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不入︱ 我是激流島上一棵樹。
|
首頁︱鏡像︱購買出版品 |
頁數 : << 1 ...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
網路時代改變了寫作發表模式?
【張維中╱記錄整理】 2008/01/23
座談者:方瑜、李進文、吳鈞堯、許榮哲、須文蔚、陳義芝、陳謙、劉叔慧
主辦單位:聯合副刊.明日工作室時 間:2008年1月10日
地 點:聯合報第二大樓會議室
前言
網路透過聯結就能無限擴充內容的威力,結合著影音優勢,以其快速、即時、易於互動的特質,讓過去必須仰賴印刷的傳統平面媒體,如書籍、雜誌和報紙,受到空前挑戰。在強調個人色彩的Web2.0時代裡,新世代早已將網路視為生活必需。部落格蓬勃興起,更直接影響其態度與思維。讀者的閱讀口味、創作者書寫的規則,也隨之更改。
對大部分部落格使用者來說,文章完成了就張貼到自己的站台,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然而這樣的文章能不能再投稿給平面媒體呢?兩邊同時刊登,算不算一稿多投?又或者,在個人部落格張貼過的作品,即使張貼時間僅有幾個小時就下線,可不可以再拿去投文學獎?是否也算觸犯文學獎徵文辦法裡,必須未經其他媒體公開發表的規定?
網路和平面媒體的交會,堆疊出許多複雜且模糊的議題。
網路與紙本發表的灰色地帶
主持人宇文正表示,這場座談會的緣起,來自於第三屆溫世仁武俠小說獎的首獎爭議事件。主辦單位於決審會議完畢後,為確認無抄襲情事,主動上網搜尋五篇得獎作品,發現其中首獎已在網路上發表過一部分。決審委員就此重新討論,最後以鼓勵優秀作品,及徵文辦法對於作品可否部分上網未作明確規範等理由,仍維持原議;主辦單位也在《聯副》主動發表聲明。但「這件事情給出更大的難題,是現代寫作者在面對網路和紙本媒體時的態度,怎樣才正確?」
明日工作室的李進文和劉叔慧,既主辦溫世仁武俠小說獎,本身也是創作者,在處理這次首獎作品爭議時,也感到些許困惑。
李進文說,他常常看見文學獎規則上,有許多定義模糊的字眼,比如規則中提到「不得曾經公開發表」或「不得曾以出版形式發表」,他好奇:究竟「公開」的定義是什麼?出版形式的界限又何在?
劉叔慧則表示,希望藉著這次的事件和座談,「檢視文學獎參賽規則是否與現代寫作模式和發表習慣,有所衝突或灰色地帶?」
投稿者的自律與善意
身為《幼獅文藝》的主編,吳鈞堯經常第一線接觸到年輕寫作者,因此,最能夠感受到部落格年輕寫手面對網路和平面媒體的態度。
「某一次不經意地在網路上搜尋,發現許多決定錄用的作品,都已經在作者的部落格上發表過,真是有些震驚。難道現在的投稿者都已喪失『古典式的投稿情操』嗎?我們刊登作品是會支付稿酬的,所以總覺得應該享有這篇文章的『首刊權』才對。身為編輯的我,當然希望讀者在雜誌上看到的文章,是全新的作品。這樣的狀況屢次發生,常令我沮喪地覺得對投稿者的信賴感被抹煞了。」
吳鈞堯認為,一個投稿者,應有其基本自律。編輯不可能有這麼多的時間和氣力,檢查每一篇來稿是否曾在網路上發表過。因此,他認為,投稿者應該秉持「善意告知」的原則──倘若文章曾於個人部落格上發表,那麼投稿時應該主動告知編輯,讓平面媒體覺得是被尊重的。至於編輯一旦決定錄用,也許文章應該在發表前暫時下線,等到平面發表後再上線並註明刊登處。他說:「當部落格書寫發展得愈來愈專業化之際,也正是傳統平面媒體的危機。」
他同時反思,平面發表面對網路發表,究竟還有什麼優勢?平面媒體必須審慎思考轉型的問題。他感嘆道:「如果找不出獨特之處,也許不到幾年,副刊跟雜誌就將全部消失。」
新的媒體思維:平面是網路的整合平台
相較於吳鈞堯的焦慮,詩人須文蔚則較為樂觀與開放。
他認為,自從1997年蔡智恆的網路小說暢銷以後,新聞台與部落格相繼興起,年輕作家早已習慣將作品在自己的站台先行發表,再出版成紙本書。出版社也樂見其成,因為在網路上愈有人氣的作品,代表網友對作品已經進行了第一次的篩選。他引用詹宏志的「戰場已經提前」來說明──網路時代顛覆了作家發表作品的模式,競爭和淘汰,早在出版成書之前就開始了。
在他看來,投稿者確該自律,不過針對作家在部落格張貼文章又拿去投稿的狀況,傳統平面媒體或許也不必太操心。「因為大部分作家的個人部落格,點閱率比起大媒體來說,實在是小眾的。……平面媒體必須建立起新的媒體思維,也應該打破過去所堅持的,作品一定得在平面首刊後才進入出版的舊習。」
