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慢︱ 当你把热水浇进壶里那一刻,袅袅香气彷如精魂渺渺地飘上空中,钻入我鼻子,进驻我体魄,我想那是真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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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我在坪林茶山制白毫乌龙茶那个夜晚吧,搅拌工序在半夜三时多告一段落时,吕师傅让我去歇一下,我就去了,累极一眯上眼就跌入睡眠,眨眼间醒来清晨五时正,马上钻进去发酵房,心底唯恐错过一些什么似的,乍看毫无动静,进过搅拌的叶子一团一团用棉布包着,观看制茶师傅神情,我隐隐然察觉到这是抓香最紧张时刻了。
抓香,要抓到“最香之前的香”,莫贪心要等它香一点,等它香一点,一旦过了“最香”的时辰,叶子的香就会一泻千里,叶子就会死掉,再也追不回来。抓香,要抓香气程度,比如说香蕉香,是生香蕉,还是熟香蕉,还是熟到要烂掉的香蕉,就看制茶师傅的经验。制茶师傅会时不时打开布团来嗅闻,只要发觉我们要的香气出现了,就可以将茶青拿去杀青。
杀青后便是制作白毫乌龙茶最关键的静置回润工序,此工序以潮湿布覆盖、团包着从滚筒倒出来的杀青叶,目的有一,让茶叶在潮湿中继续发酵,这将使成茶外观艳丽汤色显琥珀红,二使叶脉中的水分散至叶面,降低叶面硬度以利揉捻,茶叶不易折断。回润一段时间後,茶青烘干,茶叶灵魂也就修成正果,白毫乌龙茶即宣告诞生了。
有茶友好奇,我这几个礼拜一直在文里提到的白毫乌龙茶,到底是什么茶,没喝过也没看过,我说你喝过的,茶友摇头摆脑拼命否认,我说那是东方美人茶,茶友方释怀了。‘白毫乌龙’由蔡荣章在八十年代正名,此茶使用乌龙茶制法,有别于其他所有乌龙茶最独特的地方,即它采集茶芽所制,故此茶叶条索尽显白毫,名称‘白毫乌龙’属理性分析。
从我们开始喝东方美人茶就听到有关此茶的一个故事,传说,台湾某村庄,村里人都做茶为生,有一年夏季,有家农民的茶叶来不及采摘就给虫子叮了,怎么办,采也不是,不采也不是,整家人的生计都在叶子上了,终于还是采下来依照平常的方法把它做成茶,挑到茶市兜售,农民一直担忧,心想能出手就好了,谁料有个老外试喝之后非常惊艳,觉得这个茶滋味奇特,统统要了,并额外打赏许多钱,还约定明年继续做出这种口味来,他都包下来。
农民回到村上,大谈他的卖茶发达记,一些村人并不尽信,笑骂他的茶是‘椪风茶’,‘椪风’当地话即是吹牛的意思,这就是东方美人茶的原名,改称为东方美人是另一个故事,不知那个年代,他们说,‘椪风茶’出口到了欧洲,老外们喝了高兴,有感此茶表现出如女性般的温柔雅致风味,且又来自东方的美丽岛国,遂为之更名‘东方美人’。我曾经读过别的版本故事,说此茶英女王喝过后,也给于最高的赞美,称此茶为东方来的美人,故此后来就改名为‘东方美人’。
这些故事当中有几成属于真的,几成又属于编造的,又有多少人会去作深度追究,我不知道。你看,卖茶有卖茶的难处,听过部分业者告白,无故事可说的茶比较难推销给茶友,像东方美人茶的改名过程----从椪风到欧洲人喜欢到女王赞美,身份及价格可都是随时能三级跳的名牌效应基因,卖的人不知多高兴拥有故事的茶自己会走路,买的人更高兴自己能与女王平起平坐喝同一种茶。
(08-08-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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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全部叶子转移进去屋子内,安顿好它们的位置、次序,天也开始慢慢逐步黑齐了,吕师傅把门窗都关上,让室内保留一些空气中的湿气以滋润叶子,让叶细胞在阴凉安静中更加能够平均消失水份,我们就悄然退出,趁此空挡安排晚饭。
