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章砚台︱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也无风雨也无晴,一蓑烟雨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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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一个朴素的小镇里,没有一家人会在午夜十二时亮起灯火。这一天夜里,哈金的家却灯火煌煌,一直到午夜,人群在他家中久久仍未散去。哈金的妻子去世了,她的追思礼从夜晚八点开始,人潮络绎不绝,许多人尽管与哈金妻子只是泛泛之交,可是他们都抽空出席了仪式,或许仅为了略尽一点人道之礼,小镇的人情味固然比外头世界的浓厚,因此,哈金操持着人客的来去迎送,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极度疲累不堪。
小镇原本宁静的气氛因为哈金妻子的丧礼而紧张了两天一夜,当一切终于恢复正常的秩序时,哈金却发现自己有些不正常了。不,正确的说,是哈金发现自己和外部世界的连接有些不正常了。
丧礼结束后的第一个清晨,天蒙蒙亮,哈金并没有像平常的一般鳏夫睡到日上三竿,反而一早就醒了过来。他习惯性的伸手抚摸旁边的床位,可是摸到的却是一手冷冷的虚空。好不容易记起,这是他重新成为一个孤家寡人的第一天,他下床趿着拖鞋到浴室门口,推开塑胶质料的浴室叠门,在暗灰光线底下看到洗脸镜上自己苍白的脸,反射出来的映像有些许苍老。他摸一摸下巴,心想:也许是胡子长出来了吧,这样就显得比较不耐看。他仔细地用刮胡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脸刮个干净。双手捧起冷水浇洗面颊,一些地方有隐隐的刺痛,再洗多几次,等脸上的水滴落尽,他用右手一抹,整个感觉舒适万分,像新造的人,这一刻才知道新生的喜悦,他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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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想写一个关于写小说的小说,让它看起来与其他的小说不同,但又有小说特有的语言,不一样的叙事手段,以及看似平常简单但其实洗练简洁的文字。故事从一个小镇说起,话说小镇上有一个男人,他每天早上起来后,就会无所事事地走到小镇大街的街尾,然后将身体趴在地上,下巴顶着路面,张开血盆大口,伸出一条飞索般长的舌头,笔直的一条线摊摆到街头,就这样一直到中午时分,在大街上晒舌头。至于他会遇到什么事件和人物,暂时还没有想清楚,但只要端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我就能够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角色和情节。于是我把要写的小说内容告诉了一个好朋友,TY。我只形容了一下故事的开头,接着我们俩就很兴高采烈的在午后的星巴克室外充满二手烟味的非禁烟区,大谈特谈的研究了一整个下午。但是最终我没有告诉TY,其实我是想写一个关于写小说的小说,而不是一个关于晒舌头的小说。关键就在这一点:有时候你写的东西往往不小心就变成另一个样了,文字在你手中漫天飞舞,而意象和比喻层出不穷,偏偏你原来要写的目的却走调了。不小心变成了牙龈边上的菜丝。每一次对镜自省,都会看见那触目惊心的惨绿色。
我习惯性的咬着饮管,将杯底的冰块融化的水一股脑儿啜吸个干净,发出“怵怵、怵怵”声响。坐在对面的TY也有咬饮管的习惯,他将一支饮管的两端换来换去不停的啃咬,直到那末端变得像变形曲管又扁又弯,他才将饮管随手一抛,又抛入杯内,拿起另一支饮管,开始另一轮的啃咬。
黄昏,就在我们牙齿间的啃咬摩擦之间溜走,不带走一丝轻盈的灵感。分手道别后,我走在归家的途中,写小说的欲望无限扩张,像汽车的车头灯照射前方;我相信TY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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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哈金最后一次认为自己最正常的举动,当他再一次面对镜子看到镜中的自己时,他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吃过了早饭,他原本想先读一读报纸,才到街上去走走。可是邮箱里既找不到报纸,也看不到其他信件的踪影。他怀疑,不知道哪家的顽童偷走了它们。他的不祥预感就在这时开始。从第一步踏上巷道往大街走去那一刻起,他的不祥预感就一直伴随着他。他经过弯曲的小巷,邻居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哈罗”一声刚响起,人与车已经到了脑后。哈金也不回头,他觉得头脑重重的,刚才那一个笑容所带来的好运可能很快就要用尽。又有一双情侣牵手经过,走到哈金身旁时他们突然爆笑开来,留下的是一圈圈莫名其妙的谜。接着一个小女孩背着书包,一手拉着往上飘的气球经过,哈金没有注意到那气球是一个女人穿着内裤的下半身,女孩诡异的露出两个门牙的笑容,两颗眼睛滴溜溜的见人就不停地转,她另一只手插入书包里,一直握着某种东西握得死死的不放手,这个情况倒让哈金给注意到了。他在想:书包里的东西是什么?是什么让女孩死握不放?正当他想得出神,一阵车铃声,又一辆自行车从他们之间穿过去了。就在女孩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哈金想到了枪。
这是他觉得自己不对劲的又一个征兆。不久,他来到小镇中心的广场,广场连着大街的末端,中央有一个小型喷水池。喷水池每天中午十二时和傍晚七时准时喷水,傍晚时分的连带有灯光表演。他在喷水池边坐下来,开始想为自己找一些什么值得思索的问题,刚才那些感觉一直在困扰着他。他就开始唱歌。从校园民谣到乡村摇滚,从流行乐曲到古典小调,不到半晌,他就觉得舌干唇焦。他想去找点水来喝。他想去找点水来喝。他想去找点水来喝。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感觉到舌头太烫了,他张开口,上下颚像岩洞的出口,他的思绪已经混乱,他张开了口,舌头像蛇一般的滑出去;“砰”一声他重重地倒在地上,仰面向上,看见太阳,刺眼又扎肤,他一个转身,头颅也跟着一百八十度旋转,下巴顶着马路上的沥青,他的感觉也渐渐干枯了,他的舌头像一条红毯般的向大街展开,一直拖曳到大街街头的警卫厅门前。
(后人做了考察,这段距离有大约750米,相当于在运动场内跑了近两圈)哈金这次是真的不正常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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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