他認為與其捍衛傳統平面媒體的作品首刊權,防範投稿者先將作品在部落格上發表,不如反其道而行:「一,鼓勵個人部落格的自我經營,讓更多有特色的作家出線。二,產生更多優質網路作家以後,報紙副刊和雜誌的角色,應該轉為網路作品在出版成書前的整合平台。」
小說家許榮哲很認同須文蔚的想法。在他任教的耕莘寫作班裡,許多年輕寫作者在網路上開闢社群,有任何文章就會在該部落格發表,彼此閱讀對方的作品,並給予意見。很多年輕寫作者不認為在個人部落格張貼文章,就等同於在媒體正式公開發表。「他們覺得部落格就是練筆場。我知道也有很多年輕寫手,只是將部落格視為『稿紙』,甚至是網路上的『隨身碟』罷了。對他們來說,把文字丟到個人部落格上,即使作品仍有缺陷,即使有其他人會看見,並非就等同傳統平面媒體所認知的公開發表。」
分眾的時代
在台灣大學任教,同時是第三屆溫世仁武俠小說獎決審之一的方瑜自謙完全不懂網路世界,但在年輕學生身上,的確看到寫作形式的轉變。電腦、網路和部落格,幾乎建立起「無紙化」的空間。
在溫世仁武俠小說的首獎爭議事件中,方瑜基於作者並非抄襲他人,而徵文辦法本身也有模糊之處,所以力保首獎資格。然而,她也認為日後平面媒體應該理出更清楚的態度。畢竟許多事蕭規曹隨,已不符合時代趨勢。「如果年輕人習慣在網路上寫日記,有一天,將日記內容改寫到作品中,又拿去投文學獎,這樣該如何去界定作品的原創性?又如何定義其私密與公開?」
她認為日後網路發表會成為主流,但她相信傳統平面媒體也不至於消失。「這是一個分眾的時代,只要保有其特色,有人需要,就還是有可能存在。」
針對網路和平面重複刊登的狀況,詩人陳謙指出,其實在著作權法上是沒有規定作者不能一稿多投的。「換句話說,平面媒體只能從培養『投稿者的習慣』開始,建立起一個良性的投稿文化。」也就是久而久之,讓習慣在部落格發表的作家和平面媒體達成共識,磨合出一個彼此都能接受的狀態。
自我約束投稿順序
主編《聯副》多年、目前任教於台師大的陳義芝認為,投稿者對於網路和平面兩種管道的發表,心底應該有個先後順序,或說,一個倫理關係。他主張,應該是「有特定讀者的(報刊雜誌),先於非特定讀者(部落格);有守門機制的(平面媒體編輯審核),先於非守門機制(自行上傳文章)」,更簡單地說,倘若投稿的狀態,作者和媒體之間是有稿酬約定關係的,就應該顧及其有先行發表的權利。
而這樣的投稿觀念,只能希望作者自我約束。至於副刊或雜誌要如何處理部落格作者一稿兩投的狀況,他認為可以交由各媒體主事者自行決定。因為,這是主觀的定義問題──有些編輯介意首刊意義,有些則認為網路跟平面的讀者群不盡相同,或覺得好的作品值得多方刊登,讓更多人看見。
創作者應該抱持嚴謹態度
面對網路時代改變了寫作發表模式,與會者經討論,理出兩點想法:
關於副刊與雜誌,希冀日後作家投稿時,對於作品是否已經刊在個人部落格,能有善意告知的默契。同時在網路張貼文章時,也應該註明刊載報刊出處。而文學獎的徵文,主辦單位或應將徵文辦法訂得更嚴密,把可否接受網路(特別是個人部落格)發表的問題,事先明確規範。
最後,陳義芝表示,平面媒體要省思自己的獨特性為何,找出和網路共榮的方法,才能讓此文化生態延續。他也提醒寫作者,不能認為透過傳統平面媒體才算正式發表,而以為在網路上刊登就可允許粗糙,「無論透過紙本或網路發表,都應該抱著嚴謹的態度面對寫作。」
誠然,在思索網路與平面媒體的新倫理之際,作家們認真寫出好作品,讓讀者重拾閱讀樂趣,感覺文學價值,也許是更為根本的問題。
轉載自【2008/01/23 聯合報】@ http://udn.com/
[ 點閱次數:8477 ]
訪問◎吳子文,蘇怡雯
撰文◎吳子文
把自己壓縮
再壓縮
一個絕望的詩人.zip
無法解開的程式
無法隔離的病毒
-摘自《no.》
「現在已經沒有詩人這種行業了,因為詩不賺錢。」詩人悲觀卻叫人無
從否認的告白,一語道破現代都市文明一切以物質掛帥、文學被邊緣化
的殘酷現實,容易消化、實用導向最好附帶感官刺激的文化商品反大行
其道,一再宣示資本主義這一龐然巨獸的暴烈與神氣,也嘲諷地對照出
文學的貧血與步履蹣跚。
詩人在資本主義的框框底下自然毫無意外地被歸類為「不事生產」的寄
生蟲,儼然柏拉圖理想國的現實翻版。所幸,仍有少數詩人在城市的陰
暗夾縫裡求生存,契而不捨地從事創作,然而以為詩可以賣錢未免天真
而愚不可及,於是這一批在城市邊緣游走的詩人平日仍披上上班族的「
羊皮」,與常人一樣朝九晚五,下班後則以另一種身分出現在城市的某
一個角落,以冷酷深遂的眼睛俯視芸芸眾生,把他們可笑的姿態一一描
摹進詩的國度。
大馬旅台新生代「超人」
由是觀之,詩人豈非有如現代版的超人、蝙蝠俠或蜘蛛俠?沒錯,他們
擁有雙重身分(人格?),一是世俗的,一是超然的。每當社會發生不