晚饭后谢宛珊与我讨论去留问题,因为下山的尾班车马上就要开走,逾时不候,失误就等到明天了,谢宛珊说明早有约,需要下山,我两袖清风什么约也无,可上可下可东可西,最大烦恼是无替换衣服、无牙刷可刷牙,犹豫之间蔡荣章来电说今晚该住山上将制茶看完,接获指示我决定留在山上陪伴叶子一起闭关修炼,另一方面与二号陈立刻抢时间将谢宛珊护送到坪林旅游中心赶上尾班车下山,再折返山上茶厂。
于是我们开始了一场彻夜不眠不休的守候,守着一屋子的叶子,抓香。
抓香,是白毫乌龙茶制茶过程做萎凋与发酵的性命攸关之事,白毫乌龙茶所以成为白毫乌龙茶,那是制茶时我们采用“重萎凋重发酵”的方法去塑造它的灵魂,即嗅闻时我们所能品赏到的熟果香,泡饮时我们为之深深着迷的蜜味喉韵,如果一个白毫乌龙茶没有这种只属于它的签名式香味,它根本不应该叫白毫乌龙,只能算是随便任何一个乌龙茶罢了。
制白毫乌龙茶时抓香的取决条件,必得先采集一些经虫子叮过的茶芽作原料,虫子贵姓大名叫小绿叶蝉,也有人叫它浮尘子,要等到每一年初夏炎热气候,它们才会大量繁殖,刚好那时也遇上初夏第一轮茶芽冒出的时候,它们就会去叮咬叶子,事实上它们算是害虫,但受小绿叶蝉吸允后的茶芽,水分含量降低,无形中使氧化酵素活性较正常叶子高出许多,这特性刚好是白毫乌龙重萎凋程度所需要的,用这种原料制作白毫乌龙,才能有利于大大提升茶的蜜香味。
(这虫子,不容易看到,我说我要看它,涂国瑞说那你最好与上帝商量商量。茶农告诉我要爬到很高要很晒的太阳之所在,也许有。之前很多人都说这浮尘子在大暑节令就会出没现身,那同时也是采摘白毫乌龙茶的绝佳时节,我这次专诚安排在大暑前后,怎料却被告知太迟。蔡荣章说是初夏,我方如梦初醒。)
做萎凋制程中最困难的地方,是如何让叶子在我们希望的气温与时辰中消失水分,消失水分不等于干枯,失去部分水分,空气中的氧才能与叶细胞起化学变化,叶子通过这种变化来酝酿本身的色香味,有了适当茶青,经过太阳的日光萎凋,故此现在我们才拥有一个守住一屋子茶香的夜晚。
接下来的整个晚上,吕师傅、侯师傅、二号陈以及尾随于后的我,每隔一段时辰就需进屋子里嗅嗅闻闻看看茶青,不同气候、不同原料要施与不同的照顾,比如湿度过低时,叶子容易失水极易造成干燥,很快便会死掉,这时应关上所有门窗借此提高气温来缓和,如果湿度过高时,叶脉向外散发水分又快又多,以至叶心里面仍然潮湿,将造成积水,这时需把窗门打开,开着风扇使之散热。
初始吕师傅只让茶青放着不许动,经过一段时间的静置,嗅出、看出水分均匀分布整片叶子了,就用双手轻轻把茶叶搅拌碰触,促使水分加速散发,接着又是放回原位去静置,让水分继续均匀分布,就这样一次次闻香、抓香,一次次看完又看,一次静置,一次搅拌,一次静置不断循环去做,直至所有叶细胞都消失到我们期待的含水量为止,忽尔到了半夜三时多,当天第一批茶青终于完成搅拌工序,吕师傅见我神志不清,吩咐我到货仓包装间歇息,二号陈叫着我:五点起来看云河。
(1-08-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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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到了,陈老板将薄摊在棉布上晾晒的鲜叶,轻轻放入两只平底藤萝,向远远的天空望望天色,回头给我气象报告:不会下雨。顺手把两箩筐鲜叶放在门外继续晒太阳,两扇木门顺手一拢,然后一拐一拐走去开车,我们尾随,车子直达坪林茶业博物馆,路途太顺畅我难免有点得意,竟忘了该如何慎重道别离,头也不回分手了。
谢宛珊认为二号陈约等的地点是在坪林旅游中心,于是我们一路问人怎么走,直走到旅游中心大门口,站着等。过了约定时间,仍不见有人上前认领,我想我一定表现得急如蚂蚁,因为谢宛珊又去找电话打电话催促人了。
