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不入

攝影:楊嘉仁

去年７月，我和方路、翎珑、万辉、嘉仁“挥师”北上至彭亨州，赴一场由直凉中学华文学会协办的“轻歌曼舞话书香”文化茶座。我前一天便寄住在万辉的爱巢，辗转夜晚未眠，听得小俩口在讨论一场电视剧的分镜，桌灯斜照在近旁的书架，心中已经盘算着要借走哪些影带、漫画和书籍。

延伸閱讀:詩人們,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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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天氣照常預報
午後大雷雨
我走在人行天橋
經過底下甘榜
不聞小孩歡笑
木屋靜悄悄

一張貼在巴士站的
徵聘廣告
缺角飄飄如羽毛
巴戈鳥呀
大概都去了上面的地址
工作
而忘了飛翔

後記：２００３年８月，我為新山八哩半一處傍河的低漥地甘榜寫了一首詩，刊登於十月十九日的文藝春秋。事隔一年，我又由台返馬，甘榜誘發我為它再赋詩一首。兩個星期後，和方路等人直涼之旅回來，驚見甘榜全數被政府派來的怪手拆毀；如今雨季一來，四處飄散著木板鋅片，偶然間撿起一個破掉的小布偶以為憑弔驟逝的風景（鄉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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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
── 向波依斯致敬（注1）

起初我不知道你的名
你的國籍 你的職業 你到來的原因
在我曾經熟悉的茨廠街市集（注2）
街邊一間象形文字的書店
你打從店內一本簡體版書籍
款 款 走 來

約瑟夫•波依斯，我先是看見你打扮成
破衣衫 頭髮亂 臭得要死的路人甲
逐一翻找城市的垃圾
查探是甚麼政治意味，有哪些陰謀詭計
你收集，一一標示價格，待售

你藉藝術叢書內的照片重組魂魄
出現在《艾密莉的異想世界》
這部法國電影宣揚了愛、正義與自信
是個不平凡的故事

你與狼共舞，卻又將它改扮成Hello Kitty
在快餐店向成人哄騙童真有價能買
你拍下排隊的人群，用黃油使無聊浮出水面
你計劃參選下屆巫統黨主席
這項行為藝術很好，可惜缺錢啊

站在南北大道的分隔島
你倡議道路都舖上家鄉泥土
種下各樣熱帶果樹例如紅毛丹、榴槤
這件環保藝術也很好，為什麼要把樹推倒
你氣得把藍天塗抹成黑暗

在黑暗中狂奔
制造受傷和暴力的聲響
卻又把自己的嘴巴縫合
波依斯，你在反抗緘默
一種無邊界的恐懼想像

你不甘心他們將真理隱藏
抓起死兔子講了一天的道理，戴起長鬍鬚
模仿詩人Usman Awang頌讚最親愛的家鄉！（注3）
他們懷疑一名詩人對待土地的情感 因為
你的名字 你的語言 你的膚色 與他們不像

誰能體會這些行為藝術啊？是不是
瘋子的自導自演，還是天才的真知灼見？
你揮一揮毛氈西服的衣袖
決定降生在甘榜一個馬來家庭（注4）
不久的將來，這首詩以後，你已學會該如何講

2006/6/27

注1：約瑟夫．波依斯（1921~1986）是戰後德國著名的觀念藝術家和藝術教育家，其影響遠遠超過德國的國界。他打破傳統的藝術界線，提出「擴展的藝術概念」和「社會雕塑論」；他的藝術觀是要徹底解放一切生活領域中人的創造力──「每個人都是藝術家」。他曾計劃多項行為藝術表演(亦或說行動藝術)，比如帶領民眾清掃一座森林、在沼澤中游泳、把自己和一隻野狼關在一起題為《荒原狼；我愛美國，美國愛我》、對死野兔解說藝術；他更喜好用黃油創作裝置藝術，自己常穿的毛氈西服也被複製展覽在美術館。德國黑森州立博物館收藏了波氏的257件實物和26幅素描。

注2：吉隆坡市區街道，以前由華人領袖在此開設薯粉廠，是以得名。「茨」為潮州話，薯之意。

注3：已故國寶級馬來詩人烏士曼•阿旺（1929—2001）。

注4：甘榜（kampung）乃馬來鄉村之意。

神的行為藝術
──向艺术狂人波依斯致敬

起初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的国籍 你的职业 你到来的目的
在我那熟悉但渐渐远离的出生地
一条叫作茨厂街的喧闹市集
旁边一间象形文字的书店
你打从店内一本简体版的书籍
款 款 走 来

