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章砚台︱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也无风雨也无晴,一蓑烟雨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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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剧时,心情随着剧情起伏,坦白说,编剧在此等十集完结的连续剧中,越见功夫。
集数少,剧情自然浓缩紧凑,故事的安排,伏笔的选择,情节的铺排,都是编剧的功力所在。“与恶”叙述一桩无差别杀人案所引起的社会各界反应,尝试从精神病患者、被害人家属、医生、律师和媒体人的视角来审视由精神病患肇成的犯罪。主题是拒绝标签任何人,主张丢掉标签让人人不再生活在所标签的牢狱中。
“与恶”很成功地挑起了观众的情绪,而且剧中句句金句也足以让人反思再三。除了标签行为和精神病患犯罪之外,关于废死、新闻自由、婚姻关系、霸凌、理想追求等等,此剧皆有所涉及,短短的十集内,蕴藏了这么多的内容信息量,如果不是高手,可是难以驾驭。
除了故事说得好,人物角色的设定也很接地气。人权律师王赦,名字更是取得贴切;精神科医师林一骏,喜欢打电动,对爱妻情深一片;刘昭国是媒体界的前行者,面对婚姻问题,肯改变自己挽救家庭。他们的另一半,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王妻丁美媚,一直支持丈夫在外为弱势者打官司,直到最后自己成为被害人,失去了早产的儿子,但是依然对王赦不离不弃,鼓励他追求自己的理想为弱势者发声;林医师的老婆宋乔平,是一位善解人意的精神科志工,颜值高情商也高;最后就是女主宋乔安,贾静雯饰演此角实在叫人惊艳,无论是从气质上和颜值上都是上上之选。宋乔安因为儿子被杀害而无法走出创伤阴影,与女儿和丈夫沟通不良,心情不好时酗酒,可是工作时却是个咄咄逼人的女强人。她是新闻台的副总监,标准的媒体人,却仍然保持初衷,希望新闻和媒体能够改变社会。最重要的三个角色,是患有思觉失调症的应思聪,他姐姐开果汁店的应思悦,还有杀人犯李晓明的妹妹李晓文。他们三人住在一起,思聪本来是个很有才华的导演,孰料女朋友在他当兵时自杀了,拍片过程不顺利,最后导致他患上思觉失调症,也就是精神分裂症。应思悦是个开朗乐于助人的甜美姑娘,从弟弟生病到接收晓文为店员到父亲心脏病开刀住院,她一路走来都没有放弃希望,正面迎对压力。李晓文是本剧的另一个女主,她面临哥哥是杀人犯招致受害者家属的责骂诅咒,甚至被丢鸡蛋,虽然改名李大芝一度离开社会大众的视线,在新闻台找到一份工作,但是随着哥哥被枪决后,一家人终于曝光了,她也辞去工作到应思悦的果汁店帮忙。父母面对社会巨大压力,晓文也以为就这样背着罪疚了度余生,但是她体内仿佛也有一股坚韧的力量,让她重新站起来。
每个角色与亲人、朋友、同事、案件相关者或陌生人之间,都有一段距离。这距离是亲是疏,是远是近,源自于双方之间的关系。如果一个人是坏人,那么你和这个坏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坏人是一个标签,还是一个本质的陈述?如果是本质,那么坏人与邪恶的距离,又是多远才算是一个标准的坏人?我们都说,作恶的是坏人,行善的是好人,可是,好坏善恶,真的这么容易分辨吗?李晓明杀了人,在他父母眼中,他还是小时候的好孩子。政府在法院判决他有罪后马上枪决了他以平息民怨,难道用杀人来换取的公义是真正的公义吗?