近那扇門。門有必須立刻合上的脾氣。在開啟和合上的瞬間,在雨天,那瞬間音量極大的嘩啦啦雨聲是我的瞬間雨。

阿深是剛來上班的沉穩人,有一天他輕輕合上門以後沉沉地問:

這門,一不小心就讓人分心了吧?一副同情的樣子。

然而你永遠不會知道啊──深先生,我的樂趣在於這扇門和這些分心瞬間。我喜歡那樣的日子,縱使雨天、年末和各種暫時無法解決的事讓我們看起來都懷著各種心事,縱使這些日子我聽見的聲音常常是鍵盤嘀嗒聲。我們用手指按鍵盤用滑鼠點擊什麼,製造自己正在執行某種神聖指令的假象。我們的熒幕切換的同時門被開啟和合上。

每一天,漫長的每一天總有那麼一點點分心的瞬間。我喜歡我的位置。視覺範圍內看見窗但也許聽不清楚雨的聲音。飲水器有時咕嚕咕嚕地喃喃自語。人人在我身邊走過,取水,開門。日子久了只要聽腳步聲便知道那人是誰,懷著什麼樣的心事。

還有最重要的是,我喜歡那扇門,以及每一次雨天門被打開的片刻下的那場瞬間雨。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平上去入: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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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  ◎  抽屜
疏疏梳 2012-04-09 19: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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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的短訊問說:還是你想農曆新年以後才開始上課?我突然鬆了一口氣。雖然腦里想過好幾種告別的方式。例如,我想今天是我們的最後一堂課。原因是我有我想要專注和實現的別的事。原因是我沒長進,你也沒成就感。原因是我不喜歡演奏流行曲。

為暫時不用說這些對白感到欣喜,因此今天是出門的好日子。星期天的烏節站讓人倒退幾步,讓人想回家,但抱著無論如何先吃了再說的態度在企鵝電動扶梯前忍耐著。尾隨著。畢竟午餐時間,胃容易不舒服的人早餐也還沒下肚啊。在食閣里吃了不便宜的草場飯(多好聽的名字啊)。不便宜但很快樂,因為找到一張只有一張椅子的空桌子。雙魚就是容易快樂容易悲傷的人啊。

胃容易不舒服的人吃完辣的草場後,通常會為魯莽的選擇對身體造成的傷害感到懊悔。這樣的人又贖罪般地想要追加一樣能讓肚子飽個幾小時的飲料,例如香蕉牛奶走冰。沒想到喝完又造成胃先生的負擔,可是已經沒有第三重的贖罪方法。唯有繼續逛街轉移注意力。近來很多波點人,如果突然全城都穿波點應該很不錯吧?相當草間彌生。

買了一件西瓜粉紅的外套,一件粉綠色的長褲。這時才想起,那時夢里遇見的男人也穿這些顏色。他在他家的木柵外,在大霧里雙手插口袋站得定定的。連帽棉衣是綠色的,西瓜粉紅褲,令人印象深刻的打扮。醒來後一直好想把他畫出來。一個寒冷的早晨。濕氣重的屋子。一個三人的夢。那人的妻子剛從屋內出來,小小一個側影,模糊的。先生面對鏡頭,姿勢是清晰的。可是沒有臉。感覺他正想說著甚麼。妻子側身的模糊身影剛好平衡了畫。

去了一趟藝術之友畫具店,把油畫罐子、油畫顏料和水彩顏料都摸了摸。甚麼也不買。在咖啡館里心虛地(畢竟一個人佔兩位),點了焦糖拿鐵,以為會像照片一樣牛奶和焦糖居多,結果端來的是讓人更心虛的咖啡飲品。還好手上有一本書,可以撐開書頁慢慢讀。書問,你曾在畫面前流淚嗎?

書的作者在報紙上登了廣告,希望有此經驗的人能寫信給他。他以為大概沒有甚麼人會理會這樣的廣告,結果卻收到四百多封信,人們闡述自己看畫時流淚的經驗。我在心裡偷偷整理那次一個人看畫至熱淚盈眶的記憶。幾乎是逃跑的步伐啊。那時究竟為甚麼眼睛熱了呢?也許不是三言兩語說清楚的事。書只看了二十多頁。作者研究人們為甚麼哭,又為甚麼不哭。我倒是想跳過關於哭泣的理論,直接偷翻到書末的讀者來信。

一面喝咖啡,一面想像那些面對畫哭起來的人們(和努力不哭的人們)。畫會不會尷尬?又想,那些讓人流淚的畫,無論覺得尷尬,驕傲還是感激涕零,大部分都會比我們長命。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平上去入:抽屜)

[ 點閱次數:8435 ]

鹹星開滿天  ◎  抽屜
疏疏梳 2012-03-07 17: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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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路過熟食攤樓梯下的賣花小攤,買了一束開得正盛的滿天星。很動人的花。近半年來幾乎每個星期一下午都會去買一小束花。畢竟人已經長大到一個,怎麼說呢,不能乾等別人送花的年齡了。而且,該怎麼說呢,我喜歡花。只是之前的十年,一直假裝花們都是奢侈易謝的脆弱生命,並且是女人們才喜歡的東西,因此最好和她們保持距離。花了一些時間發現自己也是奢侈易謝的脆弱生命,不值得為了故意和別人不一樣而假裝不喜歡花。