公不義的事情時,他們便會搖身一變,挺身以筆桿拯救世人,而中研院
即有這麼一位平日以研究助理身分掩人耳目的大馬「超人」,他,叫木
焱。
我的心
搶先我的腳步
被庸俗的忙碌
絆倒
-摘自《毛毛之書》
詩人一開始不忘提醒我們木焱的「焱」有三把火,千萬別寫錯,少了一
把「便不亮了」,充分顯現其風趣略帶輕佻的一面。
談及何謂詩人,木焱先是大笑,後來舉了三位風格炯異的西方詩人:馬
拉美(淳樸)、波特萊爾(抽大麻)和聶魯達(寫革命詩團結人民反抗
政府)為例,說明詩人其實可以有各種不同的面貌,而他們的共通點是
:「有意識地接觸文字,並通過行動(創作)或朗誦來影響、達到他們
的目的──追求真善美,這就是好的詩人。」
一個詩人成長的軌跡
請不要大聲喧嘩
我們正要經過一位防腐了的詩人
之前,他或許是一名農夫
每天辛勤耕種他的太陽
某一天,他驚異於一粒月亮
泛白垂掛在雲的肢體上
於是,他知道
這個世界將有詩
-摘自《毛毛之書》
關於文學的啟蒙,木焱早在中學時期便開始接觸鄭愁予、楊牧、余光中
等人的詩,可是當時候看不懂,覺得有點遙不可及,直到大學才真正進
入。連詩人也如此,不知詩為何物的讀者大可聊作安慰,不必妄自菲薄
。
不過木焱甚早便開始嘗試創作,中學時期常投稿至大馬各大報章,唯都
以「投籃」告終,過程相當坎坷。他打趣地說:「那時候只會寫“等待
讓人蒼老”,沒有意象,都是主詞、動詞和形容詞,沒什麼隱喻、意象
或意境的營造。」
詩人的考試密技大公開
提到社團,沒想到木焱當年也曾當過台馬秘書股,後來他也參加了台大
現代詩社。說來第一次遇見木焱本尊即是在現代詩社的一場社課裡,那
時候播放了以他本人為主角的《在逃詩人》紀錄片,後來也陸續在其他
地方看到影片的播放,儼然已成為詩人的最佳代言。
第一次看到木焱,說實在,心裡有點不平衡,詩人怎麼可以長得那麼帥
!?上天已經賜予詩人一支筆,何以還可以賦予一副如此俊俏的臉孔?
隨後得知詩人大學時被當了好幾科至大五才畢業,心裡才稍微平伏下來
。
回首這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歷時,他說:「那時候的興趣是化學,可是化
工很不一樣,沒興趣自然抗拒、排斥,到了大三才比較開竅,摸清楚不
管你怎麼唸,唸得再怎麼精,你總要去考試吧?所以考試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記不起方程式的話,你就作弊吧!還有考古題,這更重要。」關
於作弊這項建議,絕不代表本刊立場,讀者看著辦吧(流冷汗)!
他們這一群虛擬詩妖
按著enter不放
會有墜落的快感
和
探求不及的哀傷
-摘自《no.》
大馬站詩版版友相信對同名ID──muyan都不會感到陌生,瀏覽一下精華
區,其作品更是氾濫得驚人,到底當初的詩版是怎麼一副光景呢?原來當
時的詩版即為有志於現代詩創作之人的大本營,其他詩友尚有龔萬輝、劉
藝婉、陳耀宗等,木焱回憶說:「大家各自發表作品互相切磋,也沒什麼
強制,大家就是會自動看、互相比較。」真是令人嚮往的虛擬文藝沙龍啊
!可惜此景不再。後來轉移陣地到www,舞台自然更為開闊,同好之間即
使素未謀面,也很快就互相認識。
文壇也有黑暗的一面
旅台生必然會面對學成歸不歸的問題,而台北這一塊土地顯然對文字創作
者而言有極大吸引力,木焱又如何看待呢?「生活在台北有好有壞,能夠
讓你迅速成名,也能讓你覺得這個世界很醜陋。」
為何詩人如此悲觀?經筆者進一步追問文壇的黑暗面,木焱才娓娓道來:
「…要得獎的話,必須寫一些討好評審的作品,比如說寫得風花雪月一點
啊,意象清晰一點啊,讓老傢伙(指評審)看得懂,再來還有攀關係、裙
帶關係等,其實文壇也像商業界那樣運作,要靠關係,不然難道某某人的
詩真的那麼驚為天人嗎,一大堆人都在創作寫詩,怎麼知道你寫得好呢?
」
陽光是騙人的軟
話語穿過妳的髮梢
黑夜不會來臨了我說
-摘自《no.》
「我覺得詩比較接近心靈上面的一個…你嘔吐出來的東西,就好像靈魂突然
間要跳出來,雖然很亂,可是它是一個精神上、形而上的告白,你不能只用
意象、結構或聲韻來解釋這一篇東西是不是詩。」木焱如此為常被喻為夢囈
的新生代詩人作品平反。
如何進入詩的殿堂?
回到讀者最關切的問題:如何進入詩的世界?木焱建議入門者:「書店那麼
多書,難道你都沒有興趣嗎?總有一本你喜歡看或想嘗試看的吧?中外寫了
那麼多首詩,就先找你有興趣、看得懂的詩集來看。」
說到詩集,倒是在唐山書局買了一本木焱自印的第四本詩集《no.》,發覺
內頁連成數塊而無法一頁頁翻開,得要親手用刀片割開方能閱讀。這豈非在
隱喻讀者得要自行付出努力去理解一首詩?看不懂總不能每次都賴在作者頭
上吧?
