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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是我的老师朋友。我的朋友中当老师的不少,但写作的只有一个。当初认识阿树时,说得一口纯正的华语让我好惊讶。不过仔细研究后才发觉原来并非纯正,只是咬字方式和语音很特别。在台湾念过书?他说不是。某次大家一起被采访时,他说小时候都看台湾电视歌仔剧。原来如此。他是个华语说得有点不一样的人。那时觉得阿树好像紧紧的,有些东西放不开,但又不是执著。就好像木乃伊把自己裹得紧紧,紧得像大力扭紧吉他上的弦,发出硬梆梆的声音。
后来我确认过,身边一众人里数他最紧绷。压抑是某朋友对他的形容词,不过我觉得不贴切。我觉得他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一种对自己的选择小心翼翼和认真,因此不敢放开大部分的东西,但同时也想放开得到自由,又不知道这种自由是不是自由,结果还是选择好像放开的东西得到自由但其实又好像没有。我们都是不自由的。我们同时也是自由的。写到这里我想对他说这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我常和画笔娘讨论写作的话题。不晓得为何,偶尔也想跟阿树讨论一些关于写作的话题,只是最后通常什么也没说。我记得当时跟阿树说对于文学的想法时,让他大吃一惊。哎呀什么嘛,他真以为我是写言情小说的?我们同台讲过几次。他介绍中学生看史蒂芬金、骆以军,真是勇敢。当我说有看过第一次亲密接触的请举手,两三百人里才十多人举手的现场他居然敢谈老金和老骆咧,真要叫声树哥。自从那次看到树哥把苏丽珍周慕云海明威狄更斯老骆老金都丢出去后,不管啦不管啦,我以他为榜样在下次把沙林杰余华苏童胡赛尼帕穆克抛出去。不管啦不管啦。
阿树毕业后,跑去偏远渔村当了老师。据说他已经印了龙应台的《目送》给学生,也打算印顾城只是来不及。真强的树派作风。不过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树老师的感情生活。GTO鬼冢英吉到中学任教就是为了高中美眉啊,我中学老师跟女学生搞师生恋还离婚十年后还是当了校长呢,所以不由自主就相当关心这类事。他说没有。唉。我最近写了篇题目为《青春就是运动会》的文章,总觉得更贴切的题目应该是《青春就是在运动会上泡妞》。哎呀真的很怀念中学生生活和当时喜欢女生的心情啦。所以我已经跟阿树说好,在不完整人的宴会上一定要好好说现在中学生的爱情故事。不听听年轻人的恋爱,怎能有活力继续好好写,好好跟讨厌的人和事抗衡呢?
我不认为阿树长得像头熊,但他活得有时候确像头孤独的北极熊。北极熊独来独往,一年内在冰天雪地里只能偶尔地遇见雌熊,在短时间的交尾后,便逃似地离开。小熊在跟母亲生活一两年后,便会离开家庭,独自在冰雪上寻找食物。然后又重复孤独的生活循环。老实说我真佩服树能去渔村当老师。我去那里肯定每天到海边看日落,偶尔随船出海捕鱼。据说附近的海警或渔船偶尔会跟海盗在海上驳火,真是刺激极了。但阿树却每天躲在学校下戏看戏听歌。哎呀这种事情在城里也可以做,去到渔村怎么还是做同样的事情哦?
阿树是个有点奇怪的我的老师朋友。我觉得他最近比较松了点。但木乃伊再松也是难缠的,就容易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那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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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把车停在国家体育馆前,然后搭轻快铁上班。每天打开车门都听见体育馆内阵阵喝彩和呼喊声,三百多米远也听得清清楚楚。真是让人怀念的青春之声啊~~我跟你说那声音像极了当年的运动会,那充满着汗水、欢笑和热血的青春庆典之声。
我一直很喜欢运动会。我喜欢运动会的热闹,喜欢运动会前的筹备,喜欢与各个队伍与朋友之间的调侃和争强好胜,喜欢所有关于运动会的事情。学校把全部学生分成四个队伍,粉红色的Singa、青色的Harimau、黄色的Jaguar和红色的Puma。我根据英文姓名被归纳在Singa旗下。即使在多年后写了《狮子山》,我依然不明白为何狮子队要用粉红色。这很娘耶。不过当时没人投诉,现在大概也不会有。
一般上在新年前,学校就开始为运动会所进行的项目举行选拔赛。所有下午班的学生都必须在早上到学校进行选拔项目。跳远、跳高、一百米、两百米、四百米、八百米、接力赛、抛铅球铁饼等。一些留待运动会才进行决赛,一些在之前就已分出胜负,但都在运动会里颁奖。我能跑但不是很快。每年的短跑冠军鸡忠真是飞毛腿,每次看他跑就像看到羚羊黑豹那种充满力量的运动美,感觉就是500CC引擎绝尘而去,我这些Hondacup 70CC还在扭钥匙。因为常常跑山,中五那年我去参加八百米。但在半决赛约六百米就放弃了,还被笑半途放弃。被笑到脸黄黄的我上气不接下气,站在一旁看阿政冲线。阿政是长跑冠军,但那次冲线我看到他舌头突出张开大口用力吸气,两粒眼睛差点睁爆掉出来后,我从此不敢参加任何竞赛。即使读到村上经常参加马拉松,即使现在每星期仍然跑步,我还是不再赛跑。我知道自己没办法跑到那种地步。而且眼睛掉出来怎办?
运动会我最爱操步。中一代表学长团出队,中二代表学生警察团,中三代表Singa拿大旗,中四和中五带领少年军出队,年年皆在运动会里操步。中二和中四拿了冠军,这让一些中学朋友在当时很不爽。据说还曾往我们的储藏室里扔臭鸡蛋哪,真是的。我喜欢操步的主要原因并不是规律,而是连续两个月下课后的每天傍晚都操步,大家拥有共同目标一起做着一件事情的感觉。都是汗水哪,其中也有欢笑,青春的愤怒和各种热血的事情。运动会前一天为义卖的筹备在学校待到半夜两三点也没人怕频传有鬼的校园、也看过学生车祸结果报警、每天都好像嘉年华般一大堆人留在学校操步赛跑练跑、加油声操步声呐喊声此起彼落、用五颜六色的彩带画色彩缤纷的海报布置自己的摊位,大家都很认真在做着好像很重要但其实只是很好玩而已的事情。
各种动物队由运动健儿代表、单脚操步拿着笨重乐器的铜乐队敲锣打鼓奏入场乐国歌校歌队长还乱抛长棍、美女多但不穿裙所以制服不好看的圣约翰救伤队、制服好看但操步不行的红星月会、要求完美但花式过多太花俏的童子军、清一色全男班制服好看皮鞋够硬但阳气过剩的学生警察团,以及刚成立不久的少年军全身青色军服但帽子有羽毛鞋子是塑胶。我还能记得各种操步的口号。早晨七点半列队,八点入场,过看台时敬礼,然后在太阳下列队整个小时。好多人晕倒,真是站着都听到砰砰作响的声音,有时候甚至不见了半支队伍。宣布操步冠军后,运动会正式开始。
好多家长都来了。到义卖会的摊位买东西,观看学生们的各个年级各个项目的决赛。我们有时候维持秩序,有时候巡逻,有时下场比赛,有时跟美眉聊天谈情拍照,有时到校长室用广播器广播下一时段的节目。我最喜欢当枪声一响,选手们像脱缰野马努力奔跑的情形。其实选手只有在比赛开始前,On your mark,get ready,get set,砰!之前听得见加油声。在最初的一秒内,其实脑子里只有自己一直喊向前跑,再用力向前跑,再再用力前跑的声音。身边的人像倒退的浪潮消失到身后不见,周围忽然静止而眼前只有终点,然后声音和人们在接近终点前慢慢又能听得见了,呼喊的声量渐渐转大震耳欲聋直至传遍整个校园。这时候又能感觉到正在飞奔自己的身体。再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就好了,我一直那样说。
我想象着国家体育馆内的呼喊声跟当年一样为青春而呐喊,呼喊到声嘶力竭的程度。青春就是运动会,青春就是那时候我们在草场上所干的一切事情。或许没人喜欢运动会过后肮脏的草场,但每次我几乎都留到最后,直到人走完。我大概在那时候就知道所有你喜欢的东西你只能喜欢,你无法长久拥有。人们各有各的去处,运动会每年都举行但今年的运动会不再属于你。
人说温暖的回忆是温暖的但其实太抽象。我说快乐的回忆是快乐的因为我曾经快乐。快乐的回忆都很短暂而且不多,而且也无法快乐太久,因为我必须上班。
我终于也变成一个每天上班,在偶尔听见喝彩声后停下回忆的人。我只能说青春的呼喊声在任何时候都让我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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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我们深入丛林去追踪逃逸的蛟龙。深湖边是面积广阔的森林,随着中央山脉延绵数百里。地上杂草有被压过的痕迹,松软的泥土像被重物辗过形成一道不小的土坑,旁边还有脚印,看起来就像一只非常巨大的蜥蜴爬行的痕迹。臭蛟受伤不轻,泥地上仍嗅得到血的腥味。晨光透过高耸大树的枝叶间洒下来,我们经过森林边缘的丛林不久后,到达油棕林。然而远处的水声逐渐响亮,我心想不好,这里附近竟然有瀑布。蛟龙爬行的痕迹到了瀑布附近就消失,小狮再也嗅不出任何味道。
“你说它跑去上游还是下游?”我看着布满石头的小河,河水流过如白练。远处瀑布源头浓雾未散,仍然白茫茫一片。阿仙站在河边的大石头上,真是: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给我三块六。”正当我强迫自己忘记邓丽君,拼命去想周杰伦的时候,阿仙那么说。
“三块六?”
“问神需要三块六。”
“……”
阿仙和小狮仔细观察岸边痕迹,但河里的石头没被推动的痕迹。蛟龙一到岸边,似乎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照理说臭蛟未变形为角龙,应该还没长出翅膀,飞不上天。看来臭蛟在水中比鱼还厉害,在那么浅的河流竟然能如小鱼般自由游动,完全没撞翻任何东西。但我想也有可能在湍急的河水流动下,河底移动的沙石迅速覆盖一切。小狐说再过两个月,阿仙的灵魂就可以复苏。我有点惘然。那时小月就要离开阿仙的身体,回归森林。我竟然有点依依不舍。这时小狮轻轻的吠了一声,似乎在跟阿仙说悄悄话。阿仙立刻嘻嘻地笑,然后拍拍我的肩膀。
“小子,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咱们人妖殊途,你太爱我是不行的啊!哈哈哈。”
“你才人妖……”我红着脸对着小狮喝道。“再乱爆料就不买糖果给你吃!”
“呜呜……”
“别担心,我买。我零用钱多得很,买几桶给你也不成问题。”说得也是,上次去瀑布富婆阿仙还买了二十包以上的盐放在背包内。要不然我们也没办法干掉水蛭王。
回家途中,乌云开始密布。厚厚黑云从远处天边翻滚而来,似乎快要下雨。然而尽管狂风大吹,气温骤降,雨还迟迟不下。乌云越积越厚把白天变成黑夜,沉甸甸的雨云快要压着屋顶。恐怕将有一场豪雨,而不久前下的还杂着肮脏的冰雹呢。街上空无一人,镇上居民乖乖躲在家里,不敢外出。我心里怀疑这可能是臭蛟的杰作。但它还没长成角龙,该没呼风唤雨的本事。接着窗外下起倾盘大雨。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席卷着整个小镇,豆大的雨点把瓦片打得嗒嗒作响。视野范围内尽是白茫茫一片,暴风突然把对面家的锌片吹起,掀开整个屋顶使屋内的人变成落汤鸡。正当我尝试从他们家屋顶看进去内里时,一旁的大树竟然给狂风拦腰吹断,整棵倒下,还把一旁的电线给压断,把电灯柱扯歪,真是恐怖的暴风雨!霎那间电流切断,触目所见几乎一片黑暗,只剩乌云间隐约透出的亮光。爸爸说要等雨停后,国家能源局的工人才可进行维修。
两小时后,风势虽然已缓,但雨依然下着。约摸三尺深的水沟早已填满雨水。因为平时堆积太多垃圾和淤泥,沟里长出大量植物。此时水沟内已经装满湍急的污水,快要淹到地面上。我和小狮看见后,立刻把情况告知爸爸。他说很可能会淹水,只是我们的小镇位于山区,从未发生水灾。如果镇上大街警局前的那道小河河床太浅,河水不断高涨,到最后甚至超越危险水位,恐怕镇上就会发生大水灾。我立刻穿上雨衣撑着雨伞,和小狮出门到河边查看。然而一到河边,我就吓傻了。平时几乎干涸的小河流,现在竟然变成一条汹涌的大河!浊黄色的河水湍急,垃圾和泥土不断在河水里翻滚,急速冲刷着岸边,想把一切都吞噬掉的感觉。肮脏的河水已经溢到大街马路上,恐怕快要发生大水灾。
“呜哇滴滴答答……”雨势很大,腰边的钥匙小狐在说话但听不清楚。我把钥匙拿到耳边,才听见她的疑问。
“瀑布的上游有些什么?”