约瑟夫．波依斯
我先是看见你化妆成
破衣衫，头发乱，臭得要命的路人甲
逐一翻找城市的垃圾
是甚么政治意味
有哪些阴谋诡计
你收集，一一标示价格，待售

你藉艺术丛书内的照片重组魂魄
出现在《艾密莉的异想世界》
这部电影很多人看
它宣扬爱、正义与自信
是个不平凡的故事

你带来那只凶恶的野狼
在电影中乔装成猫
野兔子呢，升天变成云
你拍照，用黄油让真相浮出水面
你计划参选下届巫统党主席
这项行爲艺术很好，可惜缺钱啊

站在双向车道的分隔岛
你倡议走新新中间改革路线
你想把道路都铺上腐植土
种下各种热带果树比如红毛丹
这件环保艺术，为什么没人支持
你气得把蓝天涂抹成黑暗

在黑房子内狂奔跌撞
制造受伤和暴力的声音
却又把自己的嘴巴缝合
波依斯，你在反抗缄默
一种无边界的恐惧想像

你不甘心正义被隐埋
抓起死兔子讲道理
谁会来买这件行为呢
伟大的行为艺术家
是否是疯子的自导自演？

挥动2020宏愿的星月旗帜
你站在独立广场喊出“Jalur Gemilang”
扮成Usman Awang朗诵“我最亲爱的故乡！”
而他们怀疑一个艺术家对土地的感情 竟——
是 你的名字 你的语言 你的肤色 与他们不同

约瑟夫．波依斯

你挥一挥你的毛毡西服的衣袖
决定降世在甘榜的一个马来家族
因爲未来，这首诗以后，你还有话要说

2005/11/14

注1：约瑟夫．波依斯（1921~1986）是战后德国著名的观念艺术家和艺术教育家，其影响远远超过德国的国界。他打破传统的艺术界线，提出“扩展的艺术概念”和“社会雕塑论”；他的艺术观是要彻底解放一切生活领域中人的创造力──“每个人都是艺术家”。

注2：他曾计划多项行为艺术表演(亦或说行动艺术)，比如带领民众清扫一座森林、在沼泽中游泳、把自己和一只野狼关在一起题为《荒原狼；我爱美国，美国爱我》、对死野兔解说艺术；他更喜好用黄油创作装置艺术，自己常穿的毛毡西服也被复制展览在美术馆。德国黑森州立博物馆收藏了波氏的257件实物和26幅素描。

神的行為藝術
── 向艺术狂人波依斯致敬

起初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的国籍 你的职业 你到来的目的
在我那熟悉但渐离渐远的出生地
一条叫作茨厂街的喧闹市集
旁边一间象形文字的书店
你打从店内一本简体版的书籍
款 款 走 来

约瑟夫．波依斯
我先是看见你化妆成
破衣衫 头发乱 臭得要命的路人
逐一翻找城市的垃圾
是甚么政治意味
有哪些阴谋诡计
你收集，一一标示价格，待售

你藉艺术丛书内的照片重组魂魄
出现在《艾密莉的异想世界》
这部电影很多人看
它宣扬爱、正义与自信
是个不平凡的故事

你带来那只凶恶的野狼
在电影中乔装成猫
野兔子呢，升天变成云
你拍照，用黄油让真相浮出水面
你计划参选下届巫统党主席
这项行爲艺术很好，可惜缺钱啊

站在双向车道的分隔岛
你倡议走新新中间改革路线
你想把道路都铺上腐植土
种下各种热带果树比如红毛丹
这件环保艺术，为什么没人支持
你气得把蓝天涂抹成黑暗

在黑房子内狂奔跌撞
制造受伤和暴力的声音
却又把自己的嘴巴缝合
波依斯，你在反抗缄默
一种无边界的恐惧想像

你不甘心他们将真理隐藏
抓起死兔子讲了一整天的道理
谁能体会这件行为呢
伟大的行为艺术家
是否是疯子的自导自演

你不因此認輸
戴起长胡须模仿诗人Usman Awang朗诵
以詩歌颂赞美麗山河，啊，我最亲爱的家园！
他们却怀疑一个艺术家对土地的情感 因为
你的名字 你的语言 你的肤色 与他们不同