李晓明杀人,政府处决李晓明,这在本质上不是毫无分别吗?不都是一条生命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但是根据立场观点给别人标上标签,然后歧视他,唾弃他,对付他,不再针对人的本性而是只看到表面的标签,事实上这标签往往只代表一部分的事实,它甚至不能反映个人的真实面貌。在标签之下,个人就变成“可恶”了,杀人是可恶的,精神病是可恶的,滥用新闻自由是可恶的。我们在剧里看到很多让人觉得可恶的事情,死也是可恶的,不管是谁,造成这个可恶的元凶,莫非真的是经常贴标签的媒体?当你从一个判断别人的位置变成被人贴标签的位置,你如何自处?乔安是一位高高在上的新闻主管,从来只有她决定怎么做新闻,没想到一场悲剧发生,她成了受害者家属,成了自己每天报导里的对象,她变得浮躁和压抑,她失去了做新闻的初衷。剧中没有交代得很清楚她是如何走出这场伤痛,可是我们知道,只有在她知道不要再用“可恶的”标签去判决某某人和某件事,她就可以卸除心防,原谅自己也宽恕他人。
至于邪恶,很多人会认为,像李晓明这类杀人犯,根本就是邪恶的化身,应该早早处死早早投胎。可是,李晓明是一个精神病患,像他这样的病患如果不给予关注,很有可能就会酿成这样的惨案。那么,到底是邪恶,还是疾病,还是有其他原因,造成李晓明的案件呢?人与人之间的伤害是恶的开始,媒体每天报道负面新闻,间接也杀死了不少人,医生在医治和鉴定病情的过程中,也会对病人造成影响,甚至无可挽回的伤害,律师却是必须无比用力的靠近那恶,才能找出事情的真相。
或许邪恶从来没有登场,在剧中的恶只是我们人与人之间的可恶的行为。关于真正的邪恶,中文影视作品从来没有人可以拍出代表作。看了西方电影“沉默的羔羊”、“闪灵”、电视剧“绝命毒师”等,我们再回头看中文世界,有谁比他们更了解魔鬼?艺术工作者都有魔鬼和天使在心中,只是在含蓄的中文影视圈,魔鬼出现的机会实在太少了。即使是这部“与恶”堂堂正正讨论杀人、霸凌、歧视、标签化,它离开真正的邪恶,还有一段距离。
2020.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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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天之后天倒没什么改变。天天如是。她心想。
她依旧每天搭捷运上班。捷运和往常一样,都是尖峰时刻在市中心的某些站多人。车一到站,门打开,人就像泉涌一般挤入,占据了车厢的每一个空间。她习惯性地挪了挪位子,让出更多的空间给隔壁的乘客。原本向前伸得脚也被迫的向后挪动,站在面前的有一面玩手机一面和旁边友人聊天的学生,也有衣冠楚楚的白领一族在低头用手机看视频,也有脚穿人字拖的外劳单手挂在铁梁上,身体随着列车的行进节奏而东摇西曳的,向后挪出双膝前方腾出些许的空间,让她和这些人保持一个可观的距离,一个让她心理上感到安全的距离,纵然并没有多大的空间,偶尔还会因为列车的转弯而碰巧触动对方的身体,但是她仍然保持高度的警戒心,不让身前的空间让人侵犯多一寸。
或许这是她当会计的本性,每一分每一寸都要计较得失。自从首都的捷运第一期工程完工后,她就享受到交通的便利,从家里走到花园路口的捷运站很近,只需乘搭一趟就可以直接到工作的地点,虽然是30多公里外的卫星市,但是无需换车无需走上走下,十分方便。她在列车上还可以小睡片刻,养足精神,弥补昨晚迟睡的不足。一年有余,因为转换了工作环境的关系,她这个可以直接乘捷运到公司的工作是前任老板介绍的,新老板正好是前老板的哥哥。前老板经营的火锅店生意不好顶让出去了,就把她介绍给哥哥经营的家私装配店,也是担任会计,偶尔也帮忙做一些旧老板另一间火锅店的账目。她没有什么不满,反正只要上班可以迟到以加班补回,上下班不用塞在车龙中,她一样做回自己拿手的会计事务,不用理会人事的纠纷和办公室政治,她其实倒还十分安于现状。