原来,我们人隔两地痴痴的等,二号陈一直在茶业博物馆,听说我们在旅游中心,马上要飞车过来。飞车手到了,向我们招手,我再一次衷心赞叹他们认人以及接人的本事,少一点胆识都不行。马上又觉得自己多心,这与有无胆识本无关呐,我先想到胆识,因我先假设他们也不想想到底是否会带个坏人回家,然他们应招二来只不过听说这人有此需要。
二号陈非常高兴宣布,今天刚好采白毫乌龙茶,来得正是时候。不过,他自家厂房已收工,今所采集的鲜叶,将在朋友的厂房进行制作,负责制茶的朋友有三位师傅,姓吕、候、及刘。
我们抵达目的地时,鲜叶已经一批一批在进行着不同程度的萎凋与发酵,满天满地满心满眼都布满了,有在阳光底下磨炼着的、有些可以在遮阴下乘乘凉、有些在发酵室闭关,从叶子卷曲的状况它们透露失水的速度、叶子从绿转红的色变过程在诉说着它们的精魂“走”到哪里了,好的气味我们很想挽留,不好的气味我们希望将它变好,变不好时我们会想办法剔除它,剔除不去,那就留着吧,留着也不坏。
每几个箩筐叶子代表一批,便会有张出世纸,写着某时某日采,不同山头、批次采下的鲜叶,需视时辰的长短、叶子老嫩、虫子叮的情况而决定走水要晒多长久的太阳,故把批次记下来才不会混乱。与我们一起同车运到现场的鲜叶,二号陈说太迟了,决定晾在屋檐下。
来不及说什么寒暄话,二号陈立即加入帮工,吕师傅和候师傅正要把屋外萎凋着的叶子一箩筐一箩筐搬进发酵室,天色开始阴暗,空气有点凉和潮湿,这时候不管那些叶子萎凋的程度是不是已经达到我们想要的程度,是否已经转化成理想的程度,都必须进入室内,避免寒气侵袭。吕师傅下令,搬动时不许碰触、不许摇晃叶子,需维持叶子原位不动,以避免影响叶子仍处于失水的关键状况。
发酵室里,一箩筐一箩筐的叶子被一层层架空在木架子,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叫人着魔的香气,非叶香非芽香,不像花不像果,它不像我们喝茶时所感受的那样,那时它们已修成正果。但现在,这是叶子正在用自己的真身,欲将天地间的灵气,塑造自己灵魂的修炼阶段,由于每批叶子不一样,故香气里面熔合了各种气味,它有苦它有甜它有辛它有酸它有蜜它有涩,说不出来的一种嚼之有味的香气,自顾自活在空气中,如此脆弱的香却如此强烈告诉我它在。
(18-07-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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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板将一家三口今早的遭遇交代清楚后,就用一个听天由命的表情望向我们。我打量一眼在阳光底下晾晒着的鲜叶,也许能做个几百克茶叶吧,然后看看侧边屋里的萎凋、发酵加工室,却已俨然呈休息状态的样子,任我有才华盖世,我也毫无头绪到底要如何决定这老实人下午的命运。
不留下来看他做茶是这么地难以启口,他整个早上费尽心思的铺排就付诸流水了,那多难受啊。要说留下来看他做茶做至三更半夜甚至天亮,那却更是难上加难,叫人为难的事。虽说区区几百克茶叶,仍然照旧需要劳师动众一一投入应有的工序,发酵加工室照旧需要装置起来待命,陈老板当然也需要带着那半只跛脚踝二十四小时随旁侍候。
我们大眼瞪小眼一轮后,谢宛珊向陈老板借用电话,要联络涂国瑞寻分解。她捧着电话把来龙去脉讲一遍,然后话筒交给我,我说不上几句话,陈老板说,请涂老师打过来吧。我于是挂上电话,等。电话来了,我们决定去第二家茶农看过究竟,巧得很也姓陈,我们称他二号陈老板。
入乡随俗之当地风土人情,是如此安排的,由涂国瑞先联系二号陈,他表示今天有采白毫乌龙茶、无任欢迎之类,涂国瑞再摇电话过来陈老板这边,叫谢宛珊听,谢宛珊再叫我听,我听了后需亲自给二号陈回一个口讯。陈老板听见二号陈的名字,高兴得很,他说他认识,电话由他打过去。
陈老板约好二号陈一个时辰一个地点,让我和谢宛珊等候他来接。我最关心:谁载我们去?问得毫无掩饰、无礼也无情。陈老板答:我开车。啊事情尘埃落定后肚皮马上呱呱叫,饿扁了,我们于是摸出便当,迎着漫山遍野茶香开始野餐,陈老板连忙舞弄满桌泡茶器具,要煮水泡茶给我们喝。