木焱的創作觀
「一種慰藉,一種心靈的抒發,一種持續的自我追尋。」談到持續創作的動
機,木焱如是說。「生活帶動了創作,其實就是給自己一個前進的方向,一
個怎麼活下去的理由。」創作已然成為一種思考存在的方式。
那些不喜歡讀詩的人,正在天堂裡睡覺。
-摘自《毛毛之書》
最後,木焱謙虛地強調詩人跟常人有沒兩樣:「當哪裡發生戰爭或不公、不
義,詩人就要跟大家一起站出來,講出心裡的話來抵抗戰爭、暴力,最重要
的還是講實話。」
轉載自大紅花的國度BBS站
延伸閱讀:讀者可任意點擊上面所有超連結網址,那裡的文章一樣精彩.
[ 點閱次數:8202 ]
當一切注定改變,他回到台北。
一下飛機,他入境別人的機場,那座已經更名叫台灣桃園國際機場的入境大廳,除了天花板以外,其他如咖啡座、客運售票區、廁所都已經更新面貌,換來其他服務小姐先生,也換了播報的語言,在接機室外等候客運去台北,他拿出從馬來西亞印度餐廳買來的MalboroMentholLights,向一旁抽菸的男子借火,風很大一直把火給吹熄,他以前不會這樣,不會抽菸,也不會向陌生人借火,更不會主動找人寒喧,他只是無聊想打發等候的時間,他逐漸失去等待的耐性,他希望車子快點到來,他們各據一方,抽完手上的菸,車子來了,票價有些微調漲,座位還是老樣子,寬敞得讓人不知如何坐好,各種按鈕附設在座位四周,他一一試過卻找不到讓椅子放躺的按鈕,只好將身體斜坐,看向窗外的濃霧,車子一上了高速公路就被濃霧給包圍,什麼也看不見,他把視線移到手中的紅色護照,上面清楚寫著他來自馬來西亞柔佛州新山市,他住在那裡已經有二十幾年,那裡有他的親人,他的故里,輾轉十年後,他又回到台北,以前住的地方已經交還給屋主,幾天後他去拜訪她老人家,才知道房間已經重新裝修,現在住進一名女大學生,不熟,他留在房間的雜物,空書櫃和一箱大學念工程的書籍早被清理掉,不過他還是找到那雙Jaguar休閒鞋和Nike勾勾鞋,帶走了兩雙伴他行走天涯的破鞋,剩下一口冰箱和幾條棉被暫時寄放在樓頂,他忽然想起那一年離去台北前還在樓頂曬著的幾條內衣褲,聽說於一次颱風夜裡被吹得四處飛散,在地上揉成了一團,層封起的往事,現在他住進別人的家,睡在別人的床上,用別人的浴室洗澡,用熱水不是冷水,晚上洗而不是白天洗,台灣有許多不同於馬來西亞的生活習慣,他早就習以為常,只是偶爾會問自己,身處異地的他如果不改變生活方式,心情會跟著保持原來的模樣嗎?就好像他愛吃辣,馬國人幾乎都愛辣,如果他今天煮了一道咖哩雞,吃下了會不會就有赤道33℃的熱情和流汗的快感,諸如此類的生活碎片每天一點一滴地浮現出來,首先讓他深深感到不一樣的是一間書店,它在9月裡進行了裝修,把B2封起來不再讓人使用廁所,那間小小間的廁所常被小鬼們塗鴉,寫曖昧的髒話和留下不知所謂的聯絡方法,像是如果你敢打來我們就成為情侶,他也曾寫下「我是你的神,你的謬思」,因為在那裡上大號無聊手癢,不過這麼好玩的地方現在關起來了,有點可惜,那些小鬼便找不到地方躲起來翻看18歲禁的攝影圖冊和成人漫畫,廁所牆壁就更乾淨了,可是有時他寧願髒亂點,卻不想要太乾淨,B1和一樓的書櫃全部換新,變得明亮的色彩,多出好幾排雜誌櫃,B1被劃成狹長的文學區和語言、藝術區,他以前常蹲踞的現代詩區已經被撤到書架的底端,不仔細找真沒法發現,他已經無法在那裡找到他的謬思,那是一間忘了他是誰的書店,當然啦,他可以選擇離開,此後他沒再走進它的腹地了,他大學時期暗戀過的書店,後來,校園也改變了,以前公車可通行的舟山路變成林荫步道,獸醫系蓋了新館,機械系也有了龐然新家,籃球場換成網球場,球場下又挖出好幾層樓深的停車場,一到假日學校即變成大公園大停車場,突然某一天工人推倒了整棟化學系館,他曾在某間教室考過分析化學,如今整棟大樓莫名地消失,消失的同時又突然冒出另外一棟,宛如雨林裡密密麻麻的大樹,高高低低的起伏,身在其中容易迷途,他看著校門外的大張地圖,把自己母校的建築物重新確認一次,除了一些始終不曾改變的東西,那些不會改變的東西一直都在原來的位置,在他經過的身邊,春節盛開的櫻花,四月的杜鵑花,火紅的木棉花,純潔的白流蘇,粉黛的欒樹……他記得這些花名,記得發生在這花草叢間的愛情,情侶們撿拾地上花瓣在綠油油的草地排列出愛的圖樣,花樹每年盛開一次,枯萎一次,輪迴一次,然而他每看一回,就老去一歲,他想著要老到幾歲才能有一次輪迴呀?他撿拾落在地上爛熟的記憶與熱情,一名騎單車經過他身邊的大學生道:
“在你回來的途中,一切已經在改變。”
[ 點閱次數:8176 ]
前幾年,當我還住在柔佛古來時,我和居鑾中華獨中的廖國平老師通了電話,打算到鑾中給學生們講一堂有關於詩歌的課。我素聞這所中學的文藝風氣鼎盛,並不是道聽塗說,而是舉凡文學獎項和文藝副刊皆發現有此間學生上榜。如果再追溯下去,馬華文壇中的廖宏强、黃錦樹、鍾怡雯,乃至同輩詩人劉藝婉,都是那裡的校友,一籮筐的文學成就。我內心很想知道,為什麼那兒可以“盛產"出這麼多優秀的文學創作者?