也不常请假。通常都是病了,才会请病假。或者要到银行办事,才请个半天的假期。最高兴的是公共假期,尤其是一连三四天的长周末,她可以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晚上煲剧到半夜。最印象深刻的是去年5月9日的公假,全国人一起渡过惊心动魄的政权交替。“变天了!”社交网络上铺天盖地全是兴奋的语言,她那时感到难以置信,真的变天了!那以后会不会一切都变得更好呢?她满心期望着。
高潮仿佛上岸的浪拍下去就消失了。剩下来的无数个工作和休息的日子,看着政坛那些喧喧嚷嚷的闹剧,失望跟着她肚腩的脂肪一齐堆积着,越积越多。有一天她上了捷运被让座了,对方以为自己是孕妇。这真是哭笑不得。和中学老友聚餐时,她们也在评论她的身材,实在是不行了,她唯有阿Q地安慰自己,肥人多福。手脚都没有长肉,反而是肚子那一圈就一直变大,顶了个大肚腩在身前,走路急了还会气喘。一直想减掉这些脂肪,却一直很懒惰的推掉所有运动的邀约。太懒了。睡觉真好。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贪得浮生半日醉,一醉解千愁。她不喝酒,睡觉就是她的麻药。睡觉可以让她储存面对明天的能量。睡觉是她的信仰。她信睡觉。
或许自己真的需要改变什么。例如生活作息、运动休闲和饮食习惯等。设法减掉肚腩的脂肪,恢复以往苗条的身体,这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很多不堪的过往就让它过去吧,包括不如意的工作环境,不健康的思想压力,不正常的饮食作息。现在要享受的是自由,是自在,是自我。年过四十而仍然小姑独处,周围的人是什么眼光她不管,反正没有直接烧到她的眉梢。过年过节,亲戚朋友的关心当然不少,但是关于结婚关于拍拖关于感情一事已鲜少提起。或许大家已经知道这已成定局,当下单身的她是她最好的存在状态。 她不愿想起以前曾经精神紧张住院的那一段日子,虽然这些片段每晚在她吃药时都会或明或暗或多或少回到她脑海 。那一段晦暗的过去就让它过去,现在的她已经是全新的她。尽管身体的重量有点吃力地拖着她的变化脚步,但她相信自己一定会继续好好地活下去,至少再活十多二十年吧。不贪心,只要六十岁,不要太老,到时用完公积金,到了一定年纪,身边没有伴侣,就这样静静地离世,不劳烦别人,不干扰亲友,多好。
今天午餐时间耽误了。因为刚到中午十二时,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人自称是市政府商业组的执法员,一上来就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然后就大声说要找负责人,又说公司的商业注册已经过期。公司里的职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她座位隔壁的马来女同事正在与那人虚与委蛇,假装拖延时间,她环伺办公室内,只有她和另外三个同事,其中最资深的是她,老板刚好出外有个午餐约会。她和马来同事打个眼色,然后拿起电话,拨电给老板。
“什么也不用说,你给他两百块,你先用公司的钱垫支,回来跟我拿回。”
“是的,老板。——可是,两百块,够吗?”她尽量用最细声量,害怕让那人察觉。
“不够,就给三百。不能让他狮子开大口,胃口大开。这种人,只要拿了钱,就会自动消失。你们千万不要做其他的事情。”
“如果拿了钱,他还赖着不走呢?”