“发电厂。”我想了想,据爸说这山上面有个发电厂。
“这条河的上游有些什么?”小狐再问。
“不晓得。呃……该不会也是连接同一处吧?”我敲一敲自己的头。“如果这上游有个发电厂,那么上游会有个水坝。你是深山老狐,绝对知道上游的情形。雨才下两个小时,河水根本不可能涨得那么高。难道你的意思是臭蛟钻到了上游的水坝内,开始破坏水坝,复仇来了?”
“聪明。”小狐点点头。
“糟糕。万一水坝被破坏,所储藏的水量岂不把整个小镇淹掉?”
“有可能。你还是在高地待着,否则一旦山洪暴发就为时已晚。”
我赶快回家跟爸妈说河水暴涨,水坝快缺堤的事情。他们半信半疑。但在我解释河水短时间暴涨后,他们立刻准备逃难。爸爸、小弟和我把家里所有电器尽量搬高,把家里所有窗口打开以免镜子破裂,取出所有的重要文件放入塑胶袋,以及一些珍贵照片、首饰、金器等的放入背包里,再连同干粮一起扔进车里。妈妈赶忙打电话给所有认识的邻居、姨妈姑姐等等,他们之中一些相信的,也就把消息散播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互相通传,尽量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到高地避难。我们决定到小山顶上历史悠久的华文小学避难。
河水开始溢到马路上,恐怕再多半小时就要淹没小腿。沿路可看见居民们不断往山上迁移,各自拿着包袱,驾着车子上山。没车的就穿着雨衣骑摩多,一些较年老的居民也撑着雨伞慢慢步行上山。站在山顶可看见整个小镇的情形。乌云覆盖着镇上的天空,远近都下着大雨。汽车开着灯,在昏暗的雨天蜿蜒向这里行驶,极像一条在雨中游行的光龙。闪电在黑暗中像一道道光箭插入大地,非常吓人。
阿仙和家人早已经抵达小学,然而我们却没看见阿姨。我拿起手机打去才知道他们还在家里。车子前几天拿去修理,没有交通工具逃难。我拿起车钥匙,跟爸交待后就冲去救人。好不容易才从大街上的交通大堵塞逃出。大家困在车龙里,无法移动,喧吵的鸣笛声更是此起彼落。当我把车子驾到深湖旁的阿姨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大家二话不说,立刻把行李丢上车子出发。小表妹紧紧挨着阿姨和姨丈,非常害怕。小狮坐在我身边,静静看着窗外。豆大的雨点继续打在车窗上,恐怕很快就要水淹小镇。然而当我们抵达大街,河水却已经淹及小膝,车子引擎入水,无法通行。我立刻打开车门,拉着小表妹,与阿姨姨丈一起跑向山顶上的小学。这时小狮却站在车顶,朝远处狂吠。我回头看去,只见山顶突然传出震耳欲聋“轰”的一声,水坝缺堤!山洪终于爆发!
汹涌的洪水从缺口汹涌流出,万马狂奔般从山上狂冲而下,只见一道巨大的白色水墙铺天盖地般疯狂吞噬一切!恐怖的洪水夹着冲断的树木和砂石等,以浩大的声势朝小镇急速淹来。我立刻抱起小表妹疯狂逃命!阿姨和姨丈跑在前面,我抱着小表妹跑在后头。山洪迅速淹没近山的一些村落,甚至把临近的一些屋子冲倒,连屋顶都被掀起,门墙全陷入洪流中!我听见身后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声由远至近,顿时魂飞魄散。怀抱里的小表妹不断大喊:“快点!快点!”阿姨和姨丈已经跑到山顶。此时我却突然看见跌坐在斜坡上的小弟,正目瞪口呆一副被吓坏的表情。我转身一看,一道巨大滔天巨洪已经席卷至山下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我一咬牙,双手各抱起完全不懂得逃跑的小弟和小表妹,用尽全力奔往山顶。
“抱紧我!”我对着两个小瓜大喊。他们立刻紧紧勾着我的颈项。我手足并用,连跑带跳爬上路边的一棵大树。这时也顾不得树枝粗幼,我使尽力气攀往最高处。两个小瓜被吓得哇哇大叫,哭了起来。树梢顶端的树枝只足够承受两个小孩的重量,我双腿夹着树干,双手刚把他们放上去。大喊一声要他们紧紧抱着树枝后,湍急的洪水迅速从后把我拦腰冲走。我双手狂挥想抓住树干还是什么,但已经来不及。我双手抱头,尽量环抱双腿,憋着呼吸,就那样在流冲过树下的浊黄洪水里漂浮好一阵子。心想这次糟糕,就算不撞上大树、电灯柱或建筑物,只要继续在水底翻滚也肯定一命呜呼!但此时衣领一紧,已经变成雄狮的小狮正衔着我奋力冲上水面。小狮保护着我,用力地游着狗仔式,在好几次快要撞上木头箱子尖塔屋檐时,总是一发千钧紧张闪身避过。我心里不断念着哦弥陀佛。被洪水冲走,能活命可是一个奇迹。
所幸一段时间后,洪水行进速度已经减缓。睁开眼睛一看,发觉往日建筑物高耸的顶端,例如电讯塔塔尖和回教堂的屋顶,竟然只在伸手可触的地方。距离脚底下数十尺的地面恐怕都是逃不及的车子,以及房子、电灯柱和马路等等的路面设施,水位高涨得离谱。小镇犹如数年前发生在美国的卡特丽娜台风袭击新奥尔良时般灾情严重,场面凄惨得有如缅甸风暴或四川大地震等的天灾现场。短短数个小时内由水坝决堤所造成的超级山洪,淹没了小镇大部分的地方。这场闪电水灾太快太恐怖,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大家完全傻眼,根本来不及应变。
雨一直下。我们朝不远处的回教堂塔顶游去。那里已经站着好几人。几个印度、马来大叔哆嗦抖着身子,和他们的妻子一起愁眉苦脸。孩子们则伸出脚泡在水里,戏水作乐。变回小狗的小狮爬上屋顶后,抖抖身上的水,然后极力四处张望。小狐钥匙圈拼命喘气。我抬头望天,乌云未散,洪水渐缓,但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小狮朝前面吠,我才看见阿曼巡长。他老神在在撑着一把雨伞,即使大风大雨,嘴上依然叨着香烟,一贯的神探招牌动作。
“小鬼头,又是你跟狮子狗啊?”阿曼大哥徐徐吐出一口烟。
“你还有心情抽烟啊。”我躲到他的伞下。
“不然要怎样呢?人生遇到想不通的事情时,来根烟嘛。”阿曼笑嘻嘻地说。
“大佬,我还未成年啦。”
“咳。也对,小孩子应该吃冰淇淋。吃冰淇淋就顺利了。”他不好意思地说。
“你们警察没出动救人啊?”
“洪水来得太突然啦。不到半小时,洪水已经淹没小镇,我来不及赶回警局报到。能把警枪带上,反应也算敏捷啦。当然来不及穿制服和皮鞋。我拿着雨伞爬上屋顶,抽了几口……就见到你们。”
“抽烟对健康不好啦……”话未说完,小狮忽然狂吠。阿曼把雨伞丢过来,要我撑着挡雨。他迅速从手里的塑胶袋摸出警枪,瞄准不远的河面。站在同样的屋顶上稍前的几个人,都在挥手乱舞,大喊大叫。阿曼准备开枪扫射什么东西?肚子饿了打鱼吃吗?发生什么事情了?!我问阿曼,但他一言不发,神色凝重,死死盯着河面,一面用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注意看河面啦,笨蛋。”小狐慵懒地说。
“噢?啊?!”
河面上漂浮着许多杂物,扫把、椅子、桶、纸袋、残花、碎草、垃圾、猫狗鸡鸭老鼠等的动物尸体……河水非常昏浊肮脏,稍有不同的只是有几截枯木逆水而上,慢慢浮向这里。枯木有什么好紧张的?还要拔枪瞄准?然而仔细一看枯木前端粗大,后端幼长,表面上粗糙不平,树皮凹凸浮突。慢着,感觉不对,那树皮不像树皮,反而更像动物的硬壳。糟糕,难道那是已经活了几万年,地球上的活化石,最血腥凶残的爬虫类—鳄鱼?!!天呀,那些张开血盘大口可以吞掉半头牛,锐利的利齿几乎可以撕裂口中任何的食物,恐怖丑陋无比的大鳄鱼正要游向我们!每条鳄鱼几乎都长十公尺以上!一场洪水释放了附近河里的鳄鱼,而且正游向我们这些可怜的灾民,等着享受一顿美味的人肉!
砰砰数声,阿曼警官迅速朝河面开了数枪。子弹斜斜射进混浊河面,水花溅得老高,直入河底深处。然而鳄鱼皮太厚,想象中鳄鱼被射得血花四溅,血染洪水的场面并没出现。警枪根本打不死鳄鱼。我想除了柔软的肚皮外,子弹无法穿透鳄鱼身上其余的部位。这时屋顶上的人们也已经看清楚了枯木的真面目。回教堂屋顶斜斜的根本不能再爬高,我们惊慌失措大喊大叫,除了抱在一起,再不知能逃往哪里。子弹无法阻止鳄鱼前进的速度,一条十多公尺长的大鳄鱼已经爬上屋顶,天呀!阿曼巡长的子弹快用完,小狮在水里也打不过鳄鱼,也因此一直没变身。我们要怎么办呢?!
“杀死这些鳄鱼的最佳武器在你手上啊。你害怕什么?”小狐继续慵懒的说。
“武器?”
“狮牙啦。”
“啊!”我这才想起身上的狮牙。“但鳄鱼在水中行动敏捷,我刚下河就被吞掉了啊!”
“唉。最后还是要本狐仙出场。”小狐叹了一口气。“你把小狮放在书包里,然后把屋顶上这只鳄鱼踢落水中。在水里你只要紧紧抱着本大仙,就可以尽情挥舞武器。”
“开玩笑吧。”我有点怀疑。“狐狸游得比鳄鱼快?”
“随你。反正你已经没有退路。啦啦啦~~”欠扁的死小狐竟然在这紧张关头哼起歌来。
“好……吧……”我硬着头皮,紧盯着张开血盘大口的鳄鱼。它嘴巴里面的利齿实在闪亮吓人,尾巴还一摆一摆,想把所有人扫落水中,好让它的亲戚朋友分享人肉大餐。
“哇啊!!!!!”我喊了一阵子,但仍然站在原地双腿发软。怎么我觉得自己像古惑仔电影里的黑社会,拿着一把小刀去劈鳄鱼?难道还有比这更白痴的事情?
“再不去,你的阿曼大哥就要被吞掉啦。”
阿曼站在所有人的前面,握着枪,紧紧瞄准着大鳄鱼的头部。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过,枪口冒出阵阵白烟,枪膛内最后一发子弹打进皮粗肉厚的鳄鱼身躯内。奈何鳄鱼皮太厚,非但打不死它,反而激起凶暴的兽性。鳄鱼大尾巴一扫,把屋顶旁的瓦片先掀开一大片,把斜斜的塔顶打出一个大洞,接着张开血盘大口,眼看就要咬住再无退路的阿曼大哥!我立刻手握狮牙奋力奔跑,然后学监狱风云里的周润发,用尽全身的力量朝鳄鱼头凌空双脚飞踹,哗啦一声,把整条鳄鱼踹进河里。但正如我所预料的,自己也跟着一滑,掉进周围全是鳄鱼的洪水中。“抓紧!”当我正在水中拼命挣扎时,小狐那么喊。我赶快双手紧紧抱着它。但感觉滑溜溜的,小狐好像已经变成了别的东西。它带着我在水里迅速游动,从数条鳄鱼身边游过,吓得我喊不出声音。待得它从水中跃过迎面而来的鳄鱼,把我带离水面,我才看见小狐竟然变成一条海豚!一条在河里游的海豚!天呀!太不合逻辑了吧!!
因为惊讶得嘴巴大张的关系,从空中掉回河里时不小心喝了几口河水。我知道必须把握这绝佳时机,一举把河面上的鳄鱼全数干掉。否则让它们游开散去,没淹死的居民会成为鳄鱼的腹中食。我手握无坚不摧的狮牙,趁着小狐迅速游近鳄鱼,在它们还没张开血盘大口或使出神龙摆尾时,一刀划在连子弹也无法穿透的硬皮上,硬是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这些冷血动物的鲜血不断涌出,肠子和内脏都露出来,整个河面顿时一片血腥。即使鳄鱼是凶狠吃人的爬虫类,但杀了数十条鳄鱼后,鳄血染红河面,周围漂浮着鳄鱼浮尸和内脏,情况还真是惨不忍睹。但我晓得不杀鳄鱼,其他人就要被它吃掉。于是唯有恨下心肠,赶尽杀绝。
“你不阻止我杀野兽?”