約瑟夫．波依斯

你揮一揮你的毛毡西服的衣袖
決定降世在甘榜的一个馬來家族
因爲未来，这首诗以后，你还有话要说

2004/12/1

神的行為藝術
──向藝術狂人波依斯致敬

起初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的國籍，你的職業，你來自何方
在我那熟悉但渐离渐遠的出生地
一條稱作茨廠街的喧鬧市集
旁邊一間小小小小的書店
你就是打店内一本簡體版的書籍
款 款 走 來

約瑟夫．波依斯
我看見你化妝成
破衣衫，頭髮亂，臭得要命的路人甲
逐一翻找城市的垃圾
是甚麼政治意味
有哪些陰謀詭計
你收集，一一標示價格，待售

你藉藝術叢書內的照片重組魂魄
出現在《艾密莉的異想世界》
這部電影很多人看
它宣揚愛、正義與自信
是個不平凡的故事

你帶來的那隻野狼
在電影中喬裝成貓
野兔子呢，升天變成雲
你拍照，用黃油讓底片顯現真實
你計劃參選下屆巫統黨主席
這項行爲藝術很好，只是缺錢

站在雙向車道的分隔島
你倡議走新新中間改革路線
你想把道路都舖上腐植土
種下各種熱帶果樹比如紅毛丹
這件環保藝術，為什麼沒人支持
你氣得把藍天塗抹成黑暗

在黑箱子內狂奔跌撞
製造受傷和暴力的聲音
卻又把自己的嘴巴縫合
波依斯，你在反抗緘默
一種想像無邊的恐懼

你不甘心正義被隱埋
抓起死兔子講道理
誰會來買這件行為呢
偉大的行為藝術家
不就是瘋子的自導自演嗎

然而你並不因此認輸
嘗試用橡皮擦把政客的嘴臉和言論擦掉
以詩歌在歷史的書頁重繪美麗山河
大家卻投票執意將你趕走
原因是你無法帶給他們任何利益

約瑟夫．波依斯

你揮一揮你的毛毡西服的衣袖
決定降世在甘榜的一馬來家族
因爲未來你還有話要說

2004/4/13

[ 點閱次數：7740 ]

今早上星洲互動網讀了"細節(下)","(細節)上"怎沒讀到,因為星洲網秀不出來,所以上週錯過了.但是看到有人在分析食指的詩作,很高興,因為他是一個在星馬和台灣鮮少為人知的大陸詩人,而且精神上還出了點狀況.食指在1999年的時報開卷有專文介紹,後來也買了他的詩集,一直很喜歡那首"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其他的詩就圈圈點點了,像歌頌的詩歌.

然後說說我讀"細節"的感受.前段作者很理性地爬梳,食指並不是神,那些被秘密傳抄食指的詩和當時人們對食指有種種猜測，傳得神乎其神的種種行為,儘可能與其詩作做區別,別把詩和詩人聯想一塊。這是羅蘭巴特的創見"作者已死,文本先行".繼續讀到中段,我突然感到此篇文章作者在一層層詆毀詩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油然而生.

等到讀及"郭路生(食指)離鄉那天，上山下鄉尚未進入高峰期，火車站裡頭是否萬頭鑽動，是否哭天號地，實在很難找到具體的文字證據。所幸，有照為證。《沉淪的聖殿》收錄了兩張友人送郭路生去山西插隊時，攝於北京火車站的合照，一張是八人合照，一張是三人合照。前者八人衣著齊集，郭路生面帶笑容，而且畫面乾淨，身旁身後都沒有閒雜人等；後者三人咧嘴而笑，手裡各捧一株盆栽，身邊只有兩、三個閒人。這兩張照片足以證明三件事：（一）衣冠整齊、表情開懷的郭路生並非在悲慘的情況下離京；（二）北京火車站的人潮應該不會很多；（三）當天的班次應該沒有生離死別的大批知青（和反革命分子），否則郭路生一夥人不會有那麼好的心情照像。"

如此的判斷是如何辦到的?一句"北京火車站的人潮應該不會很多",難道文章作者當時也在北京車站現場嗎?憑著兩張照片,如何知道當時笑臉嘻嘻的食指心情如何,是悲傷,無奈還是真的喜悅?