茶余饭后陈老板领我们探看那箩筐正晒着的鲜叶,无端端接获陆羽旨意披星戴月被采下山的叶子,义无反顾地在受热散水,发出幽幽清香引领这鲁莽茶民。明显地有部分属于过老的不宜制作了,茶民却自顾自更爱怜它们,为甚?这些老叶子原应留在树上安享晚年的啊,今无端受牵连被征召入伍,做了茶民学制茶的教材,却还这么香,这么教人着迷。
陈老板指给我看带白毫的嫩叶,长多大才适合采摘,为什么那片叶子红的那片叶子又黑的?拿起箩筐,讲解摇青的手势,说现在不能伤到他们,指点我秘诀的所在,一句一句,仿佛这是特为我而预备了一整个早晨的台词,必须把它们都说出来,它们才会繁衍自己的力量,攀植在我身体。我看着他,默默听着。当我举起相机时,他终于腼腆地配合地把茶青摇晃起来。
(11-07-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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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发觉上山的供车情况、游人的数量及我要看茶叶有时间限制的条件,混搭起来后居然有点危殆意味,我和谢宛珊决定分头行事,姑且试看那个方法较快能带我们上茶山。她继续去打听黄小姐下落,以便搭救我们;我则拿着候车证,在人群中盯着派证大叔的动静,等待他发号施令。等了一会,只见有四位大婶兴高采烈从他手中接过一叠黄色候车证,我好奇问黄色代表什么时候班车,她们说一时半。
我瞄一瞄我手上三时半的白色证,随即无辜得近乎无耻地垂询那大叔,为什么大婶们比我迟排队,反而拿到比我早的班车?大叔给我一个“胆敢反对本人裁决”的凌厉眼神,轻描淡写吐出一句:你又没有问。我说那我看见大婶们也没问,我不知道要问,我以为轮号码的规则是早到早得。当我还有一大堆心底话想继续发表时,大叔打断我,他从颈部把他的工作人员证摘下塞入我手中说:拿进去投诉。
莫名其妙地我就这样拿着大叔的工作证,进入旅游中心,放在柜台上,告诉柜台小姐:他叫我进来投诉他。柜台小姐端详一下证件上名字,殷殷表示安慰:没关系的,他时常都这样。然后我看见谢宛珊就站在柜台小姐身旁,原来她们一直在努力设法要把黄小姐找出来指点迷津。她们发出一连串我似懂非懂的闽南话,里面有几个我似曾相识的地方名和一些数字,也许是手机号?也许在安排时间?我恍惚间突然嗅闻出自己出了一身汗的气息,便步出门外吹风,站着怔怔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谢宛珊来宣布:等下陈老板的女儿会接我们上茶山。多好啊,谢谢陆羽赐我谢宛珊。谢宛珊于是喜滋滋问我,到底要站在那个位置等,好让陈小姐一眼可以认出我们,她决定应该站大门口中央。好像很快,就有一辆车子停在我们对面,向我们张望。我不晓得陈小姐凭什么认出我们,总而言之,那司机说她是我们要找的陈小姐,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先松一口气。
谈没几句,陈小姐说她需下山一趟,不能上山。我觉得相当讶异,血压好像突然飚升。接着她抬起眼睛四周搜索一下,向不远处逮着一位正与友人聊天的小妹,吩咐道:你帮我载送她们上我家。我根本来不及明白发生什么事,但又庆幸小妹已经二话不说走去开车,便匆匆随着小妹扬长而去。虽然分秒必争,谢宛珊并没有忘记民生问题,她问小妹山上有什么吃的,小妹干脆得很:没有。
经过一番讨论,她们决定必须先去购买我和谢宛珊的便当,带上茶山开午饭。小妹家里吃过了,不要。我挑了鸡腿便当,谢宛珊选蔬菜便当,提着两个热乎乎便当,我们如愿以偿往茶山飞奔而去。小妹放下我们就“咻“声原车离开,陈老板已经在家等着,听见车声慢慢走出来。他跛着半只脚,因为今早在茶园除草时不慎绊倒。他口操浓厚闽南音的中文,稍微专心听,我也都懂了。
他说:今天原本没有茶叶可采,接到某老师(名字我忘了,涂老师托之安排此次行程)的电话,才晓得你们要来看做茶,于是特别上山去采集一些回来。(是,我看到了,在太阳底下晒着,正奇怪为何这一丁点儿叶子落单了呢。可怜,为谁而得此孤单冷清下场?为我为我。)今天原本要下山送茶叶给人家,但我必须在家等你们,走不开,只好叫女儿请假不上班,和我老婆一起帮我送货。