“干嘛阻止?兽的世界不是我吃你,就是你吃我。鳄鱼找到猎物会紧紧咬住不放,再左摔右摔乱摔,待你奄奄一息毫不动弹时才把拖进水里。那时鲜血可不是普通般流出来,而是瀑布一样流出大量鲜血。你想被鳄鱼咬上一口吗?很爽噢。”
“不想。”
“不想就要杀。”海豚小狐说。
“如果不是洪水,也许就不必生灵涂炭。”
“如果不是我们捣了臭蛟的老窝,杀光蛟子蛟孙,臭蛟也不会报复。但若不如此就无法救出你的小表妹和小男孩。”
“害死这么多人的大洪水……都因为我们的莽撞……”我痛恨自己的无能。对着所有因为蛟龙的仇恨而死去的无辜人们,我就算说对不起也于事无补。
“小狮的使命是镇压和收拾所有作恶的妖兽。”小狐一面游着一面说,丝毫不会因为喝进河水而噎住,看样子也长出腮了。“继续维护镇上的和平。”
“说得真像Batman。刚才屋顶上的人们看见你变身,没问题吗?”
“留了檀香洗脑啦。”
“雨淋不灭那檀香?”
“当然。走吧,我们去找臭蛟算账。”
“唉。”我叹了一口气。“好吧。但先要找到小弟和小表妹。”
我和小狮伏在海豚狐的背上,一起游向小学所在的小山顶。天空仍下着微微细雨。我静静看着露出水面上的屋顶和树木,想象沉在水底下的小镇景物,死去的人和所有的飞禽走兽,一切因水患而离开这个世界的生命。我沉默不语。洪水稍微减退,若从高空往下看应该跟湖水差不多。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不晓得天真烂漫的小表妹和小弟现在如何了。跟在深湖时一样,我暗中祈祷希望他们吉人天相。
谢天谢地,小表妹和小弟仍然紧紧抱在树枝上哭泣着,一面冷得不断发抖。我赶快爬到树上把他们抱下来。他们紧紧抱着我,抱着寒冷中仅有的一点温暖。海豚小狐载着我们到小学山顶,把他们放下。急得差一点就想下河游泳寻找他们的阿姨和妈妈,在看到小表妹和小弟安然无恙后,高兴得连话也说不出,只是紧紧拥抱着他们。我悄悄回到河边,与海豚小狐去寻找臭蛟。细雨落到河面激起点点涟漪,我们游过静静的河面,一道又一道的水纹波浪般滚向远方。我是坐在海豚上的少年。我原本应该欢呼。然而一旦想起洪水夺走太多的动物和人命,兴奋的心情立刻变得黯淡。
警局旁的小河上游是瀑布,发电厂在更高的地方。我们抵达时,水坝已经成为一片瓦砾,所蓄藏的湖水已经全部狂泻到小镇上。不晓得是否森林有人盗伐的关系,在过度开发森林后林木大量减少,失去阻挡水流的天然缓冲区,否则应该可以避免洪水灭镇的情形。周围没有臭蛟的踪迹,不晓得它去了哪里。尔后已经变回狐狸的小狐突然大叫不好,然后朝狮子山的方向看去,发觉狮子状的大岩石只剩下一小部分。小狐立刻带着我和小狮跑去,并一面说臭蛟想要放出那只洪荒巨兽,因此不断破坏岩石。
“毁掉岩石就能释放巨兽?未免太儿戏吧?”我摇摇头。“而且岩石也可能风化,逐渐碎裂成沙。”
“法师曾经在狮子山周围的荒山野岭里钉满大铜钉,目的是要把巨兽镇住。你没听过小镇上一直流传着的故事吗?传说从前英军在统治此地期间曾在各个风水位置钉上巨大铜钉,目的要把此镇的风水破坏,好让此地永远是殖民地,此地人世代皆受奴役。但这传说只有一半准确,铜钉是千百年来就已经存在的东西。英军不过在后来将故事加盐添醋,改编荒野传奇,好让他们更容易操纵此地人。”海豚小狐说。“臭蛟为了报复我们,非但击破水坝墙壁让洪水灭镇,更不惜放出能把自己吃掉的恐怖的巨兽,想跟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它是真的发狂发疯啦。”
“怎样阻止它?”
“如果铜钉已经全部被拔出,狮子山的狮子状岩石会整个碎裂。到时候除了祈祷,什么也不能做。现在的小狮不可能打败那只东西。”
“嗯……”
我们抵达狮子山时,从前曾是好大的一块岩石现在只剩下摇摇欲坠的一小块。极目四望,发觉山腰的部分正传来沙石翻滚的声音。我们连忙赶去,希望能阻止恶蛟。但突然传来轰隆一声,我转身一看,原本只剩下一小块的岩石终于整块崩落滚到山下。小狐阻止我继续向前走。小狮伏在地上全身紧绷,全神贯注在戒备着。从这里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恶蛟,口里衔着一根长约一尺的大铜钉要往地上丢。我心想完了。他们畏惧的洪荒巨兽已经被放出来,原本已经多灾多难的小镇再次大难临头。如果真如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可怕,那只巨兽大概会把全镇人都吃掉吧。但岩石崩落后,周围即没冒出浓浓黑烟,天空也没打雷闪电,也没听见任何野兽的吼叫声,更看不见任何巨兽的踪影。臭蛟傻傻的看着周围,再看看天空,从桀桀怪笑到表情僵住,等了数十分钟后,自己也露出一副怀疑的表情。但小狮和小狐依然静静地在戒备着,丝毫不放松。
“喵~~”奇怪?森林里怎么会有小猫的叫声呢?我转身看见不远处有只黄黑纹毛茸茸的可爱小猫,比不变身的小狮还小一号。
“好可爱!是那个无良主人把小猫咪留在深山里啊?”还是小猫咪离家出走,走进深山里?正当我想要走过去逗逗小猫时,小狐却大喊小心!
“这就是洪荒巨兽!”小狐跳过来挡在我前面,狠狠盯住小猫咪。
“不是吧?洪荒巨兽如此可爱?”我哈哈大笑。“真是虚惊一场啊。我还以为巨兽长得像哥斯拉。这样的小不点要是发恶,我三拳两腿,一招佛山无影脚就可以搞定。你们真是白担心了。”小狐没理睬我,双眼仍然紧盯小猫咪。小猫咪也看着我们,虽然缓慢但确实往我们走来。小狐却一步一步向后退。我完全不了解它们之间的互动。
“吼!”
小狮突然狂吼,从一只小狗迅速变成一只威猛无比的雄狮。锐利无比的爪子,能撕碎一切的长牙,浑身带劲的肌肉,它前脚拍一拍地上,张开能吞下一切的血盘大口,朝小猫扑去。小猫眼睛闪过蓝光,以极快的速度跳开,然后奔往才刚发现我们的臭蛟。这只怒气冲冲的恶蛟眼睛血红,疯狂般朝我们冲来,完全没发现一旁的小猫咪。当我想拔腿就跑,想把兽的事情让给兽解决时,却见小猫咪跳上一旁的岩石,在恶蛟擦身而过的一霎那纵身一跳,张开口咬住它的喉咙!我暗叫不好,没想到小猫如此凶狠,竟敢以小小的躯体挑战大恶蛟。恶蛟这时候才发觉躲在一旁的小猫。它拼命往树擦往地撞,把一旁的大树撞倒,把地上撞得坑坑洞洞,想甩脱小猫。奈何为时已晚,小猫紧紧咬着不放,无论恶蛟怎样摔也摔不掉颈上的小家伙。小狮和小狐抓紧时机,一起朝它们扑去。这时候小猫却已经咬穿恶蛟的喉咙!大恶蛟不断发出哀嚎在地上翻滚,从喉咙喷出数尺高的血雨!
咬死恶蛟后,小猫的身体突然涨大数倍!它已经不再是小猫,而是一头不大不小的老虎!它舔了舔嘴边的血,在小狐和小狮还没扑到之前,纵身跳往一旁的草丛,往森林深处逃遁远去。我手里握着狮牙,身上全是冷汗。小狐说洪荒巨兽是一头老虎,在屠杀异类之后会不断变大,永无止境地越变越大。真是恐怖的怪兽。还好它并非逃往小镇,否则全镇居民可能遭到屠杀。小狐和小狮见它逃往森林,就立足不追。小狮朝森林狂吼,大概在说无论逃到哪里,我们都会找到你。奄奄一息的恶蛟躺在地上,流出的黑血一片腥臭。一阵子后终于断气。然而它至死都以怨恨的眼神仇视着我们,死不瞑目。小狐说准备好再去追杀洪荒巨兽。我们于是离开森林,乘着海豚回学校。
政府已经派遣直升机到学校救济灾民。直升机翼割破空气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机里首批载来的竟然不是救济品,而是各政府高官要员。他们在记者面前呵喝军队和医疗队伍,好不威风。说穿了还不是因为之前大选失利,现在努力作秀。反对党也派人到现场,并在一旁对记者发表谈话,说政府监督不力,工程偷工减料,在森林保留区大量伐木,造成严重的人命伤亡。我心想他们的意见和观点并不完全正确,但也是一番好意,有点警惕毕竟是好事。再说也不可能告诉他们真相。在一旁的记者和摄影师看到我带着一条小狗,也过来访问。她问了一些关于灾民心情之类的问题。不过身后的高官讲话声量太大,完全盖过了我的声音。
“我保证水灾今后不再发生,保证赔偿你们所有损失,更保证小镇比之前更繁荣,人人吃得保穿得暖,还有大把钱花!”
因为发表谈话的是不久前宣布汽油和过路费涨价的高官,所以我双手比中指鸟他。电视台的摄影机好像正在进行全国直播,不小心也把我拍进画面里去。记者和摄影师嘴巴张得大大,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反应。我不知道会不会被对付,不过与其浪费力气在这些废材身上,还不如去思考如何对付那头老虎。
比了中指后,我和小狮一起走开。小狮临走前还放了个屁。我觉得还挺香的。
《在水一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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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小旅鸽 (http://www.wretch.cc/blog/jtcheow)
六、七十年代时,锡米有价。镇上几乎所有居民都到附近的小河及湖里淘洗锡米。锡工厂在锡矿蕴藏量丰富的地点用强力水泵不断挖深,努力把地底的锡挖个一干二净。然而在锡价大幅下滑后,人们就很少再去挖锡米。那些坑坑洞洞的废矿,经年累月装满雨水后,渐渐形成大大小小的废矿湖。而在距离小镇五公里之处,曾经是一个规模庞大的锡矿场。由于此地锡藏量非常丰富,矿场主人于是雇了约二三十名工人开采。矿地范围接近直径两三公里,挖得非常深,约有两三百米。据说那时候从地面上往下看,矿场底下行驶的罗厘只有蚂蚁般大小。
然而某天工人们挖到了地下水脉,压抑在地底多年缓慢流动的地下水喷泉般疯狂涌出,从地底直喷上天,迅速淹掉整个矿场。人们纷纷逃命,拼命往上爬。地下水正不断快速涌出,很快就淹掉了底下的一些设施。他们顾不及带走工作用具,连罗厘也因为驶得太慢而纷纷逃离车厢,手脚并用往上逃。但水的涨势太快,大家还来不及逃离矿场就被汹涌的水流卷走。在矿场工作的二三十人,突然就被地下水淹死。他们的尸首在几天后浮上来,已经腐烂得面目模糊,只能靠衣服上的工作卡去辨认身份。
整个矿场在半小时内就淹满了水,从此成了一个极大的深湖。此事惊动全国人民,更唤醒锡矿场的安全意识。各大小报章皆有报道此事情。全镇的居民和附近的人们全到事发现场看热闹,他们非常心疼那些损失的挖矿工具和罗厘。对于地下水忽然涌出也有各种不同的说法,比如挖得太深惹怒了土地公、拿督公;挖到外星人基地,它们要毁灭证据因此引发大水;触动古墓的机关,因此大水阻断一切入口等的,总之人们用了各种卫斯理小说题材去套在这事情上。然而日子一久,大家也对深湖失去新鲜感,渐渐遗忘了深湖的存在。
但深湖的故事并未结束。深湖也像其他的废矿湖一样,渐渐长了许多水底植物,一些人放入鱼苗,又或临近养鱼场的鱼苗在大雨时流入深湖,这里渐渐也变成了一个许多人垂钓和戏水的地方。据称当年淹死的冤魂成为了恐怖的水鬼。这些水鬼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找个替身,抓住泳者的脚,把那些逃学游泳的少年们拖下湖底淹死以求轮回转世。虽然这可能是因为湖底太深、有淤泥,或者水草、莲藕缠脚等的,但许多曾目睹当年惨剧的大人却对水鬼的传说深信不疑。可能是因为工人死得太凄惨,也或者在这个湖内溺死的人根本无法找到尸首。在众说纷纭之下,深湖也就鬼影憧憧。
x.x.x.