作者以照片來批判詩人寫作"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的用意,我想一就是他想毀了詩人,二就是他想毀了這首讓人刻骨銘心的詩作.那又何必?都什麼時代了,不是說"作者已死"嗎?何必硬要追朔本源,把人和詩做個照片和史實比照,又不是李敖說書(不論是好的或不好的本意,未必用照片和文獻可得知).何況,作家和詩人是創作者,而不是史實紀錄者,創作不一定要和當下發生的情事對照真實度,創作比史實多了許多的想像.

於是我把滑鼠滑到後面,啊,作者乃陳大有為者.馬上就聯想到前不久黃錦樹在星洲廣場的"隨感錄"以此詩作了一篇勸諫的文章送給陳大為,希望好友能接受他的勸言.許多文友讀後都頗覺認同.

而今,陳大為這篇"細節"更應證了黃對陳的擔憂是確有其事的.陳沒因為黃的諫言而看清楚自己創作的盲點.陳大可為文批判黃錦樹的誤讀,錯把食指的那些"投機、應景、愚忠、光輝的劣作"當作經典,進而質疑黃在思想上的脆弱.然而陳卻反而以一個舊時代(文革)口號式詩歌和詩人食指為標的,進行一番憑照片和文獻空想的批判.把一個文革詩人(現在更成了精神病患)隔空說成了"思想單薄性和脆弱性",又說"相信他(食指)是'真誠'的，真誠非但不足以構成天才詩人的要素，反而侷限了食指的思考深度和廣度。"

陳的結論是:1.食指並不是天才詩人

2.真誠會侷限了詩人的思考深度和廣度

陳很努力地以"證據"去證實〈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的作者也就是食指的意圖並非為後來大部分知青神格化食指的那種悲壯意涵.陳認為他們都誤讀了〈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就連黃錦樹都誤讀了這首詩,還認為它是經典.原來,僅僅只有陳的讀法是正確的嗎?他沒這樣說,不過意思大概如此.於是陳分析了這首詩,並給予"簡單，但真實"的正面評價.而另一面卻直指"缺乏雄渾氣度和歷史觀照能力的郭路生，此時並沒有包山包海，把整個上山下鄉運動的緣起和背景統統抓進來，他放棄了“假、大、空”的宏觀敘事，放棄了偽詩歌慣用的粗糙歷史鏡頭，僅僅抓住一個令千萬人刻骨銘心的時刻──四點零八分──展開一次即時性的，顯微式的真情記述。"在詩作上面給予嘉許,卻又對創作此詩的詩人潑以冷水,著實不理解陳如此分析當下意義為何?

因為陳認定食指缺乏歷史觀照能力,於是這首被黃錦樹認為是經典〈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幾乎被他列為偽詩,因為詩作和詩人不等同.請讀這段

"當郭路生寫出這些血統純正的，十七年時期遺毒至深的偽詩歌，傳言中曾經以淚水傳抄其詩作的一代知青，難道不會懷疑自己有沒有誤讀了〈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白流了淚？早該多年入土的頌歌，居然死灰復燃，以無比愚忠的姿態重臨郭路生的思想靈台。連我都傻眼了。"

這段卻又回過來質疑〈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的文學價值.就因為陳給食指扣了一個缺乏歷史觀照能力和偽詩歌的帽子.陳的文章到了中段已經用他特有的分析法,否定了〈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這首詩和詩人食指.

因為陳認為當時高高興興入照的食指,就算寫了〈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也只是一首偽詩.陳把詩中的敘述者和作者等同了,而以作者當下並無悲傷的狀態斷定了食指寫的是一首偽詩歌.接連食指創作的不在少數的劣作也概括進來了.而陳的說法是:"負面的詩作和思想行為，未必是自我壓抑的部分，說不定它才是食指的主要人格特質。"

原本〈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是首好詩,但因為創作者食指缺乏歷史觀照,這首詩可能是讀者們的誤讀.然後到詩作內文與發生場景不符合,所以〈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是一首偽詩.硬是要把詩作敘述者和照片中笑臉盈盈的作者等同了來算.

照這樣邏輯批下去,〈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的確只是一首偽詩,食指又寫了很多爛詩劣作.詩=敘述者=作者,所以劣詩=偽敘述者=偽詩人.