可惜,我和廖老師那邊的時間始終配合不上,爾後因為自己在教學生活中沉淪起伏,又忙於經營文字專欄和編輯《蕉風》,一直到我離開馬來西亞都沒能成行,這個打算就一直擱放在心裡。
今年8月,邦尼到鑾中擔任文學獎的新詩組評審,隨後在其專欄大力讚揚鑾中的文學風氣與當日獲獎同學的激情感言。又寫道廖國平老師如何運用有限資源編出了一本學生詩文合輯,如何鼓勵學生創作並且參加文學獎云云,叫我更對鑾中學生憧憬,滋生出某種文藝的想像。我所憧憬的不在於其校舍有多大多美,我憧憬的是那一群對文學還一知半解,卻已經一頭栽下去的文藝少年。
終於在10月的最後一天,我藉著返馬推銷自己的詩集《毛毛之書》,和廖老師敲定這天到鑾中,辦一場題為“詩意的場所”的詩歌演講。我同時也邀請住在古來的邦尼一起前往,他負責下半場“讀木焱詩:晃漾的年代”。
一路上,我們聊起北島。他與我分享幾個研究北島詩作的主題,甚為有趣。早前,我跟他借了一本早期的北島詩選,1986年由新世紀出版社出版,裡面的詩作幾乎都是我未曾讀過的,除了那首有名的〈回答〉:告訴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者,/那就把我算做第一千零一名。我拿出大學時期買的實驗記錄簿,將北島的詩作一首首霍霍然地抄寫在上面,才驚覺現在要靜下心抄完一首詩是艱鉅而且考人耐性的工作。大學時代那個當夜班保全員,邊看門邊抄詩集的小伙子已不復在了。
我向邦尼推薦黃遠雄即將出版的詩集,說集裡的每一首詩都是佳作,詩質皆保持在同等高度。對於一個創作者來說,是長年修行而得正身──一棵無花果樹。我開玩笑說,想要“與遠雄同行”,但詩作屬中慢拍,不適合我這種喜歡超速駕駛的人閱讀。此時,我們已經上了高速公路。
邦尼指路,我開車,兜兜轉轉終於抵達鑾中。廖老師安排兩班商科學生和兩班理科學生來聽講,各個年輕奔放恍若當年的自己。聽說那裡頭有一名才拿到鑾中文學獎的女生,我心想待會兒她會問些什麼呢?
講堂內約200個學生坐定,我迫不及待開始講起“詩意”:
詩意乃一種美感經驗,這個美感經驗是把視覺上的美麗事物,透過文字去營造情境,來觸動讀者的想像,產生有別於現實世界的美景幻象或感覺。也可以反過來說,它來自於心靈所烘托出來的情境,內心的描繪,最後對應外在視覺的呈現,投射於外在的物景。諸如四季更迭的大自然變化、老人的慈祥樣貌、小孩的天真笑臉、山嵐之飄邈、大海之遼闊與對時間之迷思都是,而能直接和間接帶給人們一種美和喜悅。
可能是人數多了,我的話也跟著多起來。講著講著就超時了,只留下20分鐘給邦尼為《毛毛之書》做一個概括性的介紹。
發問時間,我時不時暗示同學們要像追星族那樣衝到講台來購買詩集,若還未能領悟何謂“詩意”,就需要買一本詩集回去看。結果座位席開始嘰嘰喳喳,你看我我看你,卻不見人上來;想當年我也如此羞澀過,深怕問錯被同學取笑。最後,我播放了一首詩人洛卡(Federico Garcia Lorca,1898~1936)的詩文譜成的吉普賽歌曲作為ending。
當大家作鳥獸散時,終於有幾個學生上前來買詩集,其中一個小女生低聲問:寫詩一定要講究意象嗎?什麼是意象?為什麼要寫詩?我暫停簽名,沒預料到會是這些問題。就好像一個專司定義的哲學家,一生從事哲學研究,從來沒去想過要解釋哲學是什麼。我快速地回答她,我希望可以多講一點,比如沙特所說,意象“並非是一個物”,而“是屬於某種事物的意識”,“它在變成一種有意的結構時,便從意識的靜止不動的內容狀態過渡到與一種超驗對象相聯繫的唯一的綜合的意識狀態”。(《論意象》,1936,沙特著)
我不善如此冗長的解說,我的記性不好。何況如果照這樣子說出來,可能弄巧反拙,就有太多解釋不完的哲學名詞了。我知道她並非滿意我的簡短的答覆,不過她得趕回班級上課去了,我們便結束交談。過後,廖老師提及那幾名買詩集的學生幾乎是唸理科的,我感到欣悅,我本身也是理科生,卻對藝術著魔,從事文學創作。
廖老師請我和邦尼吃中飯,席間請教我們該給中學生讀哪些詩人的詩集?我開玩笑地說讀席慕蓉,後來又說余光中。不過,我最後還是認真地向他推薦敻虹和林泠,因為她們都是我的詩歌啟蒙。廖老師則是給學生讀北島和陳黎,我嚇了一跳,因為北島的詩著實不好讀,頗難感覺箇中詩意。我遂建議以主題來選取各方詩作,例如情詩、女性詩、社會寫實詩、反戰詩等等。而鑾中文學有今天的豐收碩果,也得力於全校老師在課堂上鼓勵文學創作、投稿及參加文學獎。這是其它獨中沒有的,變成了這座山城的一個文化象徵。文學不只承載了一個時代的文化,也蘊含了個人的生命與生存的精神;在人們逐漸丟失品德的將來,文學自有它的用處。