阿姨住在深湖附近。放学后,妈妈要我给阿姨带一些她裹的粽子。我便骑上脚车,载着小狮一起出发。这家伙上次的变身真是吓坏了我。一只狮子竟然可以涨大至撑破一间屋子,真是太夸张了。这小狗有可能并非什么神兽,而是不知科学家所研究出来的科学怪兽,很可能是科学怪人的拜把兄弟。小狮不满地朝我吠了几声。
“小狮可以读你的思想哦。”挂在腰间的小狐突然说话。它没有听懂人心的力量,只能从小狮的转述才知道我想什么。“我看你才是科学怪人,脑子里装一大堆有的没的。”
“小狐狸精别乱说话。再吵就丢你进水里泡一下。嘿嘿嘿。”我阴险地笑着。
要对付这只吵闹的狐狸钥匙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浸在水中。每次作弄它,阿仙都气冲冲打电话来破口大骂。但碍于阿仙的身份,她无法骂得太大声。平常只有在上课时揪着我耳朵到无人的角落开骂。原本的天路教教徒后来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般,全部回到日常生活。据阿仙说那是因为控制人心的檀香已经毁掉,大家因而失去相关的记忆。天宫被小狮毁掉了,也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一个在小镇流传多年的邪教在一夜间被瓦解,镇上居民竟然完全不晓得,也算是奇事一桩。但想到这件事情我就唉声叹气。真不知镇里还藏有多少只狐狸精、水蛭王之类的怪兽,怪事怎么穷出不尽。山魔甚至预警,小镇周围连绵数百里的洪荒山区内还藏着一只终极妖兽,真是要命。这种兽类的事情可以不要牵扯我吗?我真想离开小镇,让这些妖魔鬼怪自行解决。
路上凉风习习。我骑得飞快,放开双手感受风的流动。小狮舒服的眯着眼睛,薄薄扁扁的耳朵被吹得整个往后张开。在腰间摇晃的小狐不断抱怨,但摇晃撞击太多次晕倒后,世界就清静了。路旁是及腰的茅草,甘蔗林。菜林的喷水器不断喷洒,偶尔还淋到我们身上。因为水里混合了有机肥料,我和小狮开始学着小狐的语气抱怨。经过一些田野小径后就是阿姨家。把粽子拿给阿姨后,就去逗逗小表妹。她今年才六岁,刚开始念幼稚园,胖嘟嘟的非常可爱。阿姨说她到隔壁家找大两岁的小明玩耍去了。这小鬼头老是往男孩子家钻,怕不将来还要嫁给他。我说阿姨你也想太多,人家小孩子不懂事情,六岁的孩子那懂得什么情情爱爱的事情呢。阿姨掩嘴偷笑,叫我拿些自制的糕点回家给妈。
出门一看,原来小表妹和小明在湖边玩耍。我带着小狮走过去,突如其来地把小表妹抱起来,把她吓个半死。她本来要哭了,但看见可爱的小狮又开始在笑。小表妹很喜欢小狮,把它紧紧抱在怀里。小狮被抱得浑身不舒服,一直在用哀怨的眼神向我求助。我不理它,从怀里摸出几颗糖果分给表妹和小明。小狮更加不爽。因为那是它的食物啊。
“别吵,你也有。”我剥开糖纸,然后丢给小狮。它吃得津津有味。
“吃糖果的小狗,好可爱噢!”天真烂漫的小表妹说。
“是啊。”小明点点头。
“你们两个别走近湖边。不然湖里有水鬼会把你们抓去哦。”
“知道。”两个小鬼同时点头。我拍拍他们的头,对恐吓的效果感到满意。我走到湖边眺望,微风吹过,树影婆娑,水光粼粼。绿幽幽的湖底水草随着湖岸渐渐深下去,层次分明,一些小鱼正游来游去,鱼儿在水底呼吸而冒出水面一粒粒的气泡,还有水蜘蛛在湖面上滑行,一切景色如画,真是安静又美好。
“不对劲。”钥匙圈小狐说。
“怎么了?”
“这附近弥漫着一种危险的气味。湖底似乎隐藏着某种东西。”
“什么?水鬼吗?”我非常惊讶。
“不晓得。我记得你们这里从前淹死数十人,说不定都已经变成了需要寻找替身的冤魂。”
“你不是妖魅吗?怎会相信水鬼?”
“哼。我是超级漂亮可爱宇宙无敌的美狐狸,别乱叫。鬼魂跟兽是不同的东西,存不存在谁也说不得准。”
“……”看来回程时,我需要再恐吓两个小鬼头,要他们远离湖边。
傍晚就出事了。直到天黑,过了吃饭时间小明都没回家。他的父母亲觉得不妥,连忙赶到阿姨家找人。然而阿姨也在找小表妹,两家人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拿着手电筒,不约而同朝深湖奔去,一面在祈祷小孩子千万不要去了戏水。电筒晃呀晃的,他们围着漆黑的湖畔奔跑了许久,都没看到两人的踪影。阿姨于是开始照着湖面,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发生最糟糕的事情。
“吓……吓……吓……吓……”
身后突然传来人的声音!阿姨连忙转身一看,发觉树丛里躲着一个人。阿姨连忙用电筒一照,发觉竟是小表妹。小表妹眼睛睁得大大圆圆的一直看着湖面,手抓着树枝蹲在地上,嘴巴张得大大,不断发出类似打呃的声音。阿姨连忙把小表妹抱起来,发觉她仍旧死死盯着湖面,完全不会说话。附近没有小男孩的踪影,他跑到哪里去呢?邻居报了警。警察们来到湖边,因为正值天黑,无法排遣蛙队下水搜索。医生检查后,认为小表妹受惊吓过度以至说不出话。警察无法从小表妹口中问到什么线索,只好把湖边围起来,不让闲杂人等进入。阿姨打电话告诉妈妈后,我们立刻就赶到阿姨家。小表妹依然眼睛睁得圆圆大大,微微抽搐,无法回话。我拿着手电筒走到湖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四周一片漆黑,警车在附近也息了灯,准备明天再继续。
小狮望着湖面,突然吠了声。我顺着那个方向照去,只见漆黑的湖面正中央漂着一只鞋子。另一只鞋子却慢慢从湖底浮了上来,在湖面荡着。周围一片寂静。我的头皮忽然发麻。我知道那是小男孩的拖鞋。我知道发生了最糟糕的事情。小狮和小狐沉默不语。我和小狮之间所经历的事情向来不包括死亡。我无法相信那么可爱的一个小男生竟然已经遭遇不测,而我却一点也帮不上忙。
天亮后,阿曼和他的同僚乘坐游艇绕着深湖大规模搜寻周围所有地方。尸体有可能卡在附近的水草中。但遍寻不着后,蛙人开始潜水。然而湖太深,蛙人无法潜到湖底搜寻。警方只好出动警局的王牌--水底探测器。那是一个无线的水底摄影机,旁边架设了推动器,人可在陆地上操纵。警察们从警局搬来这大家伙花了一点时间。日渐偏西,因为是家属,警察让我们围着接收无线电波的电视机,一起观看水底的情景。
蛙人乘着小艇,把体积庞大的水底摄影机慢慢放入湖里。由于太阳仍未下山,摄影机潜入湖水后的数十米还清晰可见。只见一群群的非洲鱼在附近游动着,啄食水草。随着摄影机慢慢潜入更深处,周围的光线逐渐变暗。鱼类也逐渐稀少。偶尔才可看见一些体积庞大的白鱼和白须公。最后下沉到几乎漆黑一片的湖中央时,操纵员才开始打开照明灯。明亮的光线照射着周围,水中漂浮着一些杂草等的物体,慢慢晃过摄影机前。标示仪上已经标示着水深三百米,我们却仍然无法看清楚湖底的状况。这恐怖的深湖真是人类的杰作吗?我心里感到非常疑惑。操纵员让摄影机缓缓前进,试着搜寻漂浮着的尸体。但漂浮的除了水草和一些莫名杂物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物体。这样的深度连一条鱼也看不见。毕竟这里不是海洋,唯有鲸鱼、章鱼之类的海鱼才可以在那么深的地方存活。
当标示仪标示着水深四百三十七米的时候,摄影机终于到达湖底。从镜头上看去,当年的罗里已经生锈,并且长满了水草,被即不像牡蛎也不像河螺的奇怪微生物覆盖着,在湖底的最深处静静不动。强烈的探射灯灯光照过当年的锡矿工厂、挖矿的工具、一些工地设施等,一切仿佛被时间遗忘了,都安静的呆在湖底一动也不动。操纵员摆动着镜头,想找出小男孩的尸体。
“啊?!”
就在镜头刚转过湖底工厂时,大家都看到屋子后面有个物体一闪而过。在那么深的湖底不可能有活着的生物,操纵员于是让摄影机慢慢游过去,想查个清楚。正当大家屏息以待时,镜头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光秃秃只剩白骨的手!把大家吓了一大跳,胆小的还当场大喊。操纵员稍微把摄影机往后退,原来是一只白骨手插在湖底下,刚好挡着镜头。当操纵员正想绕过白骨,继续往前进时,却发现摄影机动不了。镜头上的画面开始晃动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抱着摇动,沙沙的变得很不清晰。探射灯光这时突然照到一个黑影,然而还来不及看清楚前,画面就消失了!整架摄影机仿佛被什么东西破坏掉,完全失去了控制!无论操纵员多么努力,但就是无法把摄影机弄回上来。到最后警察唯有放弃了这架价格不菲的水底摄影机,打道回府。
“二十个人了!二十个人了!快要凑足你们的人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我回头一看,只见镇里有名的疯婆子拿着冥纸钱在焚烧。这疯婆子白发斑斑,整日在镇上的纸扎铺流连,要大家施舍一些冥纸给她,好让她拜祭当年在矿厂里工作那被活活淹死的丈夫。疯婆子本来不疯,然而在得知丈夫的死讯后立刻就疯疯癫癫了。有时候在街上走着,连衣服也不穿,也不躲避大家的眼光,任凭大人小孩指指点点。
“再多三个,你们就可以全部投胎了。哈哈哈哈!”疯婆子凄厉的喊道。听她这么说,这些年来在这个深湖淹死的人已经有二十个。只要再多三个,全部人都可以投胎。据说在水里淹死的人要找替身才可以轮回转世。
“他妈的!别来这里疯!”小男孩的父亲怒气冲冲对着疯婆子骂道。
我想用力一脚朝那疯婆子的屁股踢去,但因为阿曼和同僚还在附近,结果还是作罢。疯婆子也不理会他,抠了抠耳朵,就蹲着烧起冥纸钱。小男孩的家人立刻上去阻止,骂出很难听的脏话,不要她在孩子未找到前就进行拜祭。双方于是起了争执,小男孩的父亲更一脚把焚烧着的冥纸踩息。疯婆子冲了过来,想要拼命。阿曼见状连忙拆开他们。当人们正闹得难分难解时,几张已经化成灰烬的冥钱随着微风一吹,轻盈的缓缓飘落湖面。
阿仙在傍晚时分也到了湖畔察看,但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过后我们在阿姨家吃饭。阿姨见阿仙既是我朋友,也留她下来一起进餐。席间气氛沉重,但因为小表妹平安无事,大家还可以说说谈谈。小表妹仍然惊吓过度,无法说话,饭也吃不下。阿姨只好泡了米禄给她喝。吃饱后,临告别前,我和阿仙再去小表妹房间看她。一打开房门,却刚好看见小表妹的身影在窗外闪了一闪,正朝着深湖的方向跑去。我和阿仙见状,连大门也不走鞋也不穿,也没知会阿姨姨丈,立刻穿过窗口追去。当晚正值月圆,虽然不如白天,但一切仍清晰可见。只见小表妹已经越过警察围湖的黄胶带,跑入湖里,在水淹及腰的地方站住。我三步当两步,跑着跳着冲入湖里,想要把小表妹拉住。这时候小表妹却转过来,望着我,开口说话。
“就在这里。”
“什么?”我听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水鬼从这里伸出手,把小明从岸上抓走!呜呜……”小表妹开始哭泣。
“啊?”我愣了一愣,水鬼?这里与岸上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他们的手有这么长? Energizer吗?
“表哥,我在这里把水鬼引出来,然后你把它抓住,救出小明好吗?”小表妹不再哭泣。她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想听到我的承诺。
“快回来!其他的等等再说!”
就在我快抓到小表妹的衣服时,湖中央突然冒起了许多蒸气泡泡,湖水开始波动翻滚起来。只见一道波浪迅速向小表妹涌来,竟是水鬼在水底下迅速游近!我赶快拉着小表妹,双手用尽全力把她往岸上拖。但她的脚似乎被水鬼抓住,怎样也拉不动。水鬼的力量不断增强,脚底的泥沙越来越松,快要连我也被拖往湖底!我咬紧牙根,松开左手拿出狮牙,用力顺势一跳,手握狮牙全力朝水鬼一插。原以为神兽利齿可以击退水鬼,怎知它一吃痛,立刻从湖水里现出其巨大的身躯。原来它不是水鬼,竟是一只巨大无比的湖怪!