(4-07-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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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要到台湾看看白毫乌龙茶,蔡荣章给我引见他的学生涂国瑞,涂国瑞给我一张字条以及一位茶友。字条上端画着简略地图,中下端写着三个人的姓名及通讯方法。茶友名叫谢宛珊,涂的学生,她这样说:“涂老师叫我,我一定得出来。”今日,她是老师有事弟子服务,放下自己的工作出来当义工,”我”是她的“工作内容”,代涂老师陪我上山看茶。
出发前涂国瑞细心为我介绍她的想法、三位茶农是如何认识回来的、该怎么走、如何节省时间、最好先去看那家制茶诸如此类,并再三又打几通电话确认,当我听得有点糊涂之时,谢宛珊就领着我上路了。我们从陆羽中心三楼往底层走,谢宛珊过来尊敬地扶着我手臂请我小心梯级时,我恐慌极了,以为短短半天台北将我的样子变得像贾母一般老,原来,她说:“你是老师嘛。”
还没走到捷运站我就饿了,大早出门未吃早餐呢。我说我想吃早餐,谢宛珊说不够时间了,要带着走。她指指七十一,说进去买面包。我指指豆浆大王说,我要油条豆浆。于是,终于我拿着一杯热热的豆浆和一孖长长又油油的油条走在路上,不知要如何把它们吃下肚。还好,后来谢宛珊建议我们在公园找张木凳子,坐下来吃。我非常高兴,悉悉索索手舞足蹈把美味的早餐扫光。
捷运很快地将我们带到新店站,我们需在这里转乘大巴士,去我们要去的坪林看白毫乌龙茶。车站站了好多人,谢宛珊问一位看起来像的士司机的大叔,这坪林大巴士的车况如何,大叔说巴士都不走了,没巴士。谢宛珊指了指站牌,说这不是写着坪林吗?当我以为他想诈骗我们坐他的士时,他向我们遥远的背后抬抬下巴说,那边有免费巴士坐。
谢宛珊还来得及说声谢谢,我却什么都忘了回身就走,只见三位精神奕奕的老太太已在那里排队。告示牌简单介绍为了某活动,坪林特于某日至某日免费接送游客,然后就是一大片巴士上下山的时间表。老太太呱呱叫,她们因错过九时半那程,现要等到十一时半才会有车开。我们担心时间太迟,故又重新打听付费巴士的情况,都说只有这种免费车了,我们就开始研究排队应该从那里排起的问题。
免费大巴士后来花了约一个小时车程把我们载上坪林,停在旅游询问中心。原定计划我们应该先拨电联系一位陈小姐,再由陈小姐联系她父亲,即茶农陈老板,请他安排车子来接我们上山看茶叶。那是因为陈小姐在附近上班,电话讯号还算清晰,陈老板也许忙着收茶,在高海拔山上走来走去,移动电话随时呈现无讯号状况,根本找不到人。我们电话打过去,对方说陈小姐今天没上班,叫我们转找黄小姐。
我看到游人这么多,可供上山的免费车子却已换成小巴士,上车次序也换成验牌号为证,而牌号完全操控在一个穿制服的大叔手上,他拿着粉红色、黄色及白色的小纸片,各种颜色代表着不同的开车时间。我想:万一我们找不到黄小姐,也该有条退路吧。于是就向那大叔索取了两张,他给我白色的,上书写着三时半开车。我看了有点心焦:待我上得山去,天都黑了,茶叶都不等我了。所有的热闹都将成为过去了。
(27-06-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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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还在读小学吧,住新村里,并无嘛嘛档椰浆饭、拉茶之类国粹早餐陪伴成长,我们有的是巴刹里的烧肉(完整一只猪烧的,我表哥表嫂自家动手看火炉)、猪肠粉(隔两条小巷的邻居做,直接到他家厨房后门,进内有片宽敞的天井,旁边有瓦遮头的地方,印象中一直热汽冉冉,人影憧憧,就是人家父子俩在忙碌着炊蒸猪肠粉了)、以及我母亲口中的(广东音)“西朗茶”。富贵一点,则大清早到城中粤式茶楼去蒸几笼糯米鸡、叉烧包、烧买等,然后豪气地吩咐侍者:「冲壶茶来。」