離開鑾中之前,我們逛了一下圖書館。我特別留意《藝術家》雜誌,因為在我的母校,這本雜誌是需要經過訓導處“審查”的(還包含村上春樹的小說《挪威的森林》)。舉凡雜誌內的裸女裸男畫,都將先用麥克筆塗一層“馬賽克”,才放上書架(那“馬賽克”實是把藝術擦掉,而擺上去的反而是色情了)。然而當我翻開這裡的《藝術家》,內頁的裸女馬上在我眼前展示她們那對柔美的雙乳,一種自然之美。我猛一抬頭,才發覺自己站在左右兩側的透明窗扉所透射進來的光暈中間。左邊窗外似是“悠然見南山”的Gunung Lambak,右邊是濃濃舊意的一排半磚瓦校舍,我突然明白為什麼這裡可以盛產許多的文學創作者了。
靜謐的午後,當我們走出圖書館,經過一條5米長的短廊,再推開一扇鐵灰色的厚門才走到出口,我轉頭對邦尼說道:“開放的思想是需要好好保護的,所以才有了這道門”。這道門的後面,我找到了詩意的所在。
一道門,一條通往知識寶庫的短廊;一座山,一排老舊教室。對我來說,這,就夠了。希祈這群熱愛文學的少年,在未來能有所表現。在南峇山腳播下文學的種子,終將在世界文壇放光芒(也不過是一眨眼的事了)。
刊于南洋文藝副刊2007/12/13
[ 點閱次數:9883 ]
飛機窗外的雲朵好像開在家門前的五彩小野花。
他已經在三萬公尺高的天空,想著如何打開門,走出去便可以撫弄一簇簇為他盛開的野花。
太空中可有花兒?可有和地面一樣可愛美麗的東西嗎?他往三萬公尺下方俯瞰,穿過白色奶油的雲層是毫無動靜的一面鏡子。鏡子裡面有一群魚兒的倒影,也可能是雲朵的,向沒有邊界的遠方遷移,飛機在右邊伴飛。
那偽裝作鏡子的海,怎麼可能毫無動靜呢?一靠近了,所有的鏡像將失去它原來的物主。
因為距離太遙遠,大海照現不出他的面孔。距離一遠,看去的東西即是靜止不動的。就像某次夜間飛行,星光居然在飛機底下閃亮,過了好久,才明白是漁船的眼睛,而不是宇宙的明眸。
四個小時的飛行,他回到了地面,街燈就在眼前,照著人潮來潮往,因為距離縮短了,一切又開始活動起來。不過,這次他將是一個例外。他的未來出現在一個女孩的眼瞳中,一面通往永恆的鏡子,一盞上帝開向人間的魚燈,逐漸浮現出他在飛翔時所拋棄的小野花般的快樂與驕傲。
[ 點閱次數:10212 ]
遠雄來載我
我卸下昨夜多餘的滂沱
心事,甩著欲乾未乾的馨香
鬢角吻著臉頰
關於下雨的事蹟
各種傾瀉的態度
我沒對他說,只嚷著:
“嘿,早晨還沒喝咖啡咧!”
一如初次到烏魯槽
我們詩意地馳騁在道路上
到心靈的一處遠方
尋訪一杯咖啡的味道
“這是通往新加坡的水管”
“這是通往Desaru的新道”
遠雄帶我來到一座島
就像夢中的處女
被光芒壟罩
他卻講起年少時
流浪的馬來半島
與遠雄同遊
粗人和書生同車半日
我們打拼詩歌的疆域
在生活之前與之後
他是長輩,我是他的朋友
我盡量聽懂他走過這片紅泥地
的歷史以及聯繫
他臉上各式的殘缺
他的老家吉蘭丹
我的在新山
我們的家都曾經靠海
後來都搬進了回憶裡
所以講好明年9月
走一趟南洋的東海岸
讓我帶走那裡的浪潮
才降落台灣
遠雄來載我
不是送我去搭飛機回台灣
他要載我去呼吸
我們寬闊的藍天
載我去酌飲柔佛海峽的拉茶
載我穿流南洋的血脈
噢!我們被堵住了
就讓這一群笨牛先行
千萬別摁響喇叭
否則將風景吵醒
我們就繞不出這一片大地
與遠雄同遊一日
半日在風裡,半日在詩裡。
2007.11.6作于Hospital Sultan Aminah
[ 點閱次數:8690 ]
「終於,詩出來了,人們
卻忘記剛才反覆背誦了的問題。」
──木焱 著《毛毛之書》
提問03:身上充滿詩意,而生命就是一首詩 ──所以, 你亦是一名「行吟詩人」。詩只是文本之一,卻得到過超乎所有文體之上的青眼相加。作為詩人,當我們把一個精神上的產品拿出去時,那必須就是一個成品。而大眾對詩人的理解,也要上一個新台階才行。 他們對詩的想像,常不經意地流於太片面,甚至導致「閱讀詩」 這個動作的倒退,看不到所謂的「 好詩」就容易急躁。
本地讀者對新詩的刻板印象似停留在「鬱悶
的喧囂」。在大馬,沒有老師會因為自己的學生嘗試寫了一首(即使生澀的)詩而稱讚他;沒有人會帶著自己寫好的詩(或喜歡的詩)去見老朋友
──沒有太多例子可以佐證新詩 在這個國度的價值
──而你仍堅持創作詩,努力不懈地。對於自己赤裸裸的追求,你的勇敢來自哪裡?而你對這些執迷不悟的老師們與羞澀的生活詩人們有什麼建議?