湖怪瘦长的颈子和身躯,遥遥远看有好几层楼高,我要用力仰望才看得见那家伙的头部。两腮旁长有巨大的水蹼,身上有一些奇怪的似鱼又似龙的鳍,还有一些长长的触手,身子有点像蛇,也有点像龙。难道竟是古人相传的蛟龙?这不是只能在电影漫画里才会出现的怪物吗?怎么躲在镇上的深湖中吃人?今天的水底摄影机恐怕是惹恼这家伙,才给搅碎;而多年来淹死的人,也成了湖怪的食物。湖怪吃痛,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喊。我连忙用手掩住耳朵。它用触手把小表妹卷了过去,很快就潜入深湖中。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无能为力。小表妹如果被拖到湖底给水压一压,恐怕会立刻一命呜呼。然而借着月色,湖怪隐隐约约地往湖的另一边游去,逐渐隐没在湖边水草中。
“蛟龙。”阿仙冷冷说。“想不到这家伙竟然还存活在这世界上。这蛟要经过千年才能化为龙,而龙需要五百年化为角龙,角龙再过千年才能化为应龙。相传当年应龙也是黄帝的神龙,曾在与蚩尤的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在大禹治水时,应龙也在前面用龙尾划出河道,引导洪水流向大海。而旋龟则背上驮着息壤,以便大禹能取出一小块的息壤投向大地,息壤投在地面后迅速生长,很快就把洪水填平。大禹和蚩尤都属神话,但这臭蛟是真正存在的巨兽之一。看这臭蛟的样子,应该快要变成龙。唉。”阿仙叹了一口气。
“别再说了。如何救出小表妹?”我对神话故事没兴趣。
“去你阿姨家把所有的白米装来。拿个手电筒,再找一个盛油的大铁桶。”
刚才臭蛟的一声嘶喊,把附近的人全引出家门前。他们不晓得发出声音的是什么东西,只把那当作打雷。我从后门进入阿姨家,把所有白米装入一个大胶袋,还把放在一旁的泰国香米也扛在肩上。邻居家后面刚好放了一些空空的大铁桶。我把白米放入铁桶内,双手环抱跑着去湖边。小狮咬着一根绳子,把警察留下的小艇从不远处拖了过来。阿仙则蹲在地上,似乎在组装着某个不知名的东西。另一个阿仙突然从身后出现,手里拿着个汽车用的电箱;又另一个阿仙从右侧出现,手里拿着绳索之类的;再另一个阿仙从左侧出现,手里拿着石头等的。总之许多阿仙同时出现,在忙碌地制作着某个东西。虽然已经见识过小月的分身术,但看见那么多阿仙四处走动,一时间还真蔚为奇观。阿仙们把一些石头放入大铁桶内,把制作好的东西放进里面,再合力把大铁桶搬上小艇。过后一个个逐渐消失,只剩下两个用来划桨的分身。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舍弃摩托,改用划桨的方式前进。阿仙要我把不断白米撒在小艇周围的湖水中。
“为何要撒白米?”我不解地问。
“白米看起来很像俎虫。这些臭龙之类的长有鳞片的兽类,最怕就是俎虫钻入鳞片内蛀蚀化脓,会要了它们的命。”阿仙看着湖面,冷静地说。湖上冷风习习。阿仙站在艇首,遥遥望着漆黑的湖的另一边。我不断撒着白米以防被袭击。我们朝着蛟龙消失的地方划去,很快就达到湖边。原来这里的水草长得非常高,掩盖了一条狭窄的水道。蛟龙似乎从水底潜入,岸边的底下该有一个大洞。小艇穿过狭窄的水道。这里水草横生,从湖底长出湖面,纵横交错层层叠叠,长满整个水域。旁边高过人的水草迎面扫来,我们不断拨开艇前横栏着的水草。借着月色,小艇无声无息划过水面,偶尔被一些树枝刮过艇身发出轻微声音。
穿过水道,我们到达了一个小小的湖泊。这里的树木枝叶很茂盛,大片的树林甚至把天空都盖了起来,看不见月亮。阿仙打开手电筒,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我们同时看到岸边有一些白白的巨大的东西,前面似乎躺着两个人。待得走近一看,谢天谢地,竟是小明和小表妹两人!这两个小鬼头全身湿淋淋,似乎都晕了过去。我逐一去探他们的鼻息,还有呼吸,天,我真是激动得无法形容。然而这时身后白色的东西忽然发出声响。我回头一看,发觉白色的表面开始出现裂痕。我抱着小鬼头往后一退,只见裂痕变大,终于整个东西破裂,里面流出一大片湿黏黏的汁液,还有一只小东西在蠕动着。用手电筒一照,天呀,竟是一个人般大小的小蛟龙!这些白色的东西敢情都是蛟龙的蛋,里面都是臭蛟的龙子龙孙!这小恶蛟已经嗅到人类的气息,张开血盘大口爬着过来!
“吼!!!”身边的小狮发出震动整个森林的招牌狂吼,迅速蜕变成一只威猛无比的雄狮!锐利无比的爪子,能撕碎一切的长牙,浑身带劲的肌肉雄壮无比,狮子头边的鬃毛蓬松柔滑,全身金黄色闪闪发亮。这只威震整片洪荒森林的神兽,用前脚拍一拍地上,张开那能吞下一切的血盘大口,朝小恶蛟扑去。小恶蛟虽然是龙族,但因为才刚出世不久,根本无法与小狮较量,很快就被咬死。此时几乎周围的巨蛋都发出破裂的声音,臭蛟的儿子们快要出世!这臭蛟显然知道儿子们出世后需要食物,因此才抓了两个小鬼头回来。
“还等什么?”阿仙喊道。“斩草除根。留下来的只会造成大患!”
我拿起狮牙,跟随小狮身后一起冲入厮杀。小恶蛟虽然出世不久,但仍然很凶猛,行动比起一般蛇类的都迅速。牙齿未及大蛟般锋利,但咬下去也会被咬掉一大片肉。杀了三四条小恶蛟之后,我开始用狮牙刺破那些仍未破裂的巨蛋,把里面的胎儿全部杀死。臭蛟的整个老巢霎那间尸横遍野,流满一地湿淋淋的汁液。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想起那些从前被恶蛟吃掉连尸骨也找不到的人,我就没有手下留情了。小镇居民还一直以为水鬼拉脚找替身,却不知道这深四百多米的大湖内竟藏了一只大恶蛟。
“我们把臭蛟的儿孙杀死后,它会不会复仇?”干掉全部小恶蛟后,我站在一旁喘气。阿仙倒是一直在袖手旁观。
“如果你是恶蛟,我们把你的儿孙杀光,你会怎样?”她问。
“把你们用力咀嚼,全部吞下去。”
“很聪明嘛。”
“那么我们带来的白米,可以应付这只大恶蛟吗?”
“如果你是恶蛟,我们把你的儿孙杀光,你会怕俎虫吗?”她问。
“不会。”
“就说你很聪明嘛。”
话一说完,水面立刻冒出许多蒸汽泡泡,大恶蛟的龙头突然从水面冒起,狠狠盯着站在它老巢上的我们。当看见巢穴里的蛋全破掉,所有的小恶蛟都被杀死后,它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悲鸣,眼睛充满红丝,杀气腾腾的张开血盘大口,露出尖利的兽牙,疯了似的冲过来。这时小狮也不甘示弱,奋力向前一跳,硬是把大恶蛟撞去一旁。大恶蛟失去理智,拼命追着小狮来咬。小狮灵活跳跃,不时反击。然而我的力量就算灌注在狮牙上也对付不了这千年巨兽,附近也没有电源,该怎么办呢?
“快把这东西推进水里!”阿仙在小艇上喊道。我冲过去合力把铁桶推进深湖内。因为加了石头,铁桶很快沉入水中。
“快跑!”阿仙拉着我,拼命朝岸上跑。
“那是什么啊?”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跟着我,先趴在地上,然后张大嘴。”我跟着做了。
“那铁桶内到底装了什么?”
“超级漂亮可爱宇宙无敌美狐狸所制作的,威力强大的深水炸弹。”
“深水炸弹?!”
砰!!!沉到湖底的深水炸弹突然爆炸!湖面突然冒出强烈闪光,水压阻止不了威力强大的炸弹爆破,恶蛟老巢半数的湖水都往天空射去,仿佛下了一场大雨。强大的气流和声响仍然把我抛了起来撞向前方的大树,这深水炸弹的威力之大,恐怕连潜艇也可以击毁。正与小狮战斗中的大恶蛟,也给深水炸弹的威力轰上了天空,然后重重一摔,跌落在不远处的湖边。这臭恶蛟恐怕受了重伤。它也不敢回去深湖,而是爬着进去森林深处。后来我们去追踪的时候,爬行的痕迹就在一个小河旁消失了。谁也不知道这恶蛟去了那里。一场恶战终于结束了。我呼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小狮也已经变回原型,累得不断喘气。阿仙则在周围附近走走,在察看这个巢穴的地点。
“如果我们把这个深湖改造,变成一个湖边的主题公园、建个高尔夫球场、水上乐园、购物中心、会展中心、六星级酒店、超豪华级的大豪宅,然后还可以带游客坐船观光,你说好不好?”阿仙问。
“好啊。一定很赚钱。”我点点头。
“那么名字呢?”
“就叫……绿野仙踪吧!”我说。“但不知道丹斯里会不会同意。”
“就这样决定!”阿仙同意。说着就要上小艇离开。“讲笑的,不用丹斯里同意啦。”
“等等。”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刚刚你做深水炸弹的电箱,从哪里拆来?”
“你家的Proton Wira。”
“天呀!”
《深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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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鬼屋回来后,小狮整天赖在家里无精打采,不再跟我一起外出。我想那是当然的,无论谁被拔掉那么大颗的牙齿,肯定都不好受。此外,山魔说的恐怕都是事实。‘不久的将来会出现一只传说中的妖兽’,唉,想起就觉得倒霉。但除了照常上课,照常专心听讲,我没办法做些什么。阿仙就坐在不远处,依然漂亮如昔。瀑布水蛭王时背她的香温玉软,至今仍让我心醉神迷。那天以后,我们话题多了,也会互相嬉闹打骂,比以往更亲近。然而我心底藏着水蛭王的这个秘密,却致使交谈间出现某种程度的障碍。每当想坦诚地跟她说话时,我却习惯性把想说的话藏起,谈话就那样停止在表面。被隐瞒起来的虽然只是无聊小事,但自从习惯了那种谈话方式后,一时却也改不了。
小休结束后,开始上第六节华文课。老师通常不用课本,就在班上谈起古代历史,各朝风流才子以及他们的诗词。我常听得入神,对各首优美的唐诗宋词心旷神怡。这次老师在谈着《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后主虽然败家,但词写得真是好。所以老师在课堂上重复了好几遍。不过听了一阵子后,我怎么也敌不过睡魔,在班上钓起鱼来。但在快要入睡时,前方的一位女同学忽然跳上桌子,放声高歌!全班顿时鸦雀无声,不知所措。老师吓得连粉笔也掉在地上。我立刻惊醒,大家完全不知要如何反应。女同学穿着裙子,站在自己桌上,语气很激昂的唱着一些我们都没听过的歌曲!仔细一听,她唱着的仿佛是华语的军歌,还夸张地敬礼,又在桌子原地踏步。这下谁都开始觉得不对劲。她身边的同学扯一扯她裙子,要她下来。但她完全没听见,继续唱歌。她双眼不聚焦,根本不知道望向哪里,神情非常激动。
老师跟几个同学过去劝她,但女同学完全听不进任何东西,一直在唱着军歌。过了不久后,忽然又演起类似京剧的东西,以高八调的声音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一面说一面仰天长笑,忽又掩脸痛苦,手捻兰花指唱着戏。有一些同学感到害怕,陆陆续续闪开,越躲越远。女同学用京腔说话,说着说着,忽然抬头望向天花板,接着诡异一笑。我朝那方向看去,糟糕!那是电风扇!
我立刻爬上桌子,朝她冲过去。正好在她凌空跳起头快撞向电风扇时,我刚好扑到,拦腰抱着她两个人一起撞向黑板,发出巨大的声响再倒地,摔得好不疼痛。同学都吓坏了,一些女同学甚至哭喊起来,全逃出教室外。女同学拼命挣扎,力气大的不可思议。我用力压着她,但还是给她跳起来。她笔直站着,用一种我不明白的语言指着我来骂,语气非常激动。女老师这时候忽然说起跟她一样语言,互相开始交谈。她们后来坐下,讨论着事情。我也爬起来,坐到一旁。老师说她们在用福州话交谈,也转述了她的话。这时课室外围满了人,班上几个聪明的同学负责维持秩序,不让其他人进来。
“她说她非常生气,问你为何抱着她?”老师说。
“老师,请你问她到底是谁?”
“她说她是共产党党员。跟英军打仗时因为来不及撤退不幸被捕,最后在牢里上吊自杀。”老师跟她谈了一阵子后,这么说。
“怎么还唱起戏来?”我一面静悄悄伸手摸向书包,里面藏着狮牙。
“她从前在军营里是文娱组。偶尔有什么活动,他都会唱霸王别姬。他,是男的。”老师硬着头皮说。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听了老师的问题后,女同学忽然嘿嘿嘿的冷笑三声,然后什么也不说。
“你要怎样才能离开她?”