母亲的“西朗茶”,多年来我不甚了解,亦从未深究,并且早已忘记。直至很久以后的一日,锡兰红茶入口,我蓦然回首童年往事,仿佛谁谁谁去练乾坤大挪移打通任督二脉般,清明得很,马上认出这就是她的“西朗茶”。
锡兰红茶是出产于斯里兰卡的红茶的统称。锡兰岛自英国人统治结束,恢复独立时国名改为斯里兰卡(Sri Lanka),其曾经以国名“锡兰“命名的红茶仍沿用旧名。“锡兰“―――Ceylon,从英语再转去广东音,便是新村大婶的“西朗茶”了。
我後来曾经有回去那个巴刹看,在我的出身地,像一个观光客,看我母亲喝茶的地方。她把她的脚踏车停靠在路边,青菜豆腐买一轮,信步走到巴刹的大排挡歇息,与身边友人闲聊,向穿着塔标白衬衣的老头点一杯茶慢慢呷了一口又一口。印象中倒是记得她即使日子过得稍微手紧,依然维持了在家自己冲泡茶或咖啡的习惯。
那时,我们巴刹大排挡是分工相当细腻的小贩,用今日潮语来说,即“好prof”, 猪肠粉、咖哩面、清汤米粉河水不犯井水,杂雪归杂雪,冲茶归冲茶。所谓冲茶,是特指冲泡的一个动作,不一定泡的都是茶,笼统指需要冲茶头手亲自调制的热饮,必要时投入碎冰变冷,此类饮料包括有茶、咖啡、美禄、牛奶、薏米水等等。
使用茶调制出来的茶饮料拥有好几款口味,如:茶单独的苦味、茶与奶的组合、茶与咖啡与奶的组合等。锡兰红茶是许多冲茶头手调制茶饮料的基调茶,它的味道强烈而浓厚,汤水呈现漂亮琥珀色,加奶之後滑润香浓,一喝准上瘾。
红茶主要的等级分为:TGFOP、GFOP、FOP、OP、BOP以及D,用以作调饮茶的原料,最化算要数BOP或D了,价格相宜,尤其重要是此二茶皆属叶片最细的末茶,能于短时间释放大量内含物质,使其味道浓强,成为极佳的混和伙伴。
小时候的我浑然不知道,我母亲她究竟爱喝那种口味?但巴刹的“西朗茶”,倒是从小琅琅上口,非生按白造的,直至如今,我哥儿一年一度从澳洲归来,仍然在同一个巴刹,大啖烧肉和猪肠粉,当然,少不了来一杯“西朗茶”,狠狠地狼吞虎咽他的童年与乡愁,我对他的口味同样地一无所知。
日期:13-4-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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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人制茶喝茶,专业于研究红茶的拼配技术。从伦敦带了好多红茶回来,诸如阿萨姆红茶、格雷伯爵红茶和英国早餐茶,悄悄不动声色在餐后冲泡给身边的姨妈姑爹世侄外甥享用,老百姓们喝过一杯,统统眼睛一亮,喝第二杯,均觉肠胃受落,平日不怎么嗜此物者也自动自发去添第三杯茶。这大概就是红茶香火鼎盛、香客绵绵不绝鱼贯入庙掏出香油钱的原因:好喝。
约始于十七世纪,英人直接从中国引进茶叶至欧洲,他们打破荷兰在远东垄断贸易的传统,由自家的东印度公司作主进出口营生,茶叶只属当时其中一样货品。谁也没料到它的需求量会高到让人那么难以应付,英人必须付出许多银块向中国购买此物,而中国却鲜少向英国买些什么,导致英人一直心思思,紧锣密鼓寻找降低茶叶进口的成本。
终于十九世纪,英人在印度、锡兰等地,成功栽植茶树与生产红茶,在其多个殖民地成为茶园大地主,确保红茶的产量,同时支配了经济动脉与英式红茶的制法及喝法,从此红茶嫁鸡随鸡,随着英军的大炮大鸣大放,去到哪,红到哪,成为茶世界中一支屹立不倒的文化标竿。
红茶的拼配法,开始于英国上流社会贵族的嘴刁,吃惯好的喝惯好的,如果喝不到心头爱的那种香味将会寝食难安,这活还怎么过?所以他们都会要求相熟的茶叶公司,提供品质、口感长期稳定一致在某个标准的茶。