辦公桌每個星期都住著不同的花。差不多一個星期我們便告別。像短暫的戀情。一個星期其實剛剛好。剛好她也沒有力撐下去。剛好我覺得夠了。

我的戀人有時是飢渴的紅色果子花。這花總是很口渴。第二天回來上班便發覺瓶子的水少了很多,據說她喜歡喝冷飲,賣花老闆這麼說:這花愛喝冷飲。你給她生冷的,她比較長壽。可是我不敢這麼相信。冰冰涼涼的水感覺很傷身啊,果子花小姐。有時桌上是紫色勿忘我。這花很耐放也很耐看。我喜歡她綠綠茸茸的身體把杯子塞得滿滿。有時只想和簡單的戀人交往,那麼便是非洲菊莫屬了。一枝獨秀,很有態度。

但最近這叢滿天星有點可疑。首先她不香,嗅起來鹹鹹的,像沾了食閣的炒蝦米味。這身氣味,太本土。以為那只是暫時的。一整天過去了還是聞到一股貓尿味。同事艾鈴說:貓尿?老實說我沒有聞過貓尿。貓尿的氣味是怎樣的?我也想不起貓尿和人尿的差別。總不能說:貓尿嗅起來和滿天星一樣吧。只好說:總之,這不是花該有的氣味啊。

每一次呼吸都聞到鹹鹹的狗毛味(後來我們都一致認為那是為狗毛味),而且不是居家的狗,是海邊的狗。是甚麼樣的花有著海邊的狗毛味呢?工作時,狗毛,海邊和蝦米的味道一直衝過來。從我的私人御用胡桃鉗子大叔木偶的眼里,滿天星應該長得像一顆開滿白花的大樹。鉗子大叔老是咬緊牙關,一副你這身臭味,我暂且忍一忍的堅毅模樣。

想起小時家後面有一個大草場。草場上長滿一種中間是白色毛茸物,放射出三五條長葉的不明野草,長得像一束發射光芒的星星。小時很喜歡摘下這種星星草,因為我家的狗很愛吃星星。那像是和狗之間玩的遊戲。把星星找出來,把星星都吃掉。當時的狗好像這麼想的。逢見一顆就張口吃一顆。

鹹星滿天後來因為被同事控訴排出大量狗味,結果被移去洗手間的鏡子前面。滿天星照鏡子,更是滿天滿天星星。因為廁所燈光的關係,連洗手盆上也映著星星的影子。從此沒有人在抱怨滿天星,大家都覺得那是滿天星應該待的理想位置。

只是滿天星不知道會不會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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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樂  ◎  抽屜
疏疏梳 2012-02-05 21:2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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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里有三個機會跟自己和別人說新年快樂。每一次說新年快樂,幾乎都會有一種可以憑此再重新想一個今年想做的事或想像接下來一年過日子的方式。腦里會有一些畫面,手裡也許會握拳,說:來吧,還是有一個機會再嘗試改變的。當然更樂觀正面思考的人應該會這麼想:每天每一刻都是一個改變的契機啊。人好奇怪(嘟嘴狀),為甚麼要等到公認的契機才覺得這一定是改變最好的契機呢?

一個,當然是西曆正月一日。人們在十二月便開始醞釀改變的情緒。有時甚至迫不及待地在心裡將一年結束掉,以便可以儘快提早翻新的一頁。年末最後一刻過去,煙花綻放,如剎那宇宙。宇宙沒了,剩下一堆預言似的雲在城市天空之上,人們沒看它。畢竟更重要的是自己和身邊的人在煙花以後,想要做的第一件事究竟是甚麼(通常是離開現場)?

一月已經過半,然而我一直未能感受到新的一年真的到來(除了臉書滾動得比較快之外)。直至今日才想起 (今日于我是二零一二年一月十二日)──噢。新年了。難道不是該有甚麼今年想達成的目標之類嗎?

早上和朋友L說起暗流這回事。她說某朋友過著表面平靜內心有暗流的日子。某朋友表面看起來很強大,但我們看見她過著底下有暗流的日子。那些暗流好像都流向過去讓她身往前,心往後地拉扯著。我說暗流不是壞事。暗流本尊不是壞人不是嗎?我懷念起那段底下有暗流的日子。那時內心想要說的,不明形狀的事物心情很多,那時急得想把話都說出來,直到甚麼話也不留在心底。說到這,突然這詞像人們每年選出的關鍵詞一樣,發光閃耀了起來。終於讓我想起今年要過的日子究竟是甚麼樣了。

記得人們說設定目標,應該要達到SMART口訣。S是Specific,M是Measurable,A是Attainable,R是Relevant,T則是Time-bound。此時心裡有一個非常清晰的句子:今年想捏著鼻子,蹲下來,沈下去,看內心里那些在平靜的水面以下的,對我而言絢麗的,暗流。看他們要走去哪裡。看他們長成甚麼樣子,然後用我的方式,把他們說出來。

這是我此刻最想,最喜歡的狀態。雖然一點也沒有辦法滿足設立目標的聰明口訣。不過沒關係,在這以後,還有兩個說新年快樂的機會呀,那便是農曆新年和自己的生日。不知道祝大家有暗流,算不算祝福。 或許有人並不想過表面平靜底下有暗流的日子呢?

寫這個專欄兩年多了,實在不知道誰在看抽屜里面這些非常非常小的暗流。會不會其中有人也期待我所期待的最佳(暗流)狀態。但無論過著有沒有暗流的日子或期待、不期待過有暗流或沒暗流的日子,還是要不能免俗並且稍微過時地說這四個字。新年快樂。

應該沒有人不想快樂吧?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平上去入: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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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屉,现居破绽之城。原地远行中。

进出口贸易从事者。货品类型:声音。货柜款式: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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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