“死。”说罢,她站起来就要用手指插进自己的眼睛。我连忙拨开她的双手,然后用右手把她压向墙壁,左手则用狮牙透过书包顶着她。
“听着,我不管你是谁,她是我的同学,万一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你是谁?就凭你可以杀死我吗?哼……啊?神兽……?”在我把狮牙用力抵住她,从书包里穿透衣服刺进皮肤后,她从不可一世的神情变得战战兢兢。
“哼。我不管你生前是谁,死后就好好投胎,别到人间作怪。”
“别杀我……”
她脸色忽然一阵苍白,接着整个人晕过去。我知道没事了,于是叫老师过来扶她,然后还要小明通知她的父母。老师问我为何表现得那么镇定。我则答她平常看很多鬼戏,老早见怪不怪。撒了这样的一个小谎后,我离开教室到厕所里洗脸,试图冷静下来。上身的鬼魂似乎隐约透露着一种讯息。到底是什么呢?我忽然觉得很不对劲。晚饭后,我和妈妈坐在厅里聊天,一边帮她折衣服。她说起了许多邻居的事情,例如谁和谁吵架,谁搭上了谁的丈夫,谁的家里又发生了大事等。聊着聊着,妈忽然说起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儿啊,你知道我们镇里有个不能说的秘密吗?”
“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桂纶美?”
“什么kuih美?镇里有个很神秘的教派。”
“啊?”
“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在镇里这一直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噢?什么宗教?”
“天路教。听说是拜佛的,很灵验的宗教,几乎有求必应。”
“拜佛,而且有求必应?”我思考了一阵子。“这恐怕不是正统佛教。”
“哎呀,你妈不知道啦。听闻入教之前要发毒誓,绝对不可以把入教的事情说出去哦。”
“难道是邪教?”
“希望不是吧。据说会所的那个阿婶是信徒,奇奇怪怪的。记住,这事情绝不能跟别人提起。”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除了他们自己人外,其他人都不晓得谁是天路教会员。万一发现了你知道他们的秘密,恐怕很危险。”妈很紧张地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招惹好。”
“知道了。”我点点头。“但你怎么知道她是信徒啊?”
“另外一个阿婶说的啊。”噢看来是路边社的消息。
“等等。班上的那个女同学是阿婶的女儿吧?”我说了名字。
“对啊,是她的女儿。听说全家人都是信徒,在信了天路教后变得神神秘秘,好像还得了灵异的体质,可以跟鬼魂通话。”
今天班上的事情难道竟跟天路教有关?天路教到底这是怎样的宗教呢?它隐隐约约透露着神秘怪异的气息,感觉上极不正派。小镇竟然存在如此诡异的教派,而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竟然从没听说过,真不可思议。我的好奇心被挑起,犹如惊涛骇浪。我向妈打听天路教的总坛,她说就在学校后山。原来我每天上下课都经过看见的,那间装修得美轮美奂的独立式洋房就是总坛。妈还特地告诫我,没事别接近那里。我点头答应。然而转身我就换鞋出门。
出发前,我把袋里的糖果拿出来剥纸,小狮摇摇尾巴跳起来,把糖果从手里抢去。我告诉它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但不知道它有没听懂。我问它要去查吗?小狮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我,仿佛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阵子,小狮才摇头。剩下的糖果它也不吃了。我不知道它在想什么,但小狮走到一边的角落躺下睡去,谁也不理。我骑摩多去学校后山,路上却遇到最不愿意看见的人--阿仙。她竟然在通往会所的路上走着。天!阿仙该不会也是教徒吧?这要怎么办呢?我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
“嗨。”
“啊?嗨。”阿仙有点意外。
“你也去天路教吗?”
“呃,是啊。”天啊!阿仙恐怕已经入教。
“嗯。你是教徒吗?我听别人说天路教很灵验,因此也想加入。你能带我去吗?”
“呃。好吧。入教需要推荐才行。我们一起去吧。”
我不愿意从阿仙身上套话。她仍然天真无邪,毫无防备。如果你入教,那么我也入教吧。这并非愚蠢无知,不是为了所谓的爱情而奋不顾身。天路教不是正统教派,如果有危险,我一定会保护阿仙。总坛的大门是自动门。我们站在门外,铁门自动向内开。这栋房子有两层楼,旁边还有个小公园,异常宽阔。门窗上用的全是黑玻璃,让人无法窥知总坛内貌。周遭没有任何宗教象征的雕塑和布置,连石狮子也没有。单从外面看,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宗教的总坛。
阿仙跟守在入口处的信徒说了几句话后,其中一个信徒便带领我走到一个房间内。一个中年人正在房间正中央打坐,室内燃烧着味道非常好闻的檀香,布置典雅且古色古香。信徒示意要我到他身前盘腿坐下,还打了一个不可作声的手势。我只好照做,他也就离开房间,留下我和中年人。眼前的中年人一幅平静的模样,似乎入定多时。我也闭上眼睛,开始静坐。冰冷的空气,安静的房间,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某一种试验,于是用平常练习金刚经的心态默默静坐。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我处于一种和平安定的心境时,中年人忽然说话了。
“小兄弟,怎么会来到这里?”
“想入教。”虽然以缓慢的语调在说话,但他突然打破沉寂时的气势仍把我吓了一跳。
“为什么?”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有不可捉摸的神秘感。
“求知。想知道我是谁,要往何处去。”去他的求知,要不是怪事连连发生,我才懒得来这里。
“好!”他拍拍我的肩膀。“你将在本教找到一切你所需要的答案。你可称呼我为教主。”
“教主您好。”
接着他便把天路教的来源告诉我。他本是一名无疆界医生,年轻时曾经走遍世界各地义诊。有感于现今世界各地仍旧战乱不断,饥荒仍然不时发生,各种罪恶和暴力事件不断上演,人们已经抛弃宗教,唾弃流传数千年的各宗教的教义,只沉迷于感官和眼前的世界,他于是重新研究各宗教经典,尝试把它们归纳在一起。他发现各宗教同样带领人们走向一个死后的完美世界,而不是再度受苦,天堂和西方极乐世界都是同样的地方,都是通往天上的一个地方。他于是创立了《天路教》,一个以佛教为基本,以虔诚信仰带领信徒走往极乐所在,一条本身就是往天的道路的宗教。天路教主要供奉的是药师佛,也就是东方净琉璃世界的教主。药师佛与婆娑世界的释迦牟尼佛,以及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被称为横三世佛。药师佛曾发十二誓愿,主要为除一切众生众病,令身心安乐之愿。本着救众生之病源、治无名之痼疾,药师佛正是现代人之救星。因此遵从他的教诲,正是天路教教义之根本。
教主认为天路教不需特别壮大,更不需凌驾其他宗教之上,虔诚的信徒只要绝对遵从天路教的教义,便能够踏上往天的道路,在死后脱离轮回,前往极乐世界。因此大家要做的,便是绝对的信仰以及奉献,为人类和天路教服务。若对天路教有任何猜疑,都是邪魔外道在作祟,决不可动摇信仰的根基,否则将导致自身的灭亡。我一面听一面点头,心里的疑惑却有增无减。天路教分为教主,月光护使,十二药叉大将或十二神将,以及所有教众。教主说完后,带领我走进总坛内部。我们经过一条漆黑的走廊。墙壁和天花板都漆上黑色,墙上竟然没安装任何电灯。即使现在是大白天,这里光线仍然不足,仿佛走入一个山洞里,连空气都开始变得冰冷。然而穿过走廊后,眼前却是一个很大的祭坛。这里约有一个足球场宽,非常广阔。教主告诉我,这里是他们的天宫,平时修行说法的地方。天宫正中央有个圆形的,类似祭坛的高台。一束强光正照着祭坛。坛下密密麻麻围满了人。因为光线不足,坛下约有整百人坐在黑暗里,无法看清脸孔。阿仙大概也在人群中。
教主领着我走上祭坛的平台。台的正中央有一个镀金的大木盒,里面据教主说就是药师佛的真身。旁边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一把小刀,一碗清水,以及燃烧着檀香,闻起来味道跟房间里的一样。强烈的灯光照射着祭坛,我一阵晕眩,几乎睁不开眼。除了光外,周围只剩下一片黑暗。我忽然觉得很不对劲,他们恐怕要进行入教仪式。不是阉割礼吧?天!我不要割包皮!
“天路教的各位兄弟姐妹们,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来欢迎天路教的新成员,我们的小兄弟!”就在我拔腿想跑时,导师突然以洪亮的声音说。我只好硬着头皮,举起手打打招呼。黑暗中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不断叫好。
“接下来是入教仪式。小兄弟请跟我念。”
“好。”
“我以药师佛之名立誓,将竭尽所能行药师佛之大愿,以除众生之病源为己任,今生今世绝不叛教,绝不向外透露本教点滴,以免招惹无妄之债。若违此誓,我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切全凭教主处置。”
我一面念,心里一面骂脏话。好不容易骂完之后,他觉起小刀,往食指割去,把血液滴入碗中,然后示意我照做。天呀,这根本是黑社会入会仪式!但骑虎难下,我只好也把血液滴入碗里。他把水搅了搅,然后喝了小半口,要我也喝下去。天啊,这家伙不会有什么传染性疾病吧?太不卫生了。但既然来到这里,我只能硬着头皮去喝。
“喝过了药师佛尊者转世,我的血之后,你就是天路教教徒了,欢迎加入我们的大家庭!”天宫忽然亮着了灯。原来我们正在类似礼堂的正中央,周围全是小镇居民。十二药叉大将领着我下去,旁边的信徒围过来,开始分享他们的见证等等。他们说的全是一些莫名奇妙的疾病,甚至被医生诊断为无救的绝症等,在加入天路教后,诚心向佛,病情竟然开始好转,不药而愈。他们每个月把自己所赚得金钱大部分捐给天路教,以便累积更多的功德,好让死后更易踏上通往极乐世界的天道。我不信他们的鬼话,但听了好一阵子后,忽然有点晕眩。我怀疑祭坛上的檀香有点古怪,因为手脚开始发麻,有点冰冷。
月光护使,一个年龄跟我差不多,瓜子脸极漂亮的女孩见状赶快过来扶着,以免我倒下。教主让月光护使扶着我离开,到了楼上的一间小房休息。虽然晕眩持续,但陌生女子的气息仍然让我心跳加速,更何况她扶着我,手就搭在肩膀上。我有点慌张,用力咬着嘴唇,要自己冷静下来。好不容易进到房内躺了下来,月光护使却坐在床头上,俯低身子擦去我额头上的汗。远离祭坛后,我其实已经恢复了力气,然而脸却开始红起,冷汗继续冒着。
“你没问题吧?”
“我……还好……”
“你的脸色怎么涨红了?”她不解地问。“啊,你该不会是脸红吧?”
“我……没……”我不敢直视她。
“好害羞噢。我是小月,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容易脸红的男孩哦。”
“呵……呵……”小月笑嘻嘻地看着我,忽然抓着我的手往她胸部摸。我吃了一惊,赶忙坐起把手抽回来。
“你干什么?”我喊道。
“凶什么啦?你们人类不都喜欢这样吗?”她气鼓鼓地说。
“我们人类?”
“还是你喜欢楼下的女孩?我叫几个上来吧。”
“什么?”
“净体仪式啊。唯有通过净体,女生才可以去掉身上的罪恶,转生之后不再受产子与月经之苦。男人也在通过净体之后,累积功德,以后能往生极乐。”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就是进行一般人所谓的鱼水之欢,透过这个男女之间的净体仪式,我们可以去除过往所造的孽。”小月解释。“一个在学校逃课偷窃打老师的女学生,经过不断的净体仪式后,会变得很乖,甚至帮忙打扫总坛呢。”
“净体仪式?”
“嗯。经过药师佛尊者转世的净洗之后,女信徒便可以与其他信徒进行净体仪式。”她继续解说。“药师佛真身便在祭坛上,置放在木盒里。他的肉体便是我们的教主。”
“呃……”
天路教似乎暗地里进行着诡异淫亵的仪式,隐约透露着一股邪恶的气息。整个天路教表面上非常正派,但其实如地底潜藏的河流,匿藏着许多秘密。正当我想继续问下去,楼下响起了一记清脆的鸣钟,声音非常清晰。小月说一声钟鸣代表教徒集合,我们必须立刻下去。我跟着小月回到祭坛。灯光已经关上,天宫重新恢复漆黑。我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在暗中看着祭坛上的教主。
“我有重要事情宣布!”他喊道。“我们之中有个叛徒!”全部信徒立时鼓噪起来,一些甚至大喊处死他。我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失声喊叫。天啊,他是怎样发现我?难道小月说了什么吗?冷汗不断冒出来,我衣服都湿透了。我咬紧牙根,手里握着拳头,打算一不对劲立刻拔腿就跑。反正家里还有小狮撑着,应该不怕这些邪教徒。
“他就是…………”教主拖长着声音,极像电影里发现卧底的那些警匪片,这一刻总是特别紧张。
“他就是……月光护使!”教主指着台下的某一个方向,聚光灯立刻照向哪里。只见小月一脸惊恐的表情,拼命摇头。十二药叉大将立刻把她团团围着,再绑起押到台上。
“她竟然和其他的宗教的人士谈起天路教的事情,并打算加入其他宗教,背叛本教!昨晚,她甚至想趁夜黑,进来总坛偷走药师佛金身!她不再是天路教的月光护使!”教主望向群情汹涌的信徒们,高举双手。“背叛天路教的人,我们要怎么办?”
“处死!处死叛徒!”
“背弃药师佛教义的人,我们要怎么办?救人济世的天路教竟然被出卖,我们要怎么办?”
“处死她!处死她!”
“呜……我没有……我不是叛徒……”
“我们处死她!”教主带领着群众一起大声呐喊!“用极刑处死她!”
