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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七问:马华文学与现代性国际研讨会衍生出来的问题
◎ 纪录:范其煌、萧雯韵
◎ 提问:拉曼中文系学生
◎ 回答:張依蘋
生:什么是纯文学?
要求一个东西纯,这纯度得有所定义,在特定意涵的脈絡下,才能定义何謂纯文學。如果有人的血统是混血儿,你要求他纯,他充其量只能是纯的混血儿。論到纯文学,需讓文学安放在应有的根本,角色,和位置,这东西不是平面或固定的,而是具有发展性的事物。
按照藝術哲學家蘇珊蘭格的美学角度,文學是‘有生命的有机体’。凡有机体都会成长、都会改变。我相信纯文学需要參照现代文学一起谈。我对现代文学的定义是阶段性的定义。我认为所谓现代文学就是每一个时代的文学。一代有一代的文学,我们的时代,有我们的时代的文学,这跟宋代的、唐代的都不一樣。在我們认知的定义裡,现代文学就是活在现代的人的文学。
纯文学可以延伸出很多讨论空间。我们现在已进入很典型的资本主义时代,或者說,消费的年代。如果文学的纯度被影响的话,可能的元素除了政治就是商业机制。譬如出书是为了可以卖,那已經变成很典型的资本主义结构的机制,文学也不能倖免。当文学变成商品,它需要市场,就得顺着顾客导向。在这个意义上,文学可能就不纯,因为文学的动机不纯了。
如果回到五四阶段,周作人先生喊出的‘人的文学’口号,所谓文学就是很真实、很诚恳地面对人的情感、人的生活经验书写的文字紀录。当然,文学作品是透过完备的艺术形式构成,不是凡文字就是文学作品。(換句話說﹐王菲在‘2046’裡哭就是藝術表演,在狗仔隊追訪時哭就不算藝術。)那不纯的文学呢?我们暂时把大众文学放在里邊。大众文学之为文学大众,原因大多數人的品味。在商业社会的基调裡,大多數人的選擇﹐不见得都对焦文学本来的位置。这样,文学的主体性就被商业机制消掉了,文学变成客体,主体被消费的形式取代。
纯文学是一种唯美文学吗?
唯美文学是纯文学其中一种。唯美文学的典型人物是愛爾蘭的王尔德,为艺术而艺术;中国文学传统里的徐志摩也可归类为唯美文学一派代表人物。唯美文学就是“把人生文学化,把文学人生化”。我们看到的徐志摩确实是“人如其文,文如其人”的一个文学家、艺术家。
生:马华文学的作品是否一定要有关于马来西亚的风土人情才算马华文学呢?
我宁可马华文学作为还在发展的一种开放事物。基本上,我们可以认同,马华文学绝大部分作品是马来西亚华人所写的文学作品。
那么,是不是表示只要是一个马来西亚的华人,不管他的作品里有没有所谓的本土性,都算是马华文学?
如果你要一个简短答案,可以。为什么呢?因为,他們都是在文化意义上,作为马来西亚人的身份所发出的情感符号。
如果一个留台马来西亚作家的作品受了台湾文学很大的影响,导致他们的作品和台湾文学没有差异,就因为他们是马来西亚人,所以他们的作品也应该归类为马华文学?
到目前为止,我们可以接触到的留台马来西亚作家作品,都有马来西亚的风土人情。将来地球会不会出现一个馬華文學作者,他所写的文学作品完全没有马来西亚风土人情,到时我们再試試解答这个问题。
生:什么是大中国核心思想下的海外华人文学?
这可以归类马华文学的中国性议题。这个部分很多人在做,包括钟怡雯在内的学者作家,都曾论述马华文学作品的‘中国性’。这课题可以跟所谓断奶论一起谈。我们受‘中国性’ 的部份滋养,是不是到一個階段必须断奶?开始跟‘中国性’说再见,然后,‘再生’属于马来西亚华人本身──自生自足的──主体性的文学?马来西亚土地上的馬華文学没有办法摆脱的命运是,我们必然是‘再生’的,等于说,我们还在使用这种文字,但我们试图在文学内容建立和典型的中国文学有別的文学体系。
什麼是馬華文學‘残缺的中国性’?
从文化中国的角度,马来西亚处在边陲位置。目前中心是海峡两岸,他们那边还在讨论、还在较量,所以跟我们没有直接关系。如果要在马华文学里提出‘残缺的中国性’这种说法,我们或必面對一个事实──我们的祖先确实从中国来到马来西亚,我们的文化身份有其斷裂性。举个例子,如果我们到中国,你会发现,在中国土地上,我们的身份是外国人。就是说,如果你还强调中国性,它一定是残缺的、斷裂的。
生:如何定義马来西亚的国家文学?
马来西亚国家文学目前的定義是马来文的文學作品,这是我們国家文学架构过程里,很值得思考的面向。我们現在面对的国家文学,一个建构中的文学体系,里面出现一种兩難。这兩難如何跨越?就看我们不同种族新生代之间如何互动,看产生的结果可不可能调整结构,进一步发展这个空间。如果马来西亚国家文学只是马来文书写的文学,馬來西亞人永遠面对一个困难,就是如何分享非馬來文书写的馬來西亞文学遺產。可能的方法是通过翻译,把華文书写的作品翻译成马来文。
那这还算是马华文学吗?