木焱:我也許正如你說的是一名「行吟詩人」,將生命視為一首有待完成的詩。如果回朔到我的少年時期,我那時是嚮往藝術的,而在我的刻板印象中搞藝術就非得拿畫筆。後來這樣的想法漸漸打開,我發現可以使用有限的、身邊的材料去進行創作,所以文字變成我的媒材,詩變成我呈現的藝術風格。那時候,我比較沉浸於當藝術家,以致我的詩作是放蕩不羈的,因為我創作的依循是美學,是現代藝術理論,所以我不覺得寫詩有什麼難,難的是要怎麼把心中的想法呈現出來。
當我比較深入去了解詩之後,我發現詩更多要表現的是一種精神,一種信念。這種精神和信念是每一件藝術作品都應該蘊含的,這樣才會有生命。所以我把寫詩當作是我修習信念,發展深邃思想的路徑,祂會引領我去到那個美好的地方。我不再執著於藝術家的稱號,詩人也好小說家也好,那只是角色的變換,真正是要提升自己,昇華生命的。詩人若不寫詩,他可以做更多事,例如幫助別人、教育別人,一樣可以提升自己。如此,我對詩赤裸裸的追求,即是信念的堅持,也是理想的達到。
如果我問你,在一生之中最想留下來的東西是什麼?會是詩嗎?還是名?是照片?還是人們的回憶?或是財富──我覺得是感情和感動。
提問04:在《毛毛之書》裡,你在詩中所碰觸到的「場景」(例如「天堂」與「地獄」、「原野」與「陽台」、「美術館展覽廳」與「籃球場」、「沙漠」與「天空」等等),看起來更像是從生活中轉換過來的一個
意象經營的想像。
我以為「地點感」並非你在這冊詩集裡欲突出的主旨。「發生詩的地點」對你的創作究竟起了什麼具體作用?
木焱:上面列舉的地點,只有美術館曾經是「發生詩的地點」,其他都是不著邊際的想像,但是也並非完全遙不可及,除了「天堂」與「地獄」。
在台北念書時,我有機會去各類畫廊、美術館、博物館看展覽,而台北市立美術館是我最常去的地方(今天就去看了 Lee Yanor
的影像作品和鄧南光的攝影展)。那段 20幾歲的時間,我接受大量來自於藝術作品的衝擊,尤其義大利戰後出現的質樸藝術(包含 COBRA
畫派)和
1998年的台北雙年展〈慾望場域〉。你可以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看到、感受到來自不同生活領域的藝術家,把他們不同時期的思想結晶好好地擺在你面前。那是個充滿詩意的場所,靈感四處迸發的地點。可是當你回到自己的起居地,沒有了這些藝術,你要去哪裡發掘藝術,找尋詩意?你非得要進入正常的生活軌道,在流動的時光中,在某個地點撿拾被你發現的一個想法、一枚靈感。而你是賦予那個地點以詩意的人,沒有你,那個地點就沒有詩意。
在新山,一再被我賦予過詩意的咖啡館都一一關閉了,每次的回家要再花好多時間尋找詩意的地點。寫詩可以很快,但是尋找 「發生詩的地點」
很難,很慢。
提問05:你與同輩詩人有一個相當明顯的不同(至少,以這冊新詩集裡的作品表現來看)。當大家都在趕著潮流書寫我們看似厚重的「童年回憶」(而我們的上一輩作家則一窩蜂地梳理「南洋記憶」)──「南洋」是不死的原鄉,「童年」是停格的時光。這類題材你卻都不太熱衷。為什麼?
木焱: 開個玩笑話,書寫「童年回憶」是因為長不大,書寫「南洋記憶」是放不下(都已經離開了,還耿耿於懷)。創作者當然會挑選切身的題材來進行書寫,自己比較能掌握,寫起來比較輕鬆自在。這表示南洋和童年對他們是有著深厚的意義。
我對自己的創作有一項小要求,即是人家寫過的東西我不寫,我排斥重複。除非這個重複是有必要的重複,比如這本詩集就是必要重複羅智成的《寶寶之書》,那種唯美是需要延續下去的,所以我破例「重複」了(可參考我對「重複」的美學觀)。
而我的切身題材就是每天在我身邊所發生的事情,那些訊息萬變,抓都抓不住,停都停不下來的時間變化,提供了我寫也寫不完的題材。
提問06:許多人習慣通過歷史經驗與個人經驗來深化「感覺結構」的書寫,馬華作家的情況尤其明顯。許多馬華作品總需要逃過眾多評論人抽絲剝繭地檢驗,才能享受到「自由」(如果還算「自由」的話)。作為一個創作者,你會對自己的作品可能遭受的評價有不安全感嗎?而你會討厭解釋自己的詩嗎?或希望看的人自己去做功課搞清楚?