小月尝试为自己辩解,但声音淹没在群众的愤怒喊声里。教主不给她任何机会。他指示十二药叉大将把小月封口,绑在架子上,然后把她押解到台下。一些大将拿着火把,走在最前方。接着是教主,正大声朗咏着经文。极度愤怒的信徒们跟在后面,一些甚至往小月身上吐口水。小月很快就被折磨得晕过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眼前的人要处死一个乖巧漂亮的女孩吗?到底怎么了?我慌得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数十人拿着电筒和火把,押着小月,大声呼喝,一路走到学校后山的河边。摇曳的火光是一种黑暗,河面照映着人们丑陋的脸孔。大树上绑着一个类似猪笼的箩子。天啊,这些人要把小月浸猪笼,让她在河里活活淹死!以宗教之名杀人是错误的啊!然而当我回过神时,小月已经被关进笼子里,哭喊声震天。旁边的信徒毫无人性,正残忍地进行着惨绝人寰的死刑。扭曲的脸孔洋溢着异样的快感,他们一面在骂,一面变态地笑,恨不得杀死晓月的同时,却也在享受着杀人的快感。这就是天路教吗?这就是容纳人心里邪恶的部分,一个黑暗和堕落的宗教?这根本不是药师佛所行的菩萨道!
河面上仍留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求救声。小月的脸和双手贴在猪笼的最顶端,挣扎着尝试呼吸最后一口气,但很快就随着加了石头的笼子沉入河底。只有数个气泡浮上河面,整条河很快沉入一片死寂。我张大了口,完全无法思考面前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阵子后,信徒们静静的走回总坛。教主说了几句话,然后在信徒里选出新的月光护使。新的月光护使也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他们怎能杀死小月呢?我咬牙切齿,紧握拳头。新护使说了几句话后,教主就解散了今天的修行。信徒们说,天路教并非第一次出现叛徒,过往的处刑更刺激呢,其中甚至包括用石头丢死叛徒们。他们杀了人,为何能表现得那么兴奋和若无其事?我回到家后,躲进厕所狂吐。天路教是个以药师佛为幌子,其实却在暗地里进行邪淫活动的邪教。为了震慑教徒,叛教者将被处死,让女信徒供人取乐,还要求信徒们贡献金钱等,绝对是个歪离佛教教义,极为恐怖的邪教。我一定要阻止他们杀死另一个小月。
隔天早上,我穿着校服却没去上课,而是到了镇里的警察局报案。警察起初态度敷衍地应酬我,尔后在阿曼努力追问下,才搞清楚是谋杀的大案件。他们开始紧张,问清楚事情的经过后,便派了两辆警车和蛙队,由我为他们指路直到河边。大树上的绳子还绑着河里的猪笼,垂直降到河中央。警察们如临大敌,知道事情极不正常。阿曼和几个警察爬到树上,把绳子解下,然后在河边用力把沉到河底的猪笼拉出。河水从笼子之间的每个隙缝流出,本以为会看见小月淹死后的尸体,然而拉出河面的猪笼却空无一物,连件衣服也没有。直到猪笼完全离开水面,除了不断滴水的竹藤,根本没有任何物体。蛙人在附近的河底潜了一阵子,也没找到溺水的尸体。
小月分明在昨晚被天路教信徒淹死,难道我看错了?不可能!我看得很清楚,她在笼子拼命挣扎的影像仍留在脑海中,她临死前的呼喊声仍震动着林野,空气中仍残留着信徒们的变态笑声。一切难道都是幻觉?我惘然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阿曼知道我不会说谎,但事实摆在眼前,他无法证明什么,拍拍了我的肩膀就不再说什么。我被警察们带回警局里的一间房间内。过了一会儿,一个肩膀上标着三颗花的警长走进房间,在我对面坐下。他冷酷地看着我,不发一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事实摆在眼前,河里根本没有小月的尸体。警长责问为何报假案,我支吾以对。我试着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摇摇头,说我根本在开玩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宗教信仰,我没权干涉。但指使信徒们杀人的宗教,绝对是一个邪教。”警长喝了一口茶。“你看太多电影和漫画,导致你胡思乱想。乖乖回去读书,别再来找我们麻烦。我们可不是供你消遣的对象!听到没有?”
“噢。”我点点头。
“再来一次,我就送你进监牢!”
“不敢了。”
回到家后,我仔细思考了很久,发觉在信徒们回家后,教主可能派人把尸体移走了,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我本想找阿曼大哥一起去,但担心会牵连到他的职务,所以最后决定在当天夜里独闯天路教,尝试找出更多罪状,把天路教的邪恶勾当公诸于世,免得他们再害人。我带上手电筒以及狮牙,万一被发现时可以防身。现在时间是傍晚七点半,我换上跑步鞋准备出门。临走前,我摸摸小狮的头,问它要不要一起去。小狮摇摇头,然后用前掌拍拍我脚跟,意思似乎说你就去吧,有什么事我会来救你。你会来才好噢。小狮哼的一声,似乎说不信就算。好嘛,都说你是老大了。
夕阳西斜。暮色里的天路教总坛显得幽暗隐秘,光暗未明的部分邪里邪气,非常古怪。我从旁边的篱笆爬进去,小心翼翼尽量避开昨天有人站岗的地方。但我没看见任何守卫。我推开一扇窗,翻身爬入内里。总坛里也是静悄悄的,与昨晚的喧闹有着天渊之别。我伏低身子,没发出任何脚步声,根据记忆走向天宫祭坛的方向,以便溜进楼上的房间。天宫和楼上的房间完全没透出任何光亮,整个总坛一片静悄悄。我不敢掉以轻心,没有打开手电筒,静静站在暗处。待眼睛习惯光线后,才继续向前走。
然而走到祭坛附近时,灯光突然亮了!强光射入眼睛,我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连忙紧紧闭着双眼。随后我慢慢睁开眼,发觉周围密密麻麻围满了人,包括十二药叉大将和好些信徒。教主站在祭坛上,笑眯眯的看着我。他身旁站着新的月光护使,开心地笑着拍手,似乎对于我被数十人围住感到十分好玩。糟糕,这么容易就被发现吗?这次要怎么逃脱呢?小狮快来救命!
“叛徒,吃饱了吗?”教主笑眯眯地问。
“叛徒?”我装作恍然大悟。“您一定在说昨晚的小月。我吃饱了。谢教主关心。教主吃饱了吗?大家这么晚了,还在努力共修,实在叫我惭愧。我会好好努力,大家一起加油哦。”
“还想装吗?”教主摇摇头。旁边的信徒们让开一条道路,一个人缓缓走向我面前。
“他就是叛徒!”今天早上的警长竟然也是天路教教徒!我二话不说,立刻往身前的警长冲去。正当前面的人要伸手抓来时,我却突然转身,用尽全身力量往身后没有防备的人群撞去,硬生生被我撞开一个裂口逃去。不用教主下令,其他人马上跟在身后追了过来。我迅速穿越总坛漆黑曲折的走廊,想也不想,疯狂朝学校跑去。
穿过小树丛和小河后,我跳上铁丝网爬了几格,猛一翻身跳进学校后方,奔往篮球场。落地时,天路教徒所形成的一条光龙正从总坛的方向追来,一些不拿火把和电筒的教徒甚至已经贴近学校的范围。我必须先跑去食堂,借着许多长桌和长椅的掩护,暂时躲过那几个跑在最前的先锋。我刚在食堂平时卖炒饭的档子后的矮墙蹲下,教徒就进来了。他们因为没有手电筒,无法作地毯式搜查,因而又再往校园内追。在下一批有照明工具的教徒们抵达前,我必须躲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我俯低身子,快步走向食堂后方置放垃圾的大铁箱,再从那里穿到生活技能工作室。这间不起眼的工作室满是木屑和油漆的味道,到处是学生们做作业时剧掉的木头。我拿起一根较长的木棒,握在手里掂了掂份量,轻重刚好。狮牙是对付妖魔鬼怪的武器,如果对付一般人,木棒应该足够。经由工作室,我打开侧门,观察一阵子确定没有教徒后,尽量发不出任何声音,迅速跑向老师办公室后门,用力一扭,却发现该死的办公室上了锁。我唯有跑过左边一排长长的教室,绕一个大圈,再跑到偏僻的旧校舍。
旧校舍的楼梯没有上锁。我环顾四周,发现远处的火龙已经在学校后方。教徒们陆续翻墙进来,在校园内搜索我的身影。我赶忙跑上二楼,随便进了一间旧教室。这里的桌椅相当残旧,一些学生用涂改液和刀片在上面画了各种奇怪的图案和字。这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白天的喧闹到了晚上竟然毫无影踪,真不可思议。整个校园现在没有丝毫生气,仿佛各个暗处都潜藏着恐怖的天路教信徒,危机四伏。我打开课室后方的一个大铁橱,把内里的物件拿出来放进桌子内,然后躲进去。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心想。教徒们不容易找到这里,只要撑到天亮,我就得救了。
砰砰砰!有人在外面敲着铁橱!
“躲在这里不安全啦。”橱外突然有一把声音这么说。接着门就被打开!借着月光,我看见打开门的人竟然是昨天被浸猪笼的小月!我睁大眼睛张大口,小月昨晚不是被淹死了吗?怎么现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就在我被敲打铁橱声吓得魂飞魄散的同时,突如其来的惊吓更是立刻让我脚软,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的样子好好笑。”小月笑嘻嘻地看着我。
“你……是小月?”
“是啊,我一直都是小月。”
“呃?你昨晚不是被淹死了?”
“噢,那是分身啦。我才不会被淹死。”
“分身?”
“对啊。”说罢,小月转身向后,再往前转。除了衣服还是一模一样之外,她竟然变成了昨晚教主新遴选的,长发的新月光护使!然后她再转身,然后又变成原来的小月!我看得眼花缭乱,眼前的小月似乎会变魔术,变化成不同的人。然后她再拍拍手,从身后又走出另一个小月,然后又走出另一个新小月,分身像镜子那样一直不断从身后走出来。小月变出二十人左右后,我举手求饶。她笑吟吟的,才又变回一个人。
“好吧,你是忍者。你最强。你还会分身术。”我投降。
“忍者?你们人类的种族?”
“我们人类?”小月用词怎么如此奇怪。“噢是了,你说躲到哪里最安全?”
“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依此类推,当然就是天宫啦。”小月面有得色的说。
“才不会上当。虽然知道你就是昨晚的小月,看起来也没有恶意,但我还是要防备。现在我情愿回家。”我摇摇头。
“回家?那些人会放火烧你屋子哦。”
“什么?”我吃了一惊。“那要怎么办?”
“回去天路教找你的教主谈谈啰。”
“我叛教了啊,谈什么?”我垂头丧气地说。
“有我在,他会原谅你啦。”
“真的吗?”我疑惑地看着小月。
“对。要是不听话,我杀了他。”她忽然露出骇人的表情,杀气凛凛。凭着这股杀气,我相信如果她愿意,一定能把教主杀了。怎么反差如此大?小月到底是谁?
“好吧,就听你的。唉,要不是为了阿仙,我才不需要三更半夜还去你们的天宫。”
“阿仙?那个新来的漂亮信徒吗?”小月转身想要带路,听到这个名字忽然停下来。
“嗯。她怎么了?”
“你最好快点。”小月看着我。“因为教主要对她进行女信徒入教的净体仪式。”
“净体仪式?”
“嗯。”
“糟糕!”
我拿起木棒,跟着小月躲过教徒的视线,迅速地躲在树木、垃圾桶、课室和厕所等等的暗影后面,在人们没发现的当儿穿过一间又一间的课室,回到校园后方的铁丝网。我们找了一个没有人看守的地方,翻墙而过,再俯低身子钻入草丛里。火把好几次就要照见我们,甚至只要教徒们转身或看着地面,就会发现我们正爬行过去。我们有时只躲在他们几乎伸手可触的地方,例如身前的一根柱子或深厚的大树。等待火把照过草丛后,我们迅速跨过小河,钻进了天宫的范围内。小月身手非常敏捷,有时候甚至轻易爬上一棵大树。我心里不免怀疑到底她是谁?有必要跟我一起闪闪躲躲吗?但现在无暇多想,当务之急是必须先救出阿仙。教徒们倾巢而出,总坛内部反而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小月带着我直往天宫冲去。天宫内伸手不见五指,祭坛上却隐约有人。我走近一看,发觉阿仙裸着身体,躺在祭坛上一动也不动。然而教主脱光了衣服,正又亲又吻地抚摸着阿仙的雪白的胴体。
“住手!”我冲上祭坛用力一棍朝教主打下去,把他整个人打下数尺高的祭坛,痛得他满地乱滚。阿仙好像昏睡过去,一动也不动。我忍着不看她,随手拿了地上的衣服盖在赤裸的身体上。我别过头,跳下台继续狂殴这变态的神棍。我似乎把他的手给打断了,神棍正发出痛苦的呻吟。也好,免得你这家伙在四处害人。我把天宫的灯开了,用力殴打这家伙,直到满地鲜血。
“神棍,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我用棍抵住他的喉咙。
“嘿嘿嘿……”他吐掉几颗断掉的牙齿。
“说,你骗过多少个女孩?”