挑选大量不同的茶叶,(普遍上一个茶品包含十五至三十五个茶种是少不了的,)依一定比例,通过拼配法配制无数个红茶独特风味,并保证年年此味不变,以身相许的痴儿大有人在。你知道,迷恋物质的红尘滚友如我,每一种味道代表着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陌生味道实在很难在口腔舌头间找到安身立命之地。
像我们这次喝的英国早餐茶,它的基调形成主要由印度阿萨姆红茶、锡兰红茶、肯亚红茶以及中国红茶拼制而得来。红茶拼配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将茶的浓度、滋味、与色泽取长补短,使茶叶内涵外形更趋完美。
我觉得它有点像香水、或是法国菜中酱料的处理与精加工,师傅们的眼耳口鼻都经过百炼千锤的试验与试验,复习与复习,为的就是使我们的人生过得更美味一些,更愉快一些。茶,也是美食的一种,为什么不?英国早餐茶汤色艳红而明亮,香气强而丰富,味道饱满,综合了甜,酸,苦而自成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味,但像所有其它美味食物一样,让人回味无穷,喝了还想再喝,吃了还想再吃。一个美味的茶,不必讲什么大道理,路人甲路人乙都会转过头来说要喝。
是,崇拜外国的月亮特别圆,英式红茶中说得出品牌的,几乎都好喝到要让人吞下舌头,而且,它最功德无量的地方在于:价格公道,就算去到尽极品名牌如twinings、harrods,就算去到尽取最高级别TGFOP,相对其它茶类炒作或乱飚价,它仍然在“平到笑,抵到烂”的非一般境界。
(6-4-2008)
[ 點閱次數:11638 ]
荷兰曾经在远东那么独霸一方,进行海外殖民、垄断东方贸易诸如丝织品、陶器、黄金、砂糖、鹿角、香料、胡椒等,终于1610年通过当时的爪哇从日本(也有人争议说中国)转销绿茶、从澳门转销中国茶(什么茶,还未有人说得清楚。)回欧洲。于1640年通过本家的东印度公司,从中国输入红茶,在欧洲仙女散花般所到之处必染茶香,算是稳坐史上第一个将茶叶发扬光大产品化、开枝散叶至欧洲赚大钱的先驱。
虽然之前有葡萄牙和西班牙来过,但西班牙在茶这方面并无甚作为,葡萄牙则只限于传教人士与宫廷皇室才拥有特权享用,只能算启蒙。荷兰凭着冒险精神、巨大资本与经商的天分,令红茶平地一声雷闯进平民的生活,迅速成为那个时代美好生活殿堂里的一尊天使,供人日夜朝拜。
即使是这样亮晃晃的金漆招牌,过了也就过了。走在荷兰阿姆斯特丹街道上,再也看不出茶叶曾在此翻云覆雨的痕迹。人们不离手的是啤酒,快乐似神仙的也是啤酒,咖啡倍受冷落,茶叶常常摸门钉。
幸亏李诗诗消息灵通,知道在我们下榻的小旅馆同一条街道上,有家茶叶博物馆。过去看,以为认错路,明明白白是家茶店。打听之下,了解底楼天天开门做生意,铺满各式各样茶叶,以及许多美轮美奂旧茶桶,一楼才是展览厅,定期定时开放。都是自家收藏的一些旧东西,长期保养照料,不离不弃。
我们转了几天,就只能在旅馆的早餐时段朝圣一次,供应的是喝茶快三宝:一。纸杯,二。热水器――过时不候,上午十点就会自动消失。有个晚上身体不适,要冲泡自备普洱救命,去柜台求水,他们只好从预备给咖啡的高温蒸馏水器那边施舍了一瓶。三。茶包――上书英文“英国早餐茶”,无品牌,味道含糊。使用英文“英国早餐茶”包装,一目了然完全属广告招徕手段,试图引导饮者以此味道为荣。
风水轮流转,如今在欧洲,甚至全世界,叱咤风云红茶的大教主,正是大布列颠日不落国。英人虽比荷人迟,但他把栽种茶树技术传遍他的殖民地之广、他把泡茶和喝茶方法制定成一种教养表现之深、他把制作红茶的拼配技术提升至艺术境界的高,实在可以形容为打遍天下无敌手。
尤其当我们抵达一个名为Marken的古老鱼村,这种面目全非换位变脸的感触更大。Marken位于阿姆斯特丹近郊,四百年来都是一个鱼村,无论房子、食物、生活方式仍然维持老样子,乍看下如世外桃源。那天刚好雾大,并且降得低低的,我们流浪儿似的往温暖地方躲,闯进一家古董店,是位荷裔老人家的家传祖业。抬眼一看,屋顶上吊着许多黄铜壶,丘钧鸿爬上楼梯一个一个全给拿下来,供我挑选。