“不用紧,我赶着回来。”
“是的,老板。”
她挂断电话。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百元大钞,放进一个信封内,然后塞给一个年轻同事。那同事看上去比较大胆,他打个哈哈,就把信封和钱塞进那人的手中。然后说“拜托,拜托,老板说请你帮帮忙。”
那人拿了信封,看了看里面的钱,眉头舒展,干笑数声:“其实我在局里就负责这个商业注册,如果你们老板要更新商业执照,记得找我啊。你们啊,对这些事情应该上上心嘛,不要老是让老板操心,毕竟也是拿人家的薪水嘛,是不是,啊,是不是,哈哈。”
那人一边打个哈哈,一边整理一下衣领,戴上太阳墨镜,就左脚大步跨出门外,走了。
老板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和隔壁座位的马来女同事谈着这件事。那人走了就整个下午也没有再来。不晓得明天、后天、大后天、下个星期或下个月的某一天,那人还会不会出现。老板将两百块还给她,她放回公司的现金储备箱,一切还是没变,现金数额依旧不变,人心贪婪依旧,不变。
回程中,乘搭捷运的她想起这件事情,不禁叹一口气,大贪小贪啊,还是无处不在。这人世,人心不古啊。变天?天何曾改变?!捷运每到一站,站门开关,人潮进出:这才是恒常不变哪。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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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来,飞男一直被一种怪异的气味困扰着。
那是一股飘发自居家角落的怪味,初闻有点像旧得发黄的纸皮,在潮湿后发霉,却被人喷洒除湿除味剂后所散发的混合气味。可是同样的地方,当飞男再次移开旁边的橱柜时,却又散发了一阵生锈金属味,参杂着蟑螂死后腐烂的尸味。这些气味混杂在一起,就构成了现在被飞男形容为“后现代解构主义”的“毕卡索洗笔水”的奇怪气味。
自从那天下午第一次吸入那气味,飞男的嗅觉开始变得特别灵敏,仿佛无时无刻都在评鉴每一个空间里特属的气味。他经过公寓走廊时,每一个单位飘出的隐隐约约莫名气味,有些是空气清新剂的芳香,有些是衣物洗干后的洗衣粉蒸发气味,有些是储物柜长期置放除臭干燥剂的柠檬口味气息,有些则直接来自厨房内的炊烟和饭菜香,飞男一步一步经过这些单位时,随着某种气味的变化和出现,配合着在脑中重现公寓单位内各种各样的活动进行,或者公寓内的布置和家具摆放,以及装修的样式和所用的材料等等,无不一一在飞男的直接联想中呈现,就像一部放映机不停影映着各样剧情,这些气味给予飞男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联想。
有点烦恼的是,特别在人多的狭窄空间,充斥着人的汗味、香水味、饭后的口气和各种衣料的原始气味,飞男不得不在众多的气味中脱出重围,才可呼吸到一点清新的空气。有时迎面走来一名艳妆女郎,飞男即时强烈地闻到一股香水味,呛得直欲反胃;有时一家三口乐也融融经过,飞男仿佛呼吸到婴孩身上的母奶余味,再一眼瞥见为人母亲的胸口,那一抹的白皙从不经意没扣上的纽扣间从容透出。即使在静下来的时空中,一个人坐在桌前翻阅着账本,飞男还是可以嗅到账本廉价的纸张所散发出来的油墨味。这一切的变化来得有些突然,自从飞男的未婚妻从他俩同居的住所迁出之后的那天开始,也就是飞男在闲空时打扫家居发现那个散发怪味的角落处的同时,他开始了敏感的嗅觉生活。
可是,无论他感受到何种气味的刺激,他始终无法回味双人床另一边的微微幽香,还有枕头上传来的淡淡发香,仿佛依附着洗发水的味道。那是飞男未婚妻喜欢的牌子。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又重复的日子里,床上枕头上的气味日益消失,最终变成一个个冰冷的回忆。
飞男开始气味的飨宴同时,他也就失去了未婚妻那一抹他俩共同拥有的记忆,一段能够勾起两人甜蜜交往的气味,关于双人床上的缠绵和枕头间的对话。这个缺失一时间不可弥补,却让飞男终日恍惚度日,在连番的放大似的气味的侵袭下,飞男心力交瘁,他感觉到呼吸的沉重和不由自主。
他决定走出这个怪圈,走出这种怪异的气味,同时走出过去恋情的束缚。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始。他决定出走,离开这个家,离开这片熟悉的地方。飞男开始了寻味的重启之旅。一切从未知开始。
搭乘廉航班机,他来到这个人称世外桃源的小岛。热带风情,并没有带给他什么惊喜,反而是呼吸忽然而舒畅,让他感到喜出望外。
没有了恼人的体味、香水味和芳香剂味,飞男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好像刚刚经过一番桑拿浴,上了一个档次,灵敏度不减,而敏感度下降。
他在海滩上闲步,对面走来一名女郎,一阵风过,飞男闻到一股清香又神秘的气味,一定是来自那女郎身上的香水。他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一口气,那香味也像撩人的手一下子把他的肺部给融化了。
女郎经过他身边时,不经意的朝他看了一眼,然后掩嘴一笑。她的笑容也像她身上散发的香味一样,神秘而撩人。
飞男回到酒店房间,那晚他睡不着,迷迷糊糊间尽是那个女郎的倩影。梦中影像轮廓不分明,可是却有一股香味缥缈缠绕,久久不散,直到他回国后,这股香味一直牢牢地刻印在他脑中、生长在他鼻腔中,叫人想起那神秘笑容的女郎。
“她在笑什么?”