木焱:沒有這個問題。藝術形式是可以被檢視,可以拿來討論的東西。你可以不認同或不喜歡我的表現方式,如果有機會我希望向你解釋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呈現這個主題。所以我很樂意向大家解釋自己的詩,我更高興大家來解釋我的詩。
其他如書寫背後的情感與用意,我覺得是可以討論以外的東西,屬於比較私密的。這個部份通常是連創作者都很難去釐清的,何況是讀者。
提問07:最後,要問你兩道與《毛毛之書》無關的問題。
你已定居台北,對於自己家鄉一眾寫詩的朋友們,你有什麼話想對他們說?再來,對目前仍處於蟄伏期的八字輩創作族群,你對他們可有什麼美好的寄望?在世代並置的互動中,我總覺得,你對後輩抱持相當程度的美好想望。
木焱:我最初是在網路bbs上面創作貼文。在bbs認識很多寫詩的朋友,彼此切磋學習,讓我很快就掌握詩的語言。後來他們返馬生活,與在馬的創作者融合,變成了在地的馬華作家群,不乏在平媒發表的機會。不過,我還想望著當初我們一起創作的那段時日,大家的創造性相互激盪出許多精采的詩篇,也在批評聲浪中得到正面的指點。可是當大家越寫越「成熟」之後,我發覺創造性沒有了,對詩的探索也沒有了。反而是不斷去尋找自己的根,去書寫自己身份的認同。這樣固然好,但除卻尋根的文學之旅,詩歌還有許多有待挖掘、展開的地方。傳統有其價值,我們應當吸取;但是如果一直走不出舊有的概念(跨越不了問題),我們創作的永遠是在重複過去(的藝術形式和意義)。所以,我寄望八字輩的創作者可以擺脫掉這種自我設限,可以從前輩的書寫當中很快找到自我身份的認同(或許八字輩根本沒有這個存在問題),用更多的力量去開創詩歌「新浪潮」。
我們需要一個更開放的討論空間,不分國籍、不分輩分地對詩歌進行更多可能的試驗,為馬華詩歌這灘死水注入生機。
[ 點閱次數:9893 ]
問01:你在《毛毛之書》的〈前言〉中提到,這冊短詩結集 「更像是我詩意的棲居在台北的生活日記」。你也說:「我知道在我之外也有著同我一樣苦悶的人,他們或許不擅用文字去表達,但卻一直以來以各種儘可能的方式回應著我,輕易的走進我的文字」。能不能為那些或許是首次接觸到你這些短詩的讀者們,清楚勾勒你這次欲與他們對話的一個具體面向?
木焱:生活中充滿著驚異的事件,那些往往發生在感官之外與之前的細節,總是被生活中的種種事物給掩蓋而不斷被壓在底部。
那些載有許多生命象徵的事件,以詩意般的姿態出現在生活中,尤其苦悶和寂寞的時刻,也同時是靈光一閃的時刻。
這些斷章∕短句,就是靈光的再現與生活雜念之擷取,並在兩者之間碰撞出更多支微末節,是我與大家互動下的成果,也就是與大家生活對話的橋樑了。
這本詩集是寫給大家的。
問02:你提到了生活。我主觀地認為,你是同輩馬華詩人當中,最致力於將生活詩化的人之一。詩創作在這個時代已非一種時尚。我們的上一輩或許有北島作為偶像,而且個個詩人都是憤怒青年。面對一代人的迷惘與激情,詩歌往往扮演著啟蒙者──詩人都是貴族、都是當之無愧的社會菁英。
然而到了現在──除了詩人──許多人都把詩扔掉了。你確定生活裡仍需要詩?你又如何看待自己在這個文壇裡的角色?
木焱:我相信在同輩的馬華詩人群中,都會或都想嘗試去書寫生活,不管書寫的體例是詩、散文、小說。大家在各自的生活領域裡,在不同的成長時期,或多或少用上親身經歷的事件來當題材。
生活是一個取之不盡的故事來源,也是我汲取靈感的地方。而完成的作品,既是對自我內省的成果,也是回應著對抗生活的成果。無論在任何時代,任何的創作形式都在做同樣一件事,就是回應生活、對抗生活、反映生活、提升生活。生活對一個創作者來說是兩面鏡,一面照現真實,一面照現幻像;有時它會讓人感覺既真實又虛幻......不同的詮釋/體會就造成不同的藝術表現,但其根本的東西是來自於這面鏡子,也就是生活(我還沒準備進入「無」的狀況)。
生活就是一首生命之詩,有些藝術家他的生活就是一件作品。我曾在有本詩集裡發表〈我是一件活著的作品〉,我最好的詩還沒出現,因為我才走了三分之一的人生,我的人生即是我的作品。
我發覺,在大馬的創作,如果要有其存在價值的話,一定要先讓人讀得懂。後來我嘗試把詩作傾向生活化的語言,我在〈新山〉和〈甘榜不見了〉做了這樣的嘗試。這樣並沒有降低詩歌的可讀性,相反的他得到了共鳴,這樣人們才不會把詩扔掉。
所以我應該是把詩歌語言生活化多過把生活詩化了。
我曾在友人的部落格留言,形容自己是一隻鴿子(更多人知道的是那隻鷹)。我住的大樓,每天清晨和傍晚,都會有一群賽鴿出籠在大樓之間飛繞,它們飛得極好看,有時候看得太入神,會以為自己在翱翔。而我希望同它們一起,可是我卻有自己的飛行方向和美感追求。所以,我在馬華文壇的角色是一個欣賞者。
[ 點閱次數:10844 ]
無國籍詩人來到地球找尋食物,逐漸消瘦中。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