你可以说这是马华文学的异族兄弟姐妹。翻译的过程是增加和减少的过程。没有作品可以从一种文字跨到另一种文字,而又完整再现。它只能是以不同的文字再创作一回。
再创作的翻译文学还是马华文学吗?
你不要忘记本来用华文书写的作品还在。我們以為,现阶段国家文学还在進展。当国家文学还不能以非马来文书写的时候,恐怕这就是国家文学裡的马华文学过渡期的居所。
生:如何分別无国界纯文学与 三位一体马华文学?
文学作品本身,它不须考虑写的是无国界纯文学或所谓三位一体马华文学,它只需要很真实、很诚恳地按照生活经验、情感状况,去书写感知的一切就好。至于界定文学是纯文学或三位一体马华文学,是评论家的事。在评论界,所谓无国界纯文学、三位一体马华文学、在台湾的马华文学、或在中国的马华文学、或者是本土性文学,这种种说法都可以和所谓三位一体马华文学并存。我们需要多种声音,这是‘众生喧哗’的时代,不只文学作品需要多元化的声音、不同的自由度,在学者做评论的学术界,也需要更多的声音。不同的声音才能让马华文学的发展更有生命力、更加蓬勃,也將激发更多可能。
现代性是不是等于批判传统?
现代性不等于批判传统,但现代性一定包括批判传统的成份。我们需要知道过去才能展望未来。
生:马华文学如果要更上一层楼,是否要脱离本土性、现代性、及中国性?甚至脱离文字本身?
这已經不是从天而降的東西,這是我们看不看到,要不要面对,都存在的东西。它如果已经从没有变成有,我们不能把它从有变成没有。马华文学要更上一层楼,需要超越本土性、现代性、中国性框架,这是视野命题。我们都知道,马华文学作为华文的文学作品,它與中国大陆、台湾、香港、甚至其他地方的海外华人作品都有关系。马华文学从中国文学脱胎而出,发展自己的生命,也就是变成新的生命体。同时,就如我们面对马来文学或印度文学,在马来西亚,国家文学包括組成國民總體的土著的文學、马来人的文学、印度人的文学,以及华人的文学,这四類分法又可以统合在国家文学命题之下。当然,我们现在还未比较成熟地对国家文学达到共识的阶段。
马华文化对马华文学的定义正在讨论的阶段。同学提出马华文学的不明确性,确实,马华文学還處在不明確階段。那么,也不要因为不明确而感到混乱、不安全或忐忑。因為,不明确也顯示发展的可能性,一种可以再去努力的方向、和一种自由。所以,基本上是好事。
马华文学需具備可以超越本土性、现代性及中国性的视野。但是它又不必脱离本土性、现代性及中国性,这是微妙而美好的共生关系。在这意义上,我们从评论的一个角度来看,马华文学要更上层楼,也許最终要把它按放世界文学的视角期待。那当然就和宇宙有关系。我们知道,追求知识到最后,是去追问宇宙万物的事。如果文学是人的文学,这个人的知识成长到某个阶段,一定会继续追问宇宙万物的奥秘。
生:文学与电影?
文学与电影都是艺术表现手法。当我们问文学是否已死的时候,我们都知道文学从来不死,也不能死。因为,文学发展到后来已不只是文字,甚至可以一种非文字形式存在。这里就有一个名词呼之欲出,就是“电影”。一部电影开拍之前,必须有剧本。如果没有剧本,就必须像王家卫那样,有个愛思考的脑袋。所以张曼玉、梁朝伟整天等着王家卫的脑袋感觉到什么就拍什么,这就是电影的文学形式。电影这種形式,可以达到文字因局限不能達到的地方。比方说,它可以整个具体视觉效果,颜色、音乐都表现出来。更重要的是,它是移动的空间。文学是文字艺术,电影却是结合时空的艺术。电影的时空是立体的,文学作品在没有读者参与時,基本上的时空撑不起来,就暂时是平面的。当然,通过读者的介入后,它的时空也會立体化,整个过程比较细致,也不直接。相对地,电影可以提供直观的艺术效果给观众,所以有更强壯的号召力、更高的流行性。
可是将文字拍成电影就好像有一个框架局限着观众的想象,想象力就会变得没那么的灵活…
凡事都有两面,一张纸削得再薄,始终還是有两面。同理,每一件事物有它的优弱点,电影和文字也一样。文字不能傳达的,电影可以抵达。而电影抵达之后,又會制約文字能提供的想象空间。這也是兩難。
說到想像,我們真希望未來有馬來西亞人拍一部叫‘2063’的電影。想一想吧。
在我们的时代以及我们至少看得见的未来,电影大概還是没有办法,也不需要取代文字艺术。谈到这里,我们可以試試作一个小小结论,就是文学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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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聲喧嘩的馬華創作者社群。跨領域(文學、電影、音樂)跨地域(新馬、歐美、台灣、大陸)的創作平台。當心靈與肉身散居各處,他們仍回歸這網上幻土,用剎那閃現的靈感哲思、已完成或未完成的作品,拼貼出多元多變的馬華風貌。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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