飞男痴痴地想,想得入神,一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咖啡杯,咖啡泻满一地。
“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弄脏了你吗?”一旁经过的人伸出友善的手,以为那杯咖啡是被自己不小心碰跌的。飞男突然又感觉到一股异香。就是这香味!他拍拍衣服表示自己没事,起身欠了一欠,看到对方的手腕带着一个腕带,手背上还有一个小刺青,刺的什么图案或字眼,一时看不清。
对方连连抱歉,两人伸直身子,打个照面,飞男突然难以置信:离开300公里之外的缘分,竟然能够牵引他们俩。没错,这就是那天在小岛 海滩上的那个女郎,与她的一贯带着神秘的笑容。
“我们——认识吗?”
你说呢。
飞男的鼻子好了,他的运气也跟着好起来。
后来,成为他新女朋友的神秘女郎向他说:“这种香味,是我使用了Barij的香精后自然散发出来的。Barij 是伊朗最大的精油生产商,这款精油全部由卡尚玫瑰花提炼而成,没有加香精的口服级精油。打开有股香香甜甜的玫瑰味。难道你没闻出玫瑰味么?
飞男笑笑。你就是我的香。是我寻味的终点。什么玫瑰味、橘子味、柠檬味,去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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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早了,还有一个钟头飞机要起飞,我才匆匆忙忙地赶到机场快铁站,付钱买票,走过高高的天桥,在另一头的月台上等待列车进站。
从这里到机场乘快铁最快需要二十分钟,我暗忖应该还来得及赶上航班。下午的太阳释放出高能量的辐射,阳光肆虐,无情扫荡着露天的轨道,空气中流荡着高温热气,即使人在有遮荫的月台上,也能隐约感觉到从亮澄澄轨道上蒸发出来的热度。
列车在尖峰时刻是每10分钟来一趟,我刚从天桥下来时刚好走了一趟,现在可能得再等十分钟了。这十分钟对我来说有点煎熬,心情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担心是否赶上飞机之余,也受到周围热空气的影响。
十分钟后,果然一列列车进站,高速到减速,直到停靠下来,引擎声从呼号着瞬间转向哑火。按了按开门按钮,我拖着轻型旅行箱稳步走入车厢,举目望去,车厢内零零落落的乘客,还有许多空位,我选择了一个中间的靠窗位子,将行李放在头顶的架子上然后坐下,列车缓缓启动,然后加速驶向前方,一切都满顺利的,直到我遇见那个胖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认错人,连我自己也不了解自己认人的本领。但是确确实实的,那胖子看上去就像我国目前最炙手可热的通缉犯刘X佐。他坐在我的右前方,走道旁的座位,在他的邻座是一位戴头巾的阿拉伯人,他们好像是相识的,有时会交头接耳的互相交谈,但是我这个位置无法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从我这边可以看见胖子的四分之一侧脸,他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肉肉的双颊,一对招风耳,看上去就和媒体上公布的刘X佐的照片有八九分相似,再加上他的阿拉伯朋友,更让我相信他就是那个通缉犯。
不会这么巧吧。我内心暗忖。难道真的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拿起手机就想拨电报警。
会不会搞错人了?可能他只是刚好样子有点相似罢了,可能他刚好也有一位阿拉伯友人,也可能他们两人刚刚才认识,在礼貌的互相交换意见而已。
最最最重要的一点,刘X佐不是被报道说在国外逃亡吗,怎么会出现在国内,而且是一个公共交通工具内,面对这么多对眼睛,难道他不怕行迹败露吗?