“太多了,怎么算的清楚呢?嘿……”我一巴掌扫去,把他扫得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他双眼射出凶恶的眼神,仿佛要把我吞进肚子里泄恨。
“钱财也骗了不少,说不定连人也杀过,对吧?”
“嘿嘿……”神棍并不答话,只是看着我一直在冷笑。
“你竟然以药师佛之名,进行邪恶的勾当?”我把祭坛上的木盒打开,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物。教徒们平时拜祭的药师佛,原来并没有在盒子里。真是该死的神棍!
“你竟然连佛像也省掉?天路教的信徒怎么如此愚笨?”我朝他喊着。
“哈哈哈,檀香里加入了迷药啦。大家都回归本性,享受暴力和性。你看他们的嘴脸,全都是快乐的脸孔。你知道天路教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创立吗?天路教是为了神而创立的。哈哈哈!”他忽然仰天大笑,那没牙齿却张开血盘大口的模样很恐怖。
“神,你看够了吗?快点帮我啦。”神棍看着天花板说。
“神经病啊?你疯了?你的神不会救你,叫他跟你一起下地狱吧。”我用木棍抵住他的喉咙。
“没用的人类。”
整个天宫忽然静了下来。刚刚那句话由一把沉厚的声音所发出,像打在平地上的一声闷雷,吓得我停止所有动作。当我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怎么一回事时,半空中忽然有一条长型的东西卷了过来,把我扫跌得老远,还撞上远处的墙壁,痛得要命。我回头望去,妈呀,赫然发现一只体型极为巨大的狐狸,正从天花板上缓缓飘下!狐狸一身雪白色,我仔细一数,妈呀,这狐狸竟然拥有九条尾巴,竟是一头九尾妖狐!九尾妖狐慢慢站到祭坛上,爱怜地查看自己的尾巴有无损伤。那条尾巴应该是刚刚把我扫得横飞的东西。九尾妖狐一个转身,变成了一个极为俊美,但脸色沉郁的中年男子。他看看仍毫无知觉的阿仙和不远处的神棍后,然后定睛看着我。天,我该如何是好?我盼望小月已经离开了总坛,别被妖狐看见才好。同时我手握着背包里的狮牙,心里喊道小狮快来!
“神快杀了他,这小子知道了我们的秘密。”神棍说。“他看见了你,知道你会吸取人类的魂魄。”
“哼。”妖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扫了教主几巴掌后,冷冷看着他。“你这个没脑的不中用的家伙,你不说他会知道吗?想我杀了你吗?创立天路教,给你迷惑人心的檀香,你却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过,还敢要求我帮忙?”
“不敢了……神救我……救……我……”
“哼。”妖狐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小子,祭坛上的是你女朋友?”
“还不是。”我摇摇头。妖狐突然移动到眼前,速度快得眼睛无法看见。
“来,我让你看看怎样吸取人类的魂魄。”
他一手捏着我的喉咙,把我高高提起来。我不断挣扎,却无法扳开妖狐的手指。他把我举起来,一步步走向祭坛,然后拉开阿仙身上盖着的衣服。妖狐咬着阿仙的鼻子,用力吸吮。怪事发生,我仿佛看见阿仙身上的颜色正一点点的消退,逐渐变得苍白,慢慢失去颜色。妖狐全身却光彩流转,神采飞扬。我忽然想起背包内的狮牙,连忙找出来用力往妖狐手臂上一插。妖狐痛得停止了吸吮的动作,用力把我再度往墙壁一甩。我重重摔在墙上,伤得无法动弹。妖狐看着地上掉落的狮牙,拿起来细看。
“神兽利齿?哪儿来的?”
“你管我。”
“哼!去死吧!”说着,妖狐就要把狮牙划向我的喉咙。我闭上眼睛,因为已经无力闪躲。
“哥住手!”躲在一旁的小月忽然出手挡驾着妖狐。小月竟是妖狐的妹妹!他们原来不是人类,竟然都是成了精的狐狸!难怪小月可以幻化成不同的人,且那么敏捷。妖狐不管小月,用手一挥,把她扫得跌去老远。小月怔怔地望着妖狐,似乎不相信亲哥哥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情。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就算是你也不行。”妖狐凶狠地望着小月。
“别杀他。哥,这小子为了我的假死而报警。他不像其他人类般冷血。”小月强忍痛楚。
“妹,人类和我们妖兽并不一样。他们只会置我们于死地。为了继续活下去,我们必须伪装成人类,必须拥有比谁都强大的力量。人类的魂魄正是最有能量的东西,比吸取日月精华快很多。这些你都知道啊。”
“哥,就听我一次好吗?”小月哭着说。
“不行。”
“不能杀他!”小月迅速变回狐狸真身。她是一条娇小的九尾雌狐,毛色漂亮极了。她跳到我身前,想保护我。妖狐哼了一声,单手就掐住小月的脖子,再次用力把她往墙壁一甩。小月砰的一声撞上墙壁,再也爬不起来。该死的教主此时却大声叫好。妖狐用狮牙顶住我的喉咙,眼看就要刺进去。
“小狮!”
“吼!”只听见窗外一声狂吼,一头威猛无比的雄狮撞破窗口玻璃,夹带着无数玻璃碎片落地,张开那能吞下一切的血盘大口朝妖狐扑去!小狮用那锐利无比的爪子往前抓,但被妖狐躲开。妖狐跳上横梁,又变回一头九尾妖狐。他用四爪紧抓住墙壁,以阴森诡异的眼神仔细打量眼前雄狮,随即发出‘哼’的一声。
“神兽,你这个状态无法打胜我。”妖狐冷冷地笑。“比我还小一号呢。”
小狮不甘示弱。它往妖狐一扑,但妖狐竟然如壁虎般在天花板上滑行爬过,九条尾巴软绵绵地往下垂,情景异常惊人。小狮无法爬墙,唯有落在地上不断朝它狂吼。妖狐突然离开墙壁,朝小狮飞扑过去。小狮往身后一闪,却发觉妖狐正在身后,把它狠狠抓了一个大伤口。这狡猾的妖狐竟然分身去袭击小狮!尽管伤口淌着血,它仍然不放弃,继续朝妖狐扑去。无奈妖狐太敏捷,而且非常狡猾,还会分身,小狮根本无法伤害妖狐。它只能不断被妖狐抓伤,在战斗中处于下风。这时小狮朝我狂吼,像是在说什么。奈何语言不通,我不晓得它要什么。
“它要你把力量灌注在狮牙上,然后抛过去。”小月在旁说。妖狐狠狠地瞪了小月一眼,然后想抢过地上那把狮牙。然而小狮极力在狮牙前守着,不让它跨越雷池半步。我爬着想要拿起狮牙,该死的教主却高举木棒,对准我的头想要用力敲下来。天。这时已经醒转的小月不顾一切跳过来,被教主一棒打下,顿时晕了过去。妖狐见状,发疯似的冲过来,也不理身上被小狮抓伤一道深长的伤口,抓住教主猛咬下去!
“吼!”我和小狮都来不及反应,只见妖狐把作恶多端的教主撕成两半,肠子内脏凌乱地飞散满地,非常血腥。妖狐杀红了眼,又朝身后的小狮追去。我连忙尝试集中精神,把身体的力量灌注在狮牙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逐渐被狮牙吸走。狮牙却渐渐发出晶莹的亮光,温热起来。随着体内力量流失的速度越来越快,狮牙的光芒变得更强烈。当察觉自己连站立的体力都没后,我用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把狮牙朝小狮抛去。它跳得高高的,像小狗把木棒咬住般把狮牙衔在嘴里。小狮把狮牙里的力量吸入身体后,整个狮身突然涨大一倍,与妖狐体型几乎一样大小!
变异后的小狮连身上的伤口也好了,于是再度投入战斗。这时换妖狐处于下风。即使速度再快,小狮还是能追得到它,并且能轻易从数十个分身里找出真身,再加以攻击。妖狐不服气,‘哼’了一声,终于使出多年来吸取魂魄的全部力量。只见它毛色突然全转黑,牙齿和爪子突然变长,变得更尖利,奔跑的速度比子弹更快,九条尾巴更是长出了锐利的尖刺,不断往小狮身上扫去。小狮只能闪躲,毫无还击之力。怎么办才好呢?我已经没有力量再传去。小狮看了我一眼,突然退后,往墙壁的方向冲去。正当妖狐快追到时,我看见小狮竟然张开血盘大口,一口朝电表咬去!只见天宫的电器不断爆炸,发出耀眼的亮光一个接着一个烧掉,所有光亮在一瞬间全部熄灭!我听见小狮身上不断传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然后是一个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强烈的亮光。我睁不开眼。待强光渐渐消退后,一看,我震惊的喊出了声音!天啊!
小狮咬破电表吸取电力后,狮身再度变异,变成了一头非常巨大的狮子,体型比森林里的白象王还要大,比妖狐大了整整十倍,竟然撑破了这间天宫!墙壁和屋顶都倒塌下来,妖狐和我都看傻了眼。狡猾的妖狐知道怎样也打不过现在的小狮,于是静悄悄想溜。但小狮举起前爪,把妖狐踩在脚下,张开大口把它吞了下去。作恶多端的妖狐,就这样被小狮吃掉,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我看着传说中巨大的神兽,无法想象着它平常的模样原是一只讨人喜爱的小狗。看来山魔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小狮是千百年来狮子山的守护神,镇压着山下的妖魔鬼怪。那么,不久的将来会出现一只上古妖兽的事情也是真的。天。小狮的力量逐渐消失,慢慢变回平时的小狗。因为电力太猛的关系,小狮身上的狗毛都被烧焦了,远看像是黑人的爆炸头,十分好笑。在我身边的小月这时慢慢醒转。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她哥哥。小狮一副神气的样子,告诉小月妖狐被它吃掉了。原本以为小月很伤心,但也没看见她哭泣。
“有什么好哭的?”小月叹了一口气。“小狮是神兽。我们兽类本来就归万兽之王管辖,哥偏偏要作对。”
“他作恶多端,没办法。”
“你以后要照顾我了。毕竟这世界上只剩你最后一个亲人。”小月幽幽地说。
“呃?照顾你?”这小狐狸精在说什么啊?
“嗯。你要养我一辈子。”
“哇!神经病啊!那些天路教教徒要怎样?”我慌忙岔开话题。
“檀香没了,那些笨蛋会醒来,然后自动忘记这里一切。”
“哦。那阿仙怎么办?”我摸一摸仍躺在地上的阿仙。她虽然还有呼吸,但手脚冰冷,完全昏迷。
“她被我哥吸取了大部分魂魄,一时半刻很难恢复过来。可能十天也不一定,也可能是十年。基本上,她现在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植物人。要等到她的魂魄自动复原到有意识的状态,恐怕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那可不行。我们明天还要上课啊,下个月就考试了。”我焦急地喊道。
“考试……什么有的没的啦。”小月摇摇头。
“汪汪。”小狮跟小月在交谈。
“不要啦……什么?你这是威胁啊!什么没的选择,别恐吓我臭小狗,哼。”他以怨恨的眼神瞪着我。“臭小子,我现在进入这女孩的身体,让她继续平常人般过活,直到醒来。臭小狗,别动不动用吃掉我来威胁。狐狸可不是好欺负的。”
小月一转眼就不阿见了。阿仙慢慢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不是穿衣服,而是抓起电毛后的小狮抛高抛低,把它抛得头晕脑胀,站也不稳。她玩得笑嘻嘻的,说臭小狗你有本事就现在吃掉我。我拿起地上的衣服给阿仙穿上。阿仙活动了一下筋骨,一直碎碎念说人类的身体真麻烦什么的。
“帅哥,我现在漂亮吗?”阿仙对着我笑,但眼神隐隐约约透露出狐狸的狡黠。
“漂亮啦。”
“要看我的裸体吗?”
“oi!别乱来!那是别人的身体啦。”
“随便。你把手伸过来。”阿仙说。
“哦。”我手伸过去,阿仙竟然用胸部碰我的手。天啊!
“好玩吗?嘻嘻。”
“……”我应该脸红到脚板底了。“我警告你别再乱来!”
“咯咯咯咯。”她笑得跟母鸡下蛋的声音一样。阿仙仙女般的气质被这小狐狸彻底破坏。
“收下啦。”她把一个狐狸形状的钥匙圈交给我。这钥匙圈很象小月变回真身时的样子。“这也是我的分身之一,你可以直接跟她沟通。我虽然在阿仙体内,但仍然可以通过分身跟你通话聊天。”
“厉害吧?”狐狸钥匙圈突然讲话,吓了我一跳。
“厉害。好啦,你保重。我们学校见。”说完我把钥匙圈放进裤袋,但很快就拿出来了。
“别撩那边!”我生气地说。阿仙笑得前仰后翻。我接着把钥匙圈放进上衣胸口的口袋里,但又赶快拿出来。
“这边也不行!”
“反应真好的小孩。嘿嘿嘿。”阿仙贼贼地笑。
看来在真正的阿仙苏醒前,我每天都会过着被作弄的苦日子。
(妖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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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部落里的那条友跟那天天气晴朗没关系。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