陳此篇文章的邏輯就是這樣.

然而最後一節,讓我讀不懂得(可能我也誤讀了).他說黃錦樹"誤讀"了陳大為自己寫的〈四點零八分>,因為黃""錯把“敘述者”視同“作者”，我摹擬的聲音變成我自己的聲音，所有的彈著點都落在不該瞄準的地方。""

明顯地,陳的矛盾出現了.

當陳大為在前段將敘述者和作者等同了來評論食指,後段又不讓評論者黃錦樹如法炮製來評論他自己(我想黃也很無辜,因為他一定很自信地認為自己不會誤讀的呀),陳的這種思想上的"多面性或複雜性",相對於食指的"單薄性和脆弱性"更加讓人生畏,不敢恭維了.

然而,我們(讀者)偏偏不能說:陳大為,你才是偽善詩人.因為詩人的名字宣告了一切,要"大有所為(偽)".

無論如何,我也和黃錦樹一樣,認為食指這首〈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是經典,比陳大為的得獎詩作還要好.

相同的,台灣詩人李進文也說過我的那首"意外"寫得比陳大為的"在南洋"好,就是因為我的作品多了一份"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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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鏡

　他照鏡子的時候和洗澡後穿上衣服之際被擦拭的冰涼使他感覺懷疑．．．．．．

　他和鏡子相對在浴室內的蒸氣凝結到冰涼的意識的屍體上那一刻，他記住了被擦拭過的愛情一直以來都是有些汙點，在此之前散發出奇怪的帶有甜味的汗味。鏡子裡那張掙扎與憔悴的容貌和身軀攝氏０度以下的鐵櫃他從未在鏡子內一個人把自己的牙齒刷得徹底光亮連舌頭和口腔都充滿了有別一般的濃濃薄荷香這樣子他在浴室內呆了兩個鐘頭下半身紋風不動只用右手臂在嘴巴裡作上下左右前後的動作今天最大的成就感來自於他正視自己一生中最平凡不過的星期天早晨他的休息日他每次都會賴床與不知所措的一天他把浴室變成了這一天的娛樂場第一次他感覺不到空虛而是實實在在地活在鏡子中的他自己面前突然流出
一滴眼淚

做愛

　做愛如果像寫詩，我會在妳的下巴先咬下記號，從下巴親到陰戶便是我要寫的詩的長度。

　耳朵鼻子眼睛嘴巴都是裝飾，首先剔除，我在意大體，我會緩慢舔舐妳的表層，從表層聞出內在的味兒。

　雙手在陰戶與臀股之間游移，丈量結尾的氣勢與押韻的效果。在荒漠般的沙丘蛇行，喘息吹出一行行的靈感，靠靈感建立感覺，組織肉欲的詩意，把每一個句讀都結束在毒蛇的洞穴──泉湧出來一首完整的詩了，羶腥的詩讓我記取每一個步驟的高潮動作，不用太多。揮一揮筆在紙上書寫一整晚，好像做愛，黎明來到，所有早洩的都乾化不見，只有我還沒敢射，只因為妳說詩很難懂，好像做愛，
高潮也難。

像Paul Celan一樣投水自殺

　他要讓大家都討厭他。他是不屬於這裡世界的東西，結束掉他和所有事物的關
聯吧。燒毀他所有的詩篇吧，他是一個孤絕一世的人，何必讓他存活在世上呢。
他是失敗的命運，命運中多餘的騷客，令人髮指的言說，靜默殺傷眾人的喧鬧。

　每天回家的路上，他必然經過一處僻靜的巷道，狹窄的巷子兩旁是崎嶇不平的矮房，唯有在轉角處一棟高聳的樓層，頂上豎著一個頂大的四方廣告看板，四季裡都閃耀著【黑松沙士，清涼解渴】的標語，搭配不斷更新的霓虹燈飾，不管是白天或夜晚，上班出去或者晚上回家，只要稍稍抬起頭，一大罐沙士就掛在
台北的天空

　台北天空跟著台北的四季有不同的顏色和面貌。天氣或冷或熱，或潮或乾，影響著天空下往來忙碌的市民。他們臉上多有隱藏的煩憂，在一起聊天時，卻也嘻嘻哈哈講述自己的生活，分享小小的快樂與成就。大家恰如其分地扮演著一個接一個自滿惜福懂得生活哲理的都市化文明人。

