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章砚台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也无风雨也无晴,一蓑烟雨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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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写小说的二三事(下)  ◎  天洋
小说无言 2018-01-29 18: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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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三点,哈金从午后小憩中醒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醒来没有。反正他就看见了他死去的妻子。她就坐在他的床边。床旁的铁窗外阳光斜射入房,一部分光线正好扫到坐床边妻子的发鬓和侧脸,让她看起来光暗两面,心情难以捉摸。“你醒了?”“你回啦了?”哈金有一点小小的紧张,话也讲不好。“回来看你,也顺便交代一些事。”“什么事?重要吗?值得你特地走一趟吗?一来一回会辛苦吗?”“呵呵。你不是我们这些死去的人,不懂我们的运动法则。我这次回来不会呆太久,越久越难以行动。因此我要把握时间,尽快地交代好事项。”“第一件,我所有穿过的衣服,不论是衣裳或是裤子,凡是有口袋的地方就会有钞票,你切勿随便扔掉它们或将它们转送给人。第二件,在我的陵墓上如果要放人头照,请别用追思仪式上使用的那张黑白照,我想用那张我申请护照时拍的彩色照,看看能不能改成黑白,如果有必要的话。第三件,我希望你能保存我俩睡过的大床,如果你他日再娶,千万不要让新人睡在我俩睡过的大床上。我不想以往我睡过的床被上有别个女人的体温。如果可以的话,请把那张大床拆卸了收进杂物房,你一个人住的话,就可以买一个单人床或什么的。”“都说完了么?”“说完了。”“好的,我会尽量配合。”“不能尽量,要一定做到。”一定做到,好的;好的,一定做到。

 

下午三点,哈金从午后的小憩中醒过来。他看看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屋内除了他一人之外,再无他人。

*** *** ***

我和TY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一开始都没有再提起这个晒舌头的故事。这个故事一直留在我的心里,直到有一天,我知道我一定会把它写出来,不管TY同不同意、赞不赞成。我们在另一间星巴克会面,这里的风景没有以前那间漂亮,我们点了饮料,一屁股坐下来,就各自看着各自的手机,一语不发。空气凝结成一个团块,团块外头有着周遭人们的谈话声音,还有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引擎声。团块内,是我们静默的无语状态。

静默的状态一直持续,直至TY他终于打破沉默:

我觉得,我再也写不出小说了。

——为什么?

曾经一度我认为自己的水准高于常人,只是由于懒惰的原因,而没有去把东西写出来。可是这种情况越来越久就变得越来越无法控制。我根本没有动力去写。我有时会想到一些很有兴味的情节,我有用手机把它记录下来,希望以后能够写成小说。可是这种情况也越来越少了。我发现除了日常的工作之外,我再也没有和文字打交道的机会。我的文字越来越乏味。我对自己的要求不只是如此而已。所以我就决定,要写就写出一鸣惊人的作品,要不然就宁愿不写。这样的状态持续下去,我就再也写不出任何东西了,更何况是小说。

——你甘心吗?

那天我看了你所写的故事,就是那个死了老婆的故事,我就发觉再也没有必要继续为谁是原创者而纠缠不清。一个故事从无到有,必然经过某种过程。不管我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什么角色,我都不是它变成文字后的主人。同样的故事可以有很多说法,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可是莎士比亚只有一个。我注定不是那个莎士比亚。但我可以做回我自己的哈姆雷特。我还能不甘心吗?

——没有遗憾?

遗憾肯定是有的。但不会后悔。这是一种选择。和生活妥协的选择,也是和自己妥协的选择。既然做了决定,就勇往直前。当初如果再年轻一些,再勇敢一些,可能我就会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没有可能。所以即使遗憾,也是希望的一部分。

——希望?这证明了你对写作还有坚持对吧?

希望,只是对明天的未知抱着乐观的坚信。过去是挽不回的回忆,只有明天是可塑的未知,今天的我唯有靠着希望才不至于丧失对未知事物的乐观想象。

TY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了火,仰起头,缓缓吐出一团白烟。

——我想哈金也会同意你的看法。

哈金?谁是哈金。

——哈金,他就是我的故事主人翁,死了老婆的那个。如今,他的故事结束了,仿佛从未开始过。

哈,有人说,为了一栋建筑,把地基建造在空中,这就是空中楼阁,不是吗?

*** *** ***

对于哈金晒舌头的点子到底出自何人,我也开始有点迷糊了。我记得那天阳光灿烂,午后的日光杀进星巴克咖啡座的三尺边缘,我来到咖啡座的时候,TY已经在那儿拿着手机自顾自的玩儿了。我捧着冰咖啡坐了下来,也掏出手机来看。TY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当下我也没有听清楚,后来想想,那可能是一个无聊的有关男生和女生的问题。我们于是热烈地聊起来。话题不知不觉就聊到写作上面。于是就有了一个晒舌头的男子的构思。啊,现在我想起来了。是TY先提出一个晒舌头的情节,然后我补充了很多细节,TY又对细节作了很多修改和探讨。我们在午后的咖啡微醺中满足于沉醉在一个如此荒谬的假想当中。由于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故事的开头了,所以我在我自己的写作中就自作主张的挪用了这个意象。看来,是我不对,确是剽窃了TY的点子。

我必须给予哈金一个名正言顺的位置。如果哈金在我的笔下晒舌头,那我得让他晒得堂皇有理,晒得理直气壮,晒得别人不能说个半句言语。

哈金晒了一个上午的舌头,回家又睡了一个小觉,人还是觉得恍恍惚惚的,看东西仿佛都看出两层影子。他一心挂着妻子的嘱咐,却没有任何念头产生,在家里踟蹰,从狭窄的客厅走到挤满厨具的厨房又走回来,来来回回许多次,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哈金觉得舌尖上的一块硬板仿佛仍然遗留在大街街头的警卫厅外的马路上,在刚才卷起舌头时遗留的,至今觉得口中有个缺口似的,十分的不自在。哈金又走上街,走回去早上晒舌头的地方,他依旧仰躺下来,再一转身子,张开口双唇像山洞般耸立,舌头一溜烟从里头伸了出来,迅速地又铺陈在地上,一条直线般的伸展到街的另一头。奇怪的事发生了:光辉一刹那从那伸展开来的舌头表面上腾升,一瞬间夜晚变得明亮起来;许多声音也此起彼落的响起,大地好像奏起一阕不连调的嘻哈歌曲,白天经过街上的人们的说话声音和生活气息也应景的复活了,在一片混沌模糊的光圈下,是哈金那一条巨长的舌。哈金的舌像一部投影机把白天的一切又重现了。声音、光影、人。哈金的舌头一直在往前伸展,它在警卫厅的门前找不到那一块硬板,于是就一直义无反顾的往前再往前伸。这一次会伸到何处,连哈金心里也没有底。知道凌晨一时,哈金才拖着疲累的身体,精神萎靡地回到家里。他径直走进了浴室,看了看镜子,发觉自己真的到了崩溃边缘了。天。为什么周遭都是影子。一层,两层,三层。一层两层三层。三层影子叠叠不休,哈金的脑袋蚀了,他一咕咚倒地不起。这一次他没有翻转身,他的舌头没有伸出。他的身体正常。可是,他遗失在他的错乱意识中了。

*** *** ***

我只要把哈金解决掉,就等于解决掉我自己的小说。我干得漂亮。你看了吗。你看了吗。你,看了吗。(完)

 

 


关于写小说的二三事(上)


关于写小说的二三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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