结款时问店主彼得,平日喝什么茶,用什么杯。他支吾以对,幸得一直候在我们三尺以外的一位女士――彼得介绍为工作伙伴,爱尔兰人,她说出她的第一句话:「他可不喝茶,我就无茶不欢。」然后款款将杯与杯托递过来,接着说:「里面的茶是English
Breakfast Tea。」看,英人的功力就在这里。
(30-3-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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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五晚在星光山附近有个泡茶班,我下班後信步走过去课室,十多位叔叔阿姨间间续续聚齐,我们就开始练习如何泡一壶茶。阿姨们有些打扮得非常明艳,再朴素的也会把嘴唇涂红,或沾了些香水什么的,课室木门一旦掩上,胭脂香氛混杂得相当可以。
并不排斥女士在适当场合化妆为容貌体形大添异采,自是燕瘦環肥各有自由选择。偏偏这口红不听话,往往于品茶杯沿留下一抹香艳痕迹,有时杯主在不自觉情况,左留一个右留一个,像极印象派画风。
口红印这等事非常私人,有如伤风感冒流鼻水,或无端端掉了一根头发,或将二根尾指指甲留得特长,或不洗手,或洗净手却不擦乾,事主与自个儿的鼻涕,头屑,未经清洗的手相处会有什么问题,当然相安无事。苦的是旁人,看着看着,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茶饭不思属事小,小事化大的结果可能是掷杯绝茶,从此绝交。
对口红印完全视而不见的人说来少之又少,但同枱喝茶各自修行,交情若没有达到一定程度,萍水相逢的各方喝茶人又该怎么坦诚告知事主它有多不雅观?这种时候,作为主泡者就该周全地递上纸巾,贴心示意事主将杯沿口红印抹掉,有必要时甚至应为事主换品杯。事主醒悟后,抹掉杯沿口红印之余,也可顺势把嘴巴上口红轻轻抹掉。
至于香水加体味的混杂,包括口红的樱桃味,发胶的芦荟味,指甲油的草莓味,护肤膏的薰衣草香等等,那是影响嗅觉了。茶香属于非常微量的气息,完全未经湿水的干燥茶叶香气最弱,需有经验人士闭起双眼专注地深呼吸,才能嗅得明白。
初涉者会从热茶汤和热茶渣嗅起,由于加热,芳香物质迅速挥发,而且,较集中,我们便能振动鼻翼从空气中抓紧一息尚存的什么气味这样子。但如果室内空气不流通,再加杂异味丛生,嗅香有障碍,喝茶便也成为一件不那么痛快的事。
要保持泡茶课室空气的纯净,切记万万也不能在室内进餐,诸如椰浆饭,虾面,阿三啦沙,咖哩鱼头,肉骨茶等等极之浓烈味道抢尽风头的香气,必将留在课室内生生不息遗臭万年。实在为势所迫也不能饿坏人,勉强接受吃吃饼干和巧克力吧。
为了拥有更灵敏的嗅觉和味觉,另一个需养成的习惯对初涉者来说可能要求过高,即预先约好举办茶会当天,用餐时应避免吃富含刺激性的食材:辣椒,大蒜,葱,咖哩等,此类菜肴气味强烈,难消化,并在口腔喉咙皆留下一股气,随时叫人打呃,分散注意力,破坏味蕾,再怎么努力也事倍功半。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茶民做得到吗?啊当然不,茶民愤怒时最喜欢吃辣椒,失望时也喜欢吃辣椒,吃至满头汗以证明自己的活着。保护味蕾工程是我一生最大的志愿,仍在路上。
(21-12-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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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茶国,一介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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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