　唯獨他，命運中唯一失敗的一個，命運中多餘的騷客，正躑躅在過於喧囂的城市尋找可以溺斃自我的一條時間長河──一條沒有鼠族出沒的深河。

想

　她想嘗試一種恆定，比如說不變的愛情，永遠的花樣年華。她嘗過許多男人的陰莖，喜歡精液射出的感覺，吞下它們，所有男人的原型就在她體內流動。

　每天要做的事，先打開電視看新聞，打開筆記型電腦收email，泡一杯咖啡，接著坐在地上繼續昨天敲打的小說，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打，然後電話響了。

　可是多數時候，她實踐一種不明確，比如說拒絕不了的性愛，容易崩潰的眼淚與反應遲緩的身體。沒有一個接觸過她的人（不管男人或女人）清楚知道她在
想甚麼

　她在想裡頭，甚麼都不是，甚麼也沒有。幹！

我

　我抱著我，我背對樹林，我背對湖泊，一陣大風吹向湖面，掀起波波漣漪，我懷抱著另外一個我，有點害怕，緘默，有點淚光同湖水泛起粼粼的夜光，
有點害怕，不知道要放手不要，又抱得更緊一些，更緊一些。

　我抱著我自己，今天我找到我自己，終於勇敢一次，我把自己抱住，我輕輕地吻我，又輕輕地把頭放在我的肩頭上，我聞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我感受到一絲顫抖還聽到心跳。我想對我說甚麼，又說不出來，我往前方望去，另一個我問我在想甚麼。我說：害怕。

　嗯，害怕。我說我會慢慢不懂自己。我說不會的，抱緊我，你就不會不見。真的嗎，我抱著我，眼淚流下來，不知道是誰的，我是不會哭的。我不會。

偶然與巧合

　四名店員從各自的商店出來提著一袋垃圾往大馬路的方向小快步。黃色計程車緊隨著白色自用小客車右轉進大馬路。大馬路邊的7-11便利商店幾個人進出買東西。男人牽著女人的手四處探視不知道心中在想甚麼。颱風好像提早報到，樹葉婆娑起舞。除此之外，還有……

　幾部車停放在路邊，小巷子內塞滿機車，中間夾著幾輛腳踏單車。地下的排水溝在流，惡臭從鐵柵欄躥出來，地上的幾名工人在等綠燈。

　一名黑人，戴藝術家的扁帽，比手畫腳在講手機。一名胖子踩著單車，單車顯然高了些，飛快地經過一處十字路口。男子著短褲，運動鞋，上衣微濕（可能是汗吧）停停走走，然後左轉進暗巷，不知道要去哪裡。女子正在牽出機車時，另外一名女子等著停進來，拿下安全帽，噢原來不是女的，是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孩，有些暴牙而已。

　透過各自的玻璃窗，對面Café的女子在看我，她在和男伴晚餐，吃得很慢，彷彿心事重重，我看不到男伴的臉，她看看他，又來看我。自然而然的在我眼中發生過，在同一個時刻，在一瞬間，流動的東西統統凝止，我很明白必要發生這些無所謂的事情，正如我不經意地望著她，透過各自的窗口，中間隔了哪些東西，我不知道她在想甚麼，我就是寫，直到她把晚餐用完、付賬、離開。

　所有靜止的事物又開始流動了，她顯然已經離開許久，男子還留在座位上，我看不到他的臉，可能是我認識的一個人也不一定。

鏡子之外

　他只有在前往公司的路上回憶這些久遠的事件：他的做愛、他的自殺、她的想、他的自我、他的情敵，尤其是在塞車的上班時段，看到車子內的人拿出準備好的早點在停停走走前進中啃食著，食物屑渣不時沾到嘴邊，牙齒卻被咬爛的食物塞滿縫隙，分辨不出他們牙齒的顏色，是整齊還是歪斜還是都蛀掉光光了。於是他努力地回想很久以前的星期天早晨，他是如此細心、小心翼翼地照料自己的牙齒──一副潔白的進食工具。那天他最心滿意足地作了一件一般人不加注意的小事，在一個重演了２０幾年的星期天早晨，那一刻他才真正認真地做回了自己，在鏡子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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