当想到这些假设时,我又不由自主地放下手机,再度死死地盯住他的座位那个方向,企图抓住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或许能够看到他的正面庐山真面目,或许就能打消我的疑虑。
我可以装作没看见,继续浏览车窗外的风景,等待列车抵达目的地。我也可以装作不放在心上,继续顾虑我的航班时间,一心一意地只想要在飞机起飞前三刻钟抵达机场。我当然可以装作不关心,让这个疑似通缉犯的神秘胖子,继续在通往机场的快铁上和友人谈天说笑,轻轻松松地到了目的地后下车,然后消失在我面前,当然也融入人群中,不遗漏任何蛛丝马迹。
可是为什么我就是觉得神经紧张、呼吸加快、手心出汗呢?我不停陷入拨电报警和确认事实的怪圈中,就是放不下眼前这个人,他的存在是我的不能抹去的一个疙瘩,我想我已经沦陷了。
再过两站就到机场了。我想把握好时间,前去一探究竟,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奇怪责任感。列车进站,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乘客交错进出;我趁机踱步到门前,假装找不到座位,拉着吊环站在车门前,转身面向那胖子。胖子这个时候也刚好抬头向前,我们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交接相碰,然后又错开溜走。从这一刻起,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自己:这个人超像刘X佐,但是不是他本人,我还是无法肯定。难道,我要趋前亲自问他:你就是那个逃犯刘X佐吗?
很快的列车又进入一个车站,我趁着人流蹭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尝试冷静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总不能凭着一己之见就报警捉人,再说警察会相信我吗?我只会被当作恶作剧或者精神有问题。我想了想,望望四周,后座有一个马来青年,看上去是受高等教育的中产阶级,他会不会知道刘X佐呢?理应知道,因为马来主流媒体也有大肆报道有关他的新闻,他的人头像经常登上报端,那个双手手指交错食指指尖互顶,俯身向前抬头看镜头的照片,十分火红,看的人一眼就记住他的模样,十分招眼。既然这样,我决定冒险问问这个马来青年,看他是否也认为那胖子就是刘X佐。
嗯,打扰一下。(我回过头)下午好。不好意思,不过我想向你请教一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马来青年有点愕然)好啊,没问题,你说。(我开门见山)你觉得那位胖子,就是坐在那头的胖子(我用手指指),是不是国内头号通缉犯刘X佐?坦白说,我觉得很像,你说呢?(马来青年看了看,突然轻笑一下)是的,是有点像。从我这个角度,我不能完全确定。但是,刘X佐不是逃亡在外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有点不合逻辑。(我有点失望)嗯,哦,那么,没什么了,谢谢你。(马来青年笑笑说,没问题)
我翻身坐下,不再去看那胖子,反而转头一直望着窗外,窗外一片青葱,次生林一片片的往后倒去,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列车抵达机场时,我距离飞机起飞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不知道为什么,在列车上的时间好像被拉长了,列车行驶得比往常慢,来到机场比平时预定时间迟了5至10分钟。我看时间不早了,急急忙忙拖着行李就迈开大步,突然,有一个人轻呼一声:Jo,where are you?
我一怔,停下脚步,四周一望,周遭人群汹涌,那胖子不知去向。谁在呼唤,唤的是谁?一切镜花水月,似幻似真,我在前往机场的这班快铁列车上,与一个不相识的胖子巧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是我心念陡生,还是杞人忧天?
飞机起飞了,我在最